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报社到铁人公社做采访的事情,镇上领导很快就知晓了。
塔拉图作为石油会战而火起来的城市,一举一动都备受全国关注。
像这种上报纸接受赞美的事情,自然是多多益善。
镇上领导因此对这次妇联树典型整顿风气的活动十分看重,蔡主任和胡主任两人更是再三叮嘱,让阮瑶一定要把画册的事情办好。
阮瑶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完成领导们交予的任务。
这次的画册跟其他小人书不一样,虽然是以小人书的形式出现,但本质是一本宣传册子。
所以一个故事显然不够,最好有两个或三个故事,这样才能把宣传效果发挥到极致。
故事取材于现实故事,自然不能胡编乱造,因此第二天阮瑶就背起军挎包,带上笔记本和笔上其他生产队去走访打听故事。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红太阳生产队的王家,阮瑶进一步了解时发现死者是王家的童养媳,从小被当做牲畜使唤。
因此在改编整理这个故事时,阮瑶除了强调家暴是违法这一点外,还强调了一样事情——童养媳是封建思想残余,女人不是物品,不能随意买卖,婚姻应该建立在自由选择的基础上,所以必须坚决抵制童养媳这种陋习。
第二个故事的主人翁是一个叫林招娣的小女孩,她妈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家里人因此觉得她不祥,后来她爸再婚后,她在家里就更没地位,起得比鸡早、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就算了,还要时不时被父亲继母男女混合双打,上次妇联去生产队抓人时,就发现她全身上下全都是伤痕。
第三个故事的主题是关爱老人,富强生产队有个关六婆,含辛茹苦养大三个儿子,谁知老伴去年去世之后,三个孽子就不养她这个老母亲了,她七十岁的高龄还要下地干活,上个月在地里摔了一跤后,几个儿子更是把她当累赘,居然没有一个人去照顾她,关六婆差点被活活饿死。
这三个故事里面,除了第一个家暴男被抓起来枪|毙,其他人都已经抓到农场去接
受改造和教育。
阮瑶走访后把素材梳理整合成完整的故事,为了更好的效果,她还加了不少催人泪下的煽情话语。
此时两个负责画画的同志看了她整理的故事后,都被感动得眼睛红红的。
蒋夏兰用手手帕擦了擦眼睛:“三个故事里面的女同志都好惨好可怜,真没想到新社会里还有那么多女性同胞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看得我心里十分难受。”
关宏宇跟着感叹道:“三个故事三代可怜的女人,从不同的角度表现三个主题,阮同志这故事选得贴切又精彩,我们一定要把这三个故事给画好来,这样才不会辜负阮同志的一番心思。”
蒋夏兰重重点头。
阮瑶把自己的方案跟两人说了一遍,蒋夏兰和关宏宇两人的绘画水平都很优秀,阮瑶一说他们很快就明白了。
两人对阮瑶提出来的改良方案同样赞不绝口,还问阮瑶他们以后能不能用这个形式去画其他的小人书,阮瑶自然不会反对。
两个画画的同志都是非常好相处的人,画册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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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任务在身,秦浪那天跟阮瑶在百货商场分开后,他就开着吉普回基地了。
他先是去跟宋所长报道,然后在所里看了一下午的文件。
这会儿刚走到宿舍楼,娄俊磊就愤愤不平冲了过来:“秦浪你真是太过分了,你为什么跟周大婶说我想找对象?”
周大婶是周副所长的娘,为人热情大方,但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见不得年轻人单身。
她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让每一只单身狗都找到对象,所以一旦被她惦记上,不娶个媳妇回去是绝对脱不了身。
这个星期他被缠得一个头两个大,连睡觉都在相亲。
秦浪桃花眼微挑:“你不是说你父母让你赶紧找个对象吗?”
娄俊磊挠了挠头:“是这样没错,但你也不能坑我,说我只要是女的活的就行,我是那样随便的人吗?”
“你不是吗?”秦浪反问,随即又漫不经心问了声,“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娄俊磊以为他要给自己介
绍对象,还认真想了下:“我这人要求也不高,只要长得跟火车上的阮同志那样就行了。”
秦浪笑了:“有时候真羡慕你,四肢发达。”
娄俊磊气得咬牙切齿:“我草,你这嘴巴也忒毒了,头脑简单的人能当上工程师吗?再说了,我哪里配不上阮同志?”
秦浪上下扫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全身上下。”
娄俊磊:“……”
娄俊磊被噎得半死,可不等他反击回去,就见电话室的刘大爷走出来喊道:“浪工,有你的电话,家里来的,快点。”
娄俊磊松开秦浪的衣服,哼了声:“等你回来我再跟你算账。”
一般人听到有电话都会急赶慢赶跑去接听,这年头的电话费多贵啊,一分钟要两毛钱呢。
可秦浪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把刘大爷急得嘴巴差点起泡。
来到电话室,秦浪白皙修长的手指拿起电话,声音冷淡道:“是我。”
话音刚落,那头就响起一个比他还冷三分的声音:“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是吧?你当初先斩后奏去乌勒玛依,现在又用这招跑去太利油田,你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吗?”
秦浪眉眼如染了一层霜:“虽然这话说出来你可能不会喜欢听,但你、还真拿我没办法。”
“秦浪!你个孽子,当初你害死你母亲,现在是不是想连我也一起气死?”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是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秦浪拿着电话,嘴角冷冷扯着,整个人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刘大爷在他对面坐着感觉阵阵凉气袭来,浑身打了个哆嗦。
电话两头都没人说话,刘大爷一分一秒算着时间,心里直叹太浪费钱了。
好半天,电话那头才又传来声音:“其他的我可以不管你,但和阮家的婚事你必须完成,这是你妈当年给你安排的,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你就回来把婚给结了。”
秦浪轻轻掀了下眼皮:“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以为我会有良心这东西吗?”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
刘大爷是个热心肠的人,看了一场好戏后,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不管是什么误会,浪工你只要好好跟你父亲说,他肯定会原谅你的。”
秦浪轻笑一声:“会吗?”
刘大爷重重点头:“那当然,这老话都说了,父子没有隔夜仇,做父母的都是为了子女好。”
秦浪还在笑,嘴角勾着,但笑意丝毫没抵达眼底。
他抬脚走出去,落日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把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刘大爷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不懂什么叫苍凉,但他感觉得出来这孩子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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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公社妇联的报道终于登上了报纸。
陈书记看到铁人公社的名字再次出现在报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阮知青是个人才。”
要知道在这之前,铁人公社在外头可是查无此名,可自从阮瑶来了公社后,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公社就上了两次报纸。
两次啊!
其他公社的老家伙们看到,都不知道会多羡慕他。
胡主任点头:“阮知青的确是个有能力的好同志,今年的积极分子我想把名额给她。”
公社妇联除了一个来自西沟生产队的周秀红,还有其他三个干事,其中一个是陈书记媳妇的亲侄女,往年评比时,都会优先考虑对方。
当然她这不是在作弊或者用这个拍陈书记的马屁,而是之前的干事能力水平相当,不出差错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给谁都一样,那自然会优先考虑陈书记的亲戚。
可现在不一样了,阮瑶太优秀了,如鹤立鸡群。
这名额要是不给她实在说不过去。
陈书记也不是糊涂的人:“这是应该的,不过照我说,到了年底最好把人提拔到公社来。”
这样优秀的人才放在生产队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之前阮知青提出要在生产队从基层做起,干到年底时间也差不多了。
胡主任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说这话时,阮瑶刚好赶着生产队的马车过来了。
这段时间她在生产队、公社和镇政府三点来回走动,因为交通不方便,不得不拜托公社或者生产队,让他们安排人接送她。
所以阮瑶趁机跟钟叔他们学习如何赶马车,可能
她在这方面有点天赋,学了七八天就能把马车赶得很稳。
阮兴国当年学赶马车用了好几个月,看到阮瑶这么快学会,顿时被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看到阮瑶过来,陈书记赶紧招呼她过来看报纸。
阮瑶笑道:“我在镇政府那边看过了,大家对我们公社的活动给与一致的好评,我觉得在陈书记和胡主任你们英明的领导下,不管是妇联还是公社,都会发展得越来越好。”
办公室很快传出陈书记雷鸣般的笑声。
要是这会儿有人进来的话,还会看到胡主任脸上笑成一朵花。
胡主任一脸笑容:“这次活动说起来功劳最大的应该阮知青你,回头部门肯定是要好好嘉奖你的。”
阮瑶连忙摆手:“嘉奖就不用了,虽然主意是我提出来的,但劳动成果是大家一起奋斗的,我可不能一个人占了这个功劳,不过我倒是有件事情想跟胡主任说。”
“什么事情?”
“生产队的妇联如今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外出时,生产队的儿童妇女若是遇到困难想找人都找不到,所以我想招个干事,平时忙不过来时,她可以给我搭把手。”
阮瑶笑着提出自己的要求,之前她就想成立自己的娘子军,现在时机正好成熟。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要是步伐扯得太大容易扯到蛋,所以她只提出招一个干事。
胡主任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你说得有道理,你现在这么忙,应该招个干事来帮你,你心中有人选了吗?”
阮瑶点头:“我想在几个知青你们选一个。”
对此胡主任没什么意见:“那你决定就好。”
阮瑶唇角勾起来。
娘子军初步成型√
登报的事情有个人比陈书记还兴奋,这人就是赵香兰。
上次自从报社的人来了之后,她就天天往生产队办公室去看报道登出来了没有,还叮嘱小儿子到时候一定要给她买一份报纸回来。
现在报道终于登出来,她拿着报纸在生产队到处嘚瑟。
“哎哟我的天老爷啊,我光宗耀祖了,我上报纸了!”
“你们看到了吗?报纸上写着赵同志,这个赵同志
就是我!”
“哎哟,回头我要把这报纸裱起来才行,以后作为家传之宝流传下去。”
众人:“……”
虽然赵香兰很嘚瑟,但大部分人还是挺羡慕的。
赵香兰不仅有个姓出现在报纸上,照片上还露了半个脑袋瓜,跟大伙儿比起来的确很风光。
不过也有人忍不住说酸话:“我说保田家的,你之前天天在家里骂媳妇,你就不怕被人举报你说谎糊弄记者同志/!”
赵香兰一蹦三寸高:“我要你你胡咧咧!我要你胡咧咧!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谁说我骂媳妇了?你都不知道多疼我那几个儿媳妇,我简直把她们当成亲生女儿来看待。”
“你就吹吧,你看看你穿的衣服,再看看你几个儿媳妇穿的是什么,有这么疼女儿的吗?”
赵香兰穿的衣服虽然算不上有多新,但全身上下没有一个补丁,可她几个儿媳妇的衣服补丁补了又补。
虽然这年头大家都很穷,打补丁也是寻常的事情,可两厢一对比,就能看出赵香兰这牛有多扯。
自己吹出来的牛,跪着也要吹完。
赵香兰狠狠一咬牙道:“你知道个屁!家里存了不少布票,我正打算给我几个儿媳妇做新衣服呢。”
说着她跑到屋里,过了一会儿抓了一把布票出来。
然后一脸肉疼分给三个儿媳妇:“拿着,回头去买布做新衣服。”
林秋菊\杨珍珍\洪胜男三人:还有这种好事?
众人也被赵香兰这行为给震惊了,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向来吝啬刁钻的赵香兰真的转性了?
赵香兰其实不是转性了,她还是那个欺善怕恶的赵香兰。
之所以有现在这样的变化,除了小儿子叮嘱她不要跟阮瑶作对,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被批|斗给吓到了。
王友贵和他娘两人被抓走,到现在还在农场挑粪呢,所以那天妇联来生产队抓人后,赵香兰吓得双腿发软,气焰一下子就被打压下去了。
她觉得自己肯定搞不定阮瑶,阮瑶现在不仅是先进分子,还是妇联的主任,回头要是把她抓去农场,那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正所谓,打不
过那就加入她们。
在一阵挣扎之后,她决定要变成一个“三好婆婆”,所以才有了那天“出卖”儿子上报纸的事情。
当然她也不傻,那天虽然把几个儿子给卖了,但其实认真说来,一点也不会损害到阮家的利益。
她当时说三个儿子吼媳妇,不是打媳妇,所以哪怕那天她亲自承认几个儿子对媳妇不好,也不会有人过来抓阮家几兄弟。
不仅没人被抓,她还因此上了报纸风光了一回。
赵香兰觉得自己真是个老机灵鬼,当下决定以后继续当个好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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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欢喜有人愁。
公社这边一派喜气洋洋,京城阮家却是阴云密布。
王芬在服装厂当了二十几年的工人,原本以她的资历今年够资格被评为一级工人,一级工人不仅工资能多十五元,而且平时各种补贴也是最好的。
可不知道哪个神经病,居然写信到工厂去举报,说她污蔑人民英雄,她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污蔑人民英雄了?
谁知接下来的事情更离谱,所谓的人民英雄不是别人,居然就是阮瑶那个死丫头,直到厂长把报纸拿给她看,她也才知道那丫头居然被评为“爱国见义勇为先进分子”。
厂长说工厂接到举报后经过调查,证实了举报的真实性,工厂领导经过商量后,决定撤掉她一级工人的评选资格,还给她降了一级。
换句话说,之前她是二级工人,因为这封举报信,她现在变成了三级工人,工资没升还反而少了五元。
阮保荣现在没有工作,家里只有她和女儿阮青青两人上工赚钱,她工资这么一降,家里以后更要节衣缩食了。
真是太倒霉了,王芬气得胸口疼。
赵香兰那边好久没动静,她决定打电话催一催阮兴康。
谁知阮兴康接到她的电话,还不等她开口问阮瑶的事情,就给了她一句话。
“王芬同志,请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过来,我们阮家不会帮你对付阮瑶,你要是再敢打过来,我就去举报你!”
“……”
王芬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去世。
阮瑶不知道知青办的人为她抱打不平,更不知道
王芬遭殃的事情。
她赶着马车哼着歌儿回到生产队,可不等她把马车还给胡队长,就见林玉跌跌撞撞朝她跑过来。
林玉全身抖得好像筛子:“阮瑶出事了,有人丢了一张纸条进知青点。”
阮瑶接过纸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