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找到应长庭本体后,激活掩机符与化形符,披上燕逍的马甲接连激活两张三?万里传送符跑路。
陆州作为整个修仙界板块最大的州域,横向六万里也不过是从沼州抵达陆州中部。
程溪抱着少年昏睡的身躯,凭空出现在一座被皑皑白雪覆盖的荒山,她踏上灵剑御空,俯视下方地势。
放眼望去,一片白茫。
寒冬的冷风迎面吹来,程溪有法衣御寒身躯倒不觉得冷,但脸颊还是被寒风刮了下,很冰。
程溪寻到这片荒山附近的一条车马道,雪地里散布着有序的蹄印与很深的车辙痕迹。
从蹄印来看,拉车的当是一匹普通骏马,且车辙痕迹并未被白雪覆盖,应当刚驶过不久。
陆州极大,不同地区的气候差距也大。此地在落雪,但临近沼州的雷云渡,天气才刚转凉。
程溪拖着少年背部的手掌出现一枚玉简,她灵识探入其中,找寻一月份,陆州有可能下雪的区域。
“西岭山脉以北地区……”
程溪面色古怪,若说以北地区,兴山镇就是位于以北地区的交界。不过她并未在兴山镇度过冬季,故而不太了解那里冬天是否下雪。
但西岭山脉以北区域离山谷很近,至多不会超过两日路程,这倒让程溪松了口气。
应长庭正处于昏迷状态,她可不敢抱着人到处乱跑。眼下最主要的,是找个修士聚集的城镇问路。
程溪沿着这条雪深的车马道,熟练地御剑前往。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
御剑的程溪已经追赶上留下车辙痕迹的马车,其车厢长约两米,宽约一米。似乎仅能容纳一人,于上空俯视,看起来格外渺小。
好在驾驶马车的车夫是修士,程溪操控灵剑在这辆马车前方约两里地的位置停下。
约莫数百息后,炼气期的马车夫见到前方立着一位芝兰玉树,气质出尘的青年,连忙勒住骏马缰绳滞停马车。
青年的实力马车夫感应不出,但光就这身不凡气度,绝非寻常人。他留意到青年怀里抱着的人,礼貌中掺着些许忐忑与恭敬问:“道友,可是需要帮忙?”
“这附近可有城池?”
程溪声线温和问。
“有的,有的。”皮肤黝黑的马车夫连忙点头,“道友只管沿这条路一直走,再有约莫三?百来里,便是邺城了。”
“你可曾听闻过临原城?”程溪望向马车夫,语气平和无害。
马车夫摇头,歉意道:“未曾听闻,在下是以邺城生计为主。平日主要往返周边世俗国家,为修道的修士们递送家书与银钱。”
这不就是修仙界版的邮递员?
“好,些许心意,谢道友解惑。”
程溪面上不显,礼貌道谢后拿出一块中品灵石,抛给这位炼气期的马车夫。
马车夫下意识接住这块灵石,低头一看发现是中品,他着实吃了一惊。
不过几息间隙,待他再抬头时,那位青年已经御剑远去,只留下一个潇洒背影。
“这是位筑基前辈……”
马车夫神色震撼,目送青年,脸上是止不住的仰慕与激动。
筑基期能御剑飞行,他可算真正见着一回了,而且他还与高不可攀的筑基前辈聊了天。
马车夫跟看宝贝似地盯着手里这块中品灵石,傻乐一阵才收起,驾驶马车再度启程。
*
程溪远远见到邺城轮廓时,阴冷天空又开始下雪,洋洋洒洒的雪白绒花让宽大的车马主道上行走修士们,纷纷拢紧衣物,加快进城的步伐。
邺城虽说是城池,但除去禁空阵法外,整体修士实力乃至面积,反而与稍微繁华些的城镇无二。
程溪身为筑基期,不需要缴纳进城费,就连身份登记也悉数免去,只有同是筑基期的护城卫队长问了句入城缘由。
“途经此地,歇脚。”程溪平和道,说话时有雪花飘落,她用灵力驱散。
城卫队长余光扫了眼青年怀中用黑袍遮去容颜的人,拱了拱手身形稍侧,示意程溪可以入城。
程溪途经灵膳酒楼时,想到锦袋里的龙溪池,想了下还是暂且压下停留的想法。
她找到邺城的车马驿站,寻找可以前往临原城的马车。邺城与临原城有数千里路程,炼气期马车夫普遍都不接这么?远的生意。
若只有程溪一个人,她可以御剑回去,露宿荒山也不打?紧。但带上应长庭,程溪琢磨着这个条件得弄好点。
“道友想去临原城,喏,老徐来了。只要灵石给得够,别说临原城,再远他都能去。”
有马车夫朝程溪使眼色。
程溪侧头望去,那位徐姓马车夫是炼气八层的修为,观骨龄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
旁人的马车大多都是骏马,唯独徐姓马夫是一只低阶驯兽,其状如牛无角,体格硕大。
“你可去临原城?什么?价位。”程溪走近这辆兽车,望向徐车夫问。
“抱歉,在下已与人有约。雇主事态紧急,拖延不得,必须尽快送往药庐。”徐车夫歉意道。
药庐?
程溪眨了下眼,平和问:“你这位雇主受的什么?伤?”
“道友初来乍到可不知晓,这年轻人初生不怕牛犊,竟污蔑郭家打?压他的果?酿酒。”
有消息灵通的马车夫跟说乐子似地笑道:“这不,被揍了吧,哎可惨了。郭家在邺城也算半壁江山,他得罪郭家,谁敢医治哟。”
“老徐你啊,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得罪郭家,这生意稳赔不赚,你怎么就不开窍。”
徐车夫神色平静,淡淡道:“我收了雇主灵石,自然要办好事情。邺城容不下我,还有其它城池。”
说到底徐车夫不惧,只是因退路很多,程溪余光扫过这些或看戏或嘲讽的马车夫,问徐车夫:“你那位雇主何时过来?”
“约好的是巳时二刻。”
徐车夫看了眼阴冷天色,又望向人来人往的街道,拧着眉头:“按理说应当来了。”
程溪正想再问,忽然听到笔直街道不远处传来的喧闹争吵,她抬眸望去。
蓝衣与青衣两拨人,蓝衣就跟包饺子似的,把青衣修士挤在中间,辱骂推搡。
“元大哥,元大哥你坚持住……你们让开,让开!”一道尖锐女声带着慌乱哭腔。
邺城,元?
程溪之前就觉得邺城这个地名似乎有些耳熟,但她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听过。
可若说元这个姓氏,却唤起了她脑海深处的记忆,让她想起一个人:元时规,当初带着她抵达兴山镇,性情爽朗热心的少年采药工。
算算他离开兴山镇的时间,也有两年多了。当初与元时规告别,他曾说过要回去继承酿酒祖业。
还让程溪有机会来邺城玩耍品尝。
程溪微微抬眸,施展筑基中期的境界气息,走近乱作一团的两拨人。
这些青衣修士都是炼气期,最高不过炼气八层,程溪筑基期的气息溢散,附近围观的修士下意识让出一条路。
就连下手毫不留情的青衣修士,也迫于境界上的压迫感,停下动作,忌惮地看着这位怀中抱人的陌生青年。
“我等乃邺城郭家仆从,正在教训冒犯之徒,不知前辈有何?赐教?”青衣修士里,模样沉稳的男人隐去忌惮,恭敬道。
“什么?冒犯!分明是你们郭家欺人太甚,眼见元大哥的果?酿酒谱太出色,讨要不成方才……”
五官清秀的女子将受伤男子护在怀里,眼眶通红地控诉,但还未说完就被那炼气八层的男人满脸凶煞之气厉声打断道:“简直胡言乱语!”
“我郭家于灵酒一道钻研数百年,又岂会瞧上一个愣头青随便捣鼓的酒谱。你们这些年轻人,正事不干,净想偏门邪道妄图吸人眼球,主家一再忍让,偏你们得寸进尺,卖弄可怜。”
郭家仆从一番言论炮丨轰下来,围观修士目光望向摔倒在地的几人,顿时变得微妙。
其它且不提,郭家在邺城扎根数百年,酿酒会比不上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他们都不信。
程溪平静看着这一幕,确认受伤的青年伤势并不致命,待郭家仆从闭嘴,才望向地上的清秀女子道:“地上之人,可是姓元,名时规?”
“前辈怎知…是,元大哥是名元时规。”女子一说话,泪珠便不断往下掉,哽咽道:“元大哥祖业便是酿酒,这果?酿酒谱是他没日没夜花费大精力,大价钱改良出来的……”
“他受了伤,你们打算将人送去哪一座药庐?我识得一位医师,你们若是答应,可以随我一同前去。”
程溪平静打?断道,她如今披着燕逍马甲,不好当街述说过往交情。再者,眼下救人要紧,她也没空去掰扯究竟是谁的过错。
“医师?”
女子眸中焕发神采,总归不会有比如?今更坏的情况,她连忙道:“劳烦前辈救救元大哥,求您!”
“带他上兽车吧。”程溪温声道。
这条街道上,如?今只有程溪一位筑基期,郭家仆从眼睁睁看着元时规被人送上兽车,脸色格外难看。
“这位前辈……”
郭家仆从盯着气质温润的青年,咬牙道:“前辈要与我郭家为敌吗?”
“你要替郭家做主吗?”程溪眸子微抬,看着炼气八层的男人,语气淡淡问。
程溪没有呈现自己的武力值,但男人脸色却顷刻煞白,他配替郭家做主,得罪一位筑基期吗?
不配,当然不配!
甚至这件事一旦捅出去,比放过元时规还要更加严重。毕竟元时规只是炼气期,而这位青年,却是不折不扣的筑基中期。
两者破坏力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程溪没有管大冬天冷汗连连的郭家仆从,在徐车夫的注视下,她抱着昏迷的应长庭踏上兽车。
这位徐车夫心下一紧,不敢多说,待人都上来,立即驱使兽车离开邺城。
跟一间小房子似的宽敞车厢,分为里外两间。程溪走进里间,发现女子将昏迷的元时规安置在铺着兽皮的地面,那个用作小憩的软塌并无人坐下。
程溪见状没说什么?,她把应长庭放在软榻上,用黑袍兜帽遮了遮他容貌。
“多谢前辈解围,我姓杨,杨鹿,是元大哥的远亲。”杨鹿瞧着青年一举一动,清秀小脸略点紧张道。
程溪温和嗯了声,将目光放在昏迷的元时规身上,两年多不见,之前的少年已经褪去青涩。
修为也已突破至炼气八层。
对于没有家世背景,独身一人踏入修仙界又没找到势力的散修来说,这个修行速度并不慢。
程溪沉默地走近元时规,伸手搭在他手腕上检查伤势。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是外伤与轻微中毒,但好歹交情一场,她还是比较上心的。
约莫十来息后,程溪拿出一块稀释版的百灵膏,捏了一小块塞进元时规嘴里。
杨鹿在一旁看得欲言又止。
“是疗伤灵膏,于伤势有益的。”程溪温声解释。
心思被猜到,杨鹿小脸微红,轻轻嗯了声。
她余光悄悄打?量五官清俊气质温润出尘的青年,许久才鼓足勇气小声问:“前辈,与元大哥认识吗?”
“我一位晚辈曾得他照应过,在我面前提过几回。”程溪面不改色道。
若表明身份,她实在不好解释自己是怎么从短短两年内,从炼气四层突破至如今的筑基中期。
杨鹿闻言,心中忧虑瞬间消散。
这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好,若是元大哥早年结下的善缘,便说得通这位前辈的举止了。
程溪盘坐在软塌附近,手握灵石炼化灵力,杨鹿见状,老老实实呆在元时规身边,没有打?搅。
兽车行驶在雪地里,细微的滚轴声从上午一直响到深夜才停下。
呆在外间的青年轻敲了下门板,恭敬道:“车夫说驯兽要休息三个时辰,此地距临原城还需八个时辰。”
压根没睡的杨鹿眨了下眼,迷惑看向守着软塌的青年。先前她与车夫约好的是去邺城附近的药庐,怎么又变成临原城了?
“告诉车夫,不必去临原城,在兴山镇停下就好。”程溪睁开眸子,语气平和道。
“是。”
外间修士下意识应下。
“唔——咳咳咳——”
被稀释百灵膏祛除体内毒素,治好伤势后安稳睡了数个时辰的元时规一醒来,便发出剧烈咳嗽。
“元大哥!”
杨鹿连忙扶着他手臂,伸手轻拍他后背,满脸担忧:“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没事。”
元时规咳完以后,整个人格外舒爽,甚至比受伤前的状态还要更好。他神色古怪,忍不住打量周围环境。
目光注意到气质温润出尘的青年,元时规愣了下,礼貌颔首道:“道友是?”
程溪还未说话,杨鹿已经接过话茬为他介绍,一听是自己以前关照过修士的长辈,元时规连忙询问那位修士的名字。
“她姓程,单一个溪字。”程溪顶着燕逍这个马甲,面不改色道。
元时规顷刻想到样貌平平,然一双眸子却格外灵动的少女,他抿了下唇,打?量青年的目光带着探究,低声道:“小溪之前同我说过,她没有家人……”
程溪淡定轻笑,“她幼时体弱,只能送到山上修养,后顽皮下山,我代妹妹寻了几个月才找到人。”
程溪:无中生妹。
“那她如?今在哪?”元时规认真问。
“被我送去宗门修行了,她资质不差,如?今一直在埋头追赶同门师兄姐。”程溪随意道。
元时规神色一黯。
“你于邺城得罪了郭家,接下来打算如?何?应对?”程溪转移话题问。
谈起这个,元时规面露愤然,拳头紧握道:“郭家欺人太甚,我自不会再回邺城。”
“可是元伯伯与伯母还在潭镇。”
杨鹿面露为难道:“他们年纪大了,只想趁着还有时间,多见你几面。”
谈起家人,元时规顿时泄了气,他在邺城发展,每隔三?五日还能去一趟潭镇看望父母。
可邺城他如?今回去,也斗不过郭家。
程溪静静看着,片刻才道:“你亦可考虑将父母接到身边,重振酿酒的生计。”
“酒谱我有了,可想要酿造出成酒,至少需要半年,材料、场地、工具、还有随我前来的帮工。”元时规苦笑着摇头:“我早些年攒的资源已经砸进去大半,便是想接爹娘过来也……”
元时规想到这些让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心里格外酸涩,以前他独身一人,不需要考虑太多。
但当自己着手当掌柜时,他才深刻意识到修仙界的残酷,并不是有了酒谱,就能积攒很多灵石。
若没有实力守护酒谱,只会像这回一样,酒谱险些被夺,这条命也差点保不住。
“这辆兽车会在兴山镇停下。”
程溪看着元时规,随意道:“小溪在这里有一处住宅,之前把地契留给了我。但我不会在此地久待,你若有意在兴山镇发展,可以在那里住下。”
“考虑好了再告诉我。”程溪说。
元时规神色怔住。
程溪沉浸在境界沉淀中,她底子好,上限高,但刚突破沉淀的话,效果?更好。
天色渐亮。
兽车滚轴发出细微声线,再度启程。
不论是车厢外间还是里间,都格外寂静,当天傍晚,兽车抵达兴山镇。
“前辈,我想留在兴山镇。”元时规踏下兽车后,望向青年认真道:“我如?今手头拮据,但只要制出果酿酒……”
“那些之后再说。”程溪打断道。她把兴山镇灵渠街的地契交给元时规,“上面有详细地址,我就不带你过去看了。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前辈保重。”在元时规与杨鹿的恭送下,程溪脚踩灵剑,抱着应长庭直奔山谷方向。
擦着夜,程溪抵达山谷后,直奔设有净灵石的偏谷,她人还未靠近,便看见偏谷外的巨型灵舟骨架。
“小娃娃!你怎么回来啦!”
操控木工敲敲打打?的木傀儡精神力察觉程溪的踪迹,有些惊喜,她出门还不满半年。
“等会同你说。”
程溪说罢,抱着应长庭进入偏谷,将净灵石上焦黑的一截神木扫到旁边,把人放在上面。
“应公子?”
见到沉睡的应长庭,木傀儡整个本体都惊了,“怎么了这是?生了什么?大变故,修仙界还有能伤到应公子的存在?这不应该啊。”
程溪静静注视应长庭带着清隽少年感的俊美容颜,看了盏茶时间才把沼州的事言简意赅说了遍。
“反噬?渡劫?”
偏谷外的木工的声响悉数停下,木傀儡沉思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它谨慎传音道:“应公子既然这么?说,那说明这通道修仙界里还有很多。”
“先前应公子留下的信笺里提过大乱将至,恐怕跟这个通道有很大关联,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成长。”
木傀儡说的程溪何尝不知,她视线扫过平坦的净灵石与附近角落,最终落在泥地里种的灵植上,“木伯你呢?灵木精华,你还需吸收吗?”
“不必为我节省了,我这回在沼州得了三?条灵脉,已经攒够虚土的灵石。你需要什么?,给我列一张清单,我下次给你带回来。”程溪温声道。
木傀儡嘿嘿一笑?,约莫半盏茶时间,一份略显粗糙的纸张落在程溪面前。
上面林林总总,共计二十三?样。
“这是这两年打?造灵舟需要的东西,若把上面这些东西都凑齐了,再考虑给我弄点灵木吧。”木傀儡说。
程溪轻笑?着应了声好。
“帮我在净灵石上面搭个敞亮些的屋子吧,好避风避雨。”程溪躺在宽大的净灵石另一侧,盯着昏暗的夜空说。
山谷这边没有下雪,但温度较之另外三?个季节,还是凉得很明显。
“好嘞。”
木傀儡爽快答应。
程溪双手搁在小腹,安心闭上眸子。
这一夜好眠,她醒来后遮风挡雨的屋架已经搭建完毕,就等着敲上木板。
程溪告别木傀儡,在前往缘仙城前,她又御剑去了趟兴山镇。
以前觉得路有点远,但现在能御剑后,也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的路程。
程溪穿过兴山镇牌坊,看着往来的炼气期修士与两侧商铺,与两年前没什么?变化。
找元时规前,她去了趟刘家宅邸,这里已经荒了下来。牌匾落了灰,大门还少了一扇。
程溪站在街上,没有进去。
她还没覆灭苗家,也没有手刃苗家七长老。她现在,没有资格进去。
程溪木然注视片刻,方才转身前往灵渠街。她找到住宅时,发现这里已经盖起一栋新的建筑。
她记得张玉笛当初借柳星舞之手,想要杀她,她与张玉笛虽然幸免,但住宅已经化为废墟。
本来程溪还想趁今天给元时规一笔灵石,让他找人重新修筑一栋,没想到有人已经建好。
程溪迈步走近院门,与正要出来的柳星舞碰了个正着。两年不见,柳星舞秀丽眉眼透着自信,修为也已突破至炼气九层。
仅差一步就能筑基。
“你是?”
柳星舞看向眼前青年,和声询问。
“前辈!”院子里的杨鹿见到程溪,兴高采烈地喊了声。
柳星舞立即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年轻的青年便是元时规所说程师妹的长辈,她眉眼透着恭敬,主动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来看看,待回去若碰上小溪,也好告诉她旧友近况。”程溪面不改色,温声道。
想到那位程师妹,柳星舞五官柔和下来,充当半个主人地邀程溪进来喝茶。
经过一番闲谈,程溪发现这两年兴山镇或许没什么?大变化,但回春堂却变化不小。
其中最大的两件事莫过于短暂教导过程溪数个月的陈知秋顺利结丹,以及张玉笛于半年前去世。
“张师兄久病不愈,死的那几天,连东西都吃不下,实在可怜。”柳星舞手中端着一杯灵茶,氤氲热气令她眸色朦胧,她唇角微翘,语带怜悯唏嘘道。
“陈道友还在兴山镇?”
程溪对张玉笛的死毫不意外,两年前她尚且青涩,若是如今的她,料理起来几乎毫无压力。
“在倒在,只是师父突破以后,时常闭关。除了突破时出关,这两年里,也只出关了一回。”柳星舞说。
程溪抿了口灵茶,随意应了声。
没有灵境的兴山镇,节奏仍旧很平和缓慢,柳星舞慢条斯理道:“元道友说要制作果?酿酒,这势必需要一片不小的场地。我恰好盘下一座山头,一直没有派上用场,元道友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免费借你酿酒。”
元时规眸子微睁,下意识问了句:“山头在哪?”
“就在乔山,那地方原是刘家地盘,但刘家不知得罪了什么?强者,被屠灭了全家。”
柳星舞并未察觉青年顿住的动作,望着元时规轻笑道:“其他人担心那位强者回来报复,都不敢碰那附近的地,倒是让我捡了漏花大便宜价买了下来。”
“刘家我听闻过,两年前还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上强者?”元时规皱眉问。
“谁知道呢?不过修仙界,也没什么?道理可讲,弱就是原罪。”柳星舞分明在笑,可话语却格外残酷。
元时规拧着眉没有说话。
柳星舞也不着急,她目光落在端着灵茶迟迟未饮的青年身上,温笑道:“可是灵茶不合前辈口味?”
“味道尚可。”程溪说着,将茶杯落在身侧茶桌上,随意道:“元道友既是刚起步,有一处地方酿酒,总好过蜗居在这屋子里。”
本还在犹豫的元时规闻言,下意识抬眸看了眼青年。随后他望向柳星舞,挣扎几瞬才点头应下:“那就麻烦柳姑娘了。”
“这没什么?可麻烦的,只要元道友不惧被牵连就好,虽然这种可能性极低。”柳星舞爽朗真诚道:“待元道友小有积蓄后,到时想换山头就换。”
程溪见两人谈好,起身道了句告辞,御剑直奔临原城。
约莫半个时辰后,柳星舞告别元时规,回到热闹不减的回春堂书阁里。
她伸手关上书阁房门,脸上淡笑尽数卸下。踏着莲步靠近里间软塌,将上面的薄毯掀开,呈现摆在软榻上的洁白骷髅头。
“师兄。”
柳星舞伸手捧起骷髅头,顺势坐在软塌上嗓音温婉低柔,“方才可曾有陌生筑基期前来?”
骷髅眼眶里亮起一抹短暂幽光,又很快黯淡消散,柳星舞下颌抵在骷髅头顶,喃喃道:“……原来,不是位喜好管闲事的前辈呀。”
“真遗憾呢师兄。”
柳星舞柔软唇瓣对着骷髅映下一吻,轻声道:“本来还想把他喂给你,可惜他不过来。如?此一来,只能委屈师兄再饿一段时间了。”
骷髅眼眶中的幽火明明灭灭,像是在发怒,柳星舞任由他宣泄,直到骷髅眼眶再也亮不起幽火。
柳星舞下颌抬起,双手一推,将不久前才珍爱不已的骷髅头砸在地板上。
看着骷髅头滚动几个圈撞在墙上,柳星舞收敛神色,语气淡淡:“师兄,何?必这么?生气呢。他们既然托我照顾你,我自然不会让你再饿死一回。”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乔山那边不用你守了,我寻到了更合适的人。”
“这活计少了,工钱也应该扣扣。我算算,下一回喂食就定在四个月后吧。”
柳星舞自语着,脸上浮现愉悦笑意瞧着地上骷髅头,双眸真挚殷切道:“我这么?勤俭持家,师兄你一定很喜欢吧。”
骷髅头眼眶中的幽火大盛一瞬,又徒然灭去,神魂意识被拘在骷髅里的张玉笛无能狂怒。
却改变不了他被柳星舞掌控的事实。
*
程溪自然察觉到了柳星舞的不对劲,但这种不对劲更像是一种无声提醒。
柳星舞在提醒她,如?今的兴山镇不对劲。或许这提醒并非特意针对她,但程溪确实捕捉到了这些讯息。
乔山是刘家的地盘,除此之外,还是当初人炼魇被苗家七长老联合其他人元婴期围困的地方。
外人听到乔山,只会联想到刘家突遭大难。但程溪心知肚明得很,刘家已经破落,这股不对劲是炼火宗派冲人炼魇来的!
她不知道炼火宗派对柳星舞使了什么?手段,眼下她不去打草惊蛇就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灵舟上。
程溪拿出装着人炼魇的魂珠,惯性地抽两成精血喂它,借助魂血契传音道:“炼火宗派的人在找你,但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机。”
“好好沉淀,我期待你大放异彩的那天。”程溪知晓自己总有一日会用上人炼魇,在这之前,所有的投入都是为之后能多一点存活概率。
回到缘仙城后,程溪待在北郊僻静无人的景观山林里,拿出最后一张金符。
她与裴游时之间的恩怨,已经了结。应长庭给的愿力化形符数量有限,而在缘仙城又必须保持人形。
权衡一番,程溪还是决定将这个保命底牌使用,只要她不遇上致命危险,金符的保命就还在。
而且金符是永久性,还能省下数十张愿力化形符,要说唯一的遗憾的,大抵是眸色无法更改。
程溪使用金符后,拿出雪缎蒙在眼睛上,在北郊待到次日天色蒙蒙亮才悄悄回北郊分馆。
她刚靠近留观病区,就被白晋逮到,带点微磁的嗓音在程溪背后幽幽响起,“你这趟休假,花去四十五天。算你一天六十块百灵膏一天,不过分吧。”
程溪:“……”
“首席,你就算把我榨干,我一天也制作不出六十块百灵膏。”程溪回头望向白晋,叹息道。
这话自然是骗人的。
但她何必把自己底细全部抖出来。
“慢慢还,我不急,如?此算来,就是二千七百块百灵膏。”白晋浑身舒爽道。
之前谈好的是两千块百灵膏,眼下程溪还得再多给七百块,难怪白晋要跟她这么?算。
“本尊也不会白让你当小苦力,这个给你了。”白晋把一个玉盒抛给程溪,施施然踏进留观病区,丢下一句话:“本尊也不是魔鬼,每日二十块百灵膏你记得供应上。”
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呀?
程溪失笑?地打开玉盒,盯着这珠圆玉润的丹药,闻着扑鼻而来连她都要把持不住的芳香。她暗骂一声,连忙把盒子盖上。
程溪暂时没认出这丹药,但有一点她已经见识到了,那就是这颗丹药品阶极高!
程溪连忙追着踏进留观病区,找到在东区病房里搜集各种病例素材的白晋,熟练给他递工具问:“首席,玉盒里的是什么?丹药呀?”
“不认识?”
白晋斜眼看她,不满哼了声,“明日拿我令牌,去分馆的书阁里多看几本丹药图鉴。”
程溪:“……”
很好,没问出来还给自己添了项功课,考虑到看丹药图鉴有益无害,程溪给完百灵膏拿白晋令牌去了趟分馆书阁。
作为缘仙城大势力,明晴分馆共有二十七座,每一座分馆都设有书阁,并且藏书的数量还不少。
程溪是首次踏进北郊分馆的书阁,看着数十米高的书架布满密密麻麻的书籍,听书阁弟子滔滔不绝述说这些书籍分类。
细致得连丹道都有数十种分类,其中光丹药图鉴这一分类便有上百本,内容全都不带重样。
程溪本来是想弄清楚白晋给的丹药是什么?,结果?她看着看着,发现还挺有意思。
自此,程溪每日供应给白晋的百灵膏增至二十五块,多的那五块是她借用白晋令牌出入书阁的报酬。
外人不知情,一晃大半个月,北郊分馆的医师之间流传出痴迷医道的白首席,终于晓得培养苗子了。
馆主听说这事,拿白晋当典型催促其他医师广纳弟子,多物色些好苗子。
二月初。
阴沉了近一个月的天气,难得晴朗一回,程溪待在东区庭院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籍正在认真钻研。
“修仙界浮岛图鉴?”
一个身影遮去大半阳光,白晋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你看这东西作甚?让你记的病例对症,都记下了吗?”
“记了,共计三?百六十七例,以分类法归类,其中外伤主因九十七例,先天主因三?十七例……”程溪暂且合上手中书籍,游刃有余地回应。
白晋听她归类得头头是道,提了几个病例让程溪对症,发现她全部答对,没有丝毫含糊方才满意点头。
“首席,这些浮岛图鉴所记录的浮岛,能占到修仙界近八成浮岛数量吗?”程溪抬眸望向白晋请教。
“八成?能有两成都算不错了。”
白晋摇头道:“浮岛是什么??是大势力最安全的机密之地,光就我所知,缘仙城这些势力建造的浮岛数量超过上百座。”
程溪看着手中这本薄薄的书籍,皱了皱眉,她本来还想查下应长庭所说的那个位于浮岛上面的通道入口,但眼下看来,光凭这些书籍似乎派不上太大用场。
“由修士镇守的海上浮岛……”程溪轻喃,“首席可有头绪?”
“玄天岛不就是?”白晋随意道。
程溪:“?”
嗯?下意识把玄天岛当作历练场的程溪愣了下,等会,对啊,她怎么就没反应过来!
有修士镇守,指整个陆州参与的大势力。海域浮岛,程溪隐约记得俞成光之前向她介绍过玄天岛,似乎就是建在海域之上的。
至于通道,
程溪想到自己之前随楼西州、任秋见还有万道宗一位金丹期精锐进入的异魔通道。
应长庭所说大乱,是指这个吗?
“你与九城主府的人走得很近?”白晋没探究程溪的沉思,谈起正事肃然道:“赵家。”
程溪思绪中断,微微仰头看着白晋下颌胡茬,应了声,“首席是说赵稚吗?我之前去了一趟玄天岛,他也在,还挺照顾我的。”
“九城主府这两代没什么?出彩后辈,左右逢源倒做得不错。但各个城主府之间明争暗斗始终不利于修行,你自己把握好分寸。”白晋沉声提醒。
程溪本来还纳闷白晋为何这么?提醒自己,直到她得知赵稚亲自来北郊分馆拜访她的消息。
赵稚这回递的是拜帖,拜访人还是程溪,要知道修仙界的拜帖往往代表整个势力。
赵稚向白晋递拜帖,这很正常,毕竟白晋身份地位乃至实力摆在这,值得九城主府以礼相待。
但程溪晋升馆童子不足半年,实力也只是个筑基中期。接待赵稚的弟子反复看了拜帖数遍,才回过神来这封珍贵拜帖,竟真是拜访一个筑基中期。
在外人看来,这拜帖颇有种元婴强者给炼气期修士拱手行礼,屈尊以待。
程溪却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她着一身雪黛法袍踏进茶室,见到衣着锦贵严谨的赵稚,靠近后忽地手掌握拳袭向赵稚腹部。
“等等等等!!小药,我解释,拜帖的事我可以解释呀!”赵稚险之又险地避开,连忙说。
“解释。”程溪娇软声线冷酷道:“不让我满意,那就道场见,反正首席给我批了很长的休息。”
赵稚一听道场,只觉得浑身筋骨都在喊疼,五官皱成痛苦面具,悻悻道:“跟苗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