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鸣闻言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回过神后恼羞成怒,掐着对方的肩膀企图往外推,奈何燕云稍微认真一点,对于他来说就跟面墙一样,根本推不动,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服软道:“别……没撒娇,真的没……燕云!”
然而服软也不管用,刚刚他亲手绑在燕云手腕上的腰带此刻结结实实地转移到了他的手上。
那件裙子却被恶趣味地留在了他的身上,半挂不挂的样子配上他被泪水浸透到晶莹的脸颊,和白天那个盛气凌人的“江小姐”简直判若两人。
燕云勾着那条丝带故意用布料去勒身下人的腿肉,笑容间带着肉眼可见的恶意:“宁宁,你不是总感觉自己是个天生坏种吗?”
林凤鸣恶狠狠地瞪着他,但是眼底还带着水汽,巨大的反差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不得不心动。
“其实有时候……”燕云带着笑意俯身在他耳边,身体力行地向他展示了什么叫真正的坏,“欺负肤白貌美的恶人更能让人兴奋……比如我老婆这种的。”
第二天一早,无数《104》的铁杆粉丝密密麻麻地涌入直播间,终于把本就不堪重负的视频网站给冲报废了。
青芒从建立到现在还没经历过如此局面,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总监到处找人,电话甚至都打到了程旭这里。
开播时间从早上八点半一直推到了中午十二点,在微博上喊“rnm,退钱!”的人直接把“青芒崩了”送上了热搜第一,配合上昨天晚上那还没来得及下去的热度,一时间直播间人声鼎沸。
许多晚上习惯早睡的《104》粉早上一睁开眼打开微博,还是没能逃过那个片段。
最终事态演变成了一群从来不看综艺的网友在青芒官博下面嗷嗷待哺,扬言网站再修不好就要杀去他们公司总部,干掉老板夺了鸟位。
青芒官方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二点前一分钟把网站修好了。
青芒获得了热度损失了名誉,观众们损失了时间,如果说有谁在这次网站崩溃事件中完全受益没有丝毫受损的话,那只能非林凤鸣莫属了。
得亏网站一崩就崩到了中午,不然可没第二只小猫给燕云背黑锅。
今天到了他们俩负责饮食的时候,林凤鸣起床后盯了天花板三秒才陡然想起昨晚“丧权辱国”的一系列经历。
从咬牙切齿忍着哭腔的谩骂到最后被领带捆着彻底崩溃的求饶,一切都跟画片一样在脑海中不断展现,忘都忘不掉。
更可恨的是那件三十多万的高定被折腾得惨不忍睹,现下,最起码是这期综艺结束前是彻底穿不了了,最终拍摄时只能在剩下的四件中再挑一件。
上述几条罪行加起来,使得燕云此刻的罪行在林凤鸣心中简直罄竹难书。
他回过神后咬牙切齿地换上他带过来的最严密的长袖长裤,门口小猫在喵喵叫地扒门,林凤鸣正准备去开门时,手机突然间又响了。
林凤鸣动作一顿,下意识看了眼屋门,间燕云没有回来的迹象后,低头看向了手机——是另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没有署名,但林凤鸣一看语气就知道,这次的发信人从林勇辉变成了任敏。
内容无外乎歇斯底里地质问他,明明是她和林勇辉给了林凤鸣生命,并且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为什么他却能冷血到亲哥娶老婆这么重要的事都视若罔闻,最后言辞刻薄地向他下达最后“通牒”,如果再不给钱,那不如把他们赋予他的生命还回来。
这话林凤鸣从小听到大,身为母亲,任敏说过最多的话不是“妈妈爱你”也不是“天冷记得多穿衣服”,而是“你的命是我给的!”
林凤鸣淡淡扫过那几行字,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冷淡无比地回复道:“钱一分没有,至于命,让我还给你们?可以,不过你得先问问林勇辉,他有胆子来拿吗?”
回复完他不等对面反应,直接删除加拉黑一条龙,熟练得仿佛做了无数遍。
确定没有留下能被燕云发现的任何蛛丝马迹后,他才将手机放在衣服兜里,推开门抱起小猫下了楼。
等了一早上的观众好不容易进了直播间,其中很多人都是因为热搜才进来的,燕云自然无人不知,名气是大但见得多了没那么新鲜,涌入的新人中有三分之二都是奔着林凤鸣来的,进来一看没林凤鸣人影,立刻便开始在弹幕催。
众人正催着,镜头突然微妙地一转,林凤鸣穿着遮得严严实实的长袖长裤,连袖口都是收口设计,整体色调冷而淡,偏偏怀里还抱着一只三花猫,和网上流传甚为广泛的“江小姐”迥然不同,看得新来的观众目瞪口呆。
但是稍微跟过几天的观众见状立刻就看出了门道,一时间新人老人的弹幕混杂在一起,如雪花般飘来:
“啊啊好知性一大美人,怎么和视频里的一点也不一样啊,我原本都打算直接喊老婆,这搞得我有点喊不出口啊”
“嘶,这个长袖,不对劲”
“嗯……云子哥早就进厨房了,宁宁居然中午了才下楼啊,说是去楼上喂猫似乎也说得清,但是吧……”
“啊啊啊啊满朝文武无一敢言是吧?!我来!没人觉得宁宁的气质像是吃饱了有点餍足的大猫吗?!周身的气氛看起来都软了不少啊!”
“看起来像是被喂饱了的清冷魅魔,疯狂跟太太们暗示”
“疯狂脑补有猫耳的宁宁怀里抱着个小崽,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涩死我了涩死我了”
“新人,进直播间被尺度吓晕,这综艺的导演难不成是监管亲爹?”
小猫一下楼就闹着要下地,林凤鸣见状俯身把它放在了地上。
段星贝被它可爱得眼睛都移不开了,见它下地立刻对林凤鸣小心翼翼道:“能抱它一下吗?”
林凤鸣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还没打疫苗,需要小心一点。”
段星贝闻言点头如捣蒜,立刻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用上面的吊坠去逗猫。
林凤鸣走到厨房,正准备挽袖子,挽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下的动作立刻便顿住了。
燕云端着洗干净的蔬菜一扭头便看到了这一幕,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后:“不用沾手了,饭基本上做好了。”
林凤鸣冷着脸拉下袖子,闻言相当不给面子:“你觉得有几个人愿意吃你做的饭?”
燕云显然听惯了,把菜拿出来一边切一边头都不抬道:“不愿吃我做的也没得选啊,难不成等某人睡到日上三竿下来做?”
这一句话算是坐实了林凤鸣是刚才下楼的,弹幕一时间变得相当热闹。
听到燕云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提这件事,林凤鸣冷笑道:“你倒是起得早,图画完了吗?”
燕云一下子熄了火,半晌才开口道:“画了一部分。”
林凤鸣不依不饶:“一部分是多少?”
燕云:“……”
燕云:“平面图部分还差图名、字体和标注。”
林凤鸣这才满意了一点,等着燕云继续说,未曾想直接没了下文,他心下蓦然一跳:“剩下几张呢?”
燕云深吸了一口气:“剩下的还没动。”
这次沉默的换成了林凤鸣。
林教授带了这么多届学生头一次体会到了大脑嗡嗡作响是什么感觉。
眼下距离最终提交时间只剩下十天时间了,而且他们手头还不止这么一个活动,田亩那边也只是把原有的作物收割完毕,新的种子还没种下。
观众们算了一下工作量和时间后终于惊觉:
“?这到底是婚综还是极限挑战?”
“云子哥十天画完十张图纸,白天还得去地里干活,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用吧!”
“晚上还得伺候老婆睡觉,这个最废体力的活动还没算进去”
“草,开始替云子哥的腰子担忧了”
“你们都在担心云子哥,只有我在担心宁宁下半生的幸福吗”
“最恐怖的是据节目组的宣传,今天下午好像还有额外的活动”
“离大谱了,我开始幻视在期末周组织团建的社团了”
中午吃饭时,其他四个人显然也在焦虑这件事。
段星贝长叹一声道:“我投降了,我准备带着秦总给各位垫底,时间太短了根本搞不完。”
穆央看了一眼程旭道:“我们俩的还好,编程我在上大学时接触过一点,只不过给的时间确实太短……他那边有点问题。”
程旭表情都麻木了,随便抓了一个面包就往嘴里塞:“平不了,那个账根本不可能算平……AI来了都算不平!”
穆央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接过面包把下面的烘焙纸撕了才又塞回他手里,眼神中甚至还有些怀念:“没事,我上学时也是这么过来的。”
家家有本难算的经,段星贝揉了揉脸问道:“林教授您二位的成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林凤鸣抿了抿唇:“电影片段这边差不多了。”
段星贝又扭头看着燕云好奇道:“那燕影帝呢?我听说您要亲自设计别墅?”
属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燕云闻言木着脸道:“对,图纸已经画了一部分了。”
段星贝惊叹道:“都开始画图纸了,进度好快啊!”
林凤鸣斜了他一眼当成拆穿道:“你怎么不问问他一部分具体是多少?从平面图到剖面图,最起码要出十四张图才算完成,他一共就画了一张平面,标高标注和字体还都没改,王八画图都没他这么慢的。”
他说着说着就来了气,俨然把燕云当成自己的学生在骂,那种教授的气质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观众们刻在骨子里的对老师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众人一听这语气登时正襟危坐,纷纷同情地看向燕云。
按观众们对燕云的认识,他闻言应该直接和林凤鸣对呛,但是此刻的他居然什么也没说,老老实实地认了这通骂。
林凤鸣心下一跳,火立马消了一半,但嘴暂时还是硬的:“又开始装聋卖哑了?”
燕云吃下最后一口肉后才摇了摇头:“没,只是想起你在家画图的时候。”
林凤鸣吃饭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
“我原来总让你早睡,却根本不了解你工作的性质。”燕云放下筷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凤鸣的眼睛,语气认真地反思道,“直到自己画了才知道,白天事情太多,而那些碎片时间又根本没办法用来画图。”
林凤鸣向来吃软不吃硬,一听这话态度立刻就软了,忍不住抿了抿唇,甚至隐约还生出了一丝说不清的羞耻。
正常人被爱人真心实意的理解关切,第一反应不是感动就是高兴,而林凤鸣此刻听了燕云的话,却难为情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仿佛是一个蚌被撬开了壳放在温水里,蚌肉的边缘都被烫得卷了边,羞耻得比露出珍珠还要难为情。
燕云继续道:“以前是我过于自以为是了,完全没考虑过你的实际情况。”
林凤鸣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开口道:“你别……”
燕云完全不给他机会,脱口而出道:“对不起。”
林凤鸣陡然安静了下来,手指下意识攥紧了筷子,耳根都被羞红了。
观众们都惊呆了,毕竟对于正常人来说,听到爱人的关怀和道歉完全是值得高兴并感动的事,谁也没想到林凤鸣会是这种反应。
其实林凤鸣心下是感动的,但感动的程度远远比不上羞耻。
人在这种状态下的感动其实是源自曾经的不被理解与现在的被理解之间的反差,而林凤鸣之前从来不觉得燕云在这方面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感动自然就没有那么浓厚。
但羞耻不一样。
段星贝有些无措道:“林、林教授,您……”
“他只是有点听不得人道歉,过一会儿就好了。”燕云替他解释道,“这种症状好像有个学名,叫……道歉羞耻是吧?”
林凤鸣抿了抿唇红着耳根没说话,显然是还没从那种情绪中抽离出来。
穆央闻言了然道:“哦,我之前查文献的时候看过相关论文,据说这种情况是因为……”
说到这里他犹豫地顿了一下,缓过神来的林凤鸣深吸了一口气后接过话道:“因为原生家庭。”
段星贝微微睁大了眼睛,颇为不解道:“道歉羞耻是什么意思?说不了对不起吗?”
“听不得对方郑重其事地道歉。”燕云解释道,“自己也没办法很顺利地说出对不起,很多人都有,只不过是程度不同罢了。”
观众们一听这些才恍然大悟,闻言在弹幕纷纷赞同道:
“卧槽,照这么一说,我感觉我也有,一听别人诚恳的道歉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也有,每次对方要道歉时我真的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我还以为这是社恐”
“?我不太懂,不就是对不起吗,这有什么?”
“真的跟家庭有关,我父母就是那种特别古板又好面子的传统父母,即使是他们做错了事也要怪在我头上,让我道歉,如果真是我做错了后果就更严重了,反正我到现在不管是自己说对不起还是听别人说都会头皮发麻,但没宁宁这么严重”
“天呐,真的好心疼我们宁宁qwq”
“srds,如果,我是说如果,强迫宁宁说对不起然后录下来,在床上故意放给他听,他会有什么反应?”
“???这届网友也太……我直接@云子哥”
林凤鸣很快便彻底从那种情绪中抽离了出来,他对自己这个不大不小的毛病也没觉得有什么,很多人可能会因为在镜头下暴露自己的“旧伤”而感到羞耻,但对于林凤鸣来说,原生家庭带来的所谓“创伤”和“伤疤”,比起燕云的道歉来说不值一提。
林凤鸣浅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对燕云方才的道歉做了回复:“没关系,其实我从来……”
后面的话没再继续下去,林凤鸣抿了抿唇,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燕云,虽然没有说完,但燕云也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没关系,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众人差不多都吃完了饭,经过刚刚的讨论,大家发现彼此之间的进度都差不多,就连林凤鸣和燕云都做不到完美地完成任务,于是忍不住从心底生了偷懒的想法,尤其是程旭和段星贝这两个年纪又小任务又重的,直接往沙发上一躺就想就地摆烂了。
可能是节目组看出了他们的退意,众人刚吃完饭刷完碗,主持人就立马敲开了别墅的大门。
“各位下午好啊。”乔山拿着几本厚厚的册子道,“不知道各位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段星贝颇为实诚道:“不怎么样,已经准备垫底了。”
程旭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道:“没事,别担心,谁倒一还说不定呢。”
穆央一脸好笑地坐在他身旁:“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吧?”
“哥哥,你是神仙不觉得难,我们这种凡人当然比不了了。”程旭直接连“央”字都省了,两个字加上后面的话夸得穆央面红耳赤,偏偏他还不觉得有什么,“这账平的让我明白了一个智者曾经说过的话。”
穆央定了定神不解道:“什么话?”
程旭义正辞严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穆央愣了三秒后噗的一声被他逗笑了。
乔山见两个人都消极怠工,便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节目组原本还为各位准备了惊喜,没想到各位已经打算放弃了吗?”
一听到有惊喜,段星贝立刻来了兴趣:“什么惊喜?”
他实诚得像个尽职尽责的捧哏,乔山等的就是这一句,闻言立刻把那四本厚厚的图册拿了出来:“这是我们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后为各位量身定制的旅游图册,如果最终各位能完成一开始定下的任务,最后一周都可以享受这些内容。特别的,最终积分的第一名还有额外奖励。”
林凤鸣对旅游没什么太大兴趣,但挡不住段星贝跟个帮人推销的托一样,闻言兴致勃勃地接过那四本图册,反手就把他和燕云的那本递给了他。
燕云刚好洗完手从厨房走出来,刚吃完饭的小猫蹲在他脚边喵喵叫,他低头和这只猫对视了三秒,最终妥协般低头把它抱了起来。
那猫在他怀里跟个最小号的毛绒玩具一样,林凤鸣余光瞟见之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燕云还没走到他面前,小猫便迫不及地从他怀里支起头要去找林凤鸣,惹得燕云好气又好笑,拎着它的后颈道:“我就是你的运输车是吧?三步路都不想走,跟你妈简直一模一样,我看你大名叫懒蛋,小名叫蛋蛋算了。”
林凤鸣平白无故被人指桑骂槐,忍不住眉毛一抽,抬手把小猫接了过来:“你怎么想的,一只母猫叫蛋蛋。”
燕云闻言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它是母的。”
林凤鸣刚想说三花都是母猫,但又转念一想,想起来三花有极小的概率是没有生殖能力的公猫,他抱起小猫一看,而后微微睁大了眼睛——居然真的是公猫。
燕云见状扯了扯嘴角:“哟,是个小太监,省了绝育的钱啊。”
小猫闻言仿佛受不了他们俩的审阅般,突然开始喵喵叫要下地。
林凤鸣只能把它放在地上,恰好这时候一旁的段星贝打开了他和秦枫的那个旅游图册,看到其中的内容后,他安静了三秒,突然拉着秦枫道:“秦总,走吧,我感觉我还能再努把力。”
林凤鸣闻言看向燕云,两人同时挑了挑眉,是什么样的旅游计划居然能让第一个想撂担子的人重燃了奋斗的决心?
抱着这样的好奇,两人低头看向了属于他们的图册。
林凤鸣顿了三秒,抬手掀开了第一页,然后他们就不约而同地顿住了——第一页上赫然贴着严州一中的照片,下面附着一行字:“那年夏天,这是你们真正相遇的地方。”
照片有点旧,看起来不像是新拍的,但正是如此才最戳人心,“中”字中间那一竖的最下面还缺了个小角,刚好是林凤鸣高一那年被风刮掉的。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一瞬间林凤鸣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闷热又充满了未知的夏天。
当他定定地看着图册时,燕云抬手帮他翻过了下一页,第二页上贴着的不出所料,是T大的照片,这次选的不是夏天的景色,而是秋天的。
黄色的叶子一半挂在树梢,一半落在地上,铺满了那条熟悉的柏油路,像是金灿灿的地毯,直通前方的静水湖。
配文是:“这是国内最顶级的高校,也是你们实现理想并且相爱的地方。”
照片中,湖面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林凤鸣蓦然想起,他和燕云第一次约会的地点就在这个湖,两人还差点吵起来。
当时天刚黑,许多情侣在湖边散步,唯独他们俩拿着电话站在湖的东西两头,绕着湖一个方向走圈。
一开始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在朝自己走,隔着电话聊了没几句就想上火,等到他们得知真相时,彼此的火气瞬间就起来了,就跟较劲儿一样,幼稚得谁也不愿第一个停下脚步去等对方。
这种做法的结果自然他们俩加起来一共绕了湖三圈也没看到对方的影子。
他们俩在学校的名气不小,当时在一起的事还在各个院都传得名声鼎沸,甚至学校里面还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熟人开赌局猜他们什么时候分手,故而湖旁边走路的情侣中有不少眼熟他们的人。
眼下见两人围着湖走就是不见面,不少人还以为他们俩刚谈就要分手,有个不知道哪个院的零还自告奋勇的上去问燕云处不处对象,要是不处能不能把他刚分手的前男友的微信推给他。
燕云闻言瞬间一肚子火,兜头道:“还没分呢!”
林凤鸣隔着电话听到后自然也是一肚子火,等那垂头丧气的零走后,醋意上头的两人气得在电话里不约而同地骂对方蠢的像头驴。
但燕云毕竟比林凤鸣体力好,好了还不止一点,最终他硬是套了一圈从背后追上了林凤鸣。
当时林凤鸣正拿着手机骂他:“两个傻子围着湖乱转,这么下去永远追不上,相对静止你懂不懂?我让你站着别动,你是大脑语言区障碍听不懂人话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一个人突然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手,林凤鸣吓了一跳,蓦然回首,时至今日他依旧忘不了那个画面——月光透过树枝叠成的树冠照射进来,洒在燕云带着薄汗的脸上和地上金黄的树叶上,那人上衣的胸口处微微起伏,明显是为了赶来花了不少力气。
对上林凤鸣看过来的目光,燕云略带得意地勾了勾嘴角:“谁说追不上?一个人走得快点不就追上了,还说我蠢?到底是谁蠢?”
第一次约会就像是他们之后成千上万个日夜的预演。
他们总是不愿意向彼此低头,谁都想证明自己是对的。
就像是表盘上的时针和分针,频率周期全部都不相同,偶有相遇但大部分时候是交错的。
然而一旦换种思路就会发现,同一个表盘的时针和分针失去了彼此就会失去存在的意义,纵然偶有分离,他们最终总会在茫茫人海相遇。
手指轻抚过那片金灿灿的落叶大道,回过神后,林凤鸣和燕云不约而同地一起翻过了第三页。
第三页的季节又换了,这次是冬天,林凤鸣冥冥之中猜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果不其然——上面贴着普林斯顿绚烂的雪景和被大雪覆盖的剧照。
那张剧照中所有人都笑得很灿烂,唯独不见燕云的笑容。他身为男一,一个人拿着盒饭披着羽绒服孤零零地坐在角落。
这两张图的配文是:“你在想他吗?”
第二张图对于《104》的粉丝来说熟悉到不可思议。
电影拍摄的时候,《104》官方就放出了不少物料,其中就有这张照片。
刚放出这些物料时基本是没人关注的,有也是向着导演和编辑的名头来的,几乎没人认识燕云是谁。
但是电影爆火后,这些物料便又被人抓了出来反复品味,其中这张因为大雪压塌拍摄器械而被迫停工的照片更是引发了大量关注,甚至一度登上了热搜。
当时电影拍摄到一半,正值寒冬,突然一场大雪压下来,不但压坏了器材还压坏了临时搭建的拍摄场地,演员和编剧只能住进临时搭的帐篷中。
好在设施很快就被人加紧运进了大山中,这张照片就是在那个时候拍的,剧组几乎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唯独燕云坐在角落一言不发。
当时这个照片放出来之后,网上无数人开始炒作燕云耍大牌,他那些崭新的粉丝们不甘示弱,纷纷表示“他这是在思考台词!”“他只是还在戏中走不出来!”
但是时至今日,观众们才陡然回过味来:
“草,我以为这小子当时是在敬业地思考剧情,现在想起来他是在想老婆吧?!”
“刚毕业就进组,拍到一半还遭遇暴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看不见老婆,是我我都哭了,云子哥只是玉玉,心理素质太强大了”
“呜呜呜我都不敢想他们当时分开那么久是怎么过来的,太苦了我的xql”
“唉,说不定云子哥啃盒饭的时候一想起老婆在普林斯顿看那么美的雪景,一切都值了”
“他们肯定在想彼此啊啊啊”
正当观众们难得心疼燕云一次时,燕云却仿佛生怕观众们不知道一样,扭头看着林凤鸣,语气揶揄道:“普林斯顿的雪景确实名不虚传啊。”
林凤鸣木着脸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偏偏燕云还要揪着这事没完没了道:“可惜某人为了回国见老公,无缘得见啊。”
林凤鸣忍无可忍,偏偏穆央刚好看完了他和郑楚寒那本,再怎么说那也是同床共枕几年的人,再一联想到对方此刻正在焦头烂额,穆央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程旭为了给他转移话题,一听见燕云说的话立马接茬道:“林教授当时专程回国找过您?”
林凤鸣一下子不说话了,燕云闻言却冷笑一声,没好气道:“岂止是专程回国,某人大冬天分不清冷暖,看了张照片就以为我被雪埋了,连给我打电话都不知道,穿着件毛衣就坐飞机回国,选的回国时间还是夜里,下了飞机就发烧,就这居然能不知道自己发烧了,还敢就那么穿着毛衣去剧组,到地方直接惊喜变惊吓,差点没把我给气死。”
燕云提起这事再没了刚刚的得意,一口气串下来都不带打磕绊的,语气越说越咬牙切齿,显然记忆尤深,一副恨不得拎着林凤鸣衣领质问的样子。
刚刚还在心疼他的观众们闻言瞠目结舌,回过神后立刻调转枪口:
“??我前一秒还在心疼你小子,现在才发现我踏马错付了!”
“老婆发着烧也要回来见你?啊?看个照片就以为你嘎了,穿着毛衣也要回来见你?啊?”
“科幻片,家人们,这一定是科幻片!”
“天呐,我才来直播间,燕影帝说的是这位林教授吗?他看起来好理智好清醒一个大美人,怎么会做这种脑袋一热的事啊”
“呵呵,那是你看的太少了,他俩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顶级恋爱脑”
“云子为了他老婆能差点被那他那个造瘟的老丈人一棍打进ICU,宁宁为了他老公敢穿着毛衣大冬天回国冻得发烧,你们俩恋爱脑发病程度旗鼓相当啊!”
“你不懂,这个就叫般配!”
程旭这一招转移话题确实到位,穆央闻言睁大了眼睛,什么郑楚寒瞬间便被他抛到了脑后,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凤鸣:“天……没想到林教授居然也会关心则乱。”
林凤鸣全程当个美丽的雕塑,闻言依旧保持沉默,燕云闻言则是恨铁不成钢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关心则乱有,下了飞机还不知道打电话,动机就有点可疑了,我说的没错吧,林教授?”
穆央闻言愣了一下后陡然明白了什么,有些讶异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林凤鸣一眼。
林凤鸣的心思骤然被揭穿,耳根一下子红了,但他还是没说话。
其实坐上飞机的那一刻他就回过了神,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
如果真的是危险等级特别高的雪崩,一定会流出消息或者新闻,但至少在他上飞机前,他还没有看到这种新闻。
在那架安静的飞机上,除去那股真切无比的担忧外,他终于不得已地面对了自己的内心——他无比思念燕云,思念到为了给自己找说什么都要回来看对方的理由,不惜忽略了一切现实因素,主观上把这场大雪的危险性提高了几个档次。
他自以为掩藏得很好,未曾想燕云居然早就看出来了。
对于燕云自己来说,天知道这件事对他的震撼有多大。
那是两人结婚后的第二年,在此之前,燕云总是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患得患失,可能是林凤鸣天生克制,后天又被养的不善于表达,以至于燕云总感觉对方只是在爱情和婚姻上选择了他,而非真的非他不可。
对于这种猜测他没有丝毫不满,甚至很庆幸,庆幸对方选了他,但总有那么一瞬间,他渴望独占和掠夺的本性会对此吐露出几分不甘。
为什么我不能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呢?
直到这场大雪。
《104》有一场雪天的戏,如此好的纯天然大雪自然不能浪费。当时收到有人来剧组探班的消息时,燕云正穿着背心披着羽绒服在雪地里和人对戏。
他一开始完全想不明白是谁会来探班,把自己那几个朋友连带着云燕都给猜过来的一遍,唯独没想过林凤鸣。
所以当他看到穿着单薄的毛衣从车上走下来的人后,他几乎惊呆了,话都来不及说便把羽绒服反手披在了林凤鸣身上。
林凤鸣是披着风雪来的,走的急,没看温度也没带衣服,冻得鼻尖都红了,看得人心疼,他却还要故作镇定,上下打量了燕云三秒,才抬手拍了拍羽绒服上的雪:“还好,我还以为你被埋雪地里了。”
他在床上直白,下了床却比谁都矜持,纵然是思念到骨髓也只用这种方式表达。
燕云闻言陡然回过了神,当场气不打一处来,刚准备骂,却突然被人一言不发地抱住了,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那人身上独有的冷香,林凤鸣低头埋在他怀里。
这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从谈恋爱到结婚,林凤鸣第一次主动拥抱他。
燕云当时惊得跟范进中举一样,连忙抬手回抱,话都说不利落,甚至连入手之间异样的炙热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好不容易找回言语能力正准备说话时,怀中人突然语气发软地开口道:“你想我了吗?”
当时的林凤鸣即使是表达感情也要假以如此别扭的方式,完全不愿意说出“我想你了”四个字,但即便别扭到了这种程度,却还是让燕云无比动容,当场就那么穿着背心在大雪天抱着他激动无比道:“想,宁宁……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林凤鸣从燕云怀里抬眸看着对方,得到满意回答的他眼底沁了些许笑意,雪挂在他的睫毛上,轻颤间像是绮丽的非人生灵。
燕云被他蛊得忍不住低头,正准备亲上时陡然感觉到他喷洒出的堪称滚烫的热气。
燕云当场便回过了神,抬手摸上了对方的额头,入手间一片火热,那一瞬间他连呼吸都停滞了:“你发烧了?!”
林凤鸣的一切反常都有迹可循了,发烧的他比平常坦诚了一点点,可只是这一点也足以让人心软发麻。
林凤鸣很不幸地在探班第一天就病倒了,他一个探班的非但没给被探班的拎来任何东西,只打包送来了一个发烧的老婆,被探班的反而还得反过来小心翼翼地伺候他。
燕云极力想带林凤鸣去打针,林凤鸣听了这话却死也不愿去,为此甚至不惜低头把脸埋在他怀里。
燕云一下子便哑了火,好在同组一个学过医的演员看过后表示可以先观察一个小时,如果还是高烧不退再出去打针。
林凤鸣躺在分给燕云的那个帐篷里,晕晕乎乎地被人伺候。
他不知道自己发烧之后连带着行事逻辑都发生了改变,无意间的动作跟撒娇没什么两样,他只是觉得自己有点乏力,只想躺在燕云怀里睡觉,拉着对方的手才能入睡。
林凤鸣后来再回忆时,那段发烧时的记忆几乎是零碎的片段,唯独有有一幕他记忆颇深。
他隐约记得自己睡觉时是在燕云怀里睡着的,醒来时却不见对方的影子。
他窝在被子里浑身发冷,抬头刚好看见雪在帐篷外飘落,反应慢了三秒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恰在此时,燕云端着药和热水慌里慌张地掀开帘子走进来,浑身上下都是雪化到一半的水珠,衣服都被打湿了他却根本没空管,唯独头发上的雪花还没来得及化。
林凤鸣当时烧得迷迷糊糊的,骤然看到这一幕,跟文艺和感性向来不沾边的脑子中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此生同霜雪,也算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