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嬴华璋放下手中的密报沉声说道:“这只怕要问周韍了。”

菟裘鸠忍不住身上发冷,若那两具尸骨真是周韍的妻儿,那么他现在的男妻是谁?儿子又是谁?

那一大一小又是怎么死的?

虽然也有可能是周韍的妻子产后抑郁或者是其他什么心理疾病带着孩子一起死,但菟裘鸠不太相信。

主要是太过巧合了,年龄都能对上,周韍的儿子在五岁那年被略卖人拐走。

那么当时他的儿子肯定是真的失踪了,只是大家可能都想不到,那孩子不是被拐走,而是躺在冰冷的废井里失去了生命。

他说自己的妻子也紧接着因为儿子被拐走大病一场,所以很可能是小孩子先落入井中,他的母亲后来才步儿子的后尘。

这样看小孩子的死就跟大人没有关系,五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轻易自杀跳井?

就算是不小心失足摔下去,但周韍不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儿子,在略卖人那里他认下的儿子到底是谁?

这样的偷天换日可以看出,人很大概率是周韍杀的。

周韍在被带到咸阳之后,嬴华璋立刻安排人进行秘密审问。

直指在咸阳是有地牢的,只是菟裘鸠从来没有问过。

情报组织的一切都不该是外人知道的,哪怕他跟嬴华璋再亲密也不行。

是以嬴华璋问他:“你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菟裘鸠也还是摇头:“不去了,我怕我受不了你们审问的方式。”

虽然没见过,但直指审问必然是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想当年连挠脚底都能用上,菟裘鸠也不会高估这些人的节操。

最主要的是挠脚底可能是他们那些刑罚之中最轻最轻的一个,换成其他会导致被审问者血肉模糊的刑罚,菟裘鸠估计也受不了。

他不想去,嬴华璋也没逼迫,甚至连嬴华璋都没亲自去。

只是谁都没想到,周韍的嘴很硬,无论如何严刑拷打都不肯说出口。

可无论他再怎么坚持,嬴华璋还是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因为被抓回来的不止一个周韍,还有他的那个男妻以及他的儿子。

直指并没有对小孩子下手,毕竟从小孩身上也问不到什么太有用的信息,他们只是利用这个孩子来威胁周韍和那个男人罢了。

只是那个男人嘴也严得很。

菟裘鸠见一连好几天没有新的情报就知道可能是闻讯不太顺利。

他只好说道:“把他们分别关在完全漆黑的房间里,时间长了他们自己就崩溃了,哦,对了,尽量想办法让周韍想起那对母子,找人假扮鬼怪也好怎么都好,只要吓到他就行。”

菟裘鸠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很冰冷,周韍这人在魏咎死了之后过得很是落魄,若非得当地富户青眼请来做供奉,一来二去还把女儿嫁给他,他根本不可能有今天。

甚至可以说他能当上这样一个郡丞,妻子的娘家绝对是出了大力气的。

郡守跟他的亲戚关系其实也经不起推敲,只是恰巧两个人都是周氏而已,往上数几百年或许还有那么点关系,反正两个人十代以内都没有亲戚关系,之所以会成为亲戚那也是认的。

中间还少不了他娘子的娘家出力。

无论从哪里看,周韍都可以称得上是凤凰男,哪怕他原本出身不差,但依靠妻子娘家才起来也是真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丧心病狂地杀害了自己的妻儿。

那么被安排来顶替他妻儿的那个男人和孩子身份就很耐人寻味,到底是什么人值得周韍干出如此禽兽之事?

菟裘鸠让人把他们关小黑屋的方法看上去没什么,但那两个人精神崩溃得一个比一个快。

周韍是最先精神崩溃的那个。

他在黑暗之中依稀听到了妻儿的声音,有他妻子嘱咐儿子要慢点,有儿子笑嘻嘻地摘下一朵花送给妻子的稚嫩声音。

他心中有愧,自然更加疑神疑鬼,恍惚间还以为是妻子带着儿子回来索命,不崩溃才怪。

等他情绪崩溃之后,菟裘鸠便让人继续假扮他的妻儿,逼问他为何下此毒手。

周韍恍惚之中将真相说了出来,虽然因为他精神不太好,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里面充斥着大量祈求原谅和道歉的句子,但下面人整理分析之后,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

菟裘鸠在看到递送上来的文书上说周韍藏在家里的男妻并不是跟他两情相悦的男人,而是曾经的魏国公子,魏国宁陵君魏咎。

那个小郎君也是魏咎的儿子。

魏国战败之后,对于六国王室的清洗经历了很长时间,一开始不太重要的王室旁支并没有被杀害,只是被贬为庶人留在那里而已。

只是当地官员被换成秦国派来的之后,无论是郡守还是县令总觉得这些人身份敏感,不该多留。

也可以说针对各国王室的清洗并不是嬴政下令,而是各地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和小命开始进行的各种暗杀。

反正这些人是生是死都没有人在意,他们就算死了朝廷也不会怪罪。

只要当地的官员能够把事情做到天衣无缝,别让廷尉府抓到把柄。

当然对于这些案件,廷尉府也比较松,基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魏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察觉到了危机,彼时周韍已经完成了从魏国遗民到秦国官吏的转变。

在魏咎被贬为庶人并且迁移到别的地方之后,周韍就成了平民,同样也跟他分了开来。

后来魏咎担心自己会被杀的时候,多方打听跑来找到了周韍。

周韍是他熟识的人中唯一一个当上秦国官吏的人,他也是走投无路。

当时魏咎还是带着他的儿子去的,至于妻子和其他人,为了怕被人发现他逃走,都被他扔在了流放地。

不得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周韍在听说魏咎的处境之后,二话不说就打算帮助旧主。

只是旧主的身份很麻烦,秦国对于户籍管理的严格制度让所有人都无法轻易离开户籍地。

想要伪造户籍也不容易,于是为了救魏咎,为了忠心报主,周韍选择了杀害他的妻儿,让魏咎和他的儿子冒名顶替。

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当时他唯一能够救人的办法。

于是就这么过了五年,周韍官位越来越大,最后做到了郡丞,他一直在想着如何给魏咎一个正经的身份,结果没想到还没想出办法就被抓了。

菟裘鸠看完这份情报之后怒极反笑:“他们两个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或许这两个人真的只有主仆之情,但这份感情并不能让人歌颂,反而让菟裘鸠恶心的有点想吐。

魏咎为了自己和儿子的性命抛弃了妻子和其他孩子,周韍为了所谓的恩主和恩主的孩子,甚至不惜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从头到尾,最无辜的就是周韍的妻儿,他们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

周韍被自己所谓的牺牲感动,而魏咎则被他的忠心感动,从头到尾没有人在乎那位小娘子和他的孩子。

菟裘鸠把文书往案几上一扔,坐在那里磨后槽牙。

嬴华璋无奈地看着他:“怎么气成这样,你放心,地牢里有的是办法为那对母子报仇。”

菟裘鸠摇了摇头:“咱们那也算不上为他们报仇,只是可惜而已,周韍就是个伪君子,他既然对魏咎那么忠心,为何当初魏咎被贬为庶人的时候他没有跟着走,反而是选择了自己留下呢?”

嬴华璋顺手抽出另外一份口供说道:“他说自己要留在这里积蓄力量为复国做准备。”

他说完冷笑一声:“不过我觉得这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在魏咎过来找他之前,他可是安分守己得很。”

所有的行动都是从魏咎找来开始,所以周韍当初压根就没想过什么复国,魏咎过来也不知道给他许了什么承诺,他摇身一变又成了故国忠臣。

菟裘鸠憋气说道:“把他们联络的人都揪出来,最好把这些六国余孽全部都抓出来,免得再有无辜之人被卷进去。”

这些人已经丧心病狂,你们造反就造反,蒙骗未知群众,利用过后还杀人灭口是几个意思啊?

不过,菟裘鸠也不打算跟他们讲道理,这些人家族还在,自身地位还高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装,实际上底线一个比一个低,一朝从云端跌入泥中,隐藏的那些阴暗就都冒了头。

实际上菟裘鸠不说嬴华璋也已经在这么做,周韍这些年靠着他郡丞的身份很是拉拢了一批人。

只不过这批人里有些是原本的楚国官吏,因为不适应秦国的律法制度所以成为了黔首,至今没有出头之日,还有一些则是出错被罚过的小官吏。

真正能上台面的并不多,不过来咸阳几日,周韍倒是还见了曾经的魏国富户。

因为只是见了面,也不知道那些富户的态度,嬴华璋就先将情报交给了嬴政,并没有派人去捉拿。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国家浑水摸鱼的,实际上能够混到给嬴华璋递拜帖的反贼并不多,所以一番梳理下来,让嬴华璋着实松了口气。

就在他松口气的时候,嬴政出手了。

但凡跟周韍往来频繁的人一个都没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