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华璋不动声色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菟裘鸠跟他对视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慢慢低头,一边用笔戳书案一边说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正因为嬴华璋不是冲动的人,所以菟裘鸠才会因为刘季一句话联想。
嬴华璋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做什么都有条不紊深思熟虑,像是冲动、鲁莽这种词跟他基本上是绝缘的。
所以从头到尾他都没想过王将军会是嬴华璋。
更没想到嬴华璋几乎是在接到他失踪消息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就跑了,还是偷偷摸摸跑的。
他知道这个时代对于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有很深的认同感,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跟嬴华璋算不算知己。
更何况……嬴华璋也不是那么浪漫的人啊。
他更偏理性一点,越是理性的人,冲动起来才越是让人惊讶。
菟裘鸠有一些好奇嬴华璋当时是什么心情什么想法,他隐隐有些预料,却又不敢深思。
不敢深思,却又带着一丝丝期盼,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期盼什么。
嬴华璋见他无意识的做着一些小动作,显然心里不平静,而这个不平静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将手中的事情放下,看了看外面的月色说道:“其实……原本不想现在跟你说的。”
菟裘鸠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在接触到对方那双深邃的眼睛之后,不知为什么就下意识地挪开了。
他问道:“为什么不说?”
虽然没看对方,但他还是竖起了耳朵认真听。
嬴华璋说道:“如今战事未定,我们这里实在危险,我不想你因为儿女私情分心。”
儿女私情。
菟裘鸠心跳忽然加快,同时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说道:“什……什么儿女私情?”
他嘴里问着,身体却快把自己藏在桌子下面了,一副又好奇又怂的模样。
嬴华璋轻笑一声,纵容地看着他说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那么冲动,带人出来救你?”
菟裘鸠紧张的攥紧了拳,心跳依旧很快忍不住抬头看着嬴华璋问道:“那为什么呢?”
嬴华璋认真看着他半晌,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说道:“大概因为我没办法想象也没办法接受失去你这件事。”
菟裘鸠瞪大了眼睛,总觉得对方似乎表达出了什么感情,但好像又十分含蓄。
嬴华璋没等他继续追问,便又开口说道:“我对你……”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仔细斟酌,半晌才说道:“应该不是普通友人间的感情,也不是他们所谓的知己挚友。”
菟裘鸠结结巴巴问道:“那……那是什么样的感情?”
嬴华璋有些不确定说道:“应该是心悦。”
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过头,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恍惚,一时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是应该啊?”
嬴华璋听着菟裘鸠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抱怨,不由得笑了笑:“因为我也不知道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模样,我翻遍诗三百,却无一句能对应自己心境。”
“既然对应不上,那你怎么确定?”菟裘鸠觉得自己现在说话都是在凭借本能。
这样追问,更像是迫不及待地在确定对方的想法和感情。
嬴华璋也不恼直接说道:“因为我之前还从来没有如此惧怕失去一个人的,也未曾这般冲动行事,最主要的是我对你有想法。”
菟裘鸠心慢慢落下来,他想嬴华璋或许只是因为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感情,所以没办法判断,但自己于他而言应该是特殊的。
他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想法?”
嬴华璋忽然靠过来低声在菟裘鸠耳边说道:“想抱着你,亲吻你,想跟你共赴巫山的想法。”
菟裘鸠微微一愣,继而脸色爆红,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喜欢一个人想要亲近和拥有好像是正常的。
嬴华璋本来以为菟裘鸠会被吓到或者立刻远离,结果没想到对方动都没动,似乎被吓傻了一样,唯有一张原本白皙的脸逐渐染上红晕。
他忍不住捏着菟裘鸠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来问道:“你问了我这许多,你又怎么想?”
菟裘鸠看向他,在接触到那双盈满了认真的深邃双眼的之后,才小声说道:“你……你不会骗我吧?”
他这个反应几乎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嬴华璋叹息一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我怎么舍得骗你?”
菟裘鸠没躲,只是含笑看着嬴华璋说道:“我也喜欢你的。”
嬴华璋恍惚了一瞬说道:“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想这些。”
当初他在离开咸阳之前曾经整整思考了一个晚上,当他用理智分析了所有利弊,但还是选择前往楚国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
他没有想逃避,既然生情那就正视。
只是他没有打算告诉菟裘鸠,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他的感情是他的事情,菟裘鸠一无所知,不应该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感情而乱了阵脚,现在他们最需要做的就是打败楚国或者回咸阳,无论哪一个选择都不适合谈感情。
当然理智是理智,在菟裘鸠身上如果理智有用的话,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他换回了女装,几乎是用昭告天下的架势来宣布他对菟裘鸠的所有权。
这是他仅有的一点私心,还有一年他就二十岁了,二十岁之后他父王应该会想办法恢复他的身份。
如果菟裘鸠无法回应这段感情,那么这就是他能拥有对方的仅有的时间。
只是嬴华璋怎么也没想到菟裘鸠会有这种想法,对方表现的对他亲近,但他亲近的人还很多,也没有什么特殊。
菟裘鸠见嬴华璋都有些诧异地模样,不由得有些得意,心想你也有预料不到的时候。
他伸出手抱住嬴华璋的腰说道:“天长日久,朝夕相处,有什么奇怪的?”
要是他对嬴华璋没有一点感情,对方想要揍他的时候,他哪怕打不过也会闹一闹,才不会那么轻易的原谅他。
嬴华璋顿了顿,这才轻轻抱住菟裘鸠,那个力道仿佛怀里是什么绝世珍宝一样。
他顿了顿说道:“天长日久的确能生情,但是什么样的感情你能分清吗?我没想让你回答,甚至原本都不打算让你思考这些。”
菟裘鸠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闻着对方身上清冷又带着甜丝丝的香气,含糊说道:“这有什么好想的?喜欢不喜欢怎么会分不清?对朋友的喜欢和想要一生一世地喜欢当然也不一样,更何况当初……当初大王选我为主婿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喜欢你,只是后来知道真相,那点喜欢也就压了下去。”
他如果不喜欢嬴华璋怎么会因为别人一句谣言就动手?他原本也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只可惜后来意识到他们两个不可能做夫妻,便也及时抽身,好在他还没有特别喜欢,再加上两个人依旧朝夕相处,让他麻痹了自己的感觉,所以只是觉得遗憾却无其他。
现在想来,日常相处之中他们两个压根就不是正常朋友那种相处。
真亦假来假亦真,他们在外面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假扮恩爱夫妻,谁又敢说里面没有真心?
嬴华璋听了之后微微收紧手臂,他没去问菟裘鸠后来又是怎么意识到的,也没问对方是不是被自己所感动。
菟裘鸠既然都承认喜欢了,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哪怕不那么喜欢也没关系,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嬴华璋低头亲了亲菟裘鸠的额头,在菟裘鸠仰头看向自己的时候,他又没忍住亲了亲对方的鼻尖,而后向下,双唇相贴。
菟裘鸠没有躲开,还有些沉迷这样的亲近。
嬴华璋没有感受到抗拒,一直被抑制的本能终于忍耐不住,他抬手扣在菟裘鸠的后脑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两个人都没什么经验,菟裘鸠就不说了,穿过来之后紧接着就结婚,压根没有给他机会。
嬴华璋作为公主长到这么大,身边宫女再多也不能肆意而为,否则万一宫女有了身孕又要如何解释?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跟另外一个人如此亲近,纵然有所磕绊,但肌肤相贴带来的喜悦足以让他们满足。
嬴华璋纵然沉迷其中也还在注意菟裘鸠的感受,等到两个人气喘吁吁分开的时候,对于自己的初吻都算得上满意。
唯有嬴华璋似乎有些不满足,眼见菟裘鸠双唇红润略有些发肿,仅存的理智让他没有继续亲吻下去,而是选择别的地方。
比如说喉结,比如说锁骨。
不知不觉,菟裘鸠从原本抱着嬴华璋的腰变成了抱着对方的脖子。
没有接触过这些的他颇有些意乱情迷的味道,要不是嬴华璋自己收手,只怕两个人的第一次都要在书房里。
嬴华璋面上带着些微的红晕,气息十分不稳,脸埋在菟裘鸠的肩颈处说道:“让我缓一缓。”
菟裘鸠回过神来,做贼一样看了看,发现侍卫都站在院门处,门外没人之后,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那……我们回房?”
嬴华璋倒抽一口气,艰难说道:“你别勾我,现在不行。”
菟裘鸠有些茫然:“为什么不行?”
他们两个心意相通,又已经“成亲”,住在一起都是光明正大,嬴华璋这样子看上去也不像是不想要的,哪里不行了?
嬴华璋本来就在凭着意志力忍耐,听了他这话险些没忍住,真就想抱着菟裘鸠一路回房。
然而他还是闭了闭眼睛,咬了一口菟裘鸠,声音略为低哑说道:“现在不是贪欢的时候,等回去只怕你想下床我都不会放你。”
菟裘鸠理智回笼,这时候才意识到眼下的确不是欢爱的好时候,不由得脸上一红,生怕嬴华璋以为他脑子里都是些黄色废料,连忙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担心你……”
两个人贴这么近,身体有什么反应根本瞒不住。
嬴华璋忍住了冲动放开他说道:“你让我缓一会,你刚才要做什么来着?”
公事是最好转移目标的办法,菟裘鸠下意识说道:“给大王写信。”
嬴华璋跟他对视一眼,感觉瞬间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霎时间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有,唯一的想法就是:怎么让父王消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