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摊牌

“我不同意。”

面对刚谈拢的两人,裴游时盯着程溪暴躁道:“你既不想被盯上,伪装身份岂不更好。苗家与姬家若知晓你在这里,只会更麻烦。”

“陆州正式递出战帖之?前,不是不准出动化神境吗?你怕什么。”程溪轻笑。

她甚至巴不得苗家与姬家来几个元婴修士,龙溪池加上人炼魇,程溪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听出少女话外之?意的楼西州不由得侧目,但并未多说什么,他同样不惧元婴境。

裴游时怎会怕元婴修士,他只是看不惯楼西州,觉得格外扎眼。

冷冷瞥了眼楼西州,裴游时沉下心神拿出一个染血法宝,抛给他毫不客气道:“滚回缘仙宗。”

程溪目光落在楼西州接住的法宝上,那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长命锁,品阶看起来还不低。

楼西州见到此物,俊逸脸庞尽是凝重,在他的操作下,这巴掌大的长命锁咔哒一声,呈现出里面的物件。

楼西州拿出这轻薄兽皮,将其摊开。

“……不可能!”

看到兽皮上的内容,楼西州眸子睁大下意识辩驳,他目光紧盯裴游时,“此物你是从哪得来的?”

“虞千菱身上的,缘仙宗现任宗主,其实早就被无量宗老祖李代桃僵。”

裴游时嘲讽道:“以前你们缘仙宗钳制不住缘仙城,而今又出一个最大的内应宗主。或许再过几十年,缘仙宗也将成为无量宗附庸,真是莫大讽刺。”

程溪:“!?”

卧槽,这什么惊天大瓜!

缘仙宗的宗主居然是无量宗老祖的马甲?这内鬼做得也太高级了吧!

楼西州猛地攥紧手中长命锁,十几年师徒情分,他实在不愿相信此事。

但……

虞千菱的爹娘,乃叶家一脉的附庸,她爹娘死的蹊跷,如?果?真是因知情而被灭口。

楼西州思绪纷乱,他收起这长命锁,面露歉意望向程溪。

“宗门大事要?紧,你去吧。不管此事真假,你都要谨慎行事。”程溪率先开口道。

“程姑娘,告辞了。”

楼西州心里清楚,此事恐怕是真的,他郑重说罢,正要离开程溪忽然又道:“等等!”

楼西州停下步伐。

程溪把自己留着的三十五块百灵膏递给他,轻松道:“此物是首席传授于我的配方,应对伤势有很好的治疗效果?,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楼西州看着这约手指长的方形软白膏,淡淡的药香格外好闻,他目光落在少女身上,轻声道:“谢谢。”

“我虽没有资格置喙你们缘仙宗内部事宜,但像这种权势与利益之?争,所牵涉之?广,必然远超想象。”

程溪无视裴游时仿佛细针般的注视,仰头看着楼西州正色道:“你要?小心呀,千万要?确保自己性命安全。”

少女真情实感的叮嘱,令楼西州瞳孔微睁,有那么一瞬,他误以为眼前少女是对他软声软气,格外治愈的小兽。

“乔乔……”

楼西州睫毛颤抖,怅然轻喃。

裴游时忍无可忍走过来拽着程溪的手腕,将人拖到山洞附近,没好气道:“快看看你的药汤好了没有。”

程溪想要瞅两眼楼西州,但裴游时像一堵墙似地挡在她面前,把她全部视野遮蔽,偏不让她看。

“看药汤。”裴游时咬牙重复。

程溪尝试几息,见裴游时打定主意不让开,她叹了声应下,“知道了。”

刚说罢,程溪双手抓住裴游时手臂,脑袋敏锐一侧,楼西州的身影已经不见踪迹。

“唉。”

见人已离开,程溪幽幽一叹,迎着裴游时浑身低气压,老老实实松手。

“缘仙宗的宗主是内鬼,这要?是揭露,肯定会掀起掀然大波。西岭山脉他毕竟照顾过我,我不想看他去死。”程溪仰头盯着裴游时,很认真地解释。

“苗家跟姬家一堆烂摊子,你先管好你自己再去担心旁人。”裴游时没好气道。

“知道,知道啦。”程溪收回目光,蹲下身揭开药罐看了眼,伸手灭了火。

程溪拿出一个瓷碗,刚倒好大半碗药汤,裴游时主动伸手接过,不顾烫意一饮而尽。

待一罐药汤喝完,程溪收拾好药灶,发现裴游时背靠着山壁,正神色莫测注视她一举一动。

“……怎么?”程溪疑惑问。

“你就打算这样辅佐我?”裴游时嘶哑嗓音有些不高兴。

“你难不成还指望我帮你杀人?”

程溪惊呆了,语重心长道:“我就是个医修,拳脚功夫都是花拳绣腿,碰上金丹期都很难存活的。”

“……”

裴游时语气稍缓,耐心解释道:“此地途经数个驻扎点,再过不久,会有大批元婴修士前面镇守,你确定要?一直待在这?”

“噢,你直说换个地方不就好啦。”

程溪放下心来,让她战斗是不可能的,毕竟这种地方一出手就得下死手,不过龙溪池倒是可以放出来快活。

既然要转移位置,程溪收起药灶视线环顾山洞,见没有遗落之物,她起身望向裴游时,“走吧?”

裴游时没动,就静静得注视她。

程溪:“……”

这回她知晓裴游时为何这么看了,她默默将雪缎解下,戴上用轻纱遮颜的水绿色斗笠,嗓音轻软:“这样总可以了吧,他们只认得蒙着眼睛的我。”

“眼疾好了?”

想要少女之前的谎话,裴游时心里直冒火地冷笑。

“没好,可这不是没办法嘛。”

程溪面不改色道:“你记得给我找个阴暗些,白天也看不见光的环境,不然我眼睛疼。”

裴游时心里火气哗得被一盆凉水熄得干干净净,他走近少女,伸手摘下她的斗笠。

对上少女清澈纯净的眸子,他语气硬邦邦地命令,“蒙上。”

程溪神色轻松地又把雪缎绑在眼睛上,下一瞬,一件格外宽大的黑袍遮在她身上。

裴游时一声不吭地把黑袍系好,并将袍帽拉上。因身高原因,这黑袍拖着地就算了,帽子更是遮去程溪大半边脸,只露出一个白皙下巴。

程溪尝试性地仰头,这帽子清凉布料连带着她鼻子都遮了,旁人根本看不见她蒙在眼睛上的雪缎。

“袍子太大了……”程溪挥挥双手,这袖袍宽得能装下一个人,她得往上扯半截袖子,才能伸出手掌。

“你不是要求的白天看不见光,还阴暗的环境吗?我看挺符合的。”裴游时瞧着身材娇小,跟个黑色小蝙蝠扮相似的少女,心情有点好转。

程溪:“……”去你丫的符合!

这黑袍不光袖子长,还拖地,程溪若不提起来,走路甚至都有可能踩着绊倒自己。

“帽子就算了,但是袖子跟袍摆,你好歹修一修吧,我连走路都不方便。”程溪忍不住控诉。

“回去再修。”裴游时说。

程溪正想问他今晚怎么办,裴游时已经身体力行地做出行动,他将少女拦腰抱起,双脚踏上冷霜剑,御剑而去。

程溪:“?”

我怀疑你就是想要占……等会,裴游时这么抱着就是抱一个黑不溜秋的身躯,好像,也没什么便宜可占。

而且自己这样不就相当于白嫖一个飞行法宝吗!?还不消耗灵力,嗯,甚好!

约莫两个时辰后。

裴游时带着程溪抵达雷云渡水流湍急的河域边缘,天色已是蒙蒙亮。

程溪听到水声,舒展灵识,但能看见的范围格外有限,远不如?视野那么好。

“这里是雷云渡的渡口吗?让我看看。”程溪动了动身体,兴奋道。

“回船上再看。”

裴游时声线沙哑,不容置喙。

“还要?多久?我身体麻了,你手臂是不是瘦得只剩下骨头了,好硌人。”程溪小声说。

“体魄长久锤炼,有一个境界名?铁骨,肌肉似铁,这与瘦不瘦无关。”裴游时解释。

“就算这样,你也瘦啊,还没有我肉多。”程溪伸出自己葱白手掌,在裴游时面前晃了晃,“看见没,你手掌上的皮肤都要贴着骨头了,你还是多吃点灵膳补补身子吧。”

裴游时抱着少女的手臂微紧,故意曲解道:“嘴上说得好听,你心里指不定盼着我死了多少回,往后不要?这么虚伪了。”

他明知道这么说少女会生气。

可就像嗜甜的人,生了病不能吃糖,却又忍不住地想要舔两口,又安慰自己只吃这么一点,应该不会加重病情,可仍旧会担忧一阵。

他内心渴望能获得回应,却又担忧回应不是自己所期待的。

但直到回到灵船上,少女都没有再吭声,裴游时神色阴沉得可怕。

灵船甲板有修士负责巡视,他们留意到裴游时,本想打个招呼,但在触及青年俊美脸庞的阴沉之?色,又缩了缩脑袋,连忙降低自己存在感。

看不见,看不见我……

这些修士在心里祈祷。

裴游时无视他们,把人抱到灵船三楼,临近瞭望台的一间敞亮舱房。

他垂眸看着只显白皙下巴的少女,嗓音嘶哑而低沉,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示弱,“怎么不说话?你平时最喜欢撒谎,怎么连骗我一下都不愿意。”

程溪沉默挣扎着从他怀里落下,她伸手掀开黑色袍帽,解下雪缎却因舱房里过于明亮的光芒眯了下眸子。

裴游时下意识将舱房窗户的竹帘放下,侧身帮她挡了一处光,神色平静地与少女对视。

“裴游时。”

程溪仰着头,盯着裴游时,一身黑袍穿在身上像个偷穿大人衣物的小孩,她娇软嗓音掷地有声:“从一开始,本就是你想杀我。”

“我从未想过要?杀程小药。”裴游时一双深邃眸子冷得可怕。

“那你凭什么要?说程小药盼着你死?你嘴上说得好听,不杀程小药,可你从未忘记我是雪团!”

程溪一字一句咬字格外清晰,她迎着青年可怕神色,不避不退笃定道:“你敢说,你忘了吗?”

裴游时忽然抬起了手。

程溪身体下意识紧绷,但她没有退,也未显露丝毫怯意。她如今有龙溪池,还有人炼魇,自身实力也不弱。

她已经有资格站在裴游时面前,与他就往事好好掰扯,不杀程小药,杀雪团,嘴上说得好听。

但程溪发现自己想当然了,于裴游时来说,雪团叛主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明明刺得他很疼,还偏偏那么嘴硬,忍着疼对她笑,楼西州说裴游时有入魔先兆。

程溪起初不信,但他若一直想不通此事,就算现在不入魔,以后也是迟早的事。

裴游时布满厚茧的手,覆上少女温热脸颊,他像在与自己做思想搏斗,神色格外扭曲,迟迟没有说话。

“……为什么?”裴游时眉宇间极尽痛苦,嘶哑声线带着颤音问。

他自认对捡回来的灵兽蛋,没有虐待也未苛责,为何,要?背叛?

程溪刚想说话,覆着脸颊的粗糙手掌忽然抽离,她连忙握住这只手,神情无比认真道:“因为我自私。”

自,私?

裴游时眸中罕见地浮现迷茫。

“我不想为你活,我想为自己活,就这么简单。即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条路。”

程溪说出这些话后,只觉心情无比顺畅,连带着心境都有所提升。

她不能说原来雪团最后落得的下场,她也不想再去编造各种谎言,她如今所说,就是自己最?初所想。

哪怕所有人骂她自私,程溪都无所谓,她灵魂也是个人啊,她凭什么要?成为某个人类的私有物?

“从离开缘仙宗起,我就是我,我获我喜,我损我悲,我惹的麻烦我一力承担,我不需要?也不会依靠或主动牵连任何人。”

程溪说罢,转身走近舱房里的桌椅,她提起茶壶为自己斟倒一杯茶水,轻抿了口。

“裴游时,解除神魂契约,是我不对,但我还是会这么做。”

看着神色莫测,一直没说话的裴游时,程溪心里有点打鼓。她说得太嗨,应该,不至于把人气得当?场提剑杀人吧。

“……你这么做,又有什么错。”

过了许久,裴游时看着坐在凳椅上,五官白皙精致的少女,哑声说。

“灵兽会成为附庸,是因为它们灵智未开。你这么聪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有什么错?”裴游时语气平静说完这些话,干脆地转身离开舱房。

程溪眸子睁大,目送裴游时的背影:“!!!”

什么?裴游时竟然没气急败坏拔剑,甚至还意外地好说话!啊啊啊啊!

程溪一直以来对他的刻板印象瞬间崩塌,愣了盏茶时间才渐渐缓过神来。

所以说她这回直接摊牌,效果?居然意外的好?

程溪还是有些不敢信,她环顾这间宽敞明亮的舱房,走近遮着竹帘的窗户,将帘子拉起来。

从这个窗户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深蓝海水,雷云渡这个渡口是通往海域的支流之?一,这也是陆州修士通往海域最?近的路线。

“燕逍!”

龙溪池被海风气息唤醒,从锦囊里钻出长着龙角的脑袋,兴奋道:“这片水域的鱼获很丰富,我能下去觅食吗?我这两天就要突破元婴中期了,还能顺便在水域解决。”

“注意隐藏踪迹,不要?招惹修士。”程溪把龙溪池从锦袋里捞出来,看着手心里的漆黑小蛟龙,叮嘱道。

“知道!”

龙溪池爽快应下,轻轻一跃化作黑线落入深蓝海水里,不一会便有灵船上的修士靠近这一处船道观望。

程溪与金丹后期修士对上视线,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她嘴角一抽,身形主动远离窗户。

田策看着五官精致出尘的少女身形隐去,眉头轻皱,直到三楼舱房窗户关上,他才回到一楼舱厅。

“老张,三楼天字号的舱房,什么时候住了位女修士?”田策找到在舱厅里翻阅玉简情报的张无,直白问。

张无手里握着杆毛笔,听到这个问题,抬起一张风度翩翩的脸看了眼田策,又低下头:“不知道,不过昨日还没听说过,今日回来的又只有船主。”

“那位女修士极大可能是船主带回来的,你若想知道更具体的,不妨去问问船主。”

张无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算了吧,我可不敢去问,我先去休息,有任务再喊我。”田策摇头说罢,穿过舱厅回到自己的住所。

张无倒是从书架上拿过灵船名册,从后往前翻,并未看见新添的。

“她姓程,是位医师。”在张无翻阅期间,裴游时的声音忽然响起。

“裴船主。”

张无抬头看向神色淡漠,一副生人勿进气场的裴游时,笑着??完招呼,拿毛笔添上一个新的名?字。

“既然是医师,那能请她去看看伤势颇重的几位兄弟吗?”张无提议。

裴游时没做声,张无当?他同意,将名?册放回书架,动身前往三楼。

“叩叩——”

程溪正在舱房里制作百灵膏,忽然听到敲门声,还伴随着温润有力的嗓音:“程医师,在下乃灵船上的主事张无,船上有几位兄弟伤势濒危,想请你看看。”

田策,张无……

程溪嘴角一抽,没想到之前在圣坛短暂合作过的临时队友,居然还能以这种方式在雷云渡碰面。

程溪蒙上雪缎,披上裁剪过的黑袍??开房门,开门见山道:“伤者在哪,带我去。”

看着身材娇小,声音听起来年纪也不到,修为仅是筑基初期的医师,张无愣了下,又很快反应过来。

“程医师请随我来。”张无说罢,走在前面带路。

在张无的带领下,程溪仔细观察这艘灵船,发现面积并不大,整个三楼的舱房大约在十来间,长度约两百来米。

相比三楼海风吹拂视野辽阔,二楼是灵船的核心掌舵室,设有阵法,灵气非常充沛。

因楼梯设置在外围,程溪并未见到掌舵室的内景,伤者被安排在灵船一楼临近船尾的舱房里。

程溪刚踏入舱房,便闻到一股浓郁血腥味,还夹杂着各种熬制不到位的古怪药材气息。

“张主事,是有任务还缺人吗!”待在舱房里照顾伤者的一位金丹后期修士见到张无,振奋道:“放心,这些弟兄暂时死不了,五天绝对能撑住!”

程溪目光在躺在竹床上的四位伤者身上掠过,都是陌生面孔,但从上半身那些纵横交错的旧伤来看,显然都是刀口舔血的角色。

“船主带了位医师回来,你自由了。”张无淡笑着说。

“医师!?真的?呜呜呜,张主事你要?唬我,我就是一个只会????杀杀的粗汉,我哪里懂治伤啊。”

这位金丹后期修士一听自己终于能解放,他喜极而泣,呜咽着宣泄道:“配药材熬药我都丢了几十年了,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这种专业的事,本来就该交给专业人士办啊。”

程溪:“???”

“行了,归队去吧,这里不用你了。”张无笑着说。

“好嘞!”

金丹后期修士连忙应下,生怕被中途叫住,他一溜烟跑出舱房,扬长而去。

“你们这段时间,受了伤就靠这位处理?”程溪忍不住望向张无问。

“若伤势不算太重,服用船主给的丹药就好。伤重到不能动弹,服用丹药再送到这里修养,那位主要是起个照顾之?责。”张无解释。

“灵船上有多少人?”

程溪问罢,走进这间舱房里,把紧闭的窗户打开,让海风吹进来冲散血腥味。

“算上程医师,共有一百二十七人。”张无回答说。

程溪应了声,走近重伤濒死的四人,伸手搭在其手腕,观察具体的伤势。

“灵船上有药材吗?”依次检查完伤势,程溪抬眸望向靠近窗户的张无问。

张无收回眺望水面的视线,颔首道:“自是有的,船员们缴获的资源,都存放在灵船上。”

“那正好,我这里有一份清单,我希望你们尽快将相关药材凑齐,这与你们之后受伤能否得到及时救治干系很大。”

程溪说罢,走近这间舱房的书桌,用灵力操控墨汁,在白色宣纸上写下材料名?称。

程溪密密麻麻写了近五页,而后递交给张无,余光扫了眼伤重的四人,平静道:“等上面的材料弄过来,就可以着手治疗他们四人。”

张无目光在宣纸上停留,他依序看完,痛快道:“还请程医师稍等半刻钟。”

张无离开后,程溪只留下一扇窗户半开着通风,她拿一个蒲团放在地上,盘坐着恢复治愈能量。

半刻钟后。

张无如?约送来一个储物袋,表示大半材料都在里面,“因库房比较杂,没有专人整理,找寻起来有些麻烦。之?后若找到名单上的药材,我会尽快送来。”

“好的,劳烦了。”

程溪说罢,着手准备熬药。

虽然治愈能量能治百病,但比起直接浪费在伤者身上,程溪宁可省点用来制作百灵膏。

这百灵膏是白晋专门为治愈能量所定制的配方,能将治愈能量的效果?发挥到极致,甚至还不会引人起疑。

自从有了百灵膏配方,程溪的治愈能量经常被抽空,这回给了裴游时一批,又给了楼西州一批。

程溪的百灵膏储备已经见底。

“灵船人多眼杂,做做样子还是要的,百灵膏也要?尽快储备一批才行。”

程溪准备药灶时,在心里暗忖。

当?天傍晚。

随着程溪添了料的药汤下肚,这四位伤者的伤势已经得到有效控制,程溪恢复治愈能量时,房门被人大力敲响。

“医师,医师救命!”

“痛死了医师,快救救我们。”

程溪还未起身,几道鬼哭狼嚎伴随着敲门声格外刺耳,她慢条斯理走近紧闭的房门。

“还能喊得这么中气十足,不像是重伤的样子,船主的丹药还不能满足你们?”程溪淡淡道。

舱房外忽然一静,仿佛人已经离开,但从气息来看,他们就站在外面。

许是程溪太过沉得住气,外面静了一会又有人轻佻道:“医师的声音真好听,听到医师声音,我伤势更重了怎么办?”

这些人怎么这么闲啊?出完任务居然还有空来这里调戏新人。

程溪眉头险些皱成川字,她伸手??开房门,看着屋外个个身高逼近一米九的金丹后期大汉,视线落在他们伤口红肉翻开呈现白骨的伤势上。

嗯……

程溪默默收回之?前的心里话,伸手指了指新添置的竹床道:“上去躺着吧。”

那伤得腹部肠子露出半截,得靠队友扶着的男人咧嘴一笑,兴奋道:“医师真温柔,我好高兴,啊!”

他这一高兴,血流了一地。

程溪:“……”

这可真是拿命在嘴嗨啊!

程溪也没闲着,随着这重伤修士躺下,她从储物袋里拿出稀薄版的百灵膏捏碎,将乳白色粉末撒在他腹部伤口。

“你们去哪?”

程溪撒完药,发现把人送过来,同样受了重伤的三人准备离开,不由问了句。

“处理伤口。”

其中一人瓮声瓮气道,他伤在大腿部,腿骨森然,血已经浸湿整条左腿。

“怎么处理?服用丹药然后静修?恕我直言,你这种处理方式太慢了,非常影响计划。”

程溪看着三人,她身材虽然娇小,但此刻语气却不容置喙:“想在两天内恢复,就给我上去躺着。”

“过来啊你们,啊,医师姑娘的药效果?真好,我已经感觉到自己正在恢复,很快就会好了。”肚子破了个大洞的修士絮絮叨叨。

三人最终还是拗不过程溪,纷纷躺在竹床上,像这种外伤用药汤调理的效果?比不上稀薄版百灵膏。

程溪把三人伤势处理好,守着五个药灶,熬制内服调理气息的药汤。

这些事对她来说,已经犹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程溪还能趁着药汤熬制的间隙,继续恢复治愈能量。

原本程溪琢磨着有自己提供的帮助,灵船的人员损失一定会大幅降低,任务效率也会加快。

如?此一来,大家都能轻松些。

本来,程溪是这样想的,但架不住任务实在太多,程溪接连五天连轴转,医治的修士次数超过近三百。

看着熟悉面孔早上走着出去,晚上躺着回来,程溪整个人都裂开了!

有完没有,到底有完没有啊!

程溪主动打破与裴游时之间的微妙氛围,让张无带她去见他。

掌舵室里,几扇窗户大开,血腥味已经趋近于无,程溪见到了盘坐在地,面白如纸神色却格外淡然的裴游时。

“伤在哪?”程溪走近以后问。

裴游时没做声,只是垂眸把手伸出来,意思不言而喻。

“你不会以为我只碰手臂,不看伤势就能包治百病吧?”程溪乐着说:“我鼻子很灵,你身上那攀附血肉邪咒气味,快要熏死我了。”

听到这话,裴游时才解开外衣,显露里衣被恶臭湿透,血肉腐烂的右边肩胛骨。

“我能克制,只是要耗些时间。”裴游时视线盯着地面,低声说。

“我信。”程溪自是信他说的话。

毕竟她没来之前,裴游时就已经在雷云渡兴风作浪。要?说没点保命之法,早就被沼州势力给弄死了。

“我是答应了帮你,但你能不能考虑下弱小又可怜的我能不能受得住。我在缘仙城被严苛的首席教导时,都没这么累过。”程溪手掌附在这邪咒上,用治愈能量边清理边说。

“这个月底,陆州镇压势力就会前来,在这之?前,灵船上的人需要?一个转移机会。”

裴游时声线带着哑意,平静道:“沼州那边人死得多才会乱,越乱机会越大。”

“所以这段时间你们才一直在外面厮杀。”程溪了然总结,她盯着裴游时血肉模糊的肩胛骨。

这邪咒很难缠,但最?终还是不敌程溪的心法,邪咒清理之?后,已经被腐蚀的血肉并未好转。

程溪伸手触碰裴游时里衣的衣领,手掌被他挡着隔开,他低声道:“余下皮肉伤,已无大碍。”

“我给你的百灵膏用完了?”程溪不甚在意地问。

“嗯。”

裴游时应了声。

“喏,这几天实在没空,只做了这么点。记得擦擦,留疤就不好看了。”

程溪把三块百灵膏放下,起身离开。

她走后,裴游时轻轻捡起百灵膏,扯下半边里衣,掰了小块动作有些笨拙地敷在肩胛骨上。

程溪回到灵船一楼,路上遇到的修士见到一身黑袍的她,本能地肃然起敬。

这五日来,灵船上的修士少则被救治一次,多则救治三五次,众人已经亲身体会过这位身材娇小玲珑,修为不高的医师医术。

论实力,身为灵船的船主,裴游时的实力一直被一众船员私底下称其为变态。

而程溪,在医术上被他们认为可以与裴游时并驾齐驱,自从她坐镇灵船,众人的士气都被鼓舞不少。

这就相当于救命药啊!

“程医师,可是有什么需要??”待在舱厅里整理各种最?新情报的张无见到程溪,恭敬问道。

“你们的任务是怎么安排的?”

程溪知道裴游时最终目标是沼州腹地,但眼下距离月底还有大半个月。

如?果?强度还像这五天一样,程溪觉得自己会先扛不住,一天救助几十次,她哪里顶得住啊!

不确定少女是来兴师问罪还是单纯询问,张无下意识??量少女神色,可惜只能看见她白皙下巴。

张无言简意赅说了遍。

沼州这回对雷云渡表露的态度是势在必得,并且还想要整个吞下主城以及附近地盘。

他们每天都会派出队伍去占据关键要塞,掐断元婴期的外援,而裴游时这支队伍,主要任务就是杀人。

杀那些沼州修士,杀得越多越好。

“可惜沼州不给悬赏,不然我们还能搜集一波雷云渡主城的身份牌,找沼州换一批资源。”张无风度翩然的脸庞,尽是遗憾。

之?前在圣坛时,程溪以为张无只是精于算计,自从昨天见识他的伤势以后,程溪就知道这位也是个狠角色。

能谈笑风生杀人屠城的那种。

“沼州要?是给这种悬赏,还不得被人换得破产呀。雷云渡这些修士哪比得上沼州修士独树一帜,都不用割耳朵,直接把簪花带去主城就能换资源。”路过舱厅的一位金丹后期修士听到张无的话,感叹道。

“簪花?”程溪侧头望向他。

“就是手掌尾骨自掌心处粉碎,将血肉剃干净,接上熔炼的银质花朵。等掌心愈合,这簪花就跟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似的,还能动弹。”

张无随口解释。

程溪听得都疼,尾骨粉碎啊,她疑惑问:“这簪花有什么效果??”

“效果??没有,这就是一个辨识。听闻这些簪花奴都是出自宿家,而宿家主是位女子喜欢漂亮花卉,这才有了这个习俗。”

张无侃侃而谈道:“有些簪花奴为媚主,会刻意将簪花点缀出不同的样式。更甚者还会拔除旧的簪花,接上新的。”

“难以理解。”程溪拧着眉头说。

“强权的癖好强加在弱者身上罢了。”张无随意道:“这些簪花奴也无法理解我们,为何不愿意顺从沼州。与他们一样全心全意侍奉五大家族,获取资源安心修炼。”

程溪若有所思地点头,折身回船尾。

“溪池,想不想赚点灵膳宴?”程溪走到甲板上,把突破元婴中期后,窝在锦袋里用沉睡对抗食欲的龙溪池捞出来。

“灵膳?哪有灵膳!?”

龙溪池瞬间清醒,抬起脑袋张望附近。

结果?入目尽是打着浪花的海水,它瞬间蔫了,叹息着传音道:“燕逍,我没吃过灵膳之前,一直觉得海里的灵鱼是绝世?美味……”

“可我现在面对这些绝世?美味,吃了就吐,腥味太重,太难吃了!”龙溪池嚎啕哭诉。

程溪:“……”

啊,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吗?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燕逍。”龙溪池简直恨不得飞回缘仙城,它眼巴巴问。

“怎么也得个把月吧,也就是医馆的年末宴可能要错过。但金秋宴一年一度,明年的肯定能赶得上,你放心。”程溪安抚道。

“年末宴的灵膳,呜呜呜呜……”

龙溪池痛哭流涕,就像几百盘美食插翅从它嘴边飞了一样令兽痛苦。

“你要?是想早点回去吃大餐,提起精神来干活才是正途。明天你随他们一同外出,只管盯着沼州的元婴攻击消磨他们战力。”程溪安排道。

“好嘞!”

龙溪池闲了几个月,但到底是凶兽,对于战斗有着天然的热情,它爽快应下。

次日一早。

龙溪池隐藏在暗处离开,程溪继续投入到忙碌的伤势处理中。在她强烈要?求下,之?前那个半吊子修士,被安排过来帮她打下手。

“有得休息还这么不情愿?”

程溪留意到炼化融合药材时,苦着一张脸都能当表情包的金丹后期修士,调侃道。

“程医师,我就是一粗人,让我????杀杀没问题,但让我弄这个,我真不行。”这修士变扭道。

“这样吧,只要你熬制出五十副药汤,我就让你离开。”程溪轻松道。

“好!”

有了奔头,这修士难得认真起来。

熬药这种事被分到出去,程溪自己也没闲着,她恢复治愈能量从早忙到晚上。

这天晚上,受重伤过来接受医治的修士锐减,就连熬药的修士都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快闭上你的臭嘴,还其他人,你咒谁呢?”受伤的修士忍不住骂道。

“平日出去几十号人,怎么也得躺个五六十人吧,今天确实很少。”程溪平静说。

刚才骂人的修士立马换了副面孔,殷切恭敬道:“是这样的,程医师……”

这重伤修士叭叭叭说了一大堆,大意是任务有所调整,沼州修士惹上了一条元婴境的蛟龙,自顾不暇,让他们捡了漏,损失也小了很多。

“哪来的蛟龙?”程溪明知故问。

“不知道,不过那条蛟龙可凶了,就连元婴中期都不是它对手。”重伤修士惊叹道。

龙溪池本就元婴中期,它又是毒蛟化龙,度过一次劫,实力比起人类修士,自然要强些。

程溪本以为它半夜会回来,结果?一等就是三天,灵船修士捡漏捡得笑得合不拢嘴。据他们所说,那条黑龙在沼州与陆州交界那片战区杀疯了。

第四日晚。

程溪待在三楼舱房制作百灵膏,大开的窗户嗖地飞进来一样东西钻进她袖袍里。

约莫两息后,裴游时从窗户跃进来,一身杀气腾腾,眸色冰冷环顾舱房,最?后落在程溪身上。

“我就知道你还没放下想杀我的念头。”程溪对上他冰冷神色,叹息道。

裴游时脸色一僵,看了眼舱房门,最?后还是选择倒退数步,沉默地从窗户离开。

程溪嘴角微扬。

哎,看来男主角这刀是真收了。

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

真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