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裘鸠最近觉得他的人生好像开了倍速一样,不对,是开了倍速挂。
等到了车上人都是懵的。
按照他的设想,十八年之内能够去咸阳宫见祖龙一面就心满意足。
至于为什么是十八年,当然是因为如果历史没办法改变的话,十八年之后秦始皇就驾崩了啊。
去见祖龙大概是每个穿越者的梦想,菟裘鸠也不例外。
别人努力奋斗是为了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菟裘鸠就简单多了,他就是想好好活着然后去见偶像。
前提是在见祖龙之前他没有因为鼓捣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而违法。
结果他现在直接少走了十几年弯路,直接去了咸阳宫。
幸福来的太突然,他没有准备啊!
菟裘鸠就这么面无表情地上了车,他的车架跟在华璋公主车后。
原本以他的身份应当是跟在公主车边上往咸阳宫走的。
然而嬴华璋那里有他全部资料,不提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菟裘鸠,反正身体不好是真的。
嬴华璋十分担心等这小郎君走到那里,只怕只剩下喘气的力气,甚至更有可能的是压根就走不到那儿,半路就要不行。
如果菟裘鸠知道他的担心肯定要抗议,他现在身体已经好很多。
到底是少年人恢复快,虽然身体底子依旧不太行,但至少没有之前那么羸弱。
只可惜他不知道,这一路上菟裘鸠都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云端,有一种不切实际的真实感。
这种仿佛梦游一样的状态在咸阳宫门口到达了顶峰。
菟裘鸠能坐车过来是嬴华璋特许,但宫内就算是嬴华璋也做不了主。
如果不是有秦王政特许,嬴华璋到了宫门口都得下车。
嬴华璋一下车就看到菟裘鸠侧仰着头呆呆看着兰池宫的正门。
阳光照在菟裘鸠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再配上对方傻乎乎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可怜又可爱的样子,哦,还有不太聪明。
嬴华璋突然有点不太放心,之前菟裘鸠在他面前倒也看得出紧张,但总体而言算得上对答如流,这也是他敢把人带过来的原因之一。
怎么现在看起来呆兮兮的,看来得提点一番,别到了父王面前进退失据惹父王生怒才好。
嬴华璋越想越是不放心,干脆也下车对着菟裘鸠招手:“过来。”
菟裘鸠转头轻飘飘地走到了嬴华璋面前,以一种十分乖巧的姿态仰头看着他。
嬴华璋沉默半晌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说道:“回魂。”
菟裘鸠抖了一下,顿时眼神清明了许多,然后他就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忍不住问道:“公主,大王为什么突然召见我啊?”
所以你现在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嬴华璋对自己之前的判断出现了一点点的怀疑,他一直觉得菟裘鸠的转变十分突然,好像是鬼怪之类的占据了这具身体一样。
问题是会有这么笨的鬼怪吗?
他转身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现在也无暇细说,你且记住,等等大王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切记莫要蒙骗大王,否则除非仙人降世将你带走,否则无人能救。”
菟裘鸠感觉自己紧张的腿都有些软,听了嬴华璋的话心想得了吧,我连你都骗不了,还能骗谁啊?
嬴华璋对他的怀疑哪怕没有特别明显地表现出来却也没有隐藏。
那种审视的锐利的眼神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剖开看个明白一样,菟裘鸠又不傻,还感受不到对方的不信任吗?
只是他也不在意,甚至嬴华璋如果表现的十分信任才会让他疑惑。
菟裘鸠战战兢兢的跟着嬴华璋往里面走都没心情去看兰池宫的景貌。
想当年他看秦王宫遗址的时候一直都遗憾见不到秦国时期的宫殿到底什么样。
现在他倒是见到了,可惜没心情也不敢去看。
当初他去见樊氏娘家都预演了好多遍,如今脑子里已经充斥了许多秦王会问他什么倒是他要怎么回答之类的猜想。
只不过每做好一个预案都会被他推翻,究其根本是因为他想不到秦王会问他什么,无从猜测。
他们入宫之时,秦王嬴政正好结束手头的工作,正在休息。
这位勤勉的王哪怕到兰池宫来游玩也是要处理完各种案件才会放松一下。
嬴华璋对父亲的作息十分了解,是以他们到那里的时候时间不早不晚。
宦官进去通禀之后,兰池宫的大门对菟裘鸠敞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过头,菟裘鸠发热的大脑反而冷静了下来,起码看上去没有那种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团的感觉。
反正他就是个小人物,只要不在嬴政雷点上蹦跶,也不会触怒嬴政,小命应该是有保障的。
至于能不能一步升天,菟裘鸠表示他还真没想这么多,他现在想的就是怎么安全的从兰池宫里出来。
随着他的心绪逐渐平静,嬴华璋略微放心了一些,虽然他在父王面前表达了自己对这个人的不信任,但这人是他带进来的,若是有什么事情,他也脱不了干系。
在踏入兰池宫内,隐隐看到上首人影的时候,菟裘鸠感觉自己的人生到达了巅峰。
妈妈,我见到祖龙啦!
他感觉他能吹一辈子!
兰池宫内,嬴政正与一男子对弈,菟裘鸠只看到两道人影就低下了头不敢多看,生怕冒犯秦王。
菟裘鸠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嬴华璋身后。
整座宫殿他只认识公主一人,不跟着他跟着谁?
嬴政一边摸出一枚黑子放置于棋盘之上一边问道:“华璋来了?”
嬴华璋应道:“是。”
嬴政随口说了句:“坐。”
而后便没再说话,似乎全身心都投入进了对弈之中。
嬴华璋从容坐下,而菟裘鸠则只能站在他身后。
过了许久,嬴政对面的男子才拱手笑道:“大王又赢一局。”
嬴政放下手中棋子说道:“侯生棋艺近日可是毫无长进。”
嗯?
侯生?
菟裘鸠的耳朵动了动,这不是历史记载中为祖龙寻找仙药的方士之一吗?
听说就是因为他跟卢生两人没有寻找到仙药落跑,导致祖龙震怒,将所有方士都抓来杀了。
这也就是后世人们都知道的焚书坑儒。
其实所谓的焚书坑儒只不过是一场误会,是以儒生为首对秦始皇的一种诬蔑而已。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在菟裘鸠的心里跟骗子基本上画等号。
当然人家可能是很高明的骗子,肚子里应该是有真东西的,否则想要欺骗祖龙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嬴政让人将棋子收好之后,侯生起来站立在祖龙身侧对着嬴华璋行礼:“见过华璋公主。”
嬴华璋微微颔首,抬头看向父亲。
而此时嬴政的目光落在了菟裘鸠身上。
菟裘鸠自从进了兰池宫一直是低着头看地板的状态,只用耳朵捕捉声音,猜测宫内其他人的行动。
按照道理来说他应当是不知道嬴政正在看他,可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那种感觉很玄学,十分难以形容。
过了半晌嬴政才问道:“你便是曾被神仙接去仙界的菟裘鸠?”
菟裘鸠听了之后心中就有了数,果然是因为神仙和仙界引起了秦王的注意。
他定定神,行礼说道:“回禀大王,是。”
嬴政又问道:“你在仙界有何见闻?”
菟裘鸠深深觉得自己之前未雨绸缪是正确的,他在写那些神仙名称和地位的时候也将他们居住的地方都写了下来。
那些地方有跟着神话故事流传下来的,也有很多是后人编纂。
不管怎么说反正不是现在有的,所以他都不用担心露馅。
正因为这样,所以当嬴政问起的时候,菟裘鸠甚至还能大着胆子偷偷看他一眼说道:“仙界无边无界有九重天,小民只能去第一重,也是最接近凡间的一重,所闻所见并不多。”
九重天?
菟裘鸠开场就让嬴政有了些许兴趣,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仙界有九重天之说。
他以一种十分放松的姿势靠在凭几上道:“说说看。”
菟裘鸠第一次感受到了上位者的难缠,就算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他们也不会上来就问自己最感兴趣的那一点,而是让下面的人自己说。
然后再从对方的言语之中寻找到自己感兴趣的点从而加以分析,研究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这是菟裘鸠在复述的过程中得出的结论。
他在下面说得口干舌燥,秦王坐在上面不动如山。
要不是对历经几千年形成的神仙体系十分自信,此时菟裘鸠怕不是已经开始胡思乱想,思索秦王是不是并不相信他。
所以说想要忽悠秦王政,不仅要有证据,有见识学识还要有过硬的心理素质。
当然这是对于骗子而言,菟裘鸠又不是骗子,起码他没想从嬴政这里骗什么,所以他很稳。
在这个过程中,兰池宫内的几个大人物都在观察他。
嬴政和嬴华璋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而侯生则越听越是心惊,感觉自己遇到了非常棘手的对手。
要知道秦王身边的方士并不少,显然这位历经风雨的王是不会将筹码都放在一个人身上的。
侯生能够成为秦王最为信任的方士之一,他自然也是有本领的。
想要让秦王相信他们见过仙人,最主要的就是要真实。
怎么才算真实呢?要符合秦王的想象,不能太夸张,也不能让秦王觉得寻仙太简单。
同时还要加一些大家想不到的新意进去,让秦王听闻就有一种意外之感。
之前侯生做得都很好,然而他做得再好,面对上下五千年一点点形成的神仙体系,他的那点创新根本算不上什么。
更何况这菟裘鸠显然口才不错,叙述之时层层递进条理清楚,就连他都忍不住听得入了迷,更不要说秦王。
侯生能回过神来还是因为那位漂亮地小郎君说累了,大大喘了口气。
菟裘鸠的确是说累了,他这一说就说了小半个时辰。
要知道哪怕不过脑子的说话打招呼时间长了都让人觉得心累,更不要说他还要一边说一边回忆,同时偶尔还要观察秦王的表情。
一开始他是不敢观察的,只不过他在说的时候秦王认真倾听的样子给了他勇气,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感觉就是比起锋芒毕露的华璋公主,秦王就像是传说中的定海神针,他的眼神明亮却并不过分锐利,只是在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带来压力,也没有锋利的气场。
可他只是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不至于让人惊慌失措却也心头沉沉。
要不是实在太累,菟裘鸠肯定是不敢停下的。
没办法,他不仅累还渴啊,无论是谁一口气说了这么长时间口都要干了。
菟裘鸠舔了舔唇,抬头看了秦王一眼。
嬴政脱离了恢弘浩大的仙界,正好看到了菟裘鸠委委屈屈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笑,看向旁边的一名宦官说道:“去取些蜜水来。”
菟裘鸠听了之后忍不住眼露渴望,他还没有学会隐藏情绪,当然更大的原因是他觉得在秦王面前也没啥可隐藏的。
蜜水上来之后,菟裘鸠喝了一口,长出口气,察觉到秦王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肃便开口说道:“大王,有关小民在仙界所见所闻,小民皆以记录于竹简之上,若大王不嫌弃,小民愿献于大王。”
嗯,本来这个东西是他写来想要交给嬴华璋好取得对方信任的。
但现在祖龙在这里那还有嬴华璋什么事儿啊?
最好的当然要给祖龙!
嬴政对这个当然是很感兴趣的,只不过他现在感兴趣的不仅仅是仙人还有仙界的那些仙制,很多地方似乎比秦国现有的官制更加细致完备一些。
这也不奇怪,神话是一代又一代人一点点完善的,完善的人脑洞再大也脱离不了时代的桎梏,会下意识地将当朝的一些东西杂糅进去。
可以说神仙体系也算是从远古到封建时代结束的一个小小缩影。
而无论什么制度纵观整个人类历史都是一点点完善前进的,哪怕有一些朝代会后退,但也只是让整体进程放缓而已。
这些东西给嬴政耳目一新地感觉,甚至隐隐联想到了如今的朝政。
这一点是连菟裘鸠都没料到的。
竹简被放在车上,菟裘鸠并没有亲自去取。
秦王看着他那小身板担心这一来一回路途太长,让他去万一到时候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怎么办?
这人可是现在唯一一个让秦王觉得自己距离仙界也并不遥远的人。
等竹简被取来之后,菟裘鸠发现去的宦官居然连画有图谱的模板也都给拿了来。
因为竹简是卷起来的,而木板更容易看到,是以秦王接过木板问道:“这是什么?”
菟裘鸠连忙说道:“这是小民在琅嬛书院中看来的农具,名为收割机,能够在粮食成熟之时用较少的人力进行收割。”
嬴政这时候才想起之前嬴华璋带来的两样图谱,似乎也是跟耕种有关,便问道:“曲辕犁和耧车也是你从琅嬛书院看来?”
对于嬴政知道这些,菟裘鸠一点都不稀奇。
直指就算归嬴华璋管他们实际上的主人也是秦王,嬴华璋都知道,那就不可能不上报秦王。
若是他没上报,秦王又知道他是谁啊?
菟裘鸠认真点头说道:“正是。”
一旁的侯生此时危机感已经达到了顶端,感觉再这样下去,别说是他,秦王身边所有方士只怕都比不上眼前这尚未成人的小郎君!
尤其是在秦王认真看完图谱又打开那长长的竹简之后,侯生余光扫过发现对方至少写了千余字之多。
而无论他还是卢生,又哪里弄得来这些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侯生都忍不住生出了敬畏之心,难不成这小子还真被仙人青睐?
可比起仙人,还是眼前的荣华富贵更加重要。
而他的荣华富贵全部都要看秦王喜怒。
嬴政看完之后似是想起了他,将竹简递给他问道:“侯生可知晓这些?”
侯生弯腰接过竹简,扫了一眼轻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但秦王耳聪目明不由得问道:“侯卿为何发笑?”
侯生立刻低头说道:“臣失礼,只观竹简所记文字觉得颇有童趣。”
菟裘鸠看了他一眼,知道对方是在说他的字不好看。
在秦国朝廷混,一笔好字也是很重要的,想当年赵高就是凭借这一笔好字一飞冲天的。
菟裘鸠的字的确是像小孩子所写一样,能看懂,但跟好看没啥关系。
他眨了眨眼腼腆说道:“让大王见笑,小民习字不过三月,尚未练就一笔好字,待回去定然努力加练。”
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自己又不是吃书法这碗饭的,秦王也不至于在这件小事上为难他。
侯生表情略微一僵,他之前并不知道菟裘鸠的来历,别说来历,甚至连这个人都不知道,又哪里知道对方刚学了三个月的字?
三个月能写到这个地步,反而说明对方在习字一途颇有天赋啊!
秦王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得问道:“你之前也未曾读过书?”
菟裘鸠十分坦然:“是,没有读过。”
嬴华璋看了一眼菟裘鸠,他还以为对方会趁机诉苦。
毕竟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够压制父权的话就只有王权,听说菟裘鸠的养父也不想把他送回去。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菟裘鸠什么都没说,也没说自己为什么现在才读书。
他没说自然也没有人追问,嬴政转头问道:“侯卿见过的仙人可是其中之一?”
侯生微微躬身说道:“回禀大王,臣所见仙人并非其中之一,竹简上所记载臣从未听过自然也未曾见过。”
“哦?”嬴政不紧不慢说道:“你与菟裘鸠同出韩国,竟然也未曾听说?”
侯生平静说道:“或许菟裘郎君与我见到的并不是同一个仙人。”
嬴政看向菟裘鸠微微扬了扬下巴:“菟裘鸠,你说说?”
菟裘鸠一听就知道侯生大概是担心自己抢了对方的饭碗,但他也不在意,他的目标压根就不是当一个为秦王寻仙的方士啊。
是以他笑得十分平和:“仙界九重天,每一重都有不少仙人,数量之众犹如天上繁星,竹简上所记载不过十之一二,我与侯先生所见不是同一位仙人也是正常。”
侯生看了他一眼,心中越发警惕。
菟裘鸠越是温和,他就越是担心,这个年纪的小郎君大多冲动,他刚刚说的已经十分不客气,为的就是让对方在秦王面前进退失据,结果没想到对方完全不在乎地样子。
嬴政略一颔首说道:“那你与侯卿倒也可互通有无。”
侯生看向菟裘鸠笑着说道:“如此,臣倒是的确有一事十分好奇,想要请教小郎君。”
菟裘鸠对他微微垂头以示尊敬说道:“侯先生请问。”
侯生略带好奇问道:“以小郎君所言琅嬛书籍浩瀚如烟,为何小郎君却只记这些农具而不记其他?”
菟裘鸠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本为黔首,耕种乃是头等大事,自然更关注这些。”
侯生笑问:“小郎君又可曾听闻长生不老之仙药?”
菟裘鸠脸现茫然之色:“长生不老?成为神仙自然便寿与天齐,所以神仙怎么会有长生不老的仙药呢?”
侯生面色一变,连忙对嬴政说道:“大王,仙人曾亲口对我说有长生不老之仙药,想来仙人不会欺骗我一小小凡人。”
嬴政听后却没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侯生心中着急,他只能见过仙人,却又说不出仙人是谁,而菟裘鸠一口气写出了那么多仙人名号,秦王会更信谁也未可知。
然而嬴政不表态,他竟是不敢多说一字。
这时候嬴华璋忽然问道:“菟裘鸠,除了这些农具你还曾看到什么?”
菟裘鸠眨了眨眼说道:“还有很多,仙人所用来记载之玉简与凡人不同,不需亲眼去看,只要将玉简按在额头上自然就会进入脑海之中,我当时找了许多觉得有用的东西都记在了脑子里,只不过太多,需要用到的时候才能想起来。”
嬴政似乎被他逗笑,也开口问道:“那你除了这几样农具,最近又在做什么。”
“呃。”菟裘鸠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月饼。”
“这又是什么器具?”嬴华璋听后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明白这个月饼是干什么用的。
菟裘鸠连忙解释说道:“不是器具是食物。”
“嗯?”嬴政挑眉:“食物?”
菟裘鸠认真解释说道:“是用麦子制作,不过麦子的食用方式跟我们不一样。”
他将月饼的制作原材料麦子详细说了一遍。
嬴华璋似有些不信:“此等恶食竟然还能这般食用?”
菟裘鸠立刻说道:“公主若是不信,便让人去试一试。”
嬴政忽然问道:“这仙界糕点你可已制成?”
菟裘鸠点头:“前些时日已经制成,下一次就等祭月节时再做一些与父母兄长分享。”
嬴政是个有行动力的人,他并不好奇月饼到底什么样,他只想知道麦子到底能不能弄出那个被称之为面粉的东西。
于是过不多时,一名宦官就带着石臼和木槌来到兰池宫,当着嬴政的面开始舂小麦。
菟裘鸠看到这原始的方式拍了拍脑袋说道:“哦,忘了,还有一样东西能够减轻舂的劳作难度,那样东西叫踏碓。”
嬴华璋问道:“踏碓?这又是何物?”
菟裘鸠认真思索了一下要怎么跟秦王和他的女儿解释什么叫杠杆原理。
最后他决定还是不解释,比划着说道:“就是可以利用脚踏的方式来舂米或者小麦的工具,这个我还没来得及画出图。”
嬴政十分干脆:“给他毛笔布帛。”
菟裘鸠顿时诚惶诚恐:“不必用布帛,若是画错也太过浪费,给小民一块木板即可。”
嬴政又被他逗笑,能到他面前的人已经很少有这样带着朴实气息的了。
就算侯生等人曾经只不过是方士,但他们也早就是某些贵族的座上宾,锦衣玉食惯了,又哪里会在乎会不会浪费布帛。
嬴政到底没有让菟裘鸠真的用木板,说实话,在宫里找木板也挺不容易的。
菟裘鸠只好拿着毛笔战战兢兢在布帛上画,也好在最近他画图画出了经验,没有浪费布帛。
要说画的跟后世那种规范的制作图一样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能让人看出来是什么样子。
等他画完了,那边小麦也已经舂好。
菟裘鸠一抬头就看到负责和面的宦官正对着自己满手的粘面不知所措。
他一脸惨不忍睹说道:“水放多了。”
宦官仿佛见到了救星,目光看向他也不敢说话,生怕被大王怪罪。
菟裘鸠偷偷看了一眼嬴政,发现嬴政正嘴角噙笑看着下面,那表情仿佛在看很有趣的事物一般
他小声说道:“水放多了,加一点面。”
一开始宦官还没反应过来面是什么,半晌才意识到说的就是刚刚舂完又晒出来的细末。
宦官手忙脚乱的往里面加,菟裘鸠一看他那个架势忍不住闭眼说道:“面又多了。”
宦官:……
这东西怎么这么难?
实际上也没什么难的,最后菟裘鸠几乎是遥控着他们放了合适的水和面,要不然在这样下去,他担心舂出来的那点面不够。
最后弄出来的面团算不上光滑,品相也一般,但却证明了菟裘鸠说的没错,尤其是按照菟裘鸠的方法将那块面碾平,然后放在锅里,不一会就飘出了从未闻过的香味。
如果让菟裘鸠来说,那就是麦香味。
他也没想过生平第一次烙饼居然是在兰池宫,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其实以他的标准来看这个饼烙得十分不行,色香味都不怎么样。
哪怕前面和面的环节被菟裘鸠给救回来了,但后面烙饼的环节他实在是救不了——他也不会用灶台,根本没办法判断火候大小。
结果就因为火小时间长导致整个面饼又硬又干,看上去就难以下口的样子。
可架不住它的确是一种新的食物。
于是菟裘鸠就看到了嬴政伸手捏着烙饼认真观察的模样。
对祖龙的滤镜……拼一拼还是能勉强拼凑起来的,毕竟秦王长得好看,身材高大,声音还好听。
不得不说嬴华璋的确跟父亲很像,尤其是眼睛和鼻子,都是凤眼高鼻,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菟裘鸠甚至觉得嬴华璋换了男装可能就是年轻版的秦王。
从这一点上来看,嬴政对这个女儿青睐有加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
好在秦王没有真的食用这种烙饼,而是让宦官去尝试。
菟裘鸠一脸不忍直视地看着宦官艰难咬饼,思索这种面食会不会从此被秦王在食谱上划走。
如果真是那样,饼巨冤!
宦官虽然吃得艰难,但还是认真说道:“回禀大王,此物有香气,能充饥。”
嬴政略一点头,忽然问道:“何时了?”
旁边宦官上前一步说道:“回禀大王,时至下市。”
这个时间,官员们基本都已经下班,再过一会宫门也要关闭。
嬴政一指画着各种器物的图纸吩咐:“寻些匠人去将这些打造出来,尽快。”
菟裘鸠趁机说道:“大王,小民叔父家中已制作出了曲辕犁和耧车,若陛下不嫌弃可取来一观,收割机正在制作之中,踏碓是小民刚刚才想到的事物,尚且没有。”
虽然东西是他提供的,但菟裘阅有献物之功的话应该也有好处吧?
菟裘鸠不太确定秦王对自己的观感,但他相信兢兢业业认真工作的菟裘阅应该是很符合秦王要求的。
有机会当然要推自家人一把。
只不过,他对菟裘阅的称呼就从父亲变成了叔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能入宫在秦王面前奏对就代表着他的底细肯定已经被盘查清楚,甚至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祖宗十八代都已经被查清楚了。
他的身世瞒不过,等出宫就得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菟裘阅家。
要不然到时候反而会给菟裘阅带来祸事。
他说完之后就感觉嬴政目光扫了他一眼,菟裘鸠乖巧跽坐,只觉得秦王似乎已经把他心里那点小盘算给看透了。
嬴政应了一声吩咐下去让人明日去菟裘阅家里取曲辕犁和耧车。
吩咐完毕之后他又说道:“时辰不早,侯卿暂且归去,明日再来与寡人对弈。”
侯生立刻起身告退,临走之时看了一眼菟裘鸠,思索着要不要跟这位小郎君谈一谈。
眼看想要把这个人按下去是不太可能了,不提有关仙人的传说,就对方献上来的那几样器物在如今的秦王眼里,那是比仙人还重要的东西。
如今的嬴政毕竟刚三十一岁,对仙人更多是好奇,对长生不老还没那么执着,他更在乎的是江山社稷。
既然扳不倒对方那就要想办法跟对方维持一个平衡,要不然他恐怕真的要失宠。
菟裘鸠不知道侯生在想什么,只是思索自己要不要也跟着告退。
结果他刚要动就听到坐在上首的秦王说道:“菟裘鸠,你且留宫中几日,寡人还有话要问,来人,遣人去菟裘家知会一声,就说寡人把他家的小郎君留下几日,让菟裘阅不必担心。”
菟裘鸠:啥玩意?留宫中?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