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菟裘鸠听了菟裘彦的话立刻意识到樊氏这位姐姐跟她关系并不好。

他们两个说话之间,大樊氏便带着儿女进来给父母道安了。

行礼之后,又是姑嫂姐妹见礼。

只看这个场面是看不出姐妹两个有什么不对的。

就在菟裘鸠这么想着的时候,大樊氏眼一扫就看到了他,不由得问道:“这又是谁家的小郎君?”

樊氏纵然不喜欢姐姐也要把表面功夫做好,便介绍了一下菟裘鸠。

大樊氏在听说菟裘鸠是养子的时候上下打量了好一会,眼神透着一股精明锐利,看得人很不舒服。

大樊氏倒是没说什么,主要是这小郎君看上去太漂亮了一些。

这屋子里樊家的小辈和她的儿女都加起来都没人家好看。

在秦王的带动下,秦国从上到下都是标准的颜控,哪怕这孩子是她死敌的养子她也不忍心恶语相向。

于是她眼睛一转便笑着说道:“那我便恭喜阿妹又多了一个儿子,如此也好,之前阿姐便十分担心,只有彦儿一个儿子将来可怎生是好,现在好了,不过啊,孩子多了也闹腾的很。”

她说到这里没给樊氏插嘴的机会又笑道:“不过你就两个孩子,倒也不需要操心许多,像我家里这么多孩子才叫头痛。”

菟裘鸠站在一旁听了半天才听出来合着对方在炫耀自己孩子多?

一开始他还觉得这样的炫耀有些无聊,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年头讲究多子多福。

孩子多还都养活了那的确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一旁的樊氏倒是淡定平静,十多年了,她那个姐姐没少用这件事情刺她,她一开始也不是不焦虑,然而这一份焦灼都被菟裘阅安抚了下去。

再加上菟裘彦虽然不爱读书,但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而她姐姐在家中还要防着妾生子,她也就没那么在乎这件事情。

如今听到姐姐这么说,她甚至还能笑道:“难怪我见阿姐略微憔悴了一些,想来是太过操劳,阿姐也要注意身体才行。”

大樊氏一听脸上一僵,任何女子都不希望听到别人说自己老,尤其是这话从“竞争对手”嘴里说出来就更添一份嘲讽。

她咬了咬牙,勉强压下情绪,保持着微笑说道:“阿妹说的是,没办法,谁让二郎最近读书太过用功,都不顾自己身体,弄的险些生病,我得多照顾他才行。”

此时姜氏开口问道:“哦?二郎可是生病了?”

大樊氏立刻说道:“之前小有抱恙,如今已是好的差不多了。”

樊信崴这才说道:“用功虽好,但也不要太过好费心血,年纪轻轻拖垮了身体不是什么好事。”

大樊氏微微垂头:“阿爹教训的是,不过这孩子也算是争气,如今已经正式出学室。”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得意看了一眼樊氏。

众人夸赞了一番二郎聪明,大樊氏更是得意,转头看了一眼菟裘彦笑着问道:“彦儿与我家二郎同年,不知如今学到了哪里?若是有不懂的地方不方便问师傅,可以来我家问二郎。”

菟裘鸠恍然,哦,在这儿等着呢。

他转头看了一眼菟裘彦,发现菟裘彦已经低着头,脸上胀得通红,显然很是难堪的样子。

菟裘鸠皱了皱眉,菟裘彦虽然读书的时候喜欢耍赖,但也不是完全不认真。

这年纪的男孩子贪玩容易被各种事物吸引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菟裘阅都对菟裘彦的学习进度很满意。

要菟裘鸠说,从学校毕业不算什么,真正要看的还是出社会。

多少学校里的学霸出社会之后水土不服。

可菟裘彦这年纪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下面子,着实有些难堪。

这大樊氏实在是不讲究,成年人间的争斗扯到孩子身上就算了,还把矛头对准孩子,实在不合适。

不仅仅是他,屋内所有人都不是很开心地样子。

连亲生父母都对她不是很满意,尤其是姜氏对樊氏这个庶女比亲生女儿还亲近一些,足以看出大樊氏人品大概不太行。

樊氏更是如此,她的宝贝儿子她自己骂得,别人却是骂不得的。

她语气生硬说道:“彦儿病了许久,进度自然拖慢了一些。”

“哦,原来如此,现在想来大安了?那可要努力了啊。”大樊氏嘴上说着这些,脸上却是不相信的样子。

菟裘鸠忍了半天还是有些忍不了。

他知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最好少插嘴,但樊氏和菟裘彦都是他非常在乎的人,这么被人挤兑他看不过去。

他扫了一眼跽坐在大樊氏身边的几个孩子,其中一个男孩子挺胸抬头看上去十分得意的样子,想来就是大樊氏的二儿子,翟家二郎。

他装出一脸好奇地样子,转头看菟裘彦问道:“兄长,律书难背吗?”

菟裘彦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说道:“还……还行。”

翟二郎嗤笑一声:“还行?那你不还是五天都没背下来一卷。”

菟裘彦抿了抿嘴,想要反驳却又没办法反驳。

菟裘鸠抬头看向二郎问道:“那你背的很快吗?”

翟二郎看了一眼菟裘鸠蔑视说道:“我三天便能背一卷,不过,你应该没见过律书吧?”

菟裘鸠腼腆地笑了笑:“是没见过,所以好奇得多难背,三天背下来就能被称之为聪明。”

翟二郎扬起下巴:“怕是你看都看不懂。”

菟裘鸠一脸好奇看向樊信崴:“外祖,真有那么难吗?”

樊信崴心念一动,很想知道这个孩子的上限在哪里,便对旁边的隶臣说道:“把《封诊式》

第一卷 拿来。”

过不多时,隶臣将那卷拿了来,樊信崴笑着将竹简递给菟裘鸠说道:“你且看看难不难。”

樊信崴选这一卷也是有道理的,菟裘阅如今是文无害,负责复审,经常需要跟这东西打交道,将来无论是菟裘彦还是菟裘鸠很可能要子承父业。

翟二郎见樊信崴对菟裘鸠和颜悦色颇有几分不服气,外祖家对他们客气却不亲近,如今对着一个跟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都比对他们要温和,自然会有情绪。

十几岁的少年郎还不会遮掩,家教再好也有些忍不下来,便说了一句:“就怕有人连字都认不全。”

菟裘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起身伸出双手小心接过《封诊式》开始看。

这东西他之前的确没看过,上面也的确有他不认识的字。

他也不避讳,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去问樊信崴,樊信崴倒是有耐心,会告诉他怎么念什么意思。

同时他也确认菟裘鸠的确是没有看过这一卷。

翟二郎看着他们祖孙和乐的画面更觉刺眼,只是被母亲看了一眼之后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菟裘鸠从头看到尾也没用多久,一卷竹简上能写多少内容呢?写太多会重,不方便观看,所以一般都会分成好几卷。

在他看书的时候其他人也没等着他,而是继续聊天,只有樊信崴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偶尔教导一下。

大樊氏自觉赢了樊氏一头很是得意,之后虽然时不时还会刺樊氏一两句,但却没有刚才攻击性那么强。

菟裘鸠偶尔听得一两句也抿嘴忍了没说话,半个时辰之后,菟裘鸠起身将竹简交还给樊信崴。

樊信崴问道:“为何不读了?”

翟二郎终于找到机会吃了一口点心漫不经心说道:“怕是看不懂吧?”

菟裘鸠微微一笑:“已经记下来,便不需再看了。”

樊信崴略有些讶异:“记下来了?”

菟裘鸠认真说道:“记下了,若是外祖不信,尽可考校。”

室内顿时一片安静,所有人地目光都集中到了菟裘鸠身上。

樊信崴将信将疑说道:“那便背一背吧。”

菟裘鸠立刻从头到尾背了一遍,中间甚至没有任何停顿,自然也没有错误。

樊信崴一双眼睛越听越是明亮,等他背完忍不住又抽查了几句。

然而他说上一句,菟裘鸠就能迅速接出下一句,流利程度可不仅仅是记下来那么简单,仿佛是已经背的滚瓜烂熟。

翟二郎刚炫耀完自己三天背一卷,如今就有人半个时辰背了一卷,一瞬间就把他比的似乎也没那么聪明,他忍不住说道:“他……他定是以前背过。”

菟裘彦看了翟二郎一眼说道:“我阿弟刚刚还有字都不认识,若真背过怎会不认识字?”

翟二郎到底年少,控制不住表情便显得有些气急败坏:“谁知道他是不是装模作样!”

这的确没办法证明。

菟裘鸠淡定看了他一眼说道:“刚刚诸位娘子闲聊之语我也都记下了。”

众人:你刚刚不是在背书吗?

姜氏颇觉神奇:“你且说说我们都说了什么?”

菟裘鸠略一回忆便从中诉说,他不仅能复述出众人闲聊之语,甚至连语气都拿捏的略有几分意思。

若说背诵律书可能是他装作没看过,这种复述就已经不仅仅是过目不忘,而是过耳不忘的地步,万万做不了假。

樊信崴看着菟裘鸠半晌,才抬头对樊氏说道:“你有此一子,也算运道,可要好好教养才是。”

樊信崴心中可惜,这般聪明地孩子怎么就没投生到他家?

更可惜这孩子前面十几年都已经被耽误,若是自小便认真教导他,怕不是甘罗第二。

菟裘鸠没有什么心思当甘罗第二,他能背书背那么快是因为理解了其中意思。

他在这个时代是不认字,但他读过书啊,读书最重要的是培养逻辑思维,增强学习系统性,简单来说背书也是有技巧的,单纯死记硬背当然很慢。

这两样他都不缺,再加上脑子的确好用,当然比同年龄小郎君要强上一些。

至于复述对话,闲聊又不会聊太过高深的东西,很容易记住。

樊氏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微微欠身说道:“女儿牢记阿父教导。”

一旁的大樊氏心头愤愤,忍不住说了句:“阿妹运气真好,看来彦儿以后要靠你家二郎提携了。”

居然挑拨他们兄弟感情?这不能忍。

菟裘鸠抬头看着大樊氏认真说道:“出学室只是第一步,为官之后才是重中之重,现在提这些为时尚早。”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翟二郎。

翟二郎不服气的刚要说什么,大樊氏却一反常态的按住了他。

主要是大樊氏此时才想起来她会跑回娘家主要就是为了翟二郎。

她夫家条件一般,前些日子公公刚因为犯错被降职,如今翟二郎出学室要谋求官职,她怕夫家用不上力,便想请父母帮一帮。

结果没想到樊氏也在这里,她见到樊氏就忍不住要跟她一较高低,险些忘了正事。

她微微一笑说道:“正是如此,二郎已经能做官,的确要更努力才行。”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菟裘彦,意思就是她儿子已经做官,而菟裘彦还要继续上学,终归是菟裘彦不行。

菟裘鸠再厉害又怎么样?又不是樊氏亲生子。

她说完转头看向父母又是另外一副模样,小心问道:“阿爹阿娘,你们看,二郎出仕当如何?”

樊信崴平静说道:“我听闻长安乡空缺一亭长,若是二郎有心,可试一试。”

大樊氏微微一愣,亭长?如果只要做亭长的话,她夫家也不是不能帮忙,可她来找娘家就是为了让儿子起步高一点。

哪怕不当县令也能当县丞啊。

可父亲这意思……似乎并不想帮忙。

大樊氏有些着急便说道:“二郎年少,只怕难以胜任。”

“那便不去,等待征召入伍吧,我大秦终究以军功为重。”樊信崴十分干脆,没有任何帮大女儿的意思。

大樊氏又想要说情,姜氏却说道:“今年天旱,粮食减产,临民官不好做,不若再等一等吧。”

她比丈夫要委婉一些,但意思却是一样的。

大樊氏见父母都这般说,心中恨恨却又不敢说什么,如今他们家还是要依仗娘家的,同时心中也恨丈夫不争气。

不过一想樊氏的丈夫菟裘阅跟她丈夫爵位相当,她心里便舒服了一些。

就在这时候,有一名隶妾喜气洋洋过来说道:“郎君,娘子,刚刚二娘家中来人说二娘家郎婿得立大功晋爵官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