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施压

“我想呆在明春堂或是住宅,这又与大师兄你何干?便是师父在,也会过问弟子意愿,如今轮到大师兄你,便要开始兴一言堂,强买强卖了吗?”

程溪脸上扬起淡笑,条理清晰地反驳张玉笛。

“师父闭关前,将堂令交付于我,只要是明春堂的人,便要遵从堂令,这是师父定下的规矩。”

张玉笛一双锐利眸子,紧盯着程溪,咄咄逼人道:“倒是三师妹,言语分毫不尊长幼,不服堂令,师妹可曾有将自己当?做明春堂弟子!当?做明春堂的一份子?”

“原来是得了堂令,才让大师兄这般长志气。”程溪哂笑,明白过来张玉笛这嚣张态度与底气从何而来。

“师妹若不能每日戌时前抵达明春堂,便不要在此地耽误其它人。”

张玉笛这话已经相当不客气,他?看向其他药师与跑堂,淡然道:“你们去忙吧,若今日盈余上佳,大家都有茶水费。”

原本还对张玉笛这态度感到不适的几?位药师,听到茶水费以后顿时熄了心思。

众人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程溪,又看了看张玉笛,比起才入门没多久的程溪,他?们还是更愿意服从已经跟在陈堂主身边将近二十年的张玉笛。

尤其是他手里还有堂令,这足以说明陈堂主更看重谁。心中有所倾向后,众人纷纷散去。

柳星舞跟在张玉笛身边,面色复杂看了眼程溪,又很快被心中虚荣与骄傲取代。

大师兄已是明春堂代理堂主,而她,是大师兄最信任的师妹!

张玉笛淡然目光落在程溪脸上,即便被如此排斥,小姑娘平平的外貌仍带着淡淡笑意,好似被针对的人不是她一样。

“师妹倒是心大。”张玉笛轻笑,语气不像夸奖,倒像在说她脸皮厚。

程溪也跟着笑,“比不得大师兄,之前在师父面前,天天披着一张皮,挺难受吧?不然何至于刚得了堂令就迫不及待把皮撕下来。”

一下就被戳中难堪的张玉笛笑意转淡,心生恼意,漠然提醒:“师妹,没了师父跟明春堂,你只是一个普通的炼气五层小修士。”

“大师兄,就算师父彻底消失不再挡着你的路,你想掌控明春堂,还请先突破筑基期再说。”

程溪一字一句扎心至极。

她看出了张玉笛的野心,但在修真界,光是野心跟心机,想要稳住跟脚是绝对不够的,尤其像明春堂这种在兴山镇里数一数二的大势力。

“这就不劳师妹操心了。”张玉笛知道程溪说的是事实,但这更让他?心里梗得慌,冷笑一声,手指紧捏着袖子里侧,转身离去。

程溪对明春堂没想法,若不是张玉笛这态度实在过于自我与嚣张,她也不至于撕破脸。

不过她发现这撕破脸的感觉还不赖,连带着心情都舒爽不少。

“戌时起又不难,你要是赶不及,也可以在明春堂附近的客舍住下。”柳星舞看了看走远的张玉笛,念着昨天那和凝脂膏,又望向程溪劝了句。

“我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程溪奇怪地反问柳星舞。

“你未免太自大了些?。”柳星舞对程溪这荒废资质的态度,很不满,“你纵使资质再好,若没有药师指点,也只会停滞不前。你向师兄服个软就是了,怎么还跟自己将来过不去?”

柳星舞这番话其实说的也有道理,但她严重错估了程溪的天赋,也高估了明春堂其它药师的能力。

程溪光是气海心法?,就足以碾压这群药师。而那些经验上的积攒,需要的是亲身体会,光靠跟在身边学,并没有多大效果。

“劳师姐费心了,不过我打算静修一段时间……”程溪说到这,顿了下,还是问道:“附近的客舍在哪?劳烦师姐带去我看一下,说不准我之后静修出关,会在戌时前赶来。”

柳星舞皱紧的眉头又松开,颔首道:“我让跑堂的带你……”

“跑堂的忙前忙后,若是不远,师姐替我指条路就是了。”程溪随意道。

柳星舞想了下,觉得离得不近确实没必要白费一个跑堂的,她走近院门口,随口道:“客舍就在云锦布匹庄的侧面,从这里直走出巷子。”

程溪乖巧跟上柳星舞,两人在巷子里走了一段路后,程溪冷不防问:“师父在哪闭关?”

“嗯?”柳星舞愣了愣,旋即摇头:“师父只说要闭关,并未告知我们地点。”

“师父往常闭关总有固定地点吧,师姐不清楚吗?”程溪追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

柳星舞察觉不对劲,警惕看着程溪。

“想起有些?东西要交给师父,比较重要。”程溪信口胡诌道。

柳星舞想得有点多,她看向程溪的眼神逐渐复杂,拒绝道:“我不知道师父平日在哪闭关。”

“师姐担心我向师父打师兄的小报告?”程溪了然轻笑。

柳星舞有种被道破心中想法的尴尬,她神色微妙,很快又冷静下来:“没有,我真不清楚。”

“既然师姐不知道,那算了。”

程溪没有再追问下去,两人抵达街巷尽头,她停住步伐淡然道,“客舍就算了,还是灵渠街更自在。”

柳星舞:“……”

感觉有被戏耍到。

柳星舞脸色不太好看地转身,恰好碰上离她几?步远的许白期,她看了眼许白期,招呼都没打,侧身与他擦肩而过。

“师父经常闭关的几?个地方我昨晚去看过了,都没有人。”许白期垂眸看向程溪,神色平静道:“师父给堂令的时候我不在,听其他药师说,张玉笛问过师父闭关地点,师父没说,只说归期不定。”

程溪一双灵动的水光眸里显出几分笑意,颔首道:“谢了,张玉笛狼子野心,我还真担心他?胆大包天,对师父下手。”

她方才叫柳星舞出来,也是想试探一二,从其态度来看,张玉笛还未把算计打到她身上。

“他?的确想下手,只是碍于不知晓闭关地点。”许白期很笃定,“这段日子拜在陈师门下,我受益匪浅,现在我准备离开了。”

许白期在程溪半米位置停下步伐,注视少女清澈灵动的眼睛,开口提醒,“你得罪了张玉笛,他?这人面善心黑,眦睚必报,你要小心。”

程溪愣了下,她没想到许白期会这么果决,不过他?眼下离开,反而是明智之举。

张玉笛不会容忍意见相驳,地位与他相当的程溪与许白期,若陈知秋迟迟不回来,两人早晚会被他收拾掉。

许白期也正是意识到这点,才打算激流勇退,抽身离开。

“聪明人。”

程溪看着许白期,目露欣赏道。

“我只是在兴山镇没什么牵挂罢了。”许白期摇头,所以他在权衡之后,可以很痛快地做出决定。

程溪与许白期最初相识于药草拍卖会,当?时两人因药性之争,算有点小过节。

但一同?拜入陈知秋门下后,许白期性子虽然不合群,却并未对程溪展露敌意,甚至在山脉里,还提醒她小心张玉笛。

这回也算及时雨,解了程溪一些?情报上的短缺,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五十块中品灵石,用灵力包裹递给许白期。

程溪抬眸看向许白期清俊脸庞,温声道:“同?门一场,我之前外出从前辈那里得了些?恩赐。这个就算做告别礼了,祝师弟前途似锦。”

“同?门二字是程姑娘过誉了。”

许白期摇头婉拒道:“我能得陈师照拂,多亏了程姑娘当?时几句话,如今不过是尽我所能反馈于你。”

程溪眸中浮现疑惑。

几?句话?哪几句话?

她当时好像没说过让陈知秋收徒,反而是不客气地指出许白期需要好好学习药性知识……

许白期没有要详细解释的意思,看着神色平和的小姑娘,嗓音偏轻,“程姑娘把东西收起吧,山高水长,我们有缘再见。”

见他?固执不收,程溪颔首应下也没勉强,静静目送许白期汇入大街拥挤的人潮,直至背影被淹没。

两人关系算不上多亲近,但这番告别,还是让程溪生出很淡的惆怅。修真界不比现代,每一次告别,终其一生都难得再相遇。

程溪没有任由惆怅蔓延,她脚尖调了个方向,直奔美食繁多,能带来味觉盛宴的味香楼。

这种时候,吃一顿最能解决烦恼了。

味香楼里依旧热闹非凡,只不过用膳修士的境界气息比起前段时间,暴涨了一大截。

“程姑娘!您可算回来啦。”

味香楼唇红齿白的门面少年见到程溪,那表情简直恨不得扑在她身上,叽叽喳喳给她带路,“您最喜欢的窗厢,还给您留着呐。”

“自从猪脏换了供应,就连我爹都说,撒再多香料,那味都比不上您那批猪脏清炒一碗来得诱人。”

“好些常客嘴被养刁了,时不时就问何时把供应换回去,昨掌柜还说这个呢。程姑娘养的猪脏,什么时候能售卖啊?”

唇红齿白的少年亦步亦趋跟在程溪身边,好奇询问。

程溪心情有些?复杂。

猪脏都比她受欢迎啊。

“过几?日吧,不过近来猪价上涨,猪脏估摸着也会升些?价位。”程溪随意道。

“掌柜最不缺灵石,只要食材品质足够好,这些?都很好说的。”少年神色雀跃。

修真界里说到底还是最关注品质,程溪清楚这点,看着少年给她斟倒一杯茶水后,关上厢房门离开,她收回视线,望向身侧半掩的窗户。

窗户下方就是味香楼的主街。

往来的人潮里,夹杂着不少筑基期修士。这些?人大多仰首挺胸,面色自信潇洒,锦衣佩玉,从五官来看,年纪普遍在二三十岁。

“尽是天骄弟子啊。”

程溪本着吃瓜的想法,兴致盎然地看着街上的修士,暗暗嘀咕:“年轻人自信又气盛,一点小事就擦出火花,也不知……”

“砰——”

程溪正琢磨着这些?修士打起来,兴山镇药馆生意肯定会很红火,结果身侧的木板忽然被人踢开。

幸亏她蹲得及时,不然绝对要被断裂的木板砸到。

程溪第一想法是遭了,自言自语好像被人听到了,但包厢就算没布置阵法,只要嗓门不大,也不至于传到隔壁去啊。

“程姑娘,程姑娘你没事吧!”

味香楼唇红齿白的门面少年急着打开包厢进来,见到蹲在座位旁的程溪,松了口气,又急声道:“前面那两个包厢的客人打起来了!您要不要换个位置?这地方太危险了,隔着好几个包厢还险些伤到您。”

程溪:“?”

她这是险些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筑基期打架?”得知冲突地点离这有点距离,程溪站起身问。

少年点头,“对。”

“这砸坏了,得赔钱吧?赶紧招呼你们味香楼的筑基期堵着门,别让他?们跑了。”

程溪一本正经说。

“噗嗤。”

门面少年生得俊俏,笑起来也很有少年朝气,他?看着程溪点点头说:“掌柜是这个意思,不过那两位已经赔了灵石了,整整五百块中品灵石。”

“嗯,你帮我换一桌,切记要离他们远些?。”程溪随意道。

“好嘞!”

门面少年目光落在桌上,之前斟的茶水只剩半杯,他?愣了下红着耳朵连忙收回目光,殷勤地带程溪换了包厢。

换到二楼角落的程溪等待半刻钟,桌上已呈上五道色香味俱全的荤菜。

味香楼的荤食很实在,青瓷色的大碗,食物份量均是微微堆起,添味的配菜就像衬托鲜花的绿叶,只有那一小撮。

对比程溪曾经吃过的梅菜扣肉,一大碗梅菜相比,味香楼堪称业界良心,好吃又不贵,大部分食材还都剔了骨,份量很扎实。

两刻钟后,程溪从味香楼出来,满脸餍足。她在主街的商铺逛了一圈,购置木傀儡所需的工具后,赶回灵渠街的住所。

灵渠街近来多了不少陌生面孔。

程溪走近自己住宅这条巷子,远远见到一个熟悉面孔神色肃然地立在院门的台阶上。

“段老板?”程溪走近以后,疑惑地喊了声,“怎么今日就过来了?”

在兴山镇经营着包子铺的段老板侧头看向程溪,长叹了一声,愁眉苦脸道:“程姑娘,我是来与你说一声,你的猪肉,包子铺不能收了,对不住啊。”

程溪想到昨日的蓝衣男子,段老板要是对高品质的猪肉没有需求,就不会特意让人蹲守着等她回来。

而短短一天,得知她回来的消息,却亲自上门表示不能再收购猪肉,这其中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程溪心里有所推测,温声问:“段老板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唉……”段老板看了眼程溪,面色纠结,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先进来坐吧。”程溪见这其中有隐情,把院门打开,邀请段老板道。

段老板经过一番权衡,咬了咬牙还是毅然踏进院子里,他?三两步拉近与程溪距离,压低声音道:“程姑娘,咱们也算合作?一场,我就长话短说了。”

“今早明春堂的人找上我,说程姑娘你养黑皮猪荒废了修行,不准我铺子再买你的猪肉……还问了我除我之外,有哪些买你猪肉的,这我只说不知道。”

“包子铺在兴山镇没根基,只有我一个人撑着,明春堂这么要求,我委实没有拒绝的底气,只得答应。”

段老板说着说着神色有些?愧疚。

明春堂明显是冲着程溪来的,段老板心里纵使一百个不愿意,在比对双方实力以后,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除非他?不想在兴山镇混下去了。

“我知道了,为免惹人猜疑,这杯茶看来段老板喝不成了,我就不送了。”

程溪听完始末,脸上神色毫无变化,反倒温声安抚:“给段老板你平添麻烦了,待我解决这事,我们再合作?。”

“好,好!”

段老板闻言,脸上露出喜色连忙应下,准备出门前,又低声道:“味香楼跟盟会关系不浅,他?们应该不容易受明春堂要挟,程姑娘不妨与他?们谈谈。”

“好。”

程溪见段老板冒着风险出主意,不由莞尔,若是一般人,恐怕在得了警告之后,决计不会再联络她。

而段老板不但专程过来道歉,说明情况,还帮她出主意,可见心思甚是厚道。

目送段老板离开,程溪淡然一笑。

张玉笛这动作确实够快,理由也挺充沛,养猪耽搁小师妹修行,这谁听了不得理亏啊。

“不如,杀了,他?。”

人炼魇从后院悄无声息跑过来,一双猩红眼珠透着纯粹杀意与恶念。

“不用,他?既然想玩,那我就陪他玩玩,且看他?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程溪笑着制止,虽然把人直接摁死是最痛快的,但张玉笛是师父大弟子,总归要给师父点面子。

除此之外,人炼魇是至恶之物,程溪不想助长它的杀心,能用和平手段解决,她还是打算稍稍花点时间。

“小娃娃,你这些?猪肉卖不出去的话,要怎么解决啊?”木傀儡明显听到了前院发生的事,它晃悠着从正屋走出来,嘴巴张合,“那个明春堂,我怎么觉着目的不纯。”

“就是目的不纯,对了,你要的东西我买回来了,放你住的侧屋吧?”程溪随意道。

“好呀,可惜今日没出太阳,不然我制作木犬的动作还能快些?。”木傀儡很是遗憾。

程溪推开侧屋的门,闻言好奇道:“这太阳还能加快你干活效率?”

“不能,就是没太阳浑身不舒坦,做得慢。”木傀来很实在。

程溪:“……”

得嘞。

程溪把一堆工具与灵木放在侧屋里,随木傀儡折腾,她则回到正屋里倒了杯茶水解渴。

人炼魇一身黑雾静静团在木椅上,猩红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猪肉,要,怎么,解决。”

“不能卖猪肉,可以卖腊肉嘛,先屯着风干,姓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怎么也得满足一下他?啊。”

程溪喝完一杯茶水,脑海里的计划逐渐成型,她唇角微翘,笑着说:“你好好照顾后院的黑皮猪,给它们加大运动量,多添点瘦肉,我去外面买些?青盐回来。”

兴山镇也有风干肉店铺,生意还不错,毕竟风干的食材储存起来总是容易些?。

作?为世俗人与修士混居的小镇,又是靠山吃山,没有势力恶意竞争,这里的生活气氛比之宗门与城池,明显要浓郁不少。

卖青盐的调料铺很实在,十斤上等青盐才算一块下品灵石,若是按金银来算,那得要上百两银钱。

程溪心里琢磨着几?十头黑皮猪全部腊起来,这耗盐量肯定不少,她看向掌柜温声问:“店里的青盐存货有多少?”

“有两个库房嘞,得有五千斤。”胡子发白的炼气五层掌柜嗓音稍显老态,但足以让人听清。

“我先要…三千斤吧。”

程溪想了下对掌柜说。

“噗,咳咳咳——”掌柜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一双苍目,拔高嗓门问:“要多少?!”

“三千斤青盐,三百块下品灵石对吧。”程溪感知到自己脖颈挂着的储物袋,再次感叹有钱真好。

“是这个价没错,小姑娘买这么青盐作?甚,储备不当?,容易化掉,可别平白损失了。”上了年纪的掌柜善意劝告。

“做风干腊肉。”程溪没隐瞒。

掌柜闻言,不由打量了样貌平平,但一双眸子格外清澈灵动的小姑娘几?眼,以过来人的经验道:“三千斤青盐,能腊上万斤肉了。”

“只能腊这么点?”程溪眸子微睁。

掌柜:“?”

“我还是买四千斤青盐吧。”

程溪想了想住所的面积,前院的两个侧屋一间给了木傀儡,另一间正好用来放青盐。

不过侧屋用来当库房,得稍作?改造。

程溪痛快付完灵石,给了个地址让掌柜把青盐运过去,她又跑了躺建材铺,约两个空闲木工把自己的改造要求说了遍。

在灵石的驱使下,时至下午三点。

程溪前院的侧屋改造成功,面积有所扩大,外观也焕然一新,房门改在左侧,一推门就能看见两个巨大的木质凹箱,需要踩着十几?层木梯才能看见里面景色。

里面盛放的是淡青色的上等青盐。

整整四千斤。

“青盐加改造,再加黑皮猪的成本,哎,怎么才花了四千下品灵石啊。”

程溪算着账走到后院,看着玩命奔跑的黑皮猪,跟昨天刚买过来相比,能明显看出瘦了,肉也更紧实了。

“哒哒,哒哒哒——”

程溪正准备去明春堂添堵,听到身后传来清脆踩踏声,她下意识回头。

一头米白色的四足木犬仰着头与她对视,其背高半米,四足配的是锋利的铁爪,那张狗嘴经过改造,里面是闪着寒光的铁牙。

“咔咔——”

木犬约成年人巴掌大的嘴巴张合,铁牙碰撞发出让人牙酸的咔咔声响。

“小娃娃,要不要试试这只木犬本事?”木傀儡的精神传音从木犬身上发出。

“怎么试?”

程溪眸中浮现惊奇。

“小娃娃去院外,假装进屋的贼偷,只要能踏上二楼,就算小娃娃你赢了。”木傀兴致勃勃。

“行啊。”

程溪痛快答应,兴山镇的阵法成本太大,再加上住宅没什么重要东西,她就没准备。

木傀儡兴致这么高涨,程溪本着陪它玩一会的想法,走出院子,顺手关上门。

为了挑个合适的位置,程溪绕着这栋宅子走了两圈,直到被两个年轻的炼气期修士拦住去路。

“你鬼鬼祟祟,在这附近张望什么!”说话的少女衣着讲究,观秀丽外貌年岁应当?在十六七岁,但修为已是炼气八层。

她身侧的年轻人已经筑基,但对外呈现的境界威压是炼气九层。

“误会,我只是在看看我这栋宅子,有哪里需要修缮的地方罢了。”程溪和气道,“两人若是不信,我有钥匙,可以请你们进屋喝杯茶水。”

“那就请你带路吧。”

少女眸中仍带着怀疑,语气不善道:“听闻这镇上贼偷多,你最好拿出有力的证据,不然,我定要为民除害!”

“……”

程溪有点小尴尬,她这行迹放在外人眼里确实很可疑,不过她心里倒没虚。

领着两人来到紧闭的院门前,拿出钥匙打开了上面的铜锁,和气道:“两位要进来喝杯茶吗?”

“你真住这啊……”

少女见状,面露讶异,许是察觉自己话里意思有些?歧义,连忙补充道:“我听闻灵渠街的住宅很贵,寻常炼气期很难买得起的。”

“也还好吧,就三五万下品灵石。”程溪如今眼界不同?往日,尤其是储物袋里还揣着一笔巨款,她真没觉得这里的住宅贵。

察觉到两人没什么恶意的打量,程溪顿了下,又随口补充道:“当?然,这也与我的营生有关,比较赚灵石。”

“是什么营生啊?”少女瞬间被勾起好奇心,紧盯着程溪问。

“顾桃。”

青年侧目,嗓音清朗,带着制止之意。

“养猪。”

程溪面露笑容。

顾桃:???

青年:?

“养,养猪?”

顾桃懵了下,不由得看向自家师兄,“师兄,修士还需要养猪吗?”

青年面色复杂:“……”

这个问题,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正因为修士不养猪,所以我养了才赚得多。”程溪一本正经蛊惑道,“两位想不想看看我的养殖场,就在后院里。”

“师兄,可以吗?”顾桃望向青年。

“那就,叨扰了。”

青年抿了下唇,看着程溪礼貌颔首。

“没事,没事,请。”对于送上门来的实验员程溪还是很客气的。

她站在院门口,摆出很客气的姿态,在两人即将踏进去前,随口提了句:“对了,院内有防贼偷的恶犬……”

程溪话还没说完,早就埋伏在一旁的木犬铁嘴发出咔咔声扑向两人,青年急忙握住师妹手腕,险之又险让她避开被咬中的危险。

然木犬对两人穷追不舍,青年自忖自己身手不弱,但这木犬行动间,章法?既诡又快,仿佛能看透他心中所想,次次都将他?后路堵住。

青年连续数招脱身不得,程溪也没想到这木犬居然这么给力,她担心青年心生火气直接毁了木犬,贴心开口道:“道友可略施灵力困住它,这木犬是我一位长辈赠送,用来守家,谁知竟对陌生人如此警戒……’

顾桃已经退至安全位置,见木犬与师兄搏斗在一块,竟隐隐占据上风。

这木犬狡猾多端,骗了师兄一招,顾桃担忧此物对师兄造成伤害,掐着时机施展灵力意图推开这木犬。

“小桃,不可!”

青年顾不上实力暴露,立即凝聚保护罩,抵挡顾桃的攻击,而后身形一撤,退至院门口。

“姑娘这木犬,不知是哪位前辈所制?”脱离战斗后,青年看向程溪,礼貌询问。

程溪面露歉意,神色真挚:“这个,我也不清楚,长辈送给我以后,就外出云游了。”

青年也未怀疑真假,这木犬绝不可能出自眼前这位炼气五层的姑娘之手,而市面上的傀儡,能用普通灵木达到这种实力与境界的,少之又少。

“这木犬很厉害。”青年认真夸赞,“用来看家护院,绰绰有余。”

“嗯,我这里也不常有人来拜访,惊扰二位了,我看看能不能把它弄开,好方便两位进来。”

程溪走进院子里,木犬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伸手将木犬抱起,看向院门口的两人,礼貌道:“两位可以进来了。”

顾桃怔怔看着被抱在少女怀里的呆呆木犬,与先前凶猛的进攻仿若两物,她心中不由生出些许羡慕。

这么厉害又认主的木犬,她也想要。

“我与师妹还有些?事,不叨扰姑娘了。”青年一反常态地没有进来,喊上不情不愿的顾桃动身离开。

程溪稍显遗憾地表示理解。

两人走在街巷里,直到快抵达租赁的住宅,顾桃才疑惑道:“师兄,为什么不进去啊?”

“那只木犬很厉害,既然是看家护院,住宅有前后院,你怎知后面有没有。”

青年肃然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初次见面,不知品性就贸然进入对方住宅,这属实不智。”

“可我觉得她人不坏呀……”

顾桃小声嘟囔。

青年叹了声,对自己这个不知世俗险恶的师妹说了好几个案例,把人吓得脸色发白才作?罢。

*

住宅里。

程溪把木犬放在地上,木犬发出咔咔声,木傀儡精神传音道:“小娃娃,我厉害吧!”

“厉害,连筑基期都被你逼退了!”

程溪毫不吝啬地夸赞,这绝对算是预料之外的意外之喜,想不到当摆件的木傀儡居然能这么凶猛。

“咔咔咔咔——”

木犬铁嘴不断张合,四爪在地上胡乱蹦跳,对这夸奖显然很受用,“可惜这木头品质一般般,若是换上更高级的木头,便是金丹期也不是木犬的对手。”

“更高级的木头?”

程溪来了精神,追问道:“是哪一种,我看看兴山镇有没有。”

“若要对抗金丹境,轻灵木就可,配上千炼铁,制成木犬,一根就够了。”木傀儡精神传音道。

程溪记下这个木头,关心道:“制作这个对你会不会有负担?”

“没啥负担,就是做得比较慢,要是有太阳晒,应该能快点吧。”木傀儡说。

程溪不由莞尔,“我去市场看看。”

程溪刚踏出院门,迎面就碰上一位锦衣男子,她定睛一看,发现还是位熟人,语气轻快问:“秋掌柜,大忙人啊,你这是来找我的吗?”

“听闻陈师闭关,明春堂暂由大弟子张玉笛代管,你与你大师兄闹不和了?”

秋明看着程溪,开门见山地问。

“秋掌柜消息真灵通。”程溪唇角微扬,默认道。

“灵通什么,是明春堂的跑堂来味香楼找我,说什么不要买你的猪肉,免得耽搁你修行。”

秋明一双上挑的丹凤眼直勾勾盯着程溪,凉凉开口:“我怎么不记得,我们味香楼买过你的猪肉了,不都是回回捡剩的猪脏吗?”

程溪讪笑了下。

“这回你的猪肉跟猪脏都交由味香楼处理,价格从品质,走市价,如何?”秋明直白道。

秋明完全不虚明春堂,毕竟他?自己本身就是筑基期,而据传味香楼并非独此一家,在大城池里也有分号,就算五大盟会想动味香楼,也得掂量掂量。

“也行,不过我买了青盐准备做风干腊肉,味香楼要不要?”程溪没有拒绝秋明的提议,本着不浪费的想法,提了嘴腊肉。

“行啊,要是品质好,可以开发新菜式。”秋明痛快答应,点头道:“事就这么说妥当?了,我还有其它事,先告辞了。”

对于秋明这来去如风的性子,程溪早就习以为常,要说筑基期里,他?算是最平易近人了。

跟炼气期也能打成一片。

“前辈。”

程溪折身回到院子里,戳了戳趴在地上的木犬,温声问:“你能同时操控数头木犬吗?”

“数头?”木傀儡愤愤道:“小娃娃是不是瞧不起我,就这种小玩意,别说数头,就是几十头,对我来说也轻而易举!”

“噢!?”程溪眸子一亮。

“不过……”

木傀儡豪气万丈说罢,又吞吞吐吐道:“我在虚陵城里精神消耗太大,得慢慢恢复才行。现在么,只能操控十头木犬,要是轻灵木,那只能操控一头。”

“所以前辈现在是在虚弱期对吧,好吧,十头木犬能管理一座山头吗?”程溪心念微动道。

“那得看多大,百里面积倒是可以。”木傀儡说。

“好。”

程溪应了声,动身离开住所。

*

在去商行购置轻灵木之前,程溪特意去了趟食膳街找董家生猪铺。

“哎——”

先前卖黑皮猪的董掌柜见到程溪就愁眉苦脸地往屋里躲,努力挥手,“没了,没了,我这真没黑皮猪卖给你,不信你去猪栏看,一头都没有了!”

程溪:“……”

演得太浮夸了,你好歹把忍笑的嘴角平一下啊。

“董掌柜欺人太甚!”

程溪觉得自己得配合下,于是她手指颤抖,愤怒的声音恨不得让附近看热闹的修士全听了去。

生猪铺掌柜嘴角抽搐。

他?还想说明春堂欺人太甚呢!

“你董家不卖我猪,只要有灵石,总有其他人卖,我们走着瞧!”

程溪意思意思撂下狠话,绷紧脸上神色,冲出食膳街,挑着一条路,越走越偏,直到来到董家的猪栏附近,与早就候在这的董掌柜碰头。

没有猪卖的董掌柜:真香。

走着瞧的程溪:香。

“明春堂姓张的真不是人!”

董掌柜见她过来,愤然帮她骂了句,又殷勤笑着说:“程姑娘消消气,黑皮猪又不只有我一家卖,到时候我出帮工费,保证悄无声息给你运到灵渠街。”

“这事不着急,我是想跟你谈谈乔山那份地契的事。”程溪淡定道:“我打算买下那座山头,你找个时间约一下你那位朋友吧。”

董掌柜愣了下,有点犹豫道:“这,不太好吧,你现在与明春堂不和,要是刘家施压,你……”

“嗤,明春堂那么厉害,是因为谁?”程溪嗤笑一声,摇头道:“这都是因为有我师父他老人家坐镇,就算明春堂不出手,刘家胆敢跟我玩阴的,且看我师父出关会不会饶了他?。”

董掌柜觉得是这个道理,细想好像又有点不对劲,但一想到那座山头有人愿意接手,自己那位兄弟不用再整日借酒消愁……

董掌柜搓了搓手,看向程溪,“程姑娘可考虑好了?这地契一旦交易成功,可没有反悔的机会。”

“放心,只要山头让我满意,灵石不成问题。”程溪自信轻笑。

“那成。”

董掌柜点头,跟程溪先说好见面时间,随后乐颠颠地去找自己那个兄弟。

乔山离兴山镇不远,走路只需两刻钟就能抵达,程溪赶到时,天色已近黄昏。

为了方便观察,程溪身形轻巧地攀上高树,俯瞰整片乔山。

乔山在刘家的开发下,地势已经趋近平坦,这里数座山头红绿相映,一片欣欣向荣之色。

但这并非完美之景,皆因?山势中间那一块简陋的棚子与没有打理的杂草,就像混进一堆花卉中的枯萎花朵,格外惹人注意。

“啧,都快被吞完了。”

程溪发现董掌柜的一座山头的形容,与实物实在有些?对应不上,就那一小块地,只剩下简陋的鸭棚。

就这,山头?

程溪看着鸭棚附近正在卖力种植各类灵作物的世俗人,对刘家这种明目张胆的蚕食行为冷眼旁观。

等她买下地契,就是重拳出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