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裘鸠显然不知道皇帝的情绪是从何而起,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嬴政身旁的宦官。
他跟嬴政身边的人关系都还不错,一方面是因为一直都对这些人很客气,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足够大方,只要见面就经常会给一些赏钱。
所以一般不涉及机密情况,这些人也会偶尔给他透露一点消息。
只可惜这一次就算是嬴政身边的人都没搞懂皇帝这突如其来的烦躁是怎么回事。
菟裘鸠搞不明白也想不通,只好迟疑着说道:“那……臣告退。”
嬴政的脸又黑了一分,几乎是咬牙说道:“赶紧滚蛋。”
菟裘鸠一脸茫然的退出来,决定回去找他老婆询问一下。
他回去的时候,嬴华璋正躺在花厅的小榻上休憩。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红晕,领口也拉开了一些,露出了漂亮的锁骨和一点点胸肌。
菟裘鸠见他这样也不舍得打扰他休息,便坐在一旁仔细回想今天跟皇帝的对话。
结果想来想去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也没顶撞也没欺瞒,皇帝这是怎么回事?
嬴华璋其实并没有睡着,甚至是在听到了菟裘鸠的脚步声之后才随手抓开了领口,然后闭上眼睛躺在那里。
一般这种时候,菟裘鸠看到之后都会凑上来,试图趁着他醉酒彻底翻身。
不过每一次都会从他主动凑上来变成推着嬴华璋说不要。
这个办法屡试不爽,菟裘鸠每次都会上当,不过也算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小情趣。
结果今天嬴华璋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人主动扑上来,不由得睁开眼睛,一扭头就看到菟裘鸠正坐在那边皱眉。
这是遇到难事了?
嬴华璋把满脑子的旖旎之情都扔到了一边,翻身以手支头问道:“怎么了?”
他酒喝了不少是真的,再加上刚刚也的确有那么一点半睡半醒的意思,声音便显得沙哑了一些。
菟裘鸠的耳朵动了动,他这个人不仅是颜控还是声控,嬴华璋的声音完美戳中他的死穴,是以哪怕在认真思考,他还是下意识的凑过去钻进嬴华璋的怀里讨了一个亲亲。
嗯,嬴华璋的嘴里没有一点酒味,反而还有一点香味,分开之后他小声问道:“鸡舌香?”
嬴华璋应了一声,喝酒之后人身上口中的味道必然不那么好闻,所以嬴华璋每次都会换套衣服然后嘴里再含一段时间鸡舌香来去味。
他把菟裘鸠揽进怀里揉着他的眉心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发愁?”
菟裘鸠皱眉的时间并不多,一般遇到难题的时候会这样,不过大部分时间他都能很快找到解决办法。
菟裘鸠抬头看向嬴华璋问道:“陛下最近这两天是不是特别反复无常,情绪不稳定?”
“嗯?”嬴华璋愣了一下,有些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十分肯定说道:“没有。”
开什么玩笑,全天下的人都可能情绪不稳定,唯有他爹不可能情绪不稳定。
菟裘鸠就更加不能理解:“可是今天说得好好的,陛下突然就很不高兴的样子,还让我滚蛋。”
虽然语气不重,但嬴政很少这么说他,是以菟裘鸠十分茫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嬴华璋听不明白,干脆问道:“你都跟父皇说了什么?”
虽然不能随意泄露奏对情况,但嬴华璋又不是外人。
菟裘鸠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跟他叙述了一遍。
嬴华璋听后表情十分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父皇让你去出海你就没觉得有什么?”
菟裘鸠眨了眨眼:“啊?有问题吗?”
嬴华璋叹了口气说道:“何止是有问题,简直是有大问题,这不就是跟变相流放没什么区别了吗?”
菟裘鸠脑袋里满是问号,这跟流放有什么关系?
嬴华璋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说道:“如果真的造出船,也是先安排有出海经验的人去。”
菟裘鸠又没出过海,他去有什么用?
菟裘鸠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哦,他默认自己是有经验的。
毕竟他穿过来之前是真的坐过船,而且他还心心念念想要去找好东西,压根就没想过这一点。
他摸了摸鼻子:“那……我到底做了什么让陛下想流放我啊?”
嬴华璋同情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瓜:“你喝醉那天说过什么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菟裘鸠渝衍渝衍立刻说道:“谁说我不记得了?只是没记那么清楚而已。”
喝醉之后的世界感觉就是朦胧的,大脑兴奋,思维跳跃,说话做事全不由自己。
嬴华璋沉吟半晌才说道:“父皇……可能有些怀疑长生不老药的真假。”
菟裘鸠一脸震惊:“什么?谁走漏了风声?不对,这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难道你……”
他狐疑地看着嬴华璋,嬴华璋面无表情的捂住了他的脸说道:“你先怀疑怀疑你自己吧。”
他说完还模仿着菟裘鸠的语气复述了一遍:“生活规律,饮食健康,早睡早起锻炼身体,陛下肯定能长命百岁。”
复述完毕他看着菟裘鸠问道:“你觉得以父皇的英明会怎么想?”
菟裘鸠顿时面如土色,痛心疾首说道:“喝酒误事啊!”
虽然这话是对的,但这不就是把嬴政最近身体变好的原因给说漏了吗?
当然他给的那个所谓的丹方其实也不是一点用没有,都是好东西,对身体有好处,而且每天吃的也不多,属于恰到好处那种。
哎,之前菟裘鸠甚至还怀疑嬴政这是不是到了更年期,嗯,男人有的时候也会有更年期这种情况。
不过帝王喜怒无常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哪里想到是自己露馅了呢?
嬴华璋看他一脸的生无可恋,安慰说道:“父皇只是发脾气没有追究,想来只是怀疑,只要你别再说漏嘴应该没事。”
菟裘鸠叹了口气说道:“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如果嬴政起了疑心想套他的话,哦,都不用套话,只要板着脸往那里一坐,眼神再冷一点,菟裘鸠自己就先怂了。
嬴华璋无奈只好说道:“那我们早点回去。”
只要不见嬴政,自然也就没有说漏嘴的可能,通信来往并不需要担心,落在纸面上的话语总会斟酌二三。
菟裘鸠抬头看着他:“早点回去在草原造船吗?”
现在他才发现这件事情的不合理之处,其实都是嬴政在发脾气。
然而他迟钝到压根没有发现,还在认真跟嬴政讨论夏郡能打造什么,甚至还很开心的说可以带人出海。
这么一想,嬴政最后只是没好气的让他滚蛋,而不是直接上手揍他,已经是很克制了。
嬴华璋一噎,自然也知道在草原造船多么离谱,但他最后还是说道:“也不是不行,反正父皇只是让我们造船,又没让我们从夏郡出发。”
在海边造船是因为适合下水试航,但并不代表别的地方不能制造。
菟裘鸠认真想了想说道:“也是,而且我们可以在夏郡把零件都给制造完毕,然后运到海边进行组装。”
嬴华璋也跟着出主意:“那就找个有海港的郡合作。”
如今守着海的郡大多都比较贫穷,南边人少,再加上大秦跟百越的关系一般,商业往来也少,所以海运不发达,货物来往不多,经济自然也不太行。
至于打捞海鲜这件事情也不容易,一方面是船不够好,科技手段比较落后,另外一方面则是很多海鲜打捞上来也来不及运送出去。
除非晒干,但是晒干之后的海货价值没有那么高,内陆很多人还吃不习惯。
在这种情况下,能跟菟裘鸠合作应该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
尤其是这件事情还涉及到皇帝,造船也是为了皇帝,那就更不可能拒绝。
讨论一番之后,菟裘鸠顿时支棱了起来。
他的确是醉酒说错了话,但嬴政现在应该也只是怀疑,毕竟这些时日“长生不老药”他也在吃,所以菟裘鸠也不可能直接过去承认错误。
那就用别的事情把这个错误给掩盖住,算是……将功折罪?
菟裘鸠起来认认真真地开始写计划书,从工坊建设到后期船只下水试航,甚至连船队的规模都想好了。
他本来是想要多弄几条船一同出海,主要是能多带一些东西有个照应。
结果写着写着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对味。
等他写的差不多之后,认真看了看计划书这才忍不住一拍大腿:这不是舰队吗?
舰队跟商船船队意义可不一样,舰队是一艘主舰,身边跟着若干艘护卫舰。
主舰负责指挥和提供物资支援,护卫舰则负责攻击和保护。
当然以上是菟裘鸠的想法,不过哪怕主舰也是要带上武器的。
既然要带武器,自然是要带上火炮。
蒸汽机都能做,火炮自然也不在话下,只是造价的问题。
这通篇看下来,菟裘鸠自己都恍惚了——他这哪里是一带一路共同富裕啊,这分明像是强盗直接打上门!
可这一路上也不知道要遇到多少野人,如果遇到发展出文明的国家还好,遇到那些野蛮的国家也不能站着挨打不是。
菟裘鸠纠结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决定将选择权交给嬴政。
于是把小兔崽子轰走之后,等了好几天没等来小兔崽子的坦白,反而等来了一份计划条陈。
他捏着手上厚厚一摞文书,怒极反笑,轻声说了句:“不错。”
站在下面十分自信等着表扬的菟裘鸠忍不住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