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菟裘阅晋爵官大夫?

菟裘鸠微微一愣,有些诧异他爹口风居然这么紧,要升爵都没跟家人说一声,还搞了一个突然袭击。

要知道秦国非战时想要升爵很不容易,就算是战时想要升爵也要靠人头才行,可人头也不那么好拿。

樊氏也是一愣,继而脸上喜气洋洋起身说道:“阿父阿母,女儿要先归家等待亭长过来,过几日请阿父阿母去家里吃席。”

樊信崴跟姜氏也都跟着十分开心,女婿有出息自然是好事,尤其是菟裘阅没有母族,自然要更紧密的依靠妻族,更何况菟裘阅还是很懂事的,无论是樊信崴还是姜氏都很喜欢他。

此时也开心说道:“你且先回去,莫要怠慢人家。”

樊氏虽然开心,但也没忘了刚刚一直在给她添堵的大樊氏,转头带着笑容看着对方说道:“阿姐,我家中有事便先走一步,你且留下多陪陪阿父阿母。”

大樊氏此时只觉得热血冲头,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维持不住。

她刚刚还得意于儿子比菟裘彦聪明,夫家也比菟裘阅强,菟裘阅就算跟她丈夫平级以后也未必还有多大出息。

结果转头菟裘阅就升了爵,这怎能让她不恨?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过来的目的,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得罪父母,便勉强维持着表情应了一声。

而看着樊氏迈着轻快步伐的身影,大樊氏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凭什么她妹妹这么好命?从小到大都更得父母喜欢,她争了这么多年都没争过对方,唯有在婚事上,她嫁入官宦之家,而妹妹只是嫁给了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户。

无论怎么看都是她的婚事更好,然而她的夫家从婆婆到妯娌没有一个好对付。

她原本与樊氏年龄相差不大,嫁人的时间也不过差了一年。

然而几年下来,她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憔悴失意,樊氏却被她丈夫捧在手心里,哪怕生了孩子也依旧美貌。

如今孩子长大她以为自己总算熬出了头,毕竟她儿子更聪明一点,没想到对方又收养了一个更聪明的小儿子,丈夫又升爵。

大樊氏的内心全是阴暗,这些东西她得不到,但她总可以想办法毁掉。

樊氏不知道姐姐的心里已经逐渐扭曲,若是知道也只能说大樊氏那都是自作自受,她原本是姜氏亲生女儿,却不知道怎么的心性狭隘,无论姜氏如何教导也不行。

时间长了,哪怕是自己亲生,姜氏也不喜欢她,更喜欢温婉大方的庶女。

等她们都嫁人之后,大樊氏更是想方设法捞娘家的资源补贴夫家,樊信崴跟姜氏自然更不开心。

而菟裘阅却很知道分寸,哪怕没有什么太大能力回报岳父岳母,也在尽自己的努力孝顺。

他们两口子都是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到父母,樊信崴跟姜氏自然更喜欢他们。

当然樊氏知道大樊氏肯定会心生嫉妒,只不过她也没工夫去理会那些,她需要帮忙菟裘阅晋升后的一些烦琐事宜。

晋升可不是一件口头上的事情,尤其是升爵。

爵位提升除了社会地位和官位会跟着升之外,最主要的是家产上的增加。

菟裘鸠回忆了一下。

官大夫,秦国第六级爵位,可戴双板长冠,颔下黄缨,享岁俸三百石,还会奖励七顷田七宅地。

也就是说除了工资多之外,还会奖励田宅。

田地的位置是官府提供几个选项供有爵者选择。

七顷田,那可不小啊,怪不得历史记载之中秦国人对于打仗都很热衷,只要能拿到爵位就相当于有田有宅,无产者翻身成为有产者。

樊氏坐上车脸上的笑容都没下来过,她伸手摸了摸菟裘鸠的头问道:“累不累?”

菟裘鸠有些迷惑,但还是回答说道:“不累。”

樊氏会这么问其实是担心刚刚菟裘鸠太过消耗心力,半个时辰背一卷书,真是闻所未闻,十分担心菟裘鸠会吃不消。

同时她也很清楚,菟裘鸠不是个喜欢出头的性子,刚刚只怕是被大樊氏给气到,忍不住站了出来。

樊氏心中打定主意回去得让厨房做点好吃的给儿子补一补才行。

一旁的菟裘彦倒是比往常安静一些,父亲升爵他是很高兴,但今天的事情却让他忍不住多想。

以前见面虽然大樊氏也会用孩子来比较,但当时都在学室之内,好或不好都是师傅一句话。

菟裘彦功课也没差到哪儿去,所以算是互有来往。

可如今他讨厌的人已经出学室,而他还要继续念书,这便拉开了差距,还连累母亲被看不起。

一向心大的菟裘彦难得有些失落难过,如果没有菟裘鸠在,那他们母子今天是不是就只能忍气吞声?

樊氏多少注意到了儿子的情绪,但这件事情需要菟裘彦自己去想通,所以她暂时放任儿子思考,如果菟裘彦情绪明显不对她才会出手干预。

回到家中,樊氏让厨房给两个儿子做了消暑的汤水之后就去忙别的。

升爵除了土地田宅之外,菟裘阅的服饰也要跟着改变,她需要赶紧让人制作出符合菟裘阅身份的衣服配饰来。

除此之外还要准备宴客,人情往来总是要有的,菟裘阅升爵自然要宴请同僚和亲朋好友,这也需要她来准备。

这一次太过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心中也升起了跟菟裘鸠十分类似的疑惑:为什么菟裘阅都没提前告知一声?

以往升爵都有风声,大部分人心里都会有准备,之前几次升爵菟裘阅也是跟她说过的。

等菟裘阅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套装束,头上带了官大夫才有的双板长冠。

听了妻子的疑问之后他无奈说道:“因为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樊氏有些诧异:“什么?你之前都不知道要给你晋爵的事情?你做了什么?”

菟裘阅低声说道:“此事还与二郎有关,这次晋爵是因为上次那以脚长测身长之法。”

樊氏惊讶问道:“可之前不是已经奖励过了?”

菟裘阅笑道:“上次奖励的不过是金钱,而这一次是因为这个办法让各地都破了不少悬案,廷尉署更是破了许多陈年旧案,在综合考量之后便给我升了爵。”

之前菟裘阅的奖励更多是奖励他在李卜被杀一案中的表现。

当时通过脚印推断身高还没完全被证实,只能暂时先用,想要写入《封诊式》就需要大量的案例来进行佐证。

如今过了几个月各郡县陆续上报陈年旧案的破除情况,虽然脚长推断身长并不是完全准确,但至少相差也不是很多,除了因为意外残疾或者是先天残疾一类的情况,大部分都能跟嫌犯对应。

廷尉署在谨慎商议许久之后,上报给了秦王嬴政,嬴政亲自批复准许此条进入《封诊式》,并且升了菟裘阅的爵位。

是的,虽然看上去这是一件小事,有关部门完全可以自己做决定,但在这时代却必须上报给嬴政。

史书中记载嬴政躬操文墨,昼断狱,夜理书绝对不是夸张,很多大案要案廷尉府审过之后还要上禀秦王才行。

樊氏听后这才了然,不由得感慨说道:“二郎对我一家助益良多,他的事情我跟家中也曾商量,只是家中也没有太好办法,最好是你跟菟裘敦再去签一份文书,由过继变为收养。”

民间收养孩子的例子也不少,若是一户家中实在贫困,同族有人愿意收养孩子的话也不是不行。

菟裘阅却摇头说道:“这样不妥,反而会遗祸无穷。”

收养跟过继不同,收养他们只能作为养父母存在,菟裘鸠长大除了要奉养他们之外,亲生父母也是要管的。

也就是说菟裘鸠只是多了一对父母,并没有摆脱菟裘敦。

若菟裘敦是个明事理的人还好,但显然他不是,至少在面对菟裘鸠的时候他不是。

这样不仅仅没能让菟裘鸠摆脱原生家庭,甚至还可能连他们一家都连累。

之前菟裘直和菟裘非两个人被牵连进命案虽然冤枉,但他们连乞鞫的本事都没有,若是下次遇到更大的事情呢?

到时候不仅菟裘鸠会受到牵连,他们家也落不到好。

菟裘阅心中自有一份理性在,他要的是菟裘鸠跟菟裘敦彻底斩断关系,更何况菟裘鸠自己估计也不想跟菟裘敦再有瓜葛。

樊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听后沉默半晌,如果没有好办法,到最后说不定真的要将菟裘鸠送回去,这让她十分难过,不仅仅是良心不安,更多是感情上的不愿,她叹息说道:“这件事……要让二郎知晓吗?”

菟裘阅也跟着叹气:“我与二郎去说,这孩子心里什么都明白。”

实际上菟裘阅不说,菟裘鸠也曾想过这件事情,这种事情历史上层出不穷,明朝就出现过皇帝没儿子,过继了宗室孩子来当儿子,后来又生了儿子然后退养的事情。

普通平民百姓在这方面要求可能不那么苛刻,但官宦之家朝廷管的还是很严格的,尤其是菟裘彦爵位刚升一级。

要知道在如今的秦国,正统晋爵的路子是上战场杀敌砍头,像是菟裘彦这种升迁是难之又难,非有大贡献不可行。

所以在菟裘阅过来找他的时候,刚起了话头,菟裘鸠就十分痛快说道:“阿父莫要为难,我再回去就是。”

菟裘阅微微一愣,有些难过地垂眸说道:“我未曾想让你回去,也在想办法,只是先让你知晓。”

菟裘鸠认真说道:“律法已经定死,就算是阿父也不容易动手脚,更何况如今家中只有……他一人,我也没什么好怕。”

这具身体在菟裘阅家里养了小半年,没说全部养好也壮实了不少。

而菟裘敦这小半年只怕过的没那么好,他们两个就算互殴只怕都是五五开。

若是原主,对菟裘敦有孝道和童年阴影压制肯定不敢做什么,但菟裘鸠可不是他。

实在不行……就让菟裘敦非正常死亡,只要别牵连到自己身上,不就省事了吗?

只可惜这种阴暗心思还是不要让菟裘阅知道的好。

无论什么时候,弑父都不是什么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的事情。

菟裘阅低声说道:“为父的想法是若无人追究,你便留下,说不定以后有别的机会……”

菟裘鸠立刻摇头:“不行,我多在家中一天对阿父来说就是一个危险,万一有人利用这件事情攻讦阿父呢?不如让我早些回去。”

正所谓官场如战场,菟裘彦年纪轻轻入职廷尉署,再加上他除了岳父岳母家可以依靠之外并没有其他助力,说不准就有人看不惯他要把他拉下来。

菟裘鸠可不愿意因为这么点小事连累菟裘阅,说冷血一点,他现在算是有恩于菟裘阅一家,现在回去将来如果真的有事情需要菟裘阅伸出援手,他肯定不会拒绝。

但如果被自己牵连,菟裘阅失去了现在的身份地位,到时候他遇到困难还能找谁帮忙?

最主要的是菟裘敦的存在让菟裘鸠很烦,谁喜欢自己的生活中埋着一个随时可能炸的雷呢?

不如早点回去解决了菟裘敦再说,他未来的人生还很长,可不想大部分时间都跟菟裘敦一家纠缠。

菟裘鸠自己心中有想法,却从来没有后悔过救治菟裘彦。

理智告诉菟裘阅小儿子说的没错,然而菟裘鸠越是懂事他心里越是难过。

他深吸口气说道:“你且放心,就算回去,阿父也不会不管你。”

菟裘鸠也没客气推辞,将来他肯定有需要依靠菟裘阅的地方,是以便说道:“那孩儿便无所畏惧。”

菟裘阅没再多说就走了,他走的时候菟裘鸠看到他的眼眶有点红,心里想着该不是躲到什么地方哭了吧?

不过……环视周围,虽然他在这里呆的时间不长,但这个院子里处处都是他生活的痕迹。

有他读过的书,写过的字,有他喜欢把玩的摆件,甚至还有菟裘彦的玩具,那是对方来找他一起玩时留在这里的。

一想到要离开这里,菟裘鸠心里也充满了不舍。

不舍也得走,不解决了这个麻烦就得一直这么患得患失下去,这谁受得了!

菟裘鸠强忍着难过开始想自己要带走什么,虽然这院子里都是菟裘阅夫妇给他置办的,但也不能全都带走,因为有些东西还是挺贵重的,带回去也是便宜菟裘敦。

别的都好说,他最希望能带走的就是书,尤其是律书。

他不是菟裘阅的儿子,那么进学室是不太可能了,想要学习要么在民间寻一老师,要么就是自学。

找老师他暂时不想,主要是没钱,菟裘敦也不可能给他出钱读书。

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自学,有菟裘阅在,这个也不是很难,大不了他想办法时不时过来请教问题。

盘算差不多之后,剩下就是回去之后见机行事。

这次谈话之后几天,菟裘阅都没有再提这件事情,菟裘鸠以为对方不想送他走,便想着主动提一提。

只是他一提樊氏就要泪眼汪汪问他是不是他们夫妇对他不好,让他住得不开心。

天地良心,这世界上大概没有必要菟裘阅夫妇更好的父母了。

在这个时代都能顾忌照顾孩子情绪的父母很是少见。

于是菟裘鸠只能闭嘴,如果可以,他倒是想一辈子都不离开呢。

只是他现在天天担心菟裘阅因此受到牵连,简直快成了心病。

对此樊氏只是安抚他说道:“不要着急,你阿父自有计较。”

菟裘阅这些日子的确是早出晚归,就在菟裘鸠疑惑菟裘阅在忙什么的时候,菟裘阅给他了一份大礼——菟裘阅给他弄来了一个公士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