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溪乘坐的兽车逐渐远去,苗泷踏上自家兽车坐在外间,抬眸望向一同进?来的苗蝠,压抑着杀意问:“七叔认得她?”
苗蝠回想那声音与隐在支窗后方的半张脸,他摇了摇头,“不识,她亦是明晴医馆弟子?”
“没错。”
苗泷怨愤不甘道:“兄长正是死在她的同谋手里,我的名额,也是被她所夺!”
苗蝠周身气场霎时变得阴冷,深陷的眼窝带着令人悚然的杀意,“此女该死。”
“此次,我定要?她有来无回。”苗泷恨声道:“抽魂炼魄,以祭兄长之灵。”
苗蝠眯着眸子愉悦笑道,“抽魂炼魄岂不是太便宜了她,我有一蛊,以皮肉筋骨为食,其毒素会令修士身体僵硬无法动弹也无法自尽。”
“待她身躯被吞食,再?取其魂魄炼成魂幡收为己用,才叫爽快。”
“还是七叔主意好。”苗泷想到那个画面,心中怨愤散去大半,嘴甜地夸赞。
“她如今是明晴医馆正式弟子?”苗蝠问起正事。
“……不错。”
苗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意道:“正式弟子又如何,这里是青赤城。明晴医馆纵使察觉她魂灯灭去,也无济于事。”
“小泷儿,你不要?带有偏见,好好想想与这个人的接触。我听闻明晴医馆挑选正式弟子格外严苛,她凭筑基中期能成为正式弟子,定然有过人之处。”
苗蝠身为元婴期,活了几百岁,要?更加老练,也更沉得住气。
苗泷一回想北郊分馆的经历,就格外反胃,但光凭她一人想要对付程小药,是决计行不通的。
她必须要争取到七叔的帮助。
“她是通过买卖名额参与学徒考核,通过以后被分配到北郊分馆的。”
苗泷强迫自己认真回想,“当初她只有炼气七层的修为,兄长认为她有可能威胁到自己,施了点小手段将她调到大药房里。”
“但此人心机了得,很快便在大药房里与管事的王渐搞好关系。借助王渐获得医道上的教导,在旬考大放异彩。”
苗泷竭力让自己客观讲述,但仍不可避免带上了个人色彩,她自己却毫无所觉。
苗蝠没有与少女接触过,但光听苗泷话里的情?报。疑似没有背景,靠买的名额从数千人里脱颖而出,被针对后还能在旬考稳住排名。
还在切磋中以炼气期修为打趴一众筑基期,这其中固然有医修弟子术法不精的缘故,但也足以反映少女的实?力。
“小泷儿,你确定她真的没有背景吗?”苗蝠眯着眸子问。
“怎么可能没有。”
苗泷不假思索道:“没有背景的人,能上玄天岛吗?我听闻她与明晴医馆里育苗堂那批人走得很近。”
苗蝠神色莫测,没有说话。
苗泷对这位七叔有所了解,他越是沉默,就表示事情?越棘手。
她咬了咬下唇,低声道:“七叔,她必须死。母亲用腾挪大阵算计她,被她躲过了一劫,她已经与我们苗家结下死仇了。”
苗蝠斜了眼气质娇弱的小姑娘,语气发冷,“你娘亲就为了这个筑基期,卖了家族一座灵矿?”
苗泷身体一抖。
姬鸾青用腾挪大阵对付程溪这件事,没有通报家族这边,都是用她自己的人脉。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姬鸾青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把自己掌管的那座苗家灵脉售出,用于镇守阵法。
因?为这件事,姬鸾青与苗家闹得很不愉快,苗泷也觉得娘亲这回做得太不理智了些。
“我并不知晓娘亲的计划,可兄长是娘亲盼了两百年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子嗣,就这么夭折在歹人手里……”苗泷小声啜泣。
苗蝠深吸一口气,眸底闪过不耐。
姬鸾青是个什么性子他比苗泷更了解,当初苗家若不是为搭上沼州这条线,怎会娶这个娇蛮任性的女人。
但如今事情?已经发生,腾挪大阵之后,正如苗泷所说,那位明晴医馆的弟子已经与苗家结下死仇。
“先弄清她此次前来青赤城的目的,再?从长计议。”苗蝠不怕一个筑基期,但他素来谨慎,行事要?么不动,动则雷霆万钧。
明晴医馆护犊子是出了名的,在缘仙城与那些大势力左右逢源,想动这个势力的弟子,必须计划妥当。
苗泷小声应下。
*
程溪本以为这免费的住所可能就是一个小院,谁料居然是可自选带前院的独栋阁楼。
阁楼建造在一座大园林里,此地的灵气格外充沛,比临原城那些家族宅邸还要?更胜一筹。
“此地是城主特意开辟建造的待客园,程姑娘只管放心住下。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同园林里的侍从说。”
管辖园林的执事将一个小巧的阵法令牌递给程溪,语带恭敬道:“我让阿黎带姑娘去住所。”
“好,多谢。”程溪接过阵法令牌,上面写有她所选的那栋阁楼门号。
阿黎是一位炼气九层的姑娘,五官标致活泼,朝程溪行了一礼,“请姑娘随小侍来。”
程溪头戴轻纱帷帽,踏步跟上。
“我也曾去过其它城池,好似不像青赤城这般殷切好客。”程溪望向一身淡绿衣裳的阿黎,温声道。
说起这个,阿黎回过头,语气雀跃道:“听闻咱们城主乃是缘仙城主的旁支,故而才对缘仙城的修士格外好客。”
“缘仙城的修士?”程溪愣了下,笑道:“应当只是几个特定势力吧。”
有缘仙城身份令牌的修士至少有数十亿人,若拿着令牌都能青赤城的园林里住下,显然不可能。
“这个小侍也不太了解,住在园林里的大多都是身份令牌镀有不同标识的客人。”
阿黎好奇望着程溪,有些不好意思问:“为什么客人的身份令牌是深紫的呀,我还是头次见到这种?颜色,而且镀的标识怪好看的。”
“身份令牌的色泽是以资质与潜力划分的。”程溪语气温和道。
阿黎顿时冒出崇拜与敬仰之意,“那深紫色定然是格外厉害的潜力吧!我看其他客人多是蓝色居多。”
“嗯,比中庸要?出彩些。”程溪下意识谦虚道。
阿黎对身份令牌的了解仅是一知半解,听程溪这么说,心头的崇拜与敬仰稍褪了些,但还是恭敬客气地将人带到独栋阁楼。
向客人告别时,阿黎得了一块上品灵石,这可把她高兴坏了。兑成下品灵石,足有一万呢!
都快接近她半个月的月俸了!
阿黎兴冲冲赶回园林办事处,雀跃情?绪很快被其他园侍察觉,有人好奇问:“阿黎,你怎么这般高兴?”
“让我猜猜,莫不是得了赏?”
“我看九成是的,就是不知数额多大了,我上回接待的那位客人,给了我二十块中品灵石呢。”
几个园侍围着阿黎,催促她快些说说什么事这么高兴。
“是得了赏,咳咳,你们猜下有多少?”阿黎绷着笑意说。
几个年岁不大的姑娘七嘴八舌地探讨,“那位客人方才筑基中期,我看十块中品灵石顶天了。”
“我觉得不止,若只有十块,阿黎应当不会这么高兴,我猜三?十块吧。”
“三?十块中品灵石!?可别开玩笑了,咱们只是带个路,便是金丹期客人,也鲜有这种?手笔。”
阿黎听着她们说来说去,都只敢在五十块中品灵石以下猜测,当即觉得自己这些姐妹的格局还是小了些。
“好了好了,不猜了。告诉你们,那位客人给了我一块上品灵石!”阿黎振奋道。
一块上品灵石够在青赤城做什么?
以程溪如今的眼界来看,或许什么都办不成事。但这座园林的侍从绝大部分都是炼气期,不论是购置修炼丹药或是其它武器法宝,都是低阶品质。
一块上品折合成一万块下品灵石,可以买十几瓶丹药,或几十张符箓,更甚至买一柄不算热销的中品法器。
其他园侍姑娘听到这个数额,大多惊讶得瞪大眸子,格外羡慕,“那位客人出手真大方。”
“就是啊,比一些金丹期客人还大方,说不准是哪个家族的后代。”
“你们在说什么呢?”从外面风尘仆仆赶来的一位容貌出众的男子温声问。
“呀,孟卫长,您怎么来了!”
“孟卫长。”
办事处的庭院里,姑娘们见到金丹期的孟青和,慌乱又无措地行礼。
孟青和笑着回应,又问了遍几人谈论的话题,阿黎只得硬着头皮把新住进?来的客人给了一块上品灵石的事,事无巨细说了遍。
“那位新客人可是姓程?”孟青和目的落在阿黎身上,和颜悦色问。
“正是。”
阿黎神色有些疑惑,孟卫长怎会知晓客人名字?
孟青和笑了声,用一副平易近人的姿态解释道:“城门卫汇报城主府,说有一位明晴医馆的弟子入城,便命我携礼前来拜访。”
“我还不知那位程姑娘所住哪一栋客居,你可以带我去吗?”
孟青和看着阿黎,语气温和。
孟青和皮相生的不错,又是金丹期强者,阿黎被瞧得脸色微红,小声嗯了下。
别居里,程溪才刚坐热蒲团,就察觉到阵法被触动。她戴上帷帽起身,穿过庭院将院门打开。
孟青和气质温润,将来意言简意赅说明后,拿出一份包裹得精致的礼物。
“这是城主府的小小心意,还望程姑娘不吝收下。”孟青和真诚道。
“城主府客气了,得此歇脚之地,本该由我亲自带礼物去拜访的。”
程溪身形稍侧,和气道:“还劳孟道友为这心意专程来一趟,若是不忙,不妨进来喝一杯茶?”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孟青和眉眼微弯,显得格外和气。
阿黎很有眼色地以客人刚来不熟,主动提出要伺候,程溪自无不允。她虽然也会泡茶,但有人代劳,她也乐得清闲。
这座独栋阁楼设有专门的茶室,虽然不大,但也有近二十个平方。其布局非常雅致,令人一踏进来便心旷神怡。
别的且不说,修仙界的灵膳与住所,在程溪看来简直吊打现代。自从突破筑基期能御剑飞行以后,体验更加舒爽了。
“缘仙城离青赤城便是乘坐灵舟也有两日路程,却不知千里迢迢来此,可是有何紧要之事?”
孟青和直白道:“下属来时,便得了吩咐。若有需要?之处,程姑娘尽管直言,城主府亦会祝你一臂之力。”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程溪微微垂眸,看着阿黎如行云流水般烹煮灵茶,轻笑道:“只是友人说有热闹可看,让我过来凑个热闹罢了。”
“热闹?”孟青和脸上生出几分好奇,他认真想了半晌。
实?在想不出热闹从哪来,他看向带着轻纱帷帽的女子,苦笑道:“想我在青赤城数十年,想来想去,这段时期,委实?没有热闹与节日啊。”
“没有吗?”
程溪端起阿黎斟倒的灵茶,伸手撩起帷帽轻纱,轻轻吹了吹上面温热的热气,不紧不慢道:“青赤城每隔十年一度的份额争夺赛,不是就要?开始了吗?”
孟青和愣了下。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要?知道份额争夺赛可是关乎三?个大势力今后十年的利益分配,参赛的人选早就提前一年闭关苦练。
所有人都紧张得静不下心,这究竟哪里与热闹挂上钩了啊!
“九城主府的小公子是这么同我说的,让我来看个热闹。”程溪轻轻一笑,“想来到时候的战局,定然会很精彩吧。”
孟青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份额争夺赛是城主府一等一的大事,就连城主都绷紧神经盯着场地布置。可在缘仙城的大势力弟子眼里,仅是一桩热闹吗?
这轻松的、不以为然的神态与语气,让孟青和心脏紧缩,甚至生出回避注视的念头。
憋屈,自卑,两种情?绪萦绕在他心头,直到远离独栋阁楼,孟青和才猛然回过神来。
“孟卫长……”
阿黎怯怯地看着孟青和,想问什么,又碍于两人的修为与地位,憋在心里。
“我无事。”孟青和朝阿黎安抚一笑,“毕竟是缘仙城大势力的弟子,态度超然了些。你好好照顾着,千万别怠慢了。”
“是。”
阿黎连忙点头应下,“我会的!”
*
青赤城另一座阔绰府邸。
苗泷听到孟青和的汇报,气得把手里茶盏砸了个四分五裂。她胸腔剧烈起伏,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一般,“好手段,程小药,你可真是好手段!”
九城主府,她竟然还与九城主府有勾连,苗泷猛地抬头盯着孟青和,努力压抑着怒火问:“九城主府的人已经来了?”
“还没有,如今才二十四号。青赤城不比缘仙城,九城主府即便有事商议,都只会提前一天过来。”孟青和恭敬道。
苗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后才道:“你先回去,有事我会让人通知你。”
“是,属下告退。”
孟青和爽利应下,退出主堂。
苗泷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后,动身前往苗蝠的静修别院,将程溪的来意汇报。
“七叔,我们必须尽快动手。一旦九城主府的人抵达,就要错失良机了。”
苗泷心急如焚,“她现在攀上九城主府,若让她借此机会壮大,假以时日只怕根深叶茂,到时难受的还是我们苗家。”
苗蝠眉头紧皱,他没料到区区一个筑基期,竟然还能与九城主府搭上关系。
但想到明晴医馆在缘仙城的地位,他眉宇又舒展些许,众所周知医修在修仙界,人缘甚至比丹师还要?好。
更别说专出医修的医馆弟子。
“她背景再是深厚,也改变不了只有筑基期修为的事实?,岐高远回来了吗?”苗蝠问。
苗泷正要?摇头,忽而一道元婴初期的气息由远至近,推门而入。
“如何?”苗蝠望向岐高远。
“她身边没有护卫,一个都没有。”岐高远摇头。
苗泷眸中浮现喜色,冷笑道:“她胆子倒是够大的。”
“你继续盯着。”苗蝠吩咐道。
岐高远点头应了声,又转身离开这间静室,苗蝠也随之起身,“我回一趟家族。”
苗泷心下一紧,小声问:“七叔,要?将此事告知父亲他们吗?”
“不过一个筑基期,何须他们动手。”苗蝠深陷的眼窝平静盯着苗泷,淡淡道:“小泷儿,七叔能帮你的事情?有限。你若不拿出些决心,你的地位只会越来越低。”
苗蝠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静室,独留苗泷一人坐在凳椅上,她手掌逐渐握紧。
“我不想吗?”
苗泷轻声喃喃,忽地将身侧茶几愤而扫倒在地,瓷器破碎的声线刺耳又让人有种?别样的愉悦。
苗泷死死盯着这些碎裂瓷器,想到精神格外不稳定的母亲,冷眼旁观的父亲,还有苗家虎视眈眈的庶出与旁支,气息逐渐加重。
本来爹娘还维系着表面的和气,只因为苗寂的死,娘亲大受刺激对付程小药,致使两人关系进?一步撕裂。
“苗寂那个废物,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苗泷恨程小药,可她更恨苗寂,他若不死,今日局势绝不会失控至此。
她爹是苗家当代家主,她娘亲是姬家嫡女,她资质不差,她本该享受大家族的权势与地位。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遭受其他兄弟姐妹的冷嘲热讽,没有丝毫话语权,蜗居在这座小小府邸里。
就连七叔,也只是想借她接触姬家。
苗泷努力憋住眼眶里的酸涩,眼下局势虽然恶劣,但还有逆转的机会。
只要程小药死,娘亲一定会有所恢复。到时候她借娘亲的人脉前往沼州姬家,她还有爬起来的机会。
怀揣着这个信念,苗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策略。要?杀程小药,绝不能在青赤城里动手。
城内是城主府的地盘,变数太大。
*
程溪待在阁楼静室,本打算在客居园林里等赵稚等人前来。
但昨日才代城主府送了礼物过来的孟青和又来了,说是城主府安排,在青赤城最出名的膳楼准备了宴席,邀请她品尝当地特色。
“噢?青赤城的特色灵膳?”
程溪语气轻快,显然有所意动,她抿唇一笑道:“我于口腹之欲,倒是有几分向往,就劳烦孟道友带路了。”
孟青和闻言,脸上浮现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意,轻轻颔首。
客居园林有兽车,但程溪得知那座膳楼离园林不远,便提出步行过去,顺便看看青赤城的风景。
孟青和自无不允。
程溪看着街道两侧的商铺,虽然都是饰品铺甚至丹药铺,但铺子装饰还是与缘仙城大不相同。
尤其成衣与脂粉,更是独具特色。
程溪目光落在一间布匹店,她看着摆在商铺门口位置颜色鲜艳的样品,踏进店铺里。
修仙界的布匹也分品阶,程溪瞧上一匹银蓝色的冰丝布,触感微凉顺滑。放在阳光下,兼具柔和与清冷。
“这匹冰丝布,什么价位?”程溪头戴帷帽,望向店铺里的掌柜,温声问。
“回姑娘的话,一匹若按整,售四十万中品灵石。”筑基期的掌柜殷切说,“这冰丝布是寒穹山那边的特产,每年产量有限,本店如今余量也不多了。”
程溪瞧着这匹冰丝布的厚度,在心里琢磨着也只够制作一件外袍,她抬眸问掌柜:“你这里还剩多少匹?”
“还有五匹。”掌柜如实?说。
“我都要了。”程溪说罢,灵识扫过储物袋,微不可察地顿了下,又平静道:“先给我来四匹吧。”
孟青和留意到少女的细微动作,不着痕迹留了个心眼,主动站出来笑着与掌柜打商量。
最后四匹冰丝布以一百四十万中品灵石成交,折合一下便是一万四千块上品。
对于孟青和帮忙省了两千块上品灵石的举动,程溪轻笑着道了谢,“医馆月俸与客卿供奉要?到下个月才下发,我瞧见喜欢的东西就爱买,不知不觉就花得有些拮据了。”
“旁人可没有程姑娘这别具一格的眼光,银蓝的冰丝布除去咱们青赤城,别的地方都不曾有。”孟青和真心实?意夸赞道。
“孟道友谬赞了。”程溪语气轻松,侧头望向孟青和,好奇问:“你可知青赤城的医馆都分布在哪?”
“知道是知道,不过程姑娘怎么问起这个。”孟青和似是随意地问。
“我修为虽比不得北郊分馆的师兄师姐们,但也是从百位学徒里脱颖而出的正式弟子,又跟随分馆首席修行医术。”
程溪语气淡然自若,不疾不徐道:“在病症上,我不敢说百分百都能治好,但近八成,我应当是没问题的。”
“这布匹我喜欢的紧,可制成衣裳还需要?一笔人工费,咳咳……只能卖艺了。”程溪说起囊中羞涩,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相反还格外坦然。
孟青和愣了愣,半晌才无奈笑道:“程姑娘何至于此,若需灵石,只管开口,自有人送上。”
“这我自然知晓,不过……”
程溪唇角微扬,双手背负在身后,洒脱道:“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若是缘仙城的人情,我可以慢慢还。但我于青赤城不过是过客,又怎好厚颜呢。”
孟青和步伐顿住,看着少女娇小玲珑的洒脱背影,喉结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
在程溪要求下,孟青和将她请到膳楼,在用膳期间告知自己所知晓的城内大医馆。
青赤城长居人口约有近千万人,而大医馆尚不足十个,其余皆是游医。
“程姑娘若确实?有意,我正巧认得邈氏医馆的主事,可以为姑娘添一个看诊位。”孟青和主动请缨道。
“那就劳烦了。”程溪颔首点头。
邈氏医馆在青赤城的城南,程溪与孟青和乘坐兽车抵达时,天色已至正午。
邈氏医馆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孟青和带领程溪入内,他很快便找到相熟的那位医馆主事,将程溪的目的言简意赅说了遍。
筑基期医修在明晴医馆的正式弟子里,那是底层中的底层,甚至于除去程溪之外,北郊分馆还真没几个筑基期的馆童子。
但邈氏医馆里,筑基期已可以亲自上手,为伤者看诊辩证开方子。
医馆金丹期的主事一听程溪来自缘仙城的明晴医馆,神色格外稀奇,带着无恶意的打量看了身形娇小头戴帷帽的女子几眼,立即应承下来。
只是添一个看诊位,对邈氏医馆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至于这位姑娘究竟有没有真材实?料,几个伤者就能试探出来。
因?程溪是抱着赚点裁缝费的心态过来的,在诊费上,医馆主事提议诊断一位,支付程溪二百块中品灵石。
“我既借了医馆场地,诊费就罢了。我随长辈修行,炮制了一种?能缓解小疾的仙露,对轻伤有效。若能用仙露治疗,便不为伤者开药方如何?”
程溪这话里意思是要售卖自己的仙露,医馆主事痛快答应了。
慕名前来邈氏医馆的伤者实?在太多,为防止一些人看了诊就跑,往往进?来前就需缴纳一笔灵石。
程溪此举,相当于帮邈氏医馆解决一部分伤者,还不要?入堂费,总之邈氏医馆不亏。
考虑到自己到底不是邈氏医馆的医师,程溪没有进?入堂内与那些坐诊,而是在宽敞院子里,摆上木桌自己立了个牌子。
孟青和看着程溪熟练的架势,颇有些好奇:“程姑娘好似不是头一回这般做了。”
“嗯,有时候外出游历,贪嘴把灵石花光,就会当当游医。此举虽然会耽搁修为提升,但于医修来说接触不同伤者,反而是另一种?修行。”程溪拿出三个瓷碗摆在桌上,不紧不慢道。
孟青和站在一侧,看着头戴帷帽着一袭白青衣裙的女子,唇瓣微动,内心陷入挣扎。
最终还是自身前途占据上风,孟青和有些颓然地敛去神色,静静看着伤者靠近木桌。
能来邈氏医馆寻医问药的修士,大多都是筑基期,程溪这回的仙露起价五百中品灵石一碗。
她在仙露效果上的控制非常精妙,确保其只能治疗轻伤,碰上重伤只起到些许辅助效果。
不是所有伤者都能用这批仙露医治,而碰上无法根治的,程溪会让人去找医馆医师开药方调理。
自从在北郊分馆的留观病区磨砺后,程溪如今把脉只是做个样子,大多数情况,伤者一靠近她凭借眼力与嗅觉就能将伤势分析出七、八成。
没有一个看走眼。
女子身上那股游刃有余的气场,让孟青和一看便是一整个下午。直到天色迟暮,邈氏医馆的跑堂开始点燃石灯,他才惊觉时间就这么悄然从指缝溜走。
“唔,收摊了。”
坐了一下午的程溪伸了伸腰,收起瓷碗,让医馆主事帮忙留着这个摊位,她表示明日还要?再?来。
对于程溪这个决定,医馆主事自是高兴不已,今天下午不光孟青和看得入了神,就连医馆其他人也被这位从缘仙城来的医修震撼到了。
正所谓外行看表象,内行看门道,有时候外人说不上的感觉,落在同行眼里却足以让他们心绪翻覆。
今下午这位姑娘用仙露解决不了的伤势有不少,但在病症上面,她没有一个看走眼的。
乃至于那些经她看过的伤者,完全不用过其他医师的眼,只需去大药房提出自己要?买的药方名字。
这种?准确率纵使是邈氏医馆的金丹期医师,也无法与之比拟。
“不愧是第一医馆出来的弟子,果真厉害。”邈氏医馆的主事由衷感叹。
程溪回到客居园林的住所,自己也很是稀奇,留观病区累是累了点,但进?步是真的明显。
那种应对伤者,游刃有余的感觉,可真是太美妙太让人着迷了!
当天夜里程溪重新调制一批仙露后,在床榻上舒坦睡了一觉。
孟青和带着自己一整天的观察,抵达苗泷府邸向其汇报,他走后,隐藏在暗处的岐高远印证孟青和所说并无虚假。
“……她居然缺灵石。”
苗泷眯了眯眸子,喃喃自语。
*
程溪在邈氏医馆连着坐诊三?天后,攒了将近一匹银蓝冰丝布的中品灵石,将近四十万。
考虑到明日赵稚就会过来,程溪让孟青和带她找青赤城的裁缝铺,想让人把四匹冰丝布制成成品。
两人路过前段时间经过的那间布匹店铺时,程溪目光黏在色调可爱薄如蝉翼的藕粉布匹上,挪不动腿。
程溪瞅了两眼,在孟青和的轻轻呼唤下回过神来,“走吧,去找裁缝。”
孟青和顿了下,应了声好。
但没走几步,程溪又义无反顾地靠近店铺,问掌柜的那匹触感冰凉,薄如蝉翼的布匹价位。
“客人好眼力,这个可是天彩蚕吐的丝,便是放眼缘仙城,也不一定能找出一匹来。本店只有这么一匹,五百万中品灵石,不二价。”掌柜说。
“嘶——”
程溪轻嘶了声,这价位放在布匹里,也算得上昂贵。但这布匹品阶很高,甚至可以用来制作法衣。
程溪目光落在布匹上,看了许久,最终恋恋不舍得还给掌柜,叹息道:“买不起啊。”
“对了,这布匹能不能帮我留一留,明日我一位朋友赶来,他身上定然有灵石。”程溪忽然灵光一闪,与掌柜的打商量道。
“这……”掌柜的有些犹豫。
孟青和立即出面,在他的帮说下,掌柜才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暂且将这匹布收了起来。
“等明天赵公子过来,我借点灵石买下这匹布,再?去找裁缝一块赶制好了。”
程溪望向孟青和,轻笑说:“方才多谢你帮忙,那匹布若用作点缀,定然是极为漂亮的。”
“不过举手之劳,小药姑娘太客气。”孟青和莞尔。
程溪有些感慨,“就是又要欠赵公子一个人情?了,这人情欠得多了,就感觉格外不自在。”
“其实……”
孟青和顿了顿,欲言又止。
“怎么?”程溪侧头望向他,爽朗道:“孟大哥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这事,与小药你的医术有关。”
孟青和酝酿着说:“这几日你在邈氏医馆的表现,引起城中不少大势力注意。你平日坐诊以后就回了客居园林,那些人便只得私下借我打探你的消息。”
“难不成是想请我帮他们看诊?”程溪笑着问。
“他们没有直说,但确实有这个意思。只不过那些病症就连邈氏医馆的馆主,都束手无策。”
孟青和叹息道:“小药去了,恐怕大概率会空跑一趟,不过他们允诺的酬劳,倒是很多。”
“哦!?有多少?”程溪连忙问。
“出价最高的是唐家,几年前就给出了近两百万上品灵石的酬劳。”孟青和说。
程溪不由发出吸气声,“两百万上品灵石,那难度定然不低,这可够我买很多好东西了。”
“唐家的伤者是谁?可有与病症有关的情?报?”程溪积极问。
“小药姑娘你……”孟青和愣了下,有些拿捏不准程溪的态度。
程溪坦然道:“我随首席见识过的病症没有一万,也有近八、九千例,其中各种?疑难杂症更是如家常便饭,说不准我能有办法呢。”
“只是了解一下,应当不费事吧?”程溪望向孟青和。
孟青和摇头,“这病症早几年就请遍了青赤城的医师,小药姑娘若想知道,可以问问邈氏医馆的钱医师,他曾去过唐家。”
“好。”
程溪对钱医师有印象,是个性情严苛但与医道很专注的医师,这几天还曾与她探讨过一些疑难病症。
程溪找到钱医师问起唐家的事,他一五一十说了,“这唐家公子原本好好的,但有一日却忽地陷入瘫痪。便是我,也查不出病因?,摸不着头绪。”
“如此怪异?”
钱医师提供的信息不多,这反而激起程溪的好奇心。她左思右想,望向孟青和,“这唐家在哪?”
“唐家本宅在城里,但那位唐家公子因?养伤缘故,被安置在城外嘉溪庄上,离青赤城约半刻钟路程。”孟青和说。
程溪没做声,半晌才向钱医师告别。
她回到客居园林后,郑重望向孟青和:“我打算看看那位唐家公子的伤势,不过眼下天色尚早,孟大哥能不能等晚上准备兽车在城外等我。”
“这是为何?”孟青和面露诧异。
“实?不相瞒,我与苗家有点小过节。”程溪说这话时,视线透过帷帽,不着痕迹地观察孟青和脸上神情?。
孟青和眉头轻皱,沉声道:“苗家睚眦必报,小药姑娘可是担心他们报复?”
“是有那么点担心。”程溪苦笑。
“可惜那位唐家公子不能轻挪地方,赵公子不是就快过来了。不然小药姑娘等他们来了,再?去看看?”孟青和思索后提议。
“明天就是二月最后一天,而三?月一号又是份额争霸赛。赵公子若是回来得晚,等拖到后天争霸赛开始,我也没空前去诊断了。”
程溪为难道:“我总觉得唐家公子的病症,与我印象里的几个疑难症状有点像,我想尽快确定。”
“若真是那几个病症,光是事前准备就需要?好几天。若拖到争霸赛结束,我又得回缘仙城,岂不错过了。”
程溪语气很为难,她一面忌惮苗家,但医修对于病症的好奇心,又驱使着她前去探查。
孟青和迟疑片刻,仿佛下定决心般说道:“若小药姑娘信得过我,我可以向城主府汇报,请一位元婴强者暗中保护你。”
“真的吗?!”
程溪大喜过望道:“我自是信得过,那就麻烦孟大哥帮忙了。”
“好。”
孟青和答应以后,便离开了阁楼。
程溪看了眼天色,离入夜还早,她坐在主厅的凳椅上,从锦袋里把炼心阵里的龙溪池捞了出来。
“燕逍,怎么了?”龙溪池传音问。
“今晚上需要?你杀几个元婴期,做好准备。”程溪脸上带着淡笑传音。
龙溪池尾巴一甩,格外激动:“几个,几个啊?我好久没活动筋骨了。”
“至少,两个吧。至多,不会超过五个。没事,打不赢我们还能跑。”程溪淡定道。
“五个我也能拖住,但是只能拖一小会儿,我们要不叫点帮手?”龙溪池打着商量。
“不能叫。”
程溪低声传音道:“要?是叫了帮手,他们就该吓跑了。为了配合他们,我特意费了好几天时间。”
临近傍晚时,孟青和如约前来。
程溪让龙溪池盘在手腕,伸手将帷帽戴在头上,踏出这座阁楼。
客居园林的夜晚格外寂静,程溪跟着孟青和来到北城门口,这里已经有一辆兽车在等候。
“那位前辈藏身在暗处,苗家如今正在筹备争夺赛,无暇分心别的。”孟青和低声在程溪身侧说。
“那太好了。”
程溪唇角微扬,望向身旁的孟青和:“孟大哥也随我一同前往?”
孟青和心脏一跳,险些以为谋划被发现,等他回过神来,少女已经踏上兽车。
孟青和略作吸气,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