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裘鸠将事情交给赵高之后自觉去一个心头大患,睡觉都香甜了几分。
于是半夜嬴华璋感受到身上的重量之后,他叹口气十分熟练的把人往怀里一带,嗯,这下老实了。
在大宴那天,菟裘鸠因为能跟王室宗亲沾个边所以在咸阳宫内捞了一个位置。
这种宴会一般按照官职大小来排,菟裘鸠这个就很特殊,官职不高但地位不低,安排的人动了一番脑筋,把他给安排在了中间,不头不尾,不会过分捧高他也不会得罪朝中大佬。
结果这份安排在送上面去批复的时候就被打了回来:秦王亲自下令把菟裘鸠安排在了扶苏的旁边。
于是大家赶忙开始修改大宴的安排,心中不由地咋舌。
大王后宫长大的公子也不算少,如今能参加大宴的就扶苏公子一个,那些跟菟裘鸠年龄差不多的公子都不让参加,然而菟裘鸠却被安排得这么靠前。
要不是菟裘鸠来历十分清楚,并且又跟华璋公主成了亲,他们都要怀疑这位是不是大王的私生子了。
等到大宴那天,菟裘鸠特地换上了一套礼服,因为刚过正旦不久,天还有点冷,是以礼服的领子和袖边都缝制了黑色的皮毛。
油亮柔软的皮毛衬得菟裘鸠那张脸越发白皙,已经有了些许青年模样的小郎君往那里一坐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在庆轲上来之前,大家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庆轲上来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他那里。
菟裘鸠也好奇地看了过去,然后他发现庆轲跟他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样。
原本他以为天下有名的剑客肯定气势不凡,身量高大,虎背熊腰。
这个形象是他综合燕国地理位置来猜测的,等见到真人之后他发现庆轲身量并不高,可能还不如他高,身形也瘦,看上去并不算强壮。
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菟裘鸠后知后觉想起庆轲……是卫国人啊,卫国在后世河南那个范围附近。
如今卫国要说存在吧,勉强也算存在,卫国国主还或者就在野王,但整个卫国如今已经是大秦的地盘,可以说是名存实亡。
庆轲撺掇燕太子丹行刺秦王也有一份为国报仇的想法在。
菟裘鸠坐在那里看着他手里拿着两个匣子,他上殿之后十分恭敬地对秦王行礼,然后将两个匣子献上说道:“樊於期之人头与督亢舆图在此,还请大王笑纳。”
他看着庆轲所在的位置略微松了口气,这个距离他就算突然暴起也伤不到秦王,更何况秦王身边还有他亲自安排的陛盾郎。
此时这些陛盾郎经过他的叮嘱都死死盯着庆轲,但凡对方有一点异动就会直接上前制住此人。
庆轲看上去却毫无异常,先是打开了督亢的舆图献上。
图纸在展开的时候,菟裘鸠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酒爵。
幸好,舆图之内没有藏任何东西。
秦王在看到舆图的时候就露出了笑容。
舆图献上去之后,庆轲又将另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是樊於期的人头。
因为路途遥远,人头用石灰进行了防腐,唯有面部依稀能够看得出是樊於期。
菟裘鸠看到的一瞬间差点把手里的酒爵扔出去——这个视觉效果有点可怕,他思索今天晚上自己是不是又要睡不好。
这个时代的野蛮他还是有点不习惯,哪怕就是亲手杀人也没把人头砍下来啊。
他将酒爵放回食案之上,目光下移努力装出镇定的模样,正好看到了庆轲拖着樊於期的手并不是平摊状态,而是握成了拳。
菟裘鸠顾不得人头可怕,立刻挺直身体开口说道:“燕国诚意大王已经知晓,还请使臣放下人头净手入座吧。”
他这一声出得突然,大家都有些诧异,这话根本不该他来说的。
一旁的扶苏转头看向他,眼见菟裘鸠紧紧盯着庆轲,表情颇有几分似曾相识,他努力回想了一下顿时一抖——上次他父王遇刺菟裘鸠好像也是这个表情啊。
扶苏立刻也坐直身体紧紧盯着庆轲。
庆轲眼角余光扫了一下,根据座位揣摩还当这位是秦王的公子。
可哪怕是秦王公子在这样的场合骤然出声也是不应当的。
只不过所有人都没吭声,看向了秦王。
嬴政看了一眼菟裘鸠,发现小孩子的眼睛没有落到自己身上而是紧紧盯着庆轲,这是很反常的事情。
但凡他在的场合,除了吃东西或者有人跟他说话,菟裘鸠的目光一直都是追随着他的。
哦,如果华璋也在的话,那就是一半时间眼神追随他,一半时间眼神追随华璋。
嬴政心下有所猜测,但却并未说什么。
庆轲见他没有斥责那位漂亮小郎君心下有了猜测,这位怕是非常得宠。
想到这里,他也没有耽误,只是对着菟裘鸠笑了笑说道:“小公子看不得这个我便放下就是。”
菟裘鸠一听就知道对方误会了他的身份,但他也没有功夫去纠正对方称呼,反正旁边也有宫人会提醒他。
果不其然庆轲被提醒之后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菟裘鸠,这位……还没成年吧?就已经成亲了?
庆轲心中疑惑但还是将人头放回了箱内。
整个过程之中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菟裘鸠皱了皱眉,难道是他太谨慎?对方那个动作难不成是不想碰樊於期的人头吗?
可人头是包裹在一块布帛之中的,隔着布帛除了石灰也不会让他脏手。
嗯?石灰?
菟裘鸠脑中闪过一丝灵光,猛地抬头看去。
结果就看到庆轲放下樊於期的人头之后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一扬手,灰白色的粉末瞬间打在了旁边的宫人身上,而与此同时他的另外一只手将人头翻过来,从里面拔出了一把黑色的匕首。
菟裘鸠看到的时候简直是心胆俱裂,心头骂了一句:赵高,我。日。你大爷!
他都那么提醒了,居然还能出这样的纰漏!
菟裘鸠下意识的抄起距离他最近的酒爵丢过去喝道:“保护大王!”
他手下的陛盾郎被他提点了好多次,一直都很认真的盯着庆轲,此时见到庆轲手持匕首冲了过来便立刻全都上前一步挡在大王前面。
只不过庆轲的衣袖之中还藏着石灰,一把石灰照着人的眼睛撒过去,护在前面的陛盾郎立刻全部捂着眼睛哀嚎。
庆轲身形瘦小十分灵巧,再加上他步法独到,虚晃过几个宫人,又用匕首割喉两个之后就已经到了距离御座很近的地方,嬴政已经在拔剑,只是他的剑长,若是无人拖延只怕剑还没拔出来便要被他伤到。
菟裘鸠在把酒爵扔出去之后就有些后悔,就他那个准头,扔酒爵有什么用啊!
他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掀了面前的食案,拖着食案就冲了过去。
而此时秦王正闪身往旁边的梁柱那里躲避,想要拖延庆轲的脚步,趁机拔出自己背后的长剑。
庆轲的速度极快,似乎并不想给秦王找到掩体的机会。
就在他已经靠近秦王眼看就要伤到嬴政的时候,菟裘鸠拖着他的食案气势如虹的拍了过来。
食案太重,他整个人用尽全力砸过去,还想着食案重量不够再加上他的体重怎么也能让庆轲伤一点。
他一边举食案一边气喘吁吁说道:“大王快走!”
菟裘鸠能举起食案已经很勉强,动作自然也缓慢,庆轲躲避起来并不费事,只是想要躲避他就不得不停下追击秦王的脚步。
庆轲躲开食案的时候,菟裘鸠被食案的重量带得往前踉跄了两步,然后被倒在地上已经无声息的宫人给绊倒。
他顾不得害怕身下的死人,也顾不得摔在食案上被磕到的痛楚,动作迅速的转身对着继续追击嬴政的庆轲踹了过去。
以他的身手,等爬起来的时候可能就来不及过去救人了,眼看庆轲又往嬴政那边冲,他只好伸脚试试能不能踹到对方,实在不行让对方减缓速度也行,他家大王的剑已经要拔出来了。
他一边踹一边大声喊道:“陛盾郎呢?”
此时大殿上已经慌乱一片,没有人想得到庆轲竟然敢行刺大王,大家没有遇到过这件事情,自然很害怕。
菟裘鸠倒也没比他们强多少,只不过他剧情早知道,一直在心里绷着一根弦而已。
他个子虽然不如嬴政和嬴华璋,但胜在比例好腿长,一脚踹过去的时候正好踹在了庆轲的腿骨之上。
庆轲意识到他刺杀秦王最大的阻碍就是躺在地上的这位小郎君,杀心骤起,准备解决了他再去行刺秦王。
菟裘鸠也没想到对方会转头拿着匕首冲他刺下来,想要躲却哪里是剑术高手的对手?
就在他眼看自己躲不开准备摆个姿势避开要害的时候就感觉衣领一紧,扭头一看发现嬴政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后,拽着他的衣领就把他给拎到了自己身前。
他动作快力气也大,拎着菟裘鸠毫不费力,只可惜庆轲速度太快,那把匕首还是擦着菟裘鸠的小腿落下了。
菟裘鸠只觉得小腿一阵冰凉的疼痛,第一反应就是:他这条腿不会废了吧?
他之所以还能走神主要就是因为秦王的剑已经拔出来并且刺进了庆轲的胸口,而在外面护卫的陛盾郎也已经进来保护大王,领头的蒙椒更是直接冲上来制住了庆轲。
庆轲抬头怨恨地看了菟裘鸠一眼。
若非此人,他今日行刺必能成功!
一番兔起兔落的刺杀发生在短短的时间内,座位比较靠后的大臣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嬴政一手揽着菟裘鸠另外一只手提剑环视一周,他脸上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冰冷的眼神中透着些许煞气,众人不敢跟他对视,纷纷垂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