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时疫

去年十二月末陆州几个大势力商讨出前往雷云渡镇压混乱的修士名单,距今已过去六个月。

玄岁三人四月份重伤归来,程溪那时得知沼州正与镇压修士僵持,而眼下已是六月。

赵稚乍然提起他接的任务与雷云渡有关,程溪不免有些好奇雷云渡如今现状,看?着他问:“雷云渡如今什么情况?”

“打倒是不常打了,在谈判。”赵稚对这方面的消息非常灵通,轻松道。

“谈判?”程溪越发好奇。

“是啊,沼州离雷云渡很近,远水难解近渴,光靠武力镇压不是明智之举。”赵稚伸手端起身侧的茶盏,下意识抿了一?口。

寡淡的茶水入喉,赵稚鼓了鼓嘴艰难咽下,不着痕迹将茶盏又放回原位,接着说:“为免战乱不休,所以眼下在商谈休战公约的具体条例。”

“也就是说,陆州很有可能还得给沼州一?笔资源?”程溪推测道?。

赵稚点头,“没错。”

程溪想了想,谈判乃是利益拉锯,尤其是这种州域与州域之间的谈判,谁也不愿意退步太多。

她估计谈判得耗很久。

“若谈成,这笔资源大家一?起出?”程溪好奇问。

“九城主府会出大头,其余大势力会意思意思出点,到时雷云渡将划入九城主府的管辖范围。”

赵稚解释道?,“不过这些事,是接下来数年的努力方向,眼下还只是起个头。”

“嗯,你说的与雷云渡相关的任务是?”程溪满足好奇心后,问起赵稚说的任务。

他是九城主府的嫡出,接的任务自然与普通修士不同。最明显的就是不论什么任务,他都是绝对的话事者,随行哪怕有元婴,也得听他号令。

赵稚从锦贵的云青袖子里拿出一份纹路精致的地图,抛给坐在对面凳椅的程溪,随意道:“你瞧瞧上面的春芳坞。”

程溪将卷轴外形的地图摊开,上面地形是以俯瞰视角记录,沼州、雷云渡、内海以及周边支流,精确度极高。

赵稚所说的春芳坞位于雷云渡以南约三百里地,被数几条河域支流环绕,形成独特的河岛地貌,其中有几条支流还接壤沼州地界。

“春芳坞于河岛一?类,已算得上格外庞大,又毗邻海域。那里的修士大多是渔民,以捕捞养殖为生。”

在程溪过目地图期间,赵稚手肘搁在椅子扶手上,掌心托起半边脸颊瞧着她,语气悠闲。

“但近两个月来,春芳坞犯了时疫病,已经有不少?修士传染,症状是表皮糜烂瘙痒不止。我这回过去,就是要解决春芳坞的时疫病。”

程溪闻言,目光集中在雷云渡与沼州的支流上。时疫往往是由尸体堆积腐烂后形成的疫源,有非常强的传染性,但致死率并不高。

雷云渡混乱自去年九月起,就有所征兆,几个月过去,没有及时处理的尸体生出疫源,也不算奇怪。

“是其他人染上了时疫,带回春芳坞的?”程溪盯着春芳坞的地势,其位处上游,所以水源传染可能性很低。

“这个还不好说,春芳坞的文书里没有考察来源,只道时疫病肆虐,医师不足,难以抵御。”

赵稚摇头道:“并且第一例时疫病是三月发现,当时春芳坞的医师迅速做了隔离处理,并由坞主传播消息让其他渔民注意,若有时疫特征尽早与他人隔绝。”

“但此举并无效果,不出三个月,时疫病大肆传播。而今据不完全统计,春芳坞感染时疫的修士已有十来万人。”

时疫病致死率不高,但这并不代表不会死人,尤其是目前春芳坞聚集十多万感染者,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程溪唯一一?次接触类似时疫的病,是在瘟城,那里的瘟气比时疫更难缠。程溪等人直至借助灵舟的传送阵离开,也未彻底清理。

赵稚瞧着少?女,科普道:“其实时疫在春芳坞,并不是首次爆发。光近十年来的记录,春芳坞的时疫就爆发了六次。我这回过去,想试试看?能不能溯源。”

“府上有擅长平息时疫的医师,小药你要不要一?块去见识见识?”

赵稚开口邀请。

反复爆发的时疫绝对有源头在作祟,而时疫等于心法口粮,程溪内心权衡后,痛快点头:“可以,什么时候出发?”

“两天后,到时候我来接你。”赵稚愉快道。

“行。”程溪颔首目送他离开,抓紧时间处理在院外等待的伤者。

随着天色入夜,小医堂不再?接收伤者,篱笆院里飘荡的药香经久不散,程溪正准备回静室。

仆役小青从药房里跑出来,连忙道?:“堂主,药房的药材不太够了。”

“嗯,还剩多少??”

程溪站在檐下,询问小青。

“还剩不到一百来副,可能明天就要没了。”小青微微低头,恭敬道。

两天后出发前往春芳坞,光是一趟来回就需要十来天,更别说治疗时疫还需时间。

程溪想了下对这段时间兢兢业业的小青说:“小竹呢,你喊她过来。”

“噢,好!”

小青虽然疑惑,但服从性极佳地应下,跑回药房里把同伴叫到程溪跟前。

“我过两天出一趟远门,医堂要暂时歇业。你们把令牌拿出来,我先?将这个月的贡献点结算给你们。”程溪温声道。

两位少?女既惊诧又不舍。

堂主的小医堂绝对是她们待过最舒服的地方,不光灵气充沛,晚上还有属于她们自己的时间!

“堂主您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我跟小竹姐之后还能再来帮忙吗?”小青递出令牌,不舍问。

“最快也要月余,若我回来,定会再?找你们过来帮忙。”程溪接过令牌将贡献点划给两人,笑着说。

两个小姑娘都是手脚勤快又踏实的人,程溪用惯了也不喜欢换人。

起初商谈月俸是每人一百贡献点,程溪各给了两百,把两人高兴坏了。

程溪回到静室里,瞧着令牌里将近七万贡献点,折算就是七十万上品灵石。

算上城主府与任家的客卿俸禄,还有供应给万家显露,程溪一个月也能入账近两百万上品灵石。

“等春芳坞的时疫处理好,得找个时间回一?趟山谷,看?看?灵舟还要不要其它材料。”程溪心下暗忖。

程溪在没什么背景的同阶里,敛金也算格外厉害的存在。但她这两年来的资源,全部砸在灵舟上。

好在眼下已经熬出头。

当晚,程溪修炼完把注意力集中在黑药膏的制作上,这就是稀释版百灵膏,只是外形与百灵膏截然不同。

即便赵稚瞧见,也猜不出两者的主材料一?致。

第二日,程溪让小青把医堂歇业、各种药膏仙露折价出售的消息挂在院外木牌上。

仙露与黑药膏都有时效,程溪把有效期与折扣价标注明确,让伤者自行选择要不要准备一?份。

程溪这坦率行为,收获了一?大堆好感度,由于价格不贵,且一?个月的有效期也不算太短。

仙露与黑药膏的售卖非常火爆。

整个白天,程溪这篱笆小院的热闹就没停过。直到日薄西山完成最后一位伤者的生意,她温声遣散两位仆役。

小青与小竹早就收拾好东西,沿着山坡小路,恋恋不舍地离开这座竹山。

热闹大半个月的竹山重归寂静,因两位仆役还未筑基,不能辟谷,每逢傍晚就会生火做饭。

程溪看着生活气息十足的小院,能放在屋子里的她都收了起来。而后用堂主令牌,将这座院落阵法激活,动身前往前庭外的铺子街。

往常程溪每日营收的贡献点在几千之数,唯独今日破了万,并且还是一鼓作气冲上三万点。

折算下就相当于一天营收三十万上品灵石,仙露跟黑药膏能卖得如此高价,最主要还是因为城主府的封闭性。

前庭的仆役与侍从轻易不得外出,在这里只认贡献点,这就让众人忽视了灵石在外界的价值。

而贡献点只要一?朝没有被兑换成灵石,城主府都相当于在开空头支票。

也只有程溪这种身份特殊不受城主府管辖,对灵石价值有深切认知,并且具有强烈渴求的人,才?能薅到城主府的羊毛。

铺子街能用贡献点结算,并且这里的资源绝对称得上物廉价美。程溪找到灵木行,把堂主令牌里的所有贡献点全部兑换成罕见灵木。

程溪得了五节罕见灵木,并剩两千多贡献点。

她把这贡献点又拿去购置黑药膏的配料药材,花得最后只剩下几十贡献点方才心满意足回竹山。

与赵稚约定好的日子一?到,程溪大清早就在主屋檐下,边翻看?病症医录边等赵稚。

临近正午时,赵稚匆忙赶来,呼吸喘急道:“可是久等了?本来该早些出发的,但中途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

程溪收起病症医录,随意问了句。

“以往负责清理春芳坞时疫的那位医师突然闭关,余下几位水准平平,小药,你对时疫可有经验?”赵稚俊俏眉宇带着焦急问。

程溪雪缎下的眸子看?着赵稚眨了眨,轻笑道?:“你怎么会突然问起我来?”

“灵舟准备就绪,城主府给春芳坞传递的文书上说好了支援人手会在六月初七抵达。而今已是六月初二,再?不走就要赶不上约定时间,这有损九城主府颜面。”

赵稚没有隐瞒道?:“原本那位医师闭关,我还担心了下,但随同的占星阁客卿占卜星象后,说是我这批人手足以应对时疫。”

“我想来想去,其他医师且就不提,若说变数,小药倒是更加符合。”

占星阁。

这是程溪第二次听到这个势力名。

“我对疫病确实有办法,不过我们这回是去清理疫病,为何会有占星阁的人?”程溪好奇问。

“有办法就好,边走边说。”赵稚脸上一?喜,连忙招呼道。

程溪淡定跟上,途中经由赵稚解释,程溪才知晓大势力外出办事,尤其是不可控因素过多的情况下,往往都会让占星师随同。

春芳坞离雷云渡太近,谁也保不准这疫病有没有可能是沼州修士布下的陷阱,想要暗算城主府的人。

这时候,一?位道?行深厚的占星师的重要性便显现出来了。是凶是吉,占星师的预测往往都很准确。

兽车厢里,程溪平和问:“占星师的预测,真的万无一?失吗?”

赵稚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认真想了想道:“占卜只是将冥冥中的命运摆在明面上,但命运是持续变化的。兴许这一?刻钟占卜出来的是凶,可占卜过后若出现有利的变数,便会扭转为吉数。”

“不过占星师在趋利避害上,还是很占便宜。带上一?个占星师,至少大灾大难能避免。”赵稚笑着说。

程溪面露莞尔,同时心下渐松。

她对占星师有点阴影,因为《登顶仙途》这本小说里,裴游时料理完苗家,招惹到炼火宗派。他每回遇险,少?不得占星师在其中作祟。

而占星师里最活跃的,莫过于一位名叫九千岁的,此人背景甚至不弱于赵稚。

气运光环上,九千岁不如楼西州。

但他趋利避害的光环,直接拉满,跟裴游时周旋近百年,才?在炼火宗派末路时,险败一?招被斩杀。

“你说的那位占星阁客卿叫什么名字?”程溪随意问了句。

“他啊,九千岁。”赵稚说。

“噗——”

程溪喝到一半的灵茶险些喷出来,好在她及时憋住,强行吞下,咳嗽了好几声。

“你认得九千岁?”赵稚意外问。

“也不算认得,但我听朋友说他格外喜净。有一?回宴会上的餐具被一?位仙子素手碰了下,他得知后不光扔了餐具,听闻手都搓红了。”

程溪很快镇定下来道:“我当时就在想,他若是接触浑身糜烂的伤者,估计很快就会败下阵来。”

赵稚闻言,咧嘴一笑道?:“这事我当时在场呀,就前两年的金秋宴。因为这事,平日大家私下都唤九千岁绰号净净。”

“而且小药你这个假设不成立,自那回金秋宴后,他就酷爱占卜。就连下了雨前方有没有淤泥,都要算一?算,你逮不到他。”

赵稚语气颇为遗憾,他其实也很想看净净面对皮肤糜烂伤者的表情会是怎样。

程溪:“……”

怎么感觉这个九千岁跟百年后擅长背后阴人,一?副幕后大boss气场的反派,有点不大一样?

程溪认真捋了捋当前的时间线。

以西岭山脉的灵境作为基准,程溪认真回想小说内容,如果小说剧情不变,裴游时将在二十多年后,与炼火宗派初次对上。

但眼下小说剧情因为她这个变数,已经变得稀巴烂。裴游时还会不会与炼火宗派正面对上,还是两说。

程溪忽而想到应长庭所提及的大乱,至少在《登顶仙途》这本小说完结前,修仙界都没有出现过大乱。

不过这只是表象,毕竟小说里也没有出现过应长庭这位来历不明,实力强横的至强者。

程溪跟赵稚通过阵法抵达灵舟停靠点,登上九城主府的私人灵舟。

这座灵舟跟程溪上回从青赤城回来的灵舟又有所不同,她的舱房在二楼,同样备有聚灵阵,虽灵气稍弱于竹山的医堂。

但也属于格外奢壕的配置,即便是明晴医馆的灵舟,也没这么磅礴的灵气。

程溪:九城主府真大气,呜呜呜!

“叩叩——”

就在程溪享受贵妃榻柔软清凉的垫子时,舱房房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伴随一道?清澈嗓音,“程医师,舟上正在备至宴席,公子请您赴宴。”

“知道了,马上就来。”程溪脸蛋埋在丝滑柔软的枕头里,闷声说。

舱房外熄了声。

这回前往春芳坞是为处理时疫,程溪方才又答应赵稚说有办法,她于情于理都该跟接下来共处的同伴碰个面。

想到灵舟上的九千岁,程溪略作思索,心里有底后打开舱房门本要去赴宴,结果被门外静候的侍女吓了一?跳。

“小侍为程医师引路。”这位筑基初期侍女言语恭敬道。

程溪略作吸气,点了下头跟上。

宴席设在灵舟一?楼,舱厅布设雅致,十来张膳桌已经备好,赵稚正在舱厅外的茶亭里听下属汇报。

程溪看了眼只有侍从在忙碌的舱厅,沿着外侧通道?走近灵舟甲板上的茶亭。

“小药,你过来看看?。”

赵稚见到程溪,手里握着一?枚玉简招呼道:“春芳坞那边递来了时疫的最新进展。”

程溪踏进茶亭里,盘坐在软垫上,她伸手接过赵稚给的玉简,一?旁侍从立即为她添置温热的碧青色灵茶。

“这几日时疫传染地极快,以往用来隔离时疫的地方,已经人满为患。”

赵稚拧着眉头道:“以往石医师清理时疫,是从药汤下手,但那药方很是复杂,金丹期都难以炼化。”

“且这回中招的修士太多,若按药汤之法,光是药材消耗,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们需换个方法。”

赵稚看?着少?女,认真道?。

程溪将玉简里的内容看完,目前感染时疫的修士已超三十万,正如赵稚所说,用药汤费时费力还伤资源。

“办法我倒是有,又快,又省事,还不贵。”程溪想到以前接触过的清瘟药方,最重要的几种药材她都记在脑海里。

瘟病与疫病极为相似,这清瘟药方对疫病且不提绝对克制,但效果也不会太弱。

“什么办法?”赵稚追问。

“我知晓一?种清瘟药方熬成药汤,辅以我的医术,以降雨的方式抑制时疫。而后粗熬药汤,服用三五轮,定然能够祛除时疫。”

程溪不疾不徐道?:“这是我的法子,我有九成把握能够祛除。如果其他医师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先?试试他们的。”

清瘟药方也罢,药汤也好,这些都是辅助,程溪最大的底牌是治愈能量。

但这个她不会摆在台面上说。

其他元婴医师哪怕再?半吊子,也当知晓光靠药汤降雨,想要抑制时疫是决计不可能的。

所以程溪心里早有准备,也没打算一?开始就执行自己的方案,她本意也只是让赵稚安心。

“清瘟药方囊括哪些药材?”

赵稚询问,“我让他们提前准备,务必确保在灵舟抵达春芳坞前,所有东西都准备就绪。”

程溪闻言,将具体药材记录在宣纸上,递给赵稚,“就上面这些,按比例,耗不了多少?灵石的。”

“才?这么点?够用吗?”

赵稚认真看?完药方,抬眸问程溪。

程溪:“……”

她这已经是翻倍后的份量了啊,别说应对三十万修士,就是五十万,都能解决。

要是再省省,六十万也可以处理。

这批药材若采购起来,少?数也要近千万上品灵石。

“我预估的是五十万感染修士的份量,你若觉得不够,可以依据这份比例再?多采购些。”

程溪把决定权交给赵稚。

“行。”

赵稚收起药方。

灵舟于上万米高空行驶,当天色暗下来,灯火通明舱厅里的宴席也拉开序幕。

囊括程溪在内,总计十七张膳桌,她视线环顾舱厅,几乎每人身边都有侍女。

唯独对面第三张膳桌,着星白长袍佩星冠的俊秀少?年独身一?人,格外显眼。他下颌微扬,狭长双眸半遮半掩,矜傲之意言溢于表。

这反派居然还挺嫩,年纪看?起来不大,但修为已是金丹后期,比楼西州与裴游时境界都要高。

察觉一?道?打量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九千岁视线微移,望向对面倒数稳坐第二张膳桌,眼睛蒙着深红缎带的少?女。

这场宴席里,要说同辈,只有赵稚、九千岁以及这位少?女,想到昨日的占卜,九千岁半遮半掩的眸子微抬,神色淡然。

程溪察觉九千岁回望的视线,她淡粉唇色微抿着浮现一?个淡笑以作招呼,而后收回目光。

赵稚年纪不过二十,但对宴席上的氛围把控力极强。在他寥寥几句下,原本不太相熟的众人,很快找到感兴趣的话题。

经由赵稚介绍,程溪才知晓九千岁师从占星阁主,她端起侍女斟倒的果酿酒,微抿一口,神色未变。

“程姑娘曾追随明晴医馆白首席修行,此次春芳坞时疫,你可有高见?”众人聊着聊着,一?位元婴中期医师把话题带到程溪身上。

这场宴席,除程溪、赵稚、九千岁外,其余皆是元婴修士。程溪端着酒盏的手臂一?顿,望向询问的元婴医师,语气平和不卑不亢道:“高见算不上,但确实有点想法。”

“喔?愿闻其详。”

这位元婴医师和善道?:“说实话春芳坞张某不是第一?次去,但像这次这般严重的时疫。近数十年来,只此一?桩。”

另外几位医师颔首附和,各抒己见。

这次去春芳坞是办正事,故而这些元婴期里,大多都是医师。

程溪认真听完几人的看?法,无外乎感染修士太多、时疫强势,短期内无法彻底清理,同时高额的资源花销也是一大问题。

“在下所修心法,得首席指点,倒是在时疫上成效卓然。”程溪慢条斯理道?。

几位元婴医师闻言,席间罕见静了一?瞬,要知道时疫在病症里,属于偏门。大多医师对心法千挑万选,竭力避开这种偏门,就是担心碰上伤者医不得。

谁料这位小姑娘,却专修此道?。

“……若有能克制时疫的医术,倒是个大转机。”先?前那位张医师心下一?松,追问道:“程姑娘可有具体的祛除方案?”

“有。”

程溪应了声,余光看?了眼坐在首位将宴席尽收眼底,唇角笑意温润,仿若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赵稚。

赵稚境界不高,但以他这等家世背景,除非九城主府死只剩下他,不然轮不上他战斗。

程溪压下心中思绪,把自己的方案言简意赅说了遍,在座医师神色各不相同,无外乎惊奇与讶异。

半晌后,张医师舒畅大笑道?:“看?来这回,我等几人要为程姑娘当陪衬了。”

“老话说术业有专攻,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程姑娘的方案已经非常完善,若能解决春芳坞此次的时疫,我等陪衬又有何?不可?”

“道?兄所言极是。”

另外几位元婴医师纷纷附和,对程溪的方案给予高度赞同与配合。

程溪之前还有点担心自己筑基中期的修为不能服众,眼下看?来,倒是她多虑。

这些元婴医师看?得都格外通透,也没有小地方元婴医师的强者傲意。

有了应对时疫的靠谱方案,灵膳还美味,这场宴席大家吃得格外舒畅,就连程溪也多喝了几杯果酿酒。

时间悄然流逝。

程溪不胜酒量,成为第一?个倒在身旁女侍怀里的,赵稚见状,遣女侍将人扶回舱房,好生照看。

程溪没彻底喝醉,但意识已经飘了。

她余光留意到众人膳桌上剩不少?的灵膳,忽地叹了声:“可惜了!”

“什么可惜?”

赵稚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好奇问。

程溪突然站直身体,婉拒侍女的搀扶,她走近赵稚,伸手在腰间的锦袋里掏了掏,把一?条懵逼的小黑龙丢到赵稚怀里。

“溪池跟着我太可怜了,饿了一?个多月。赵稚,我们是好朋友,我的灵宠就是你的灵宠,你记得帮我喂喂啊……”

程溪说罢,身形一?晃,被亦步亦趋的侍女连忙扶住,她大半重量压在侍女身上,心满意足道:“走,回去。”

赵稚低头,视线与怀里小黑龙墨绿豆子似的眼睛对上,他嘴角一?抽。凭借这十来年的素养克制,才?勉强忍住没有崩坏脸上表情。

饕餮胃灵宠!好你个程小药!

想到之前被化名燕逍的程溪在擂台上揍了一?顿,赵稚深吸一口气,把这小黑龙揣进衣袖里,打算把眼下应付过去再去找她算账。

一?夜好眠。

程溪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床榻上,她下意识伸手摁了摁轻微胀痛的太阳穴。

随着意识彻底清醒,这胀痛也消弭得无影无踪,想到昨晚对赵稚说的话,程溪轻嘶一声。

她之前还想着找个好机会向赵稚坦白,没想到酒醉壮人胆,她还是把龙溪池丢给了赵稚。

程溪掐算时辰,眼下已是上午,赵稚应当已经起了,她走下床榻略作收拾,离开舱房。

赵稚的舱房也在二楼,略有不同的是他的住所是个大套间,程溪被侍女引领穿过院落回廊,才?见到建造在竹林下方,坐于茶亭里的赵稚。

龙溪池察觉程溪的气息,立即离开茶亭钻进她袖子里,暗搓搓传音道:“燕逍,我尽职尽责在吃灵膳,没有搭理过他!”

“燕逍。”

赵稚脸上带着灿烂笑意盯着程溪。

程溪:“……”

“之前东郊那次碰面,真的只是巧合。”程溪慢吞吞说。

“我知道。”

赵稚手指轻点茶几,虽然被戏耍让他有些郁闷,但程溪的伪装竟能瞒过府邸的化神境,这让他格外好奇:“你是如何?办到的?”

“之前在秘境得了一?张化形符,有近半年时效。当时为避开姬鸾青与苗家,便用上了。”程溪滴水不漏道。

赵稚知晓腾挪大阵一事,并且程溪披着燕逍马甲出现的时机,也正是这段时间。

“幸亏你有这个底牌,你不在的那段时间,姬鸾青时常出入占星阁,如今看?来她那时应该是在寻找你的踪迹。”赵稚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赵稚没有多问。在程溪踏进茶亭时,他轻哼了声,“就算你有理由,但欺骗就是欺骗,我可还没原谅你。”

“之前是我不对。”程溪识趣拿出两个玉盒,认真道?:“这可是首席精心制作的百灵膏,自此一?家,我保证往后再也不骗你了。”

赵稚余光瞅了瞅茶几上的玉盒,声线愉悦应下,“你最好记得今日所说,要再?敢骗我,程小药你就完蛋了。”

“放心,绝对不骗。”

程溪轻快道,骗人是不可能骗的,但涉及原则以及重大秘密的善意伪装,怎么能叫骗呢!

从缘仙城抵达春芳坞,便是乘坐灵舟也要五日路程,因清理时疫的方案已经定下,除去出发当天的宴席,其余时间那些医师大多都在静修。

程溪对九千岁比较在意,若说苗家仅仅是跟炼火宗派搭上线,那九千岁背后势力直接就是炼火宗派。

除非炼火宗派选择放弃人炼魇,不然程溪与炼火宗派之间早晚会有一?场大冲突。

在这种前提下,九千岁就相当于潜在敌人,程溪站在灵舟二楼的瞭望台,俯瞰灵舟下方的景色。

“你在等我。”一?道?低暗嗓音在程溪身后响起,言语满是确信与笃定。

“没错。”

程溪转身望向着星白衣袍的矜傲少年,痛快颔首:“我很好奇,九千岁找我何?事。”

遭到先发制人的九千岁:“?”

少?年俊秀脸庞的矜傲神色有那么一?瞬破功,他怔了怔,才?将半遮半掩的眸子彻底睁开,注视眼前少?女。

“……我夜占星象,发觉有一?遭劫难在春芳坞,是由变数引起。”

九千岁说话很重视言语韵脚,让人听起来格外有说服力,他看?着少?女道:“你就是变数。”

“所以呢?”

程溪唇角微扬道,“你欲如何??”

“不如何?。”九千岁眼皮重新耷拉,半遮半掩就像还未睡醒,他转身离开。

若程溪思维迟钝,她可能不会在意九千岁这种说话方式,但偏偏她知晓的情报很多。

九千岁的劫难是由她引起?

程溪脑海里下意识冒出一个人名:裴游时!

[但裴游时跟九千岁无冤无仇,怎么可能成为九千岁的劫难,难道是其他人?]

[据传九千岁身份特殊,会不会已经有人盯上了他,就等着他现身。]

[此次春芳坞九千岁与我同行,那些人隐藏在春芳坞,想要靠近我而后对付九千岁……]

船舱过道?里,少?年眸子轻闭,双手虚捧着。数不尽的浩瀚星辰在他手心运转,为他带来空灵声音。

这些,赫然就是程溪脑海所想!

就在少年专注期间,忽地一个湿滑触感在他脸颊碰了下,还带着丝丝粘液。

九千岁心神巨震,星辰消散,他猛地睁开双眸。只见方才还待在瞭望台的少?女,手里捏着一?只黑色神似蜥蜴之物,朝他笑了笑。

“放心,溪池只是舔了舔你的脸,并没有碰其它地方。它之前吃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总得来说还是很爱干净的,你应该……”

程溪话还未说完,九千岁脸上表情崩裂,胃酸顷刻涌上喉咙,他脸颊鼓了鼓,风度尽失拔腿就跑。

“呸呸——”

龙溪池嫌弃地往地上吐口水,瞧这人类的反应,它还嫌弃他呢!

“干得不错,等回去让赵稚给你加餐。”程溪夸了一?句龙溪池,心情舒爽地把它收回锦袋里。

程溪能知晓九千岁这门秘术,还多亏了《登顶仙途》这本小说,虽然九千岁占卜之术很强,但他屡次都能避开裴游时的针对。

久而之久裴游时生了疑心,他最终能击杀九千岁,正是用这种思绪误导的方式,将他引入陷阱。

如今的九千岁并不算老练,程溪在瞭望台上与他交谈,听到韵脚十足的语气时就觉得不对。

如今看?来,那韵脚应当就是他施展秘术的先?决条件,更具体的特征,还需要在接下来慢慢尝试。

但想来九千岁这回冷不防吃了这么大亏,短时间应该不会想见到她了。

程溪:唉,真遗憾呀。

正如程溪所预料的这般,接下来两日九千岁不曾出现在灵舟任何地方。就连赵稚去找他,都碰了壁。

“奇怪,九千岁平时虽然不常说话,将也没有把自己闷在舱房里的习惯啊。”茶亭里,赵稚满脸郁闷,看?着程溪问:“小药,这几日你可曾见过他?”

“见过,我可能知道原因。”

程溪深深叹息一声道:“溪池顽皮,舔了下他脸颊,估计他这两天,在洗脸吧。”

赵稚听完,握着杯盏的手一?松,幸好程溪眼疾手快帮他接住才?没有将灵茶洒出来。

“你说,那条黑皮蜥蜴,舔了,净净的脸?!”赵稚瞪大眸子重复。

“嗯。”程溪满脸自责地点头,“唉,都怪我没有看?住溪池。我本来想向他道?歉,但他闭门不出我也没办法啊。”

赵稚看?着程溪的眼神逐渐怪异,慢吞吞道?:“小药,你如今说的都是真的?真是小蜥蜴不小心舔了他?”

“真的,但并非不小心,它就是故意的。”程溪面不改色道。

“嘶……”

赵稚震惊到了,说实话他这个圈子里,想要整蛊九千岁的同伴不少?,但没有一?人成功。

没想到啊,程溪与九千岁才?刚照面,就办到他们绞尽脑汁都没办成的事。

赵稚:就很厉害!

“咳,这几日你先?别去找他了,让他先?冷静会。”虽然钦佩,但赵稚明面上还是要以和为贵,温声叮嘱道。

“灵舟即将抵达春芳坞,我可没时间找他。”程溪随意道。

若不是这回九千岁先?试探,程溪也不会一?上来就下一?剂猛料,想来短时间内九千岁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六月初七,上午。

九城主府的灵舟抵达春芳坞,程溪俯瞰下方四面环水的地形,从上方看,春芳坞就像巨大的碧绿‘龟壳’。

随着灵舟开始下降高度,这‘龟壳’开始越来越大,上方的各色建筑也变得清晰起来。

当灵舟顺利停靠,春芳坞的坞主早已带着一?大批下属,候在峰顶。

赵稚是九城主府的代表,他走在最前方,程溪居中,九千岁并未现身。

“客套话就不必了,先?带医师们去看?看?感染时疫的那批修士。”赵稚率先?开口。

春芳坞的坞主闻言,神色一松,亲自为众人引路,并在途中告知近几日的时疫变化。

“传染时疫的修士已逾四十万,原本的隔离地太小根本容纳不下,又离主坞太近。一?旦时疫蔓延情况只会更加危急,我只好遣人将他们统一?隔绝在金泽副岛。”

“这段时间时疫聚集,愈演愈烈,已经扩散至整个金泽副岛,目前已有数百人因时疫而死。”

“临近金泽副岛的夏蝉镇修士已紧急撤离,沿着这条路过去就是金泽副岛,赵公子您……”春芳坞坞主瞧着筑基初期的赵稚,欲言又止。

“我不过去。”

赵稚自然不需要以身涉险,他身体微侧望向后方的程溪,语气熟稔温和问:“你觉得此地时疫如何??”

春芳坞主闻言,视线落在这位眼睛蒙着深红缎带的筑基中期少?女身上,对赵稚放着一?堆元婴医师不问,反而问一个姑娘感到十分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