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嬴华璋还是菟裘鸠对于挖朝廷墙角这件事情都没有任何心里愧疚。
将作少府后来有没有告状他们也不知道,反正嬴政没说话,李斯也当成不知道,那他们就打算光明正大的带着人回去。
他们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结果回去的时候带的更多,大家对他们前年冬天下雪塌房的事情颇有几分心有余悸,生怕他们两个缺吃少穿一样,疯狂塞各种衣物和食物。
樊氏收拾了一堆,李家娘子收拾了一堆,嬴政又让人收拾了一堆。
等到要回去的时候,菟裘鸠看着那些东西忍不住皱眉:“这得用多少辆车装啊。”
嬴华璋面无表情说道:“父皇已经给准备好了。”
是的,皇帝不仅给他们准备了吃穿,甚至还把运货物的车马都给准备的差不多。
菟裘鸠跟嬴华璋两人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明明两个人充满雄心壮志的要回去努力建设夏郡好把菟裘鸠喜欢的金人给带回去,结果现在看起来感觉自己仿佛还在啃老。
菟裘鸠叹了口气,看了看忙碌着装东西的奚平和水生,转头就又溜达到了兰池宫附近。
没有嬴政的允许他自然是没办法进入兰池宫的,只不过他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看那尊金人。
金人足够高大也足够显眼,哪怕他在宫外也能一眼看到那尊金人。
十二尊金人如今只剩下了这一个,其他的都已经陆陆续续送去了选定好的地方。
虽然当时都说按照人口和税收排名,但最后嬴政还是让方士来算了适合摆放的方位。
不过算出来的结果跟之前大差不差,只有几个不一样,有一尊金人送去了海边,还有一尊金人送到了蜀州。
对于金人的归属,大秦三十六个郡的郡守都很关心。
菟裘鸠听说对于皇帝留着一尊给夏郡这件事,很多郡守都在抗议。
当然说抗议也不准确,更多是在上奏疏劝说,各个都把自己那里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想要争取这一座金人的归属权。
之前那些金人的归属都是朝中大佬们商议外加方士算出来,他们争不过也就算了,夏郡既不是方士推演出来的也不是税收人口最多的,凭什么要给夏郡啊?
菟裘鸠听了之后也不在意,连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面对嬴华璋的宽慰,他十分淡定的表示:“凭什么?凭陛下偏心我们啊,有本事他们也让陛下偏心他们,嘿,就不给他们!”
菟裘鸠说完之后还反思了一下,总觉得这个语气特别的反派。
用不好听一点的话说就是小人得志那种。
然而他不在乎,金人是他努力争取来的,谁都别想抢。
他这话传到嬴政耳朵里,嬴政微微一笑。
本来他还想澄清一下,其实所谓的让夏郡努力争当全国第一不过是个玩笑,这尊金人本来就是给夏郡留的。
方士推演的结果的确是没有夏郡任何事情,因为他们根本推演不出夏郡的未来。
能力差一点的是看到一片迷雾,稍微厉害一点的方士为了给皇帝一个交代,硬着头皮也要推演,结果就是一口血吐出,最后也没有得到答案。
或者说答案其实就是夏郡本身乃是变数。
这样一个充满变数的地方,安排一座金人去镇守的确很合适。
所谓的五年之约也不过是跟菟裘鸠逗着玩而已,至于金人为什么没着急运过去——夏城都没建完呢,运过去做什么?
当然嬴政也很想看看菟裘鸠到底怎么才能做到五年之内让夏郡翻身。
五年的时间,听上去很长,但对于一个落后地区而言,那时间就太短了。
在发现菟裘鸠完全不受流言蜚语影响之后,他也就干脆什么都不说,静观其变。
菟裘鸠看完金人依依不舍的回去,再过不久他们就要走了,可惜这年头没有照相机,要不然他怎么着也得拍个相片放在书房,忙碌的时候看一眼就更有动力了。
唔,没有照相机画一张也不错。
菟裘鸠一边想着一边又骑着马溜溜达达的回家,结果路上发现许多人来去匆匆,脸上的神色也都不一样,有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有的则是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十分疑惑,好像发生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不过这些人的共同特点就是穿着打扮都不错,看上去都是读书人的样子。
这些人一个个步履匆忙,搞得菟裘鸠也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干脆也不再溜达,直接上马回府。
回去之后就问道:“华璋,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怎么路上那么热闹。”
嬴华璋拿着一块柔软的布巾过来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说道:“父皇已经下令,七月开科。”
菟裘鸠抬头看向他:“已经定了?”
嬴华璋点头说道:“对,整体流程跟我们之前差不多,不过第一场考试是各郡先筛选人才。”
简单来说就是把前两场考试放到各郡,然后各郡合格的人才能来咸阳进行科考。
菟裘鸠又问道:“那考上的人要怎么安排?”
嬴华璋说道:“应当是先当侍郎吧。”
侍郎就是待选之官,也就是说先让这些人熟悉官场,然后再安排。
至于定在七月也有道理的,七月的时候大部分庄稼都已经秋收完毕,前两场在本地考试也不耽误农时,等到八月来咸阳考试,地里的农活也不那么繁重。
嬴华璋对于科举的整体流程很是熟悉,想来早就听到了风声,只不过这件事情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夏郡的好多人都是从外面招来考试的,本地哪儿有能送来科举的?
菟裘鸠听着就知道跟他们当初的流程其实大同小异,他摸着下巴说道:“其实那些认字但落选的人完全可以参加地方考试。”
就跟后世考公一样,有国考和省考。
毕竟各郡郡守都有任命官员的权利,而现在这个任命大部分就全看郡守,遇到公平公正一点的会提拔人才,但是遇到蠢货那就是任人唯亲。
菟裘鸠觉得基层官员其实很重要,因为黔首平日里接触到的都是这些基层官吏,要不然怎么会有县官不如现管这句话呢?
所以在任命这些官吏的时候有一个衡量标准,笔试是固定的,然后综合面试得分,就算郡守偏心,如果他想要任命的人笔试不行,面试分再高也拉不上去,不可能让蠢货混进去。
菟裘鸠一边想一边写,写完之后就揣着这份章程跑去找李斯。
正值休沐,李斯正在家里赏花。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花园之内开始了争奇斗艳,虽然花开无声,但看着就觉得热闹。
李斯坐在躺椅上被阳光晒的颇有几分懒洋洋的意思。
菟裘鸠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放松的样子。
要知道在外面无论是什么场合,李斯的腰背永远笔直,身形仪态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的确能为群臣表率。
他跟着坐在另外一边的躺椅上问道:“义父,这个躺椅舒服吧?”
李斯微微一笑:“也就你有这种巧思。”
躺椅是菟裘鸠前两天让匠人做的,春天了,就适合躺在躺椅上感受着春风看看那花红柳绿嘛。
做出来之后他试了一下,觉得还挺舒服的,于是就又开始批发一样的给长辈们送了不少,连嬴政那里都没落下。
虽然他也没办法想想嬴政躺在躺椅上是什么模样。
菟裘鸠舒舒服服躺下来说道:“人嘛,总要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才不枉来人世这一遭。”
李斯:……
听听这都什么话,人家小郎君都是要出人头地叱咤风云才好,这小混蛋就只知道享乐。
不过他也没办法说,拥有雄心壮志的没见到做出多大事业——比如说他的几个儿子。
这位随波逐流只想舒服过日子的反而每天都在兢兢业业的做事情。
他心里叹了口气开口说道:“过来是不是因为科举之事?”
菟裘鸠一拍大腿:“哎呀,您怎么这么料事如神呢?”
李斯失笑:“你跟华璋公子即将回夏郡,听说收拾东西都忙不过来,如今抽空跑出来肯定是有大事。”
他说着就忍不住看了一眼菟裘鸠,颇有些舍不得。
这孩子不在他们身边的日子都要比在他们身边的日子还长,随着年岁增长,李斯越发喜欢儿孙绕膝的感觉,偏偏这个离得最远。
菟裘鸠立刻趴在旁边的案几上说道:“我是有点想法,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这事儿也不大,感觉也没必要惊动陛下。”
李斯问道:“什么事?”
菟裘鸠立刻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文书:“您看这样合不合适?”
李斯已经习惯了他的行事作风,啥时候菟裘鸠脑袋一热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开口,他才会觉得奇怪。
只是在看完那份文书之后,他叹了口气:“你这是要与天下为敌吗?”
菟裘鸠连忙摆手:“没那么夸张,没那么夸张,只不过是几个郡守而已,他们也代表不了天下。”
真正能够代表天下的其实是沉默无声的万千黔首啊。
李斯看了他一眼:“这些郡守若是联合起来也够你喝一壶的。”
菟裘鸠想了想说道:“人皆有私心,但……总有人心怀苍生,不屑于同流合污的吧?这样的人不用多,只要足够发出声音就好,更何况这也算是为陛下选人,如今虽然没有分封制,但是郡守长年盘踞一地,在当地扎根,有着庞大的势力,这些郡守又比诸侯王好多少呢?”
李斯听后心念一动,抬头看向菟裘鸠:“你的意思是郡守也要进行考试轮换?”
菟裘鸠懵了一瞬,他感觉……话题方向好像有点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