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裘鸠知道自己会有赏赐,毕竟算是在行刺中保护了秦王,哪怕秦王未必需要他保护。
他还记得当时嬴政拎着他的衣领想把他甩出战局来的,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勇气可嘉,奖赏肯定少不了。
他甚至猜测过自己会升爵,然而万万没想到他的爵位直接来了个三。级连跳,从不更一路到了七大夫。
七大夫,其实官方名称是公大夫,因为是第七级爵位,所以又被称为七大夫,可戴双板长冠,颔下黑缨。
同时田宅也从四宅地四倾田变成了九倾田九宅地,而最重要的是到了公大夫就算是高级爵位,见到县令县丞可以揖而不拜。
勉强算是半只脚迈入了高官贵族一阶。
嬴政说完之后,王垂立刻命人去将双板长冠取了来,然后亲自帮菟裘鸠带上。
菟裘鸠换了发冠还颇有些不习惯,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嬴政看着他不由得会心一笑,发冠代表着地位,一般升爵至此,带上双板长冠之后人的精神气质都会有所变化。
然而菟裘鸠的变化则是看上去越发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郎君。
对于这个爵位而言,菟裘鸠的年龄实在是太小,甚至秦国从开国到现在都没几个这般年龄的七大夫。
菟裘鸠听到嬴政的轻笑声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谢恩,刚要行礼就被嬴政按住肩膀说道:“你有伤在身便不要多礼,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秦王的安危自然是高于一切的,菟裘鸠是结结实实救了嬴政一命,在嬴政心里是怎么奖赏都不为过。
可惜菟裘鸠的年龄以及原本爵位太低限制了很多,嬴政已经最大限度地提升他的爵位,再高倒也不是不行,然而对菟裘鸠没有任何好处。
到时候人们只会看到菟裘鸠运气好救了大王所以有这么高的爵位从而忽视他的才华。
嬴政对菟裘鸠倒是十分有信心,觉得这孩子凭着自己也能继续升爵。
既然爵位上只能点到为止,那就在别的地方给点补偿吧。
是以嬴政才想问他想要什么,只要菟裘鸠说出来,只要秦王能办到,那就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菟裘鸠听后憋了半天才说道:“臣……臣能知晓行刺案如今查到什么程度了吗?”
他说的时候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生怕嬴政听后会因为想起不好的事情而不开心。
然而他是真的想知道都是怎么处罚那些人的,当然最重要的是打探赵高的情况,以及看看嬴政对赵高的态度,这样他才能决定是落井下石还是冷眼旁观。
说来也是奇怪,赵高跟李斯可以说是整个秦朝他最不喜欢的两个历史人物。
然而在面对李斯的时候,他并没有非要搞死李斯的想法。
可赵高就让他很有一种这人不死,我心难安的感觉。
嬴政倒是并未动气,只是打量了菟裘鸠一眼问道:“你问过扶苏和华璋了?”
菟裘鸠小声说道:“问过了,他们都不告诉我。”
嬴政一猜就知道是为什么,逗他说道:“若寡人也不告诉你呢?”
菟裘鸠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说道:“那……那臣就去给廷尉写信。”
这么大的案子肯定是李斯经办的,大庶长虽然自缢身亡,但这个案子肯定要细查,不可能就这么落下帷幕。
嬴政对着王垂说道:“去把卷宗拿来给他。”
王垂立刻下车从另外一辆专门装有各种书籍文书的车架上拿来了一份竹简递给菟裘鸠。
菟裘鸠立刻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发现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名。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嬴政,又低头看了看竹简。
嬴政看他这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菟裘鸠有些困惑:“这上面都是犯案之人?”
嬴政轻描淡写说道:“这些是已经抓到的,此案不会那般快查完,还要继续查才行。”
菟裘鸠心底倒抽一口凉气,这份竹简上的人名密密麻麻,至少百多个人,这还是确认跟行刺案有直接关联的,这些人的名字旁边都还备注了官职,基本上官位都不低。
这些人被抓他们的拥趸只怕人数更多,咸阳那边……怕不是已经血雨腥风了啊。
现在只希望他爹和樊家跟这些人没有牵扯,要不然怕是逃不掉。
不过,秦王都给他升爵位了,想来他们家应该跟这个案子没什么牵扯,要不然撑死也就是功过相抵。
倒是樊家比较不好说,樊家在咸阳根基深厚了姻亲不少,说不定就要被牵连。
直到这个时候才会发现,亲戚关系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
菟裘鸠将竹简放下,略有些遗憾——他没在上面看到赵高和蒙椒二人的处罚。
他刚把竹简放下就隐隐闻到了药味,顿时不由得警惕抬头,结果正好看到王垂正亲自捧着一碗药笑道:“七大夫该喝药了。”
菟裘鸠身体忍不住微微往后仰,尽量平静说道:“不敢劳烦内官,还请放于案几上我自己来。”
嬴政的车架足够宽大,不仅放得下他自己的御案,甚至还能给菟裘鸠也弄个案几用。
嬴政此时已经开始处理公务,抬头看了菟裘鸠一眼漫不经心问道:“怕喝药?”
菟裘鸠立刻说道:“没有,不怕。”
就是太苦了,有心理阴影。
他总觉得自己穿越的时候可能姿势不太对,要不然怎么穿过来之后就跟中药形影不离了呢?
他随秦王出行的前几天才停了补药,结果出来没几天又开始喝药。
嬴政随口问道:“不怕你躲什么?”
菟裘鸠辩解说道:“太……太热了。”
“哦?”嬴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拆穿,只是平静说了句:“喝了。”
菟裘鸠只好叹了口气,嘀嘀咕咕说道:“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怎么还要喝药。”
一旁的王垂一边把药碗递给他一边说道:“这是给七大夫补身体所用,夏太医说七大夫伤了元气,需要好好补一补。”
又是补药,他很想说一句药补不如食补,可惜不敢。
若是在家里他还能耍赖,在嬴政面前,还是老实点吧。
菟裘鸠将一碗药喝了之后打了个嗝儿,满嘴的药味让他面如土色,整个人都蔫了不少。
他也没敢再打扰嬴政,就自己安安静静在一旁看书。
不过他的药之中有不少安神效果,过了没一会就睡着了。
嬴政对着王垂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给菟裘鸠盖上被子。
王垂立刻跟另外一个小宦官一起轻手轻脚把菟裘鸠放躺,顺便还把他头上的发冠给取了下去,然后给他盖上了一床被。
菟裘鸠被折腾了一通也没醒来,甚至还在被盖上被子之后缩了缩身体,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面。
嬴政微微蹙了蹙眉,现在已经是初夏,王垂给菟裘鸠盖的被子并不薄,换给嬴政都要嫌弃热。
然而菟裘鸠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来哪怕表面上看伤口已经在愈合,但这一伤对身体造成的损害还是很强。
想到这里,嬴政又有些不开心。
他差点又失去一个“女婿”,之前原本以为菟裘鸠经历过牢狱之灾,已经过了死劫,没想到刚出咸阳没多久就出了事情。
幸好菟裘鸠看上去身板弱,但生命力还挺顽强,他昏迷的那几天中间无数次都出现了非常危险的情况,而那时候就算是夏无且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看菟裘鸠自己。
最后菟裘鸠硬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力活了下来,如果他再出事,嬴政都要对华璋公主的夫婿人选产生心理阴影了。
正当嬴政想着这些的时候就听到菟裘鸠翻了个身还哼唧了两声,他的思绪被拽回来,看着菟裘鸠身体起伏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让菟裘鸠就近养伤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车架稳也不仅仅是对功臣的厚待,更多是想要把人放到自己眼皮底下,亲眼看他还活着才放心。
或许是嬴政的强大深入人心,也或许是他隐藏的太好。
遇刺之后的秦王看上去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是以大家根本没有察觉到他心底的那一丝丝疑虑。
就这样过了几天,菟裘鸠的伤好了许多,终于可以活动一番之后,嬴政这才放心,但还是没把人放回去,只是允许他休息的时候下车去溜达。
菟裘鸠这几日除了晚上睡觉,白天基本上都跟嬴政在一起,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就准备跑去找阎乐。
他没办法从秦王或者其他人嘴里打探赵高的情况,但是阎乐作为赵高的女婿肯定知道一些事情。
当然也不能让人知道他是奔着阎乐去的,对外的说法就是去看看他的亲卫团。
他手下的百人和亲卫团这两天群龙无首,基本上都是跟其他陛盾郎一起用饭行动。
菟裘鸠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亲卫团跟其他几个陌生人围在一起吃饭。
他刚走过去就听到一个人正小声说道:“我说,你们百将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了吧?也不知道受了多重的伤。”
旁边有人说道:“这么多天连他们这些亲卫都没得到消息,肯定伤得不轻,这已经是第四个了吧?华璋公主克夫果然名不虚传。”
菟裘鸠听他们讨论自己伤势的时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此时听人这么说,顿时火冒三丈。
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冲过去把说华璋公主克夫的那个人拽起来就是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