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水轮还是水车,章邯之前都没听过,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也摸到了一点门道——他上司脾气很好,轻易不会生气,你问问题他也会很耐心解答,前提是你的问题不智障。
章邯开口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取水,跟下面那个竹筒是配套使用的。”
菟裘鸠点了点木板下面那些竹筒水管示意图。
简单来说就是做个水车将水翻入竹筒,然后由竹筒运送到军营。
竹筒直接用粗细差不多的竹子连接,中间用红泥粘土敷上,然后烤干,勉强也能防水。
章邯有些疑惑问道:“真的有用吗?”
菟裘鸠十分有自信:“当然有用。”
因为担心水源到不了附近,他甚至还给竹筒水管搞出了高低差,前面用两根竹条交叉制作的架子架起来,随着水筒靠近营地周围逐渐降低。
至少能保证一部分水到这里,取水用水会方便很多。
当然因为是临时制作,所以水车肯定不会很大,最多也就一人多高,加上下面的支架也不超过两米,是个非常袖珍的水车。
小就意味着好制作,再加上菟裘鸠也不要求很精美,唯一的要求是容易拆卸,毕竟他们不会在一个地方长时间驻扎,走的时候必须把这玩意带走,也免得到一个地方还要重新制作水车。
这个倒是难不倒下面的工匠,用了大概也就五天的时间,工匠们就将简易水车给做了出来。
菟裘鸠带着人去外面铺设的时候,樊成忍不住小声说道:“这里距离长脸那边太近了,能不能绕一绕到我们那里?”
他说的长脸是四位军司空令中的一个,第一次见面,四位军司空令就把菟裘鸠的所有亲卫都得罪了一个遍。
是以他们私下里都直接称呼自己起的外号。
四位军司空令外号分别是:长脸、矮子、黑炭、大耳。
基本上都是照着人家身体缺陷去的,菟裘鸠知道之后颇觉无语,深深觉得自己带了几个小学生出来。
不过他也不好制止,毕竟人家是为他抱不平。
此时樊成这么说,菟裘鸠连忙抓紧机会教育亲卫:“放弃你这种想法,无论私下关系如何,征战在外大家都是同袍,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同袍受苦受难而不顾吗?”
菟裘鸠在训练他们的时候经常会给他们灌输同袍思想,不管关起门来矛盾多大,在战场上大家都是一个整体。
樊成听了之后嘀咕说道:“就是不想便宜那几个。”
菟裘鸠十分淡定:“怎么可能便宜他们?”
虽然他是新人,也可能是菜鸡,但该是他的功劳谁也不敢贪。
更何况水轮这么好的东西他怎么可以藏私呢?当然要写信给大王啊。
军队未必时时刻刻需要这种东西,但耕农必然时时刻刻需要这玩意啊。
菟裘鸠回去之后拽出自己带的纸,刷刷刷写了一堆,然后把水轮给画了上去,有图还有详细步骤,基本上就是只要匠人拿到了就知道该怎么做。
他写完之后发现这年头没有信封,随便包一下他又担心被别人看到,最后只能选择一个带锁的小漆匣。
可他手上的小漆匣也就这么一个,下次再有什么重要事情的话怎么办?
王贲那里肯定有传递秘密消息的办法,只不过不是重要事情也不好意思去找人家。
虽然他有特权,但不能完全凭借特权行事,是以他顺便又把信封制作提上了日程,外加火漆之类的信件加密方式也给写了下来。
什么?现在的纸张不足以作为信封?
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改进纸张应该是匠人做的事情嘛,他不过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军司空令而已。
所有的东西都写下来也没用多久,菟裘鸠直接招来丙土问道:“这些东西能不能送到咸阳?”
丙土似乎知道他想送给谁便说道:“能送到公主手里。”
所以想要让大王拿到就只能让公主转交。
这样的话,好像……不给公主写封信也不太合适。
只是菟裘鸠也不知道给他写什么,正好看到了一片半黄不黄的落叶,干脆用纸将树叶中的水分吸走,做成了一枚树叶书签,然后在上面随手写了一句:城南无所有,聊赠一叶秋。
嗯,勉强也算是他的一点心意了吧。
他做这些的时候,丙土在旁边看了全程,一脸的欲言又止。
菟裘鸠问道:“你想说什么?”
丙土小声问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要告诉公主吗?”
菟裘鸠听得一脸茫然:“你说水轮的事情吗?直指没把消息传过去?”
丙土立刻摇头:“不是这个,就那几位军司空令……”
菟裘鸠听后了然:“哦,那个啊,不算什么,不用特地说,如果是公主问起来,直指必须上报的话就说好了,没什么大不了。”
那四位军司空令明显是在抱团,反正就是做什么都不喊菟裘鸠而已,有了新的军备过来他们也不通知。
所以之前架水轮的时候,樊成才憋着一口气不想给他们用。
菟裘鸠却觉得这都没什么,反正他们再怎么做小动作也不敢真的影响大局,否则王贲都能生啃了他们。
只不过嬴华璋在咸阳已经知晓了这些事情,在收到菟裘鸠的信的时候,他都还在思索是不是菟裘鸠被欺负的受不了写信来诉苦。
想到菟裘鸠被欺负到气红了脸,说不定还眼泪汪汪的样子,就觉得怪可爱的。
当然可爱归可爱,他的人是能随便欺负的吗?
回头得找个机会收拾一下这几个人。
嬴华璋一边想着一边慢条斯理的拆开了信,结果没想到菟裘鸠什么都没写就送给他了一片树叶,树叶上写着一句格式很奇怪的诗。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收到的最不值钱的礼物,嬴华璋拿在手里看了半天这才笑了笑。
也亏菟裘鸠在军营还能想出这种送礼物的方式。
只不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当他看到需要给他父王的那个信匣的时候,忍不住表情扭曲了一瞬。
哪怕知道这里面大概率装的都是公事,但……菟裘鸠连公事都跟他没得说了吗?
随便说点什么都行,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一点。
嬴华璋坐在那里半晌,最后将树叶往书里一夹,十分干脆的拿起信匣准备进宫,顺便去蹭他爹一顿饭。
咸阳宫之内,嬴政用钥匙打开信匣之后,看着里面厚厚一沓纸有些纳闷问道:“王贲如今在做什么?”
嬴华璋一边从父亲面前的碟子里抢糕点吃一边说道:“正在跟将作少府那边扯皮,据说要再过半个月才会走。”
之前丙土打探到的日期早就过了,然而王贲还没有走,充分说明了大秦出军基本上没有什么计划可言。
嬴政略有些奇怪,大军既然还没开拔,菟裘鸠写这么多东西过来是做什么?
嬴华璋知道,但他就是不说。
嬴政看他吃了一碟子糕点也没说话,让人又上了一点——这个年纪的小郎君仿佛吃不饱一样。
他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菟裘鸠的信。
等看完信之后,嬴政放下信纸略有些沉默。
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把人送过去是为了刷一下资历,赚军功的。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孩子在军营里还能发明灌溉农具啊?
嬴政忍不住转头看向嬴华璋问道:“鸠儿在军营里都经历了什么?”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菟裘鸠的心里路程。
嬴华璋吃的差不多,给自己灌了一杯蜂蜜水之后,小小打了个饱嗝这才说道:“也没什么特殊的,王贲不在,那几名校尉也暂时没过去,整个军营里官职最大的就是军司空令,另外四个军司空令有些排挤他罢了。”
嬴政听后难得有些费解:“所以他是怎么想出水轮的?”
嬴华璋慢条斯理地将自己每一根手指都擦了擦说道:“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件事情跟那几名军司空令压根就没关系,很可能是他自己想到的。”
嬴政放下手中的纸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害羞,竟然只字未提。”
他说的当然是菟裘鸠被欺负的事情,只不过,菟裘鸠自己不提,他因为这件事情去提点王贲也不合适,再等等吧。
于是嬴政转头让人将扶苏喊了过来。
扶苏过来之后面临着新的工作,表情甚至有一瞬间的扭曲:为什么菟裘鸠都走了还能给他增加工作量?他忙印刷术的事情都要忙不过来了啊!
只不过,他可能没想到,到了军营的菟裘鸠仿佛拿到了灵感提示机一样,很多东西都能给他提供“发明”的灵感。
在水轮之后,他又在让人搞滑轮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