唐思然估摸着王爷快回来了。
若是没什么事儿,王爷基本天天都会跟她一起用晚饭,两三天在正院睡一觉。
纯睡觉。
昨儿他没来,前儿他也没来,所以今儿晚上她有美人相伴。
过了申时,王爷先来吃饭了。
今儿的王爷跟前儿那一身贵气紫又是不一样的风格。
他今天穿的长袍主体是蝶翅篮,这颜色偏暗,还带了一点点的灰,穿不好就显得旧了。
唐思然不由得想起以前听人说过,不管商家再说什么这衣服显白显瘦显气质,听听就算。
因为不管显什么,你得先有才行。
就像再显白的衣服,穿在黑人身上,那也只能显黑了。
可王爷就完全不会。
他什么都有,他又白又高又瘦又有气质,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能出状态。
吃过饭,孟王爷去了小书房。
唐思然四处看了一圈。
最西边的卧室里头,紧贴着北面墙上是一个供桌,中间放了熏香炉,两边各一个银质的烛台,下头的底座是八角形的,上头是个莲花的形状。
唐思然嘴角一翘,上前把左边的烛台转了一点点,绝对不超过十度。
“刘嬷嬷。”唐思然叫了一声,道:“叫热水我沐浴。”
王爷不喜欢身边有人,所以就算是伺候他多年的竹兰,也是在外头等着。
等她去净室洗澡,里屋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只要她慢慢洗,那王爷一定比她回来的早。
待洗过澡又烘干了头发,唐思然浑身畅快极了,一想王爷和那有点歪的烛台共处一室,她就更开心了。
唐思然缓缓走过屏风,瞧见王爷手里拿了一卷书正看,她微微偏头,烛台果然被放正了。
她嘴角止不住的上翘,兴许还发出了一点声音,孟王爷抬头看她,唐思然忙道:“王爷,咱们安置了吧。”
孟王爷放下手里的书,就坐到了床边上。
唐思然上了床,外头丫鬟进来给他们拉上床幔,吹熄了蜡烛,不过透过隐隐的月光,还是能看清点东西的。
比方——
“王爷,您觉不觉得床幔没对齐?这两边的花纹好像歪了。”
“嗯?”孟王爷果然坐了起来,认认真真去对床幔了。
唐思然觉得为了忍住笑,她快把自己大腿掐青了。
夜深人静,已经到了就寝的时候。
黄氏坐在镜子前头,看着丫鬟给她梳头,回顾这一天她都做了什么,又有什么得失。
这一条还是她黄家的组训:三省吾身。
不过这结论叫人有点忧虑。
她跟往常一样什么都没做,甚至在讨好皇后娘娘的道路上,还稍稍落后了别人。
她进王府的时候,她父亲专门嘱咐过,王府里头看着是能人辈出,都是好人家的姑娘,不过从家室上来说,没有一个比得过陇右王家的。
这是个传了几百年的家族,比大魏朝年纪还长,所以什么事儿跟着她的脚步走,那是绝对不会出大错的。
所以那天,她一看见王氏没去迎接娘娘,她也立即就把头一扶,装作头晕回来了。
前两天又听说王氏撤了牌子,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也知道不是王氏的信期。
既然不是信期,那就一定是有别的目的,虽然依旧不知道为什么,可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她也把牌子撤了。
这么一总结,黄氏又不忧虑了,她跟着王氏呢,还是有个榜样过得轻松啊。
再说她又不可能当皇后,王爷一点都不喜欢她,她进门快三年,王爷就叫她伺候了两次。
黄氏打了个哈欠,上床睡觉了。
随着一个个屋子吹灭了灯,孟王府陷入了宁静之中。
不过有个人不但不宁静,反而开始焦虑了。
全嬷嬷看着前头的账本子,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这是怎么回事儿?”
王府里二十个姨娘,有人的信期重了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也不能……二十个人全到信期了吧?
当然还有几个人报的是身体不适,可这——得去通个气儿。
全嬷嬷提着东西,去找李忠顺了。
夜深人静,是李忠顺难得的休息时候,他刚倒了两杯小酒,就听见全嬷嬷似笑非笑的声音,“大总管好兴致。”
李忠顺头一抬,道:“有酒有菜,全嬷嬷也来喝两杯?”
“喝什么喝,乱套了!”
李忠顺狐疑得看了她一眼,全嬷嬷管的是府上的姨娘侍寝……“都有孕了?不可能吧,我记得王爷——”
“她们都差人来撤了牌子。”
李忠顺一脸的轻松,又倒了杯酒,一口干了才道:“这不挺好的?”
“她们这是要生事儿啊!”全嬷嬷道:“你进宫得晚,我记得当年显德皇后就是这样,嫔妃私底下商量好了,全都撤了牌子,最后没人侍寝,虽然圣旨上不是这么写的,不过显德皇后被废,这事儿就是起因。”
李忠顺翻了翻眼皮子,道:“我一个太监——”他见全嬷嬷面色又要往阴沉了走,忙道:“我给你出个主意。”
全嬷嬷眉头一挑,头往前一凑,李忠顺小声道:“什么都别管。”
“小李子!”
这名儿都叫了,李忠顺笑了两声,道:“我给您算算,王妃嫁进来到现在,王爷待她如何?”
虽然说不好是昧着良心,但是要说好……说不出来。
李忠顺讪笑两声,道:“咱们王爷不能用常理度之。我就直说了吧,头三个月,不出意外,王爷肯定是要歇在王府屋里的。”
这个全嬷嬷能听懂,她点了点头。
李忠顺又道:“三个月之后就过年了,过年肯定也是要在王妃屋里的。这一来一去就五个月了,您说到时候谁着急?她们敢一撤五个月?要我说,这就是头一个月给王妃卖好呢。”
全嬷嬷松了口气,道:“这事儿还是你小李子管才好,我一个嬷嬷,管什么都不及你,勾心斗角也不及你。”
李忠顺笑道:“喝酒喝酒。”
全嬷嬷也没客气,两人喝了两盅,又吃了两口菜,全嬷嬷这才离开。
李忠顺嗤笑一声,瞧着全嬷嬷的杯子,“要说你全嬷嬷老糊涂了,我是不信的,最多就是年纪大了越发畏手畏脚的,想跟我通个气儿,万一有什么,就不全是你的责任了。”
全嬷嬷出去便松了口气,又想既然跟李忠顺说过了,那下头就是去卖好了。
第二天一早,唐思然送了王爷出去,又见今儿天略显得阴沉,明显是不适合出来晒太阳了,有些失望。
她刚回到屋里,想着今儿做些什么,就听见竹兰道:“娘娘,胡姨娘来了。”
唐思然抬头看她,问的很是直接,“胡姨娘又是哪个?”她印象不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回门那天没来迎接她,这两日茶话会也没来的。
竹兰道:“胡姨娘是宫女出身,宫里就伺候王爷的。”她稍稍一顿,“胡姨娘的祖父在她小时候获罪,被贬外地,只是胡家还有个太嫔在宫里,便接了她进去,充作宫女养大。”
“大概五年前她祖父翻案了,又回了京城,全家都起复了。”
“她祖父当过太宰的。如今还是太子太傅,她父亲如今是礼部右侍郎。”
“跟府上其他姨娘们也不怎么来往。”
竹兰一路说完,唐思然也就到了前厅。
许是听见胡姨娘做过宫女的关系,唐思然觉得她脸上似乎比别的美人沧桑些?背也有点弯?
小时候过得辛苦啊。
唐思然冲她笑笑,道:“怎么今儿想起来看我了?”
胡氏眼里闪过一丝很是复杂的神色,复杂到她自己都分不清楚这里头究竟有什么。
“娘娘。”胡氏福了福身子,等唐思然说话,这才又坐下。
果真是当过宫女的,唐思然心中一叹,其他几个姨娘就没这个习惯,都是行完礼等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直起身子,这一位就一定要听见明确的指示才行。
“妾今儿来是来给娘娘请安的,妾前两日身子不好,娘娘又是才进门,妾生怕娘娘误会什么,一好了就想来看看娘娘。”说着她又起来福了福身子。
说话有点冷冰冰的气质,也没打算讨好她,甚至还有点不近人情呢。可弯腰低头如此谦卑的态度又叫人不太舒服,还有点胁迫人的意思。
“我挺好的。”唐思然笑道:“也不用私下来看我,我听说你跟府上的众人都不太亲近?过两日天气好了来我这儿晒太阳,说说话就好了,别总一个人闷在屋里。”
胡氏完全没想到她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一时间脸上显露出来了错愕。
唐思然又笑,“眼瞅着中秋节了,你既然先来了,我就先告诉你,若是想见家人,就提前说一声,请来府里吃顿饭也是可以的。”
胡氏忙起身行礼,“多谢娘娘。”说完她就又开始了,各种听着恭敬,却是没什么内容的言语。
唐思然跑神了,府上二十个妾,她如今好好说过话的还不足一半。
可就这一半——
杨侧妃出身挺好,有了王爷长子,肚里还有一个,这是个女主模板,相对的,她这个王妃就是个反派。
刘氏,刘妃的侄女儿,王爷的表妹,这也是——不,女主不可能是男主表妹,这个跟她一样是个反派模板。
唐思然嘴角一翘,笑得对面胡氏心头一跳,她说什么好笑的了?
叶氏,一双大长腿,身材高挑,又如天山雪莲冷清,这也是个女主模板。
下来容氏姐妹……一对出身卑微的双胞胎,在府上任人欺负的,这是个炮灰模板,害,怪叫人心疼的,以后好好对她们。
王氏,陇右王家的人,出身显赫,也是女主模板。
就是已经送去静养的李氏,也能爱答不理高攀不起的路线。
下来还有会做零嘴的梅氏,来自苗疆的希氏,就是对面这个当过宫女的胡氏——
家族获罪,自小受苦,跟王爷于深宫中相识。
现实里坐在唐思然对面的胡氏越发的忐忑了。
她说什么了???
她究竟说什么了???
叫娘娘露出这样的表情!
唐思然把王府里的美妾们过了个遍,站起身来,道:“既然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娘娘且慢,妾有话要说。”
唐思然面上闪过一丝笑意,待转过身来就又平平静静地了,她瞧了一眼竹兰,道:“去厨房说一声,我中午想有个四鲜溜肉片吃。”
见王妃屏退了左右,胡氏小声道:“妾……妾听说府上的姨娘们,把牌子都撤回来,说不能伺候王爷了。”
她才说了这一句,外头忽然又有了声音,刘嬷嬷隔着屏风道:“娘娘,府上秀坊来人了,说王爷瞧见娘娘的帐子上好像落了灰,叫给换一个。”
唐思然忍着笑,冲胡氏点点头,道:“你先坐,我去看看。”
她回到屋里一看,王爷叫送来的是个什么床幔呢?
纯色的,浅蜜黄色的。
那她原来用的是什么呢?
栗棕色的底,上头绣着石榴葡萄等等多子多福的水果的,新娘子必备款。
换了这个浅蜜黄色的,晚上只要对齐就行了。
想必昨儿王爷拼得挺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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