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裘鸠以为嬴华璋在用这种方式表达感激,抬头刚想说不用这样,无论他什么身份,只要有机会他都会选择去救嬴政。
不仅仅因为对方是偶像,还因为对方为种花家留下了非常珍贵的大一统思想。
后来种花家历经五千多年,战事时有发生,历史却从未断绝传承,大部分都要归功于这种思想。
不过还没等他张口,隶妾已经迅速拿了药粉过来,他便把嘴里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等涂完药粉之后,他往床内挪了一挪说道:“你陪我再睡会吧。”
虽然嬴华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疲态,但他一。夜未睡菟裘鸠还是有些担心。
或许是不想让他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嬴华璋哄着他说道:“这两日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处理,是以没有睡觉的时间,你别担心我,等事情忙完我有时间补眠。”
菟裘鸠立刻想到了昨晚的刺杀,忍不住气鼓鼓说道:“赵高这个废物!”
嬴华璋看着他问道:“赵高已经被抓了起来,你想怎么处置他?”
菟裘鸠果断说道:“让大王处置吧。”
虽然受伤的是他,但有权利处置赵高的只有嬴政。
更何况他虽然受了伤但并不严重,昨晚还死了许多人,还有他的手下也受了伤。
他想到这里立刻问道:“能不能派人问问我的那些下属伤情如何?”
被石灰撒进眼睛,以现在的医疗技术恐怕很难救回来,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万一庆轲准头不够,或者大家躲避及时呢?
嬴华璋沉默了一下,昨天他就安排人去查访了一下,有一些人运气好,用手或者武器挡住了没让石灰落在眼睛里。
然而当时去阻挡庆轲的大部分陛盾郎,眼睛基本上都废了。
菟裘鸠看他的表情心里就有了数,瞬间沉默了下来。
他不觉自己做的有错,却也心存愧疚。
昨天他是细细思考过的,也想过若是真的发生刺杀,可能陛盾郎也会受伤死亡,可他还是将自己手下能打的陛盾郎安排了十来个拱卫在大王身边。
本来护卫嬴政的人就这么多,只是菟裘鸠谨慎的换成了自己手下最好的那一批。
当时他还想着或许赵高做足了准备,这些陛盾郎就跟往常一样是给陛下撑门面用的。
他们也的确是尽职尽责,发生刺杀的第一时间就冲了上来,可谁也没想到庆轲会利用石灰,菟裘鸠宁可庆轲用匕首伤他们。
嬴华璋按着菟裘鸠的肩膀说道:“别担心,他们护卫有功,父王不会亏待他们的。”
菟裘鸠勉强笑了笑,说是不会亏待也不过就是给大笔的金银。
然而这些人的前途却是没了,别说前途,想要跟正常人一样过生活都不容易。
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这些陛盾郎的家庭都不算差,不至于因为家里多了一口人吃饭而过不下去,所以他们也不会自杀。
菟裘鸠听说过从战场回来的老兵,如果身体有残疾干不了活的话,活不了多久就会自杀。
朝廷给的那点补贴的钱不足以支撑一辈子,而贫穷也让家里人对这些人没有什么好脸色,日子过着也是苦闷。
可好好的人,突然就瞎了,给谁都会承受不了。
嬴华璋知道他心软,更何况那些人跟他朝夕相处,怕他难过便说道:“等你好了,再看看能不能帮他们,现在你也不要想太多,等尘埃落定吧。”
这里面说不定还有人会被牵扯进去。
菟裘鸠听了之后却振奋了一下,也是,他又不是什么都不能做,完全可以想想怎么帮他们,就算有困难也可以找嬴华璋帮忙。
如果嬴华璋也不行就去求求秦王,不是什么大事儿的话,他岳父应该不会反对。
菟裘鸠躺在嬴华璋身边脑子里想着可以让那些人做的事情,闭着眼睛逐渐入睡。
嬴华璋见他睡了又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还是那样,略有些热但不严重,松口气之后他也闭上了眼。
菟裘鸠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等他起来的时候都快吃午饭了。
只不过他一起来什么都不能吃就得先喝一碗药,这一碗药灌下去,真是什么都不想吃了。
他喝完药随口问道:“华璋呢?”
他醒来就没见到嬴华璋的人影,也不知道对方几时起来的,想想嬴华璋本来就没睡多久,一时不由得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奚平弯腰说道:“公主在书房。”
菟裘鸠看了看外面,发现阳光热烈已经有了几分春天的意思,不由得说道:“给我套件衣服,扶我出去看看。”
他原本想的是自己一条腿受伤,另外一条腿是好的,被人搀扶着也能走一走。
然而万万没想到周围的人都不让他自己走,要么躺担架上,要么让人背着他。
菟裘鸠刚皱眉水生便说道:“这是公主亲口吩咐的。”
水生这话一出,菟裘鸠顿时没了脾气,不出去就不出去吧。
等过两天他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天气也更暖和一些,到时候说不定能去踏青。
只是让菟裘鸠没想到的是他心心念念的踏青一个月都没成行。
他这个伤口竟然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月居然还没有完全愈合。
就算菟裘鸠再迟钝也觉得有点不太对,如果真是皮肉伤哪里用得了这么长时间?
嬴华璋也皱眉说道:“等等让夏太医再过来看看。”
菟裘鸠也很奇怪,自己的伤口每次看着像是要愈合了,结果转头又恶化,导致他这小半个月烧了好几次。
他心下有些不安,当初夏无且说没什么大碍他是松了口气的,毕竟历史上记载据说这匕首上有剧毒,但凡沾了就活不了。
当时他受伤之后的确没有看出中毒的迹象,他还以为是自己改变了历史,中间出了什么变故让庆轲没机会给匕首涂毒。
但如今他的伤口一直不好,肯定是那把匕首的问题,当初他肩膀上的伤比这个重多了,也没拖这么久。
更何况就算没有涂毒,当时是藏在樊於期的人头里面,哪怕没有腐烂估计也有很多细菌,说不定就是什么细菌导致他迟迟不好。
夏无且过来小心翼翼看了看他的伤口之后有些迟疑说道:“这……公主,当日刺客匕首上涂抹了一种无色无味之毒药,主婿伤口上也沾染了一点,是以才迟迟不能痊愈,只怕要将腐肉去除才行。”
菟裘鸠听后微微一愣:“毒?可当时我没什么感觉,你不是说没事吗?”
夏无且解释说道:“那柄匕首上虽然有毒,但因为石灰的缘故被消融了不少,之前沾染的那些用药便能祛除。”
他说完菟裘鸠还没说什么,嬴华璋便开口问道:“那他的伤口怎么解释?”
夏无且同情地看了一眼菟裘鸠说道:“主婿……主要是身体一直没养好,较之常人偏弱,是以有些反复。”
虽然菟裘鸠伤好之后看着活蹦乱跳似乎没什么影响,但终究伤了元气,这东西又急不来,只能慢慢养。
从他受伤到现在,也就半年多的时间,中间夏冬两季想要养身体也不容易,还要当心不能过热过冷,好不容易身体稍微好一点,这就又伤上加伤。
哪怕是正常人也受不了,更不要说菟裘鸠本来身体就没多好。
菟裘鸠咽了口口水说道:“那个……疼吗?”
夏无且不敢说话,刮除腐肉当然是疼的,但……这也没办法。
菟裘鸠闭了闭眼,他对自己十分了解,以他怕疼的程度,去除腐肉肯定受不了,除非有麻醉。
现在这时候去哪儿偷麻醉剂?就算有麻醉剂,没有麻醉师也一样不行,麻醉剂量的使用还是很重要的。
实在不行就只能凑活一下了。
他叹了口气对着夏无且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记两道药方。”
夏无且听了之后都懵了,作为太医,一向是他让别人记药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他记药方。
不过他也不敢怠慢,菟裘鸠说什么他就是什么,毕竟华璋公主坐在旁边黑着脸看着他,似乎随时要动手揍他的样子。
夏无且自知理亏,但隐瞒也不是他想的,当日他虽然没说,但过后立刻禀报了大王,大王也说先不用告知菟裘鸠。
是以他拿出了木板和毛笔认真说道:“还请主婿赐教。”
菟裘鸠认真回想说道:“曼陀罗花一斤、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穹各四钱,天南星一钱,这是第一份药方。”
夏无且本来还没当回事,只是记着记着就觉得这药方好像有点东西,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去思考到底玄妙在哪里就要记录下一份药方。
菟裘鸠见他换了一块木板便继续说道:“羊踯躅三钱、茉莉花根一钱、当归一两、菖蒲三分。”
夏无且全部记下来之后一时也看不出这两个药方是做什么的,便问道:“不知这两道药方有何功效?”
菟裘鸠说道:“这两个方子名为麻沸散,都能令人麻醉,人事不知,任人劈破而不知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