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被抱回东苑绣楼,小心翼翼瞧着应长庭俊美脸庞还未化开?的寒霜,轻着嗓音诚恳道歉认错:“我这回闯了祸,给应师添麻烦了……”
“嗯?”
应长庭将人放下,微微垂眸看她,语气温和:“小药闯了什?么祸?”
程溪密长的眼睫毛轻颤,偷偷看了看应长庭脸色,见他情?绪有所缓和,巴掌大小的秀巧脸颊微仰,对上应长庭的注视,心底莫名生出羞涩感。
呜,她实在遭不住应师的美貌!!
“秦家那位子嗣,是我杀的。”程溪强忍着耳廓的烫意,黝黑如?宝珠的清澈瞳孔不避不退,声线娇软却无比认真地向应长庭坦白。
应长庭注视着少女泛起涟漪的水光眸,余光留意到她红得滴血的耳廓,呼吸不觉轻了几分。
程溪等了等,见应长庭没说话,也摸不透他心里想法,只能揣测着说:“我没有亲自杀他,而且,是他先动的杀意,想用咒毒对付我……”
“这会不会影响心法修行呀?”
虽然是人炼魇动的手,但人炼魇融合她的魂血,本质上来说,两者是有因果关系的。
程溪对心法还处于探索中,她见应长庭明明在看她,却迟迟没有说话,忍不住伸手轻扯他衣袖,嗓音轻柔,“应师前辈……”
程溪的声线本就娇软,她不自觉放轻,像极了撒娇,偏偏小姑娘自己毫无所觉,眸光清澈又纯净,像一张无暇的白纸,让人想留下丁点痕迹。
应长庭蓦地闭上眸子,摒弃些?许轻浮之感?才睁开?,对上少女信任又毫无防备的目光,他唇角微扬,风度翩然地问:“若秦家人不动杀念,只想用咒毒控制你,小药会杀他吗?”
程溪认真?想了下,点头说:“会。”
“哦?”
应长庭得到这个预料之外的答案,既觉讶异又感?到有趣,轻笑问:“为何?”
以他这一个多月对小姑娘的了解,她心思最为澄澈真?实,截然不似面对生命杀伐果断之辈。
“他的咒毒很险恶,我没有反制咒毒的手段,就算他承诺不杀我,我也不会相信。”
程溪看着应长庭认真说,“应师不要太高看我了,我也害怕死亡,我才不想让陌生人拿捏生死。”
应长庭星眸浮现笑意,被她这番毫不做作的真?实言论取悦到了。
“生命有时如同蝼蚁,”应长庭抬手用指腹把程溪散在嫩滑脸颊上的秀发,撩到她耳后,清冽嗓音不疾不徐:“却又最为顽强,小药要对生命,抱有敬畏,将来的道,才能顺通无阻。”
“这几日辛苦了,好好休息。”
应长庭没有解释这番富有深意的话,他离开后,程溪在心里默念他的告诫,总觉得自己好像摸到更高深的东西。
但因太过模糊,她辨别不出具体,就连言语都无法形容。不过应师肯定不会害她,要好好记住这些?告诫才行!
许是因应长庭就住在主阁楼,让程溪极具安全感,她卸下虚陵界的压力,一觉从下午睡到第二日清晨才醒,开?始轻清点自己的收获。
进入虚陵界前,程溪只有近两万把块上品灵石,折合就是两百多万中品。
短短七天,她储物袋的上品灵石已经暴增至七万出头,灵石这种东西除去当货币外,还能用于修炼,没有修士会嫌这东西多。
“得换个更大的储物袋才行。”
程溪嘟囔一句,收拾一番后,本能地穿过通往主阁楼的悬空廊道,见到盘坐在琴亭矮桌后方,撰写药典的应长庭。
“应师!”程溪乖巧打招呼。
“药典已经记录三百九十二种融合变化,小药给我的资料只剩下几份了。若有时间,记得再准备些?。”应长庭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温声说。
“好!我这就去准备。”程溪应了声,本来打算出门的步伐,拐了个弯又回到绣楼里。
她在虚陵界哪怕储物袋再挤,也没有舍弃应师给的药草与凝聚的药珠,有之前的经验打底,收集资料对她来说是件非常轻松的事。
应长庭目送少女轻快背影走远,余光瞥了眼身旁空着的蒲团,再面对桌上的药典,兴致缺缺。
程溪担心应长庭没有材料可用,记录十份之后,走路带风地又赶到琴亭,结果入目却是应长庭压着一堆宣纸,趴在矮桌上小憩的场景。
程溪眨了眨眼,下意识放轻步伐。
为不打搅应师休息,她该离开才对,但程溪又实在好奇谪仙入眠的姿态。
抱着欣赏神仙颜值的想法,她微微踮着脚,悄悄靠近,在离他半米位置席地而坐。
应长庭生的极为俊美,不论五官哪一处单独拎出来,都是让人挪不开?眼的存在。
程溪安静欣赏了一会应长庭的睡颜,直到产生再看下去自己也要被睡意传染的想法,她才轻手轻脚起身。
“小药。”
程溪刚走几步,就被应长庭轻声喊住,她心里有点慌,该不会被发现偷看了吧?!
“材料,有准备吗?”应长庭下颌微抬,星眸惺忪地望着少女,声线慵懒撩人。
“有!”
见应长庭问的是正事,程溪心下一松,回过头连忙把一沓材料奉上。
“坐。”应长庭把身边的蒲团推了推,视线微垂,落在矮桌的材料上,温声道:“今日不需外出,正好用来撰写药典,小药可以多备些?材料。”
乖巧坐下的程溪听完后半句,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执笔沉浸在撰写当中的应长庭,她想要回绣楼的话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还是不打搅应师了吧。
程溪搬着蒲团蹑手蹑脚拉开?近五米距离,才重新盘坐,随后从储物袋里拿出药草,熟练地提炼药珠。
临近傍晚。
程溪忙活出近四十份药珠融合的材料,正感到疲倦时,应长庭温和嗓音适时响起,“小药辛苦了。”
“也还好啦,我近来对融合越来越得心应手,应师若是急需,也可以抓紧这几天把药典赶制出来。”
程溪清澈眸子盯着应长庭,很有干劲地提议。
“不是还有二十多天吗。”
应长庭失笑。
程溪想到进入虚陵界前,应长庭有提过陆公子的伤势,至多一个月便会大致愈合,此事解决,应长庭会远游一趟。
程溪心中虽有些?不舍,但也仅仅是有点,倒不至于太难过,她知道雪梅谷位置,与应师总有再见的时候。
一连两日,应长庭大半时间都待在琴亭,程溪只好把修炼的时间也挪到准备材料上。
爆肝近两百份后,程溪获得一笔灵石酬劳,但她发现自己的储物袋根本没有多余空间装纳了!
看来必须要找个时间出门一趟,虚陵界的事虎头蛇尾,也不知陆秋鸯跟杨际如?何?了,程溪还挺好奇后续的。
陆秋鸯已经凑齐两千万中品灵石,还需要帮她向应师请教详细的解决方案。
打定?主意的程溪熬夜准备近三十份材料来到主阁楼,怀揣着几个问题想问应长庭。结果今日的琴亭空无一人,矮桌上倒有留下字条,说是外出一日。
看来只能另找机会了。
程溪踏下楼梯,在离开?东苑的途中,被从一侧游廊翻过来的陆秋鸯抱了个满怀。
“小药!!!”
陆秋鸯扒拉的力道跟个章鱼似的,清秀温婉的面容满是哀怨与辛酸,语带后悔:“早知道我便不把那侍从处理了,一连四日你都没出来,我还以为你被应师送走了!”
“这几天应师在监督我的药师功课。”程溪扶着陆秋鸯的腰,防止她摔倒,温声道:“原本今日想帮你问问体质的事,但应师外出了,待明日我一定?帮你问。”
“呜呜呜,小药,你太好了。”
陆秋鸯一顿胡蹭才平息激动的心情?,两人并肩走在一块,她惊奇问:“小药打算出门?”
“嗯,买点东西。”程溪颔首。
“你就打算这样出去,什?么准备都不做?!”陆秋鸯瞪大眸子,惊呆了。
“准备什?么?”程溪有点懵。
“嘶——”
对上少女平和的神色,陆秋鸯顿时觉得自己交的这个朋友果然不愧是应师晚辈,这淡然平和的气场可真是太像了,她忍不住提醒:“小药难道忘了虚陵界的事?”
“记得呀,后来如何?了?秦家有找你跟杨公子的麻烦吗?”程溪顿时来了兴致。
她被应长庭直接带回东苑,之后四天又一直在准备药典材料,根本没有得知外界消息的渠道。
“原本秦家是打算找麻烦的。”
陆秋鸯脸色精彩起来,眉飞色舞道:“但应师一出现,便震住了所有人。这几日,宴请应师的请帖多达数百封,就连城主府都派了人来请,你不知道他们多殷勤。”
“我跟杨际沾了小药你的光,那些前辈也没为难我们。如?今陆府几扇门外,不知蹲了多少势力的暗梢,都在等着你,这几日若不是太要紧的事,你还是不要出门了。”
“需要什?么,我也可以替你买来。”
陆秋鸯关切道。
“等我作甚?他们难不成还想对我不利?”程溪颇感?奇怪,她从没接触过这些?复杂的势力与关系,倒有些?摸不准那些人的算盘。
“噗,对你不利?他们不要命啦?”
陆秋鸯忍不住笑了,看着神色认真?的少女,颇有种照顾单纯妹妹的温馨感?,感?叹道:“他们的目的无外乎打探情报,拉近关系。”
“应师那般强大,如?果为陆家所用,这对其他家族来说无疑是个坏消息。但是他们又不敢直接质问应师,只能通过宴请的方式啦,或是从其他人那里弄到情报。”
经由陆秋鸯这番解释,程溪面露恍然,清澈眸子看着她,举一反三:“他们非常关注应师的动向,所以这个情报是有价值的,如?果我让他们花灵石买,他们会买账吗?”
陆秋鸯:“???”
“小药,很缺灵石?”陆秋鸯神色霎时复杂起来,担心伤到少女自尊心,小心翼翼地问。
“还好吧。”程溪一直很有危机感。
等应长庭离开陆府,她就不能再白嫖绣楼的灵气,以她每天饱和式修炼,对灵气的需求是旁人数倍。
眼下有机会能多弄点灵石,她还是比较心动的。
“你若透露这些?事,应师得知,会不会怪罪?”陆秋鸯想了下,摇头说:“还是别了吧,这种情?报属于一锤子买卖,风险大赚的少。小药想要灵石,不妨开铺子。”
陆秋鸯因体质缘故没法修炼,便将精力都放在经营商铺上,陆家作为大家族,又人脉又有资源,她在这方面的成功经验积攒极多。
在她看来,开?铺子来灵石相当快。
程溪暂时不打算在临原城发展,不过这不妨碍她听听陆秋鸯的生意经。
结果通过两个时辰的交谈总结下来,程溪发现要么有独特且优质打得过同行的货源,要么有渠道与人脉。
程溪:“……”
这两个要素她都不具备。
陆秋鸯明确说了可以用陆家的人脉帮忙,但程溪心里很清楚,陆家眼下之所以对她很恭敬,皆是看在应长庭的面子上。
应长庭一走,她就只是个炼气五层的小修士,没有实力也没背景,陆家又不是扶贫,看在应师面子上照拂一两次足矣,难不成照拂一辈子?
程溪自己也不喜欢这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生活,她宁可少获得些?资源,活得轻快些?。
“我出去也没什么紧要事情?,就是想换个大点的储物袋,能麻烦鸯鸯你帮个忙吗?”
程溪一想到自己还有不到一个月就会离开,顿时丧失与临原城这些?势力打交道的想法,把购买储物袋的事托付给了陆秋鸯。
“就这个小事啊,哪里还需要特意出门一趟,你在这等我两刻钟,我马上把最好的储物袋给你拿来!”
陆秋鸯一听程溪要储物袋,不由得失笑,两人所在的位置是东苑的荷池亭。
她一走,便只剩下程溪一人。
程溪趁着这个间隙,灵识刚探入储物袋,便发现散架的傀儡头颅张了张嘴,无声说话:“小娃娃,我闻到太阳味道了,你能把我放出来,晒晒太阳吗?”
程溪眸子睁大,木头脑壳说话了!
不对,木头颅的嘴巴虽然有张合,但并没有声音发出,这更像是精神层面的传音,但也足够骇人了!
程溪本就没对散架的傀儡抱有期待,只是人炼魇提了句,她才带出来。
之前回绣楼整理物资时,傀儡毫无动静,程溪也没放在心上,想不到这玩意居然真是活的!
“你,只晒脑袋,还是晒全身?”
程溪想到傀儡散架的身躯,礼貌地问了句。
“脑袋,晒脑袋!”
木头颅很兴奋,它眼睛弯起,嘴角高翘,方形的五官越发显得诡异。
“行。”程溪用灵力把木头颅带出来,摆放期间,她特意把它五官朝着波光粼粼的荷池方向,语气温和:“这里的风景不错,你可以边晒太阳边看风景。”
“小娃娃真?懂事。”木头颅夸赞。
程溪一脸谦虚。
主要是这木头颅笑起来的表情,实在太掉精神值了。
约莫一刻钟刚过,陆秋鸯匆忙赶了过来,从她的位置恰好能看见木头颅的五官。
冷不防对上这生动又诡异的面容,陆秋鸯心脏猛地一跳,硬生生刹住了踏进荷池亭的步伐。
“小,小药!”
陆秋鸯攥着锁骨衣领,脸色微微发白,咽了下口水:“亭子里,哪来的木头啊?”
“我从虚陵界带出来的。”
程溪知道陆秋鸯这是被吓着了,她连忙捧起木头颅换了个晒太阳的位置。
“那女娃娃脑子还算聪明,就是实力太弱了。”木头颅张了张嘴开始嘚吧嘚吧,“头寸长四点七,配以短颈滑肩,不可承力也……”
木头颅洋洋洒洒将陆秋鸯头从头评论到脚,最终总结出她实力很弱,过程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程溪人都傻了。
人体部位居然还有这么多奥妙?这木头颅什?么来头呀,怎么这么博学。
“小药,小药?”陆秋鸯见程溪意识一直在出神,不由轻唤了两声。
“嗯?嗯!”
程溪从走神中清醒,看向陆秋鸯,脑子里不断回荡木头颅的评价,她连忙轻晃两下脑袋,转移话题:“储物袋带来了吗?”
“当然。”
程溪不说,陆秋鸯也不问为什?么走神,她把三个款式非常精致的储物袋摆在石桌上。
“都是炼气期能承载的极限,八十立方,就看小药喜欢哪个颜色了。”陆秋鸯温声道。
三个储物袋外形都不错,程溪拿了个明橙的,刚提一句灵石,就被陆秋鸯以礼物给堵了回去。
“这次多亏了应师跟小药,不然我可没那么容易脱身,杨际前两天还找问我,想打探小药的喜好,准备送份谢礼给你。”
陆秋鸯面带笑意,看着程溪调侃道:“我之前还说要问问,不过我猜送灵石,应该最得小药的心吧!”
程溪没否认,显露出稍显腼腆的笑。
灵石确实最得她心。
程溪下午回绣楼的时候,陆秋鸯把装着两千万中品灵石的储物袋递给了她,说是拜托她转交给应师。
程溪痛快答应,回到绣楼更换自己用的储物袋后,穿过悬空廊道看了眼主阁楼的琴亭,发现应长庭已经在撰写药典。
有昨日的经验,程溪轻手轻脚地走近,打算在附近提炼药珠,顺便等应师回神。
“小药可是有事?”
程溪刚踏进琴亭十来步,便听到应长庭头也不抬的温和嗓音。
“应师如?何?知晓的!”程溪眸子一亮,乐颠颠地靠近矮桌,好奇地盯着他。
“无事可不会时不时盯着矮桌看。”应长庭放下手中竹毫笔,抬眸望着少女,神色温和。
“应师感?知真厉害。”
程溪笑容灿烂地夸了句,从怀里拿出陆秋鸯给的储物袋,递给应长庭,乖巧道:“这是鸯鸯凑够的两千万中品灵石,托我转交给应师您的。”
“您?”
应长庭接过储物袋,轻叹了声,“旁人请人帮忙,总是殷勤热切,怎么小药反倒与我生疏了。”
程溪:“?”
“‘您’是尊称呀。”程溪小声说。
“那敢问程姑娘除了此事,还有其它需要我帮忙的吗?”应长庭唇角含笑问。
程溪:“……”
这声程姑娘让她浑身不适。
不过她懂了,应师是嫌她太生分。
连心法这种珍贵之物说给就给了,应长庭又怎会在意陆秋鸯这种举手之劳。
“我错啦。”
程溪果断认错,眨巴清澈的水光眸看着应长庭,关心道:“应师别放在心上,气坏身子可就不好了。”
“你还会担心我身子?”
应长庭觉得好笑,小家伙有时候没心没肺,就连他都难以招架。
“我当然担心呀,我以后一定?注意,不惹应师生气,要当个合格的开?心果。”程溪乖巧献殷勤,精致五官浮现极具感染力的灿烂笑意。
少女盛着笑意,黝黑透亮的瞳孔里,倒映着应长庭的身影,他看得久了,竟有些?入迷。
“这次远游,我要很久才会回来。”应长庭半晌才收敛神色,目光落在矮桌摆放的宣纸上,轻声道:“时间一久,小药兴许就会把我忘了。”
“这怎么可能!”
程溪神情?无比认真,双手撑着矮桌,拉近与应长庭的距离,脸颊微仰地与他四目相对,一字一句保证道:“我绝对不会忘记应师,不管过去多久!”
开?玩笑,她的心法就是应长庭教导的,这得多冷血无情?才能把亦师亦友的恩人给忘了啊!
别说几百年,就是几千年,她也绝不可能忘记。
“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程溪目光灼灼盯着应长庭粲然星眸,字句清晰地保证。
应长庭星眸微微睁大,垂在衣袖里的手掌轻颤,对上少女郑重神色,他唇角微扬,轻声道:“我亦不会忘记小药。”
“嗯嗯!”
程溪心满意足地抽身后挪,手腕突然被握住,她疑惑看向应长庭。
“陆家二小姐的体质以你的心法,足以化解其中胎毒,我教你心法的运用。”
应长庭松开手解释。
他并未言语教导,而是抬起手臂指腹轻触程溪额间,一股柔和力量将她意识包裹。
程溪意识沉浸期间,身躯是没有感?知的,应长庭目光落在少女轻闭眸子的恬静神色,触碰她额间的指腹沿着太阳穴轻滑至她淡红唇瓣,停下了动作。
“……抱歉。”
应长庭眸色柔和,轻声对程溪道了句歉,随后收回手掌,静静等她苏醒。
后半夜。
程溪从感?悟中醒来。
琴亭外已被夜幕笼罩,几盏橘红灯笼挂在琴亭角落,白天宽敞的琴亭一到夜晚,反而显得空旷又孤寂。
“胎毒祛除非几日之功,这段时间小药的主要任务便是胎毒与药典材料,但也别像上回那样累着自己。”应长庭一直守着她,见她清醒,温声交代。
“好!”
程溪立即应下,她也没料到兜兜转转,陆秋鸯的体质问题最后会在她手上解决。不过这样也好,有个聪明朋友,总比多个聪明敌人舒服。
程溪起身打算回绣楼时,应长庭出声提醒:“灵石带上。”
程溪怔了下回头,见应长庭指的是桌上的储物袋,那里面装的是陆秋鸯的两千万中品灵石啊!
“我?这是鸯鸯给……”
程溪刚想解释,应长庭已经把储物袋抛给她,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小药劳心劳力,不给些?报酬,总是有些?说不过去的。”应长庭眉梢染着笑意,声线撩人。
这是什么神仙啊!!
程溪心脏噗腾一跳,捧着储物袋忙不迭地往绣楼跑,靠近悬空廊道才想起回应一句:“应师早些休息呀!”
“嗯。”
应长庭守着偌大的琴亭,轻声应下。
*
程溪不想耽搁应长庭远游的时间,她盘算着在二十天内把药典与陆秋鸯的胎毒解决。
药典资料倒还好说,只有够肝就行,但胎毒程溪也是初次上手,她盘算着等明天找陆秋鸯先尝试下心法效果。
一夜无话。
程溪蹭着白嫖的灵气与聚灵阵,修炼至饱和后精神抖擞地融合药珠,记录变化。
直到上午,程溪意犹未尽地停下记录,离开修炼室时,不经意扫了眼廊道外的景色,今日阳光灿烂,她突然想起储物袋里的木傀儡。
“你还要晒太阳吗?今天的天气很好。”程溪灵识伸入储物袋,询问木头颅。
“呃……”
木头颅首次犹豫起来,那张方脸的大双眼皮一会睁着,一会又闭上,滑稽又诡异。
“小娃娃,外面那位大能,你认得吧,可否替我递个名号,我名木傀。”自称木傀的木头颅拜托道。
程溪琢磨着这片区域除了应长庭外,也没别人在,这大能肯定指的是他。
“为何要递名号?应师不会过来绣楼的。”程溪随意道,但还是朝着主阁楼走去。
“这是对大能最基本的尊敬,想不到现今还有大能存在,原以为……”
木傀说着说着声音渐低,程溪只听出应师很厉害,不过关于厉害这个概念,程溪早在雪梅谷时,就觉得应长庭特别厉害了。
程溪见到琴亭里的应长庭,把从虚陵界里带出来的木傀介绍给了他。
“应师,我可以把它放在这里晒太阳吗?”程溪指了指照着阳光的琴亭露台。
“嗯。”
应长庭对会说话的傀儡并未显露出好奇,他视线随着少女身形移动,看她手里凭空出现一颗木制头颅。
“臣下木傀,是树大能打造的第一尊傀儡,在此见过大能。”木傀敬畏问候。
“树大能是谁?”
应长庭神色淡然,用精神与之沟通。
“十万年前百族交战,树大能是封圣的百尊大能之一。”木傀如?实回答。
“那一战,毁了亿万万生灵前程。”
应长庭星眸冷淡道。
木傀心下一惊,这位大能是主和派?完了完了,木傀儡沐浴着炽热阳光,果断选择闭目装死。
程溪境界没达到,因而没听见一人一傀儡间的交谈,她把木头颅放在这便向应长庭告辞,动身去找陆秋鸯。
考虑到陆府外的势力热情还未平息,程溪与陆秋鸯早在前两天就越约好,在东苑另一片建筑碰头。
因涉及陆秋鸯的体质秘密,传音符不能随意使用,程溪掐着时间赶到秋卉院,嗅到了另一道熟悉气息。
杨际来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程溪眼底带着疑惑,踏进庭院。
“小药!”
陆秋鸯连忙打招呼,拉着她走进一间屋子,快速将门关上,“你可算来了,外面出了点事。”
“程姑娘。”
杨际神色复杂地看向程溪。
短短几日不见,杨际气质变化很大,若说之前只有少年朝气,那得到星脉传承的他,如?今俊逸眉眼已隐隐有内敛的锋芒。
之前在虚陵界里,杨际还喊小药姑娘,如?今出来,却突然换了称谓。
程溪黛眉微挑,平静朝杨际颔首示意后,看向陆秋鸯:“外面出了什?么事?”
“跟杨际的所得传承有关。”
陆秋鸯叹了声,“杨家旁支里,有人想取他传承,给另一个资质出众的子嗣。”
“这传承是说取就能随便取的吗?”程溪惊了,不由得看了眼神色晦暗的杨际,这要是真的,他也太惨了吧。
“虚陵界的传承不同,只要交出灵引种,就能由他人转修,临原城里也有成功的案例。”陆秋鸯轻声道。
程溪:“……”
“杨家主脉的权利早就被架空,这次是几个旁支合力施压,也幸好杨际自己机灵,没有中他们的埋伏。”
陆秋鸯看向程溪,认真道:“杨家人正在找他,估计很快就会来陆家要人,其它地方藏不住,但东苑目前还能撑段时间。”
“在这期间你只能暂时待在这里了。”陆秋鸯看向杨际说。
“多谢了。”
杨际知道陆秋鸯是看在虚陵界交情一场的份上帮他,如?今还能有个喘息的藏身地,他已经极为满足。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程溪看着杨际,温声道。
“好。”
看着少女平静神色,杨际眼底闪过疑虑。也不知是自己暗示的太隐晦,还是少女根本不是那人,这让杨际有些?气馁。
变故往往是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发生,杨家反目,让杨际霎时孤立无援还得东躲西藏。
他翻遍自己过往记忆,发现唯一能让他感?觉到温度的,竟只有那晚上夸赞他懂星象,很厉害的少女。
她五官平平,一双澄澈的水光眸却格外明亮。
陆秋鸯只是把杨际存在告诉程溪,两人并未在屋子里久待,很快便来到庭院的茶室里。
“关于鸯鸯你的胎毒,应师让我替你解决。”程溪喝了口灵茶,直白道。
“我猜到了。”
陆秋鸯脸上浮现如?释重负的笑意,把当时在预练场墙楼里感?受到心法带来的治愈变化,全部告知了程溪。
“这么说来,心法可以直接熔炼掉你体内的胎毒,应师说这不是几日之功,我们现在试试?”
程溪看着陆秋鸯提议。
“好!”陆秋鸯痛快点头。
有应长庭昨晚的补课,程溪在心法运用上,已经显得很娴熟,她手指搭在陆秋鸯的背部,操控淡绿花瓣的治愈能量缓缓注入其体内。
“唔——”
治愈能量没入陆秋鸯体内后,与沉淀在血肉经脉甚至骨骼里的胎毒产生强烈的碰撞反应,这感?觉就像血肉、经脉被撕裂,骨头被敲碎。
痛得陆秋鸯脸色唰地惨白下来,她果断拿着手帕塞自己嘴里瘫倒在地,拳头紧握,手背蹦出了青筋。
实在太痛了!
“鸯鸯……”程溪神色担忧,她注入的治愈能量份量很小,但陆秋鸯明显无法再负荷更强烈的刺激。
陆秋鸯度过最初的剧痛,扯下嘴里手帕,哑声说:“让我歇会,等下,再继续。”
见程溪面露不忍,陆秋鸯朝少女笑着安抚:“没事的,只要习惯就好了,我每日每夜都在盼着这一刻,我等了太久了,我这回一定?能熬过去。”
程溪能感受到这番话里的决然与坚韧,她知晓陆秋鸯此次势在必行,她能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帮她化解胎毒。
在陆秋鸯休息期间,程溪也没忘融合药珠,记录材料,两人一个盘坐着,一个躺在地上。
两个时辰后。
陆秋鸯缓过劲来,喊上程溪继续熔炼胎毒,这次的位置还是背部。
“嘶,没之前那么疼了,再换其它地方,过程痛是痛了些?,但我觉得轻快多了。”陆秋鸯尝到熔炼胎毒的甜头,忍着痛催促程溪多注些能量。
程溪倒不急躁,慢悠悠地尝试,温声道:“你要是疼昏过去,耽搁的时间可绝不止短短几个时辰。”
“诶,好吧。”陆秋鸯也晓得其中利害,只能平息心中激动,继续忍痛。
接连两天,程溪被留在秋卉院看陆秋鸯疼得满地打滚后,又缠着她继续索要心法能量。
虽然之前在虚陵界攒了些?心法能量,但随着这两天消耗,也不剩多少。
程溪本想提议休息两日,一张传音符贴在紧闭的房门,引起了程溪注意。
“有传音符来了。”
程溪看向躺在地上的陆秋鸯。
“肯定是杨家人找上门来了,我去一趟。”陆秋鸯精神一振,立即坐直身体,掐着法决清理沾会的衣物。
程溪也跟着起身,温声道:“这几日我要积攒心法能量,三日后再过来,到时候见。”
“成。”
陆秋鸯痛快答应。
程溪回到绣楼后,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忘了,她见窗外阳光明媚,这才想起摆在琴亭露台晒太阳的木头颅。
恰好药典资料也要送去给应长庭,程溪赶到琴亭,应长庭正在准备捣鼓一碗乳白的黏树胶。
“小药可想将这傀儡拼凑齐全?”应长庭目光落在程溪身上,温声问。
“还能凑齐吗?”
程溪眨了下眼,“其它零件都在我这,但没有榫卯结构,又不具特殊牵引,装不起来。”
“粘牢固就行了。”
应长庭的回答简单粗暴。
程溪:“?”
“我以前也是粘着的,但是待在虚陵城久了,那地方阴沉沉的。常年晒不到太阳,那些黏胶自然风化脱落了。”木傀嘴巴张合,通过精神沟通。
程溪:“……”
“虽然我只是个孱弱的傀儡,但帮小娃娃看家护院还是不成问题的,小娃娃要不要考虑考虑?”木傀向程溪打着商量。
“黏合不是由应师决定……”
程溪下意识开?口,随后便感?觉到两道注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连忙改口:“能黏合就黏合吧,你应该不用吃东西,到时候我找人给你订做一副可以滚动的木轮椅,你想去哪晒太阳都可以。”
“咯吱咯吱咯吱——”
木头颅的张合的嘴巴发出木头摩擦的声音,还伴随着情?绪强烈的精神波动:“小娃娃真?讨人喜欢呀!”
“上回有个学傀儡的小家伙,一听我没法应敌,只能守家护院,直接将我从高处丢下去了。”
木傀十分唏嘘,“还是小娃娃你好,哪有傀儡需要亲自应敌的呀,不都是晒晒太阳,享受阳光吗?”
程溪:“……”
得亏我没对你抱有期待,奔着进入虚陵界的修士,谁不是满心期待想要获得强大助力啊,结果捞回来一条木咸鱼,搁谁身上这心态不得爆炸。
“余下的肢体放在这里便可,应当五天内能粘粘完工。”应长庭望向少女,语气温和。
“嗯!”
程溪立即把木傀儡剩下的肢体拿出来,又将自己收集的几十份资料放在矮桌上,眉眼间浮现疲倦向应长庭招呼,“我回绣楼休息啦。”
“好。”
应长庭轻声应下。
程溪一走,应长庭脸上如?沐春风的温和渐渐散去,只余下满面清冷。
木傀儡也就在程溪面前话多点,面对应长庭,它都是闭着大双眼皮装死。
木头诞生灵智不易,它可不想作死。
一晃两个时辰。
应长庭把乳白的黏胶准备好,随手一挥,傀儡的肢体已经摆出大致人形,他端着黏胶走近。
在用竹毫笔沿着关节缝刷黏胶前,应长庭淡声开?口:“你既受她供奉,往后便照看好她。”
“那小娃娃臣下看着也很合心意,大能尽管放心!”木傀小心翼翼地回话。
应长庭刷下黏胶时,盯着方形五官的木头颅,似讽非讽地问,“你觉得木头放久了,就能诞生灵智吗?”
“这当然,臣下就是最好的例子!”
木傀毫不犹豫地回答。
应长庭刷黏胶的动作一顿,淡然评价:“果真?是颗木头脑袋。”
木傀总觉得这话不对味,但细想自己又确实是木头成灵,这么说它好像也没错。
陆府东苑这边还算平和。
但其它地方,此刻已经闹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