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裘鸠在听到嬴华璋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嗡的一声,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嬴政终于忍受不了,所以要分开他们了。
嬴华璋看到菟裘鸠面色瞬间变得雪白,连忙把人抱进怀里说道:“别乱想,父皇只是给我写了封信还没下旨,应当还有回旋的余地。”
菟裘鸠依旧沉默,嬴华璋有些心急的低声说道:“你放心,这个太子之位我不要。”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什么野心,做事情只是不想那么空虚而已。
像是其他贵族一样纸醉金迷有什么意思?后来遇到了菟裘鸠,就变成了菟裘鸠想做什么他就陪着做什么,不只是单纯的纵容,而是真的觉得跟对方在一起世界都是明亮的。
他很喜欢菟裘鸠为了自己的目标全力以赴的样子,朝气蓬勃,让人看着就不自觉地也想要帮一帮他。
从一开始,他就认为太子之位应该是扶苏的。
虽然扶苏不是嫡子,但他父皇没有立后,他们所有人都不是嫡子自然也就无所谓。
凭心而论,嬴华璋也觉得扶苏来做皇帝或许会更好。
扶苏跟菟裘鸠一样是真的想要让天下臣民越来越好,不像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完成菟裘鸠的愿望罢了。
他这样的人当不好太子也当不好皇帝。
菟裘鸠感受着嬴华璋身上的温度,抬头索吻。
嬴华璋仿佛知道他的担心一样,捧着他的脸给了一个强势又温柔的吻。
菟裘鸠揽着嬴华璋的脖子,飘荡的心也逐渐安安分分的落了下来,这个时候他才隐隐感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
被放开之后,菟裘鸠发现不仅是心跳急促,连呼吸也有点急促。
嬴华璋一边细细密密的亲吻他的眉眼一边说道:“放心,我会跟父皇说清楚的。”
菟裘鸠握住他的手,理智逐渐回笼,勉强说道:“再等等,我们……我们再考虑一下。”
嬴华璋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菟裘鸠为什么让他考虑,难道是因为惧怕?
他斟酌着语气说道:“你不用担心,就算拒绝父皇也不会怎么样。”
嬴政不是大众认知中的那种慈父,但他对孩子的纵容也不少,甚至跟许多人认为的不同,他对血脉亲情还是很看重的。
比如说胡亥,换到一般人家里,但凡家中出个可能败光家产的扫把星,哪怕只是算命随口一句话,这孩子都可能会遭受不好的对待,更甚至还可能被送走或者扔掉。
然而嬴政对待胡亥依旧宛若平常,安排人教导,衣食住行都不曾苛待。
对待胡亥尚且这样,嬴华璋不过就是拒绝太子之位而已,也不算什么大事。
菟裘鸠深深吸了口气摇头说道:“不是,刚刚是我想岔了。”
刚刚在听到嬴政要让嬴华璋当太子的一瞬间,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们要被分开。
因为他们两个的事情,当初嬴政揍过嬴华璋,后来却再没有什么。
其实菟裘鸠一直都没敢放松,嬴政显然并不赞同他们的感情,一直没有出手可能有别的想法。
不过就算如此,嬴政应该也不会用太子之位来作为分开他们的手段。
在嬴政心里,儿女重要,但江山显然更加重要。
太子是继承人,意味着将来他要把自己无比看重的江山交给这个人。
在这种情况下,嬴政想要让嬴华璋当太子必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只是,怎么会突然想选嬴华璋呢?
菟裘鸠一直以为嬴政更中意的是扶苏,就看扶苏当初不懂事被儒生忽悠的时候,三番两次顶撞嬴政,嬴政都没怎么样,最多也不过就是斥责两句就看得出,他对这个大儿子还是十分纵容的。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如果非要说嬴华璋跟扶苏想比不太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嬴华璋能征善战,但这种本事在皇帝这里应该算不上加分项。
皇帝不需要能征善战,也没人会放皇帝去打仗,他只要知人善任就行了。
除此以外,也可能因为嬴华璋跟嬴政更像,毕竟他在接手直指之后都是一边自己摸索一边接受嬴政知道。
行事作风不可避免的受到了父亲的影响。
除此以外,若论治理一地的经验他和扶苏都有,甚至他比扶苏更加了解官场的情况。
菟裘鸠本来没觉得嬴华璋适合太子之位,然而越是对比越是发现,好像……嬴政要选嬴华璋也没什么问题。
他们两个的确不相伯仲,某些方面嬴华璋甚至还隐隐胜出几分。
不过,扶苏还有一个优势是嬴华璋这辈子都可能赶不上的——他已经有了儿子,而且不止一个。
听闻扶苏的大儿子还很得嬴政喜欢。
菟裘鸠当时还在想这小孩怕不是将来的太子。
结果始皇帝从来都不按牌理出牌啊。
因为这件事情,接下来嬴华璋和菟裘鸠两个人心情都很复杂,自然也没有了赏花看景的兴致。
尤其是进入草原范围之后,草原还是大片大片黄秃秃的,隐隐有一点绿意也被去年的枯草遮盖住根本看不清什么,一眼看去凋零破败地模样让人心生惆怅。
在回到夏城的时候,菟裘鸠和嬴华璋两个人都整理了一下情绪,不想让人看出他们的心情不太好。
然而就算再怎么遮掩也不可能做出完全无事的样子,嬴华璋还好一些,他在外的形象一直都是情绪淡漠的那一类。
坐在那里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息怒,无法分辨他的想法。
唯有跟菟裘鸠在一起的时候,脸上眼中才会带着笑意,眼睛也一直围着菟裘鸠转,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因为这个,他表现的冷淡一些大家也不是很奇怪。
只是菟裘鸠一向性格活泼,出远门回来之后哪怕跟普通黔首都能开心的聊上两句,然而现在却站在那里微笑着说了一些慰问的词,别的就没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众人对视一眼,怀疑这两位在咸阳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他们不知道咸阳那边的情况,就想找机会从他们身边的侍从护卫身上打探消息。
倒不是为了掌握情报之类的,主要是不想因为无知踩中这两位的雷点,到时候被打发到荒郊野外去种草怎么办?
然而菟裘鸠和嬴华璋把消息瞒的很死,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甚至大家也很纳闷,明明之前都好好的,两位看起来心情也不错,郡尉甚至还斗志昂扬的表示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金人拿回来。
怎么突然之间气氛就不一样了呢?
护卫们不知道,也不敢多说什么,最后只好含糊说一句:“可能舍不得吧。”
下面的官员们一听也有道理,毕竟这两位的亲朋好友大部分都在咸阳,再怎么样,这两个人也还年轻,远离父母亲人,这里条件又不好,不开心也是正常。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这两位就算情绪再不对也没耽误事情,效率还是那么高,回来就把积累的大部分文书都给处理掉了。
菟裘鸠跟嬴华璋在回到新的郡守府之后反而放松了不少。
这里是他们一点点建设起来的家,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布置,如今这种情况下的确能够很好的安抚紧张的情绪。
在缓了两天之后,嬴华璋对菟裘鸠说道:“我给父皇写封信。”
他们已经晾了皇帝好几天了,之前还有借口说是在路上不好回信,现在可没有借口了。
菟裘鸠捏了捏指尖问道:“你要写什么?”
嬴华璋坦然说道:“问问父皇为什么选我。”
他也不是没有猜测过,不过就算是亲父子,他也未必猜得到嬴政想什么。
猜不到就直接问。
他跟嬴政的相处一向如此,嬴华璋自认为私下里的那些想法一般瞒不过父亲,干脆也就不瞒,更何况他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
菟裘鸠听后出神的想到,嬴政对嬴华璋一直另眼相待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原因。
虽然嘴上说的痛快,但嬴华璋这封信显然也不太好写。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写的最难得一封信,不想过早透露出自己的意向,又想要一个答案,这其中的度实在是难以把握。
好不容易写完之后,嬴华璋终于送了口气让人发了出去。
然而在信发出去的第二天,他就忍不住一拍额头:“真是昏了头。”
菟裘鸠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嬴华璋无奈说道:“这封信一旦送到父皇手上,他应该就知道我的想法了。”
毕竟如果真的愿意做太子,谁还会问为什么啊?最应该做的就是感谢父亲的信任,然后极力促成这件事情。
换一个人甚至可能直接转头就回咸阳,而不是像他一样,一直拖延到了夏郡才艰难的写了这么一封信。
菟裘鸠听后张了张嘴,最后艰难说道:“应该……也没什么吧?”
嬴华璋干脆破罐子破摔:“父皇这封信……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随便吧,不行我们两个就私奔。”
虽然这么说,他心里的忐忑就只有自己知道,很担心父亲会因为他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太子之位而生气。
他不怕嬴政生他的气,斥责也好惩罚也罢,就如同他说的一样,皇帝总归不会真的伤害他。
他只担心会影响菟裘鸠。
在他这种忐忑之中,嬴政的回信终于到了,比他想象中更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