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学徒

一间充斥泥土与药草香的房间里,参与拍卖的药草需要先清洗干净,之后放在深色软布上面,呈到鉴定师面前,由他评估价值。

鉴定师是个不苟言笑的青年,他手里拿一把竹制小毛刷,拨弄软布上的药草。

“无踪草,年份七,寸长三点九,根有损,叶茎须完好,药性八成,拟价二十块下品灵石。”

“无踪草,年份十,寸长四点五,根有损,药性七成,拟价二十七块下品灵石。”

“无踪草,根有损……”

因程溪挖的无踪草数量确实多,而这位鉴定师又是个严谨的性子,每一株无踪草他都会很详细地根据各种因素去评估价格。

连着鉴定十株以后,鉴定师的目光落在程溪身上,叹了声问:“姑娘能找出无踪草确实有点本事,应当是采药老手,不知为何如此在挖采上,如此不认真?”

“嗯?”程溪目露疑惑地看着他。

“你挖采的时候,是不是没有用小镐子挖大洞,直接拔的药草?”

元时规也一脸惋惜地向她解释:“药草伤到根系,会损失药性的,还会影响价格。”

“正是如此,这株二十年份的无踪草很难得,却伤了大半根系,只剩下六成药性,本来值六十块下品灵石,如今起拍价只能是四十块下品灵石。”

鉴定师点头说,摆放在软布上的无踪草根系断得很明显,基本只剩下根茎与叶子了。

“嘶……”

因为挖采的粗心大意,一下没了二十块下品灵石,哪怕这药草不是他的,元时规此刻也心疼得直滴血。

程溪看了看两人,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鉴定师身上,有点不敢置信问:“所以你之前定的药性几成,几成,都是因为无踪草根部受损所判定?”

“不错。”鉴定师认真点头:“一株药草的药性,主要集中在根叶茎须上,其中根部药性,往往占比较重。”

程溪走近鉴定师的方桌,注视软布上嫩绿的无踪草,十几息后,皱眉问:“你认为无踪草的药性大半集中在根部?”

鉴定师摇头,看向程溪纠正说:“无踪草的根部药性至少占四成。”

“你说错了。”程溪笃定地否认道:“其它的我且不提,就你面前这株无踪草,损失的药性绝不会超过一成。”

原本程溪以为那些药性损失,是因为随时间流逝所损,且哪怕无踪草损失了一两成药性,鉴定师的报价依然不低,她也就没在意。

但让程溪没想到的是,这鉴定师所扣的药性,居然是基于无踪草的根部受损来定。

程溪作为神兽,对药性感知非常敏锐,她在挖采的时候就是以不会损失药性作为前提,现在居然有人说因为她的挖采不当,导致药草损失近四成药性。

程溪:???

无踪草对旁人来说比较稀少,但程溪采摘那么多,还真没放在心上。因为这位鉴定师的话,她特意感知了一会,确定这株无踪草药性并未流逝多少。

“这株无踪草,根部趋近于无,品相近至残破品,姑娘说药性损失不会超过一成?”鉴定师看着程溪,清俊脸庞摆出一副你别无理取闹的无奈神情。

元时规看了看鉴定师,又望向程溪。若是没有拍卖会门口那一出,他或许会拉一拉程溪,告诉她药性几成不要紧,只要灵石给到位就行。

但见识过少女不似表面气质那般娇弱的性格,元时规摁下劝说的想法,打算再观察观察。

程溪听这鉴定师的话,就知道解释不通,果断道:“此次拍卖会不是为那些医师与药师准备的吗?你大可请一位药师过来。这株无踪草,我敢断言,绝没有损过四成药性,便是两成,都是说得多的。”

“若损了四成,今日我拿出来的这些药草,我一块灵石都不要,尽数送你们如何?”

少女五官长得普通,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年纪并不大。她神态眉眼流转间,尽显灵动与自信,说起不要灵石,也不见丝毫不舍。

元时规听到这话,下意识扫了眼程溪拿出来的药草,自己在心里算了笔账,差点心肌梗塞。

上千块下品灵石啊!就这样拿出来打赌?!

鉴定师眉头紧皱,不赞同道:“姑娘何必如此。”

“你是药师吗?”程溪问。

鉴定师沉默下来。

“老夫听闻有采药人送了一批无踪草过来,可是在这里面?”正当房间气氛僵持的时候,门口一道声音吸引了众人注意。

程溪侧目看去,进来的是位满头白发用褐木簪固定,身着水青色衣袍的老者,身形高大,他身上气息深不可测,让程溪瞬间警戒起来。

此人,快结丹了!

“陈老。”鉴定师见到老者,立即起身,双手交叠在额前,恭敬地弯腰行礼。

“哎,上回见你小子,还是炼气七层吧,几个月不见,已经炼气八层了,不错,不错。”陈知秋目光落在鉴定师身上,语气和蔼,笑着称赞。

鉴定师被夸得受宠若惊。

陈知秋视线扫过房间,目光在元时规停留两息,朝他友善颔首,同时注意到他身边的程溪,眼底闪过几分意外,但很快隐去,脸上浮现和善笑意。

“这些无踪草实在太不张扬了。”陈知秋的注意力很快被软布上的无踪草所吸引,叹了声。

程溪已经尽量收敛自身气息,虽然易貌符不会被筑基期窥破,但即将突破金丹境界的,或许会看出几分不同寻常来。

程溪视线落在元时规身上,伸手悄悄扯了扯他衣袖,沉浸在筑基期前辈向自己打招呼的荣幸中的元时规瞬间回过神来,看向程溪眨眼,“怎么了?”

程溪伸手指向还在清洗的无踪草。

“你想让这位前辈鉴定无踪草的药性剩下几成?”元时规脱口而出。

“药性?”

陈知秋回头看向程溪与元时规。

“只是一点小事,陈老不必放在心上,我的会处理好的。”鉴定师深吸一口气说。

被筑基期强者注视,元时规心下泛起强烈紧张,大脑思绪一时难以凑出完整话语。

程溪注意到鉴定师对她比了个手势,无名指与尾指弯曲,只剩三个手指头,三成?还是其它?

程溪看不懂这手势含义,见元时规紧张得说不出话,她只能开口:“拍卖会以药草的药性定价,对此我没有意见。但鉴定师说软布上那株二十年份的无踪草,只有六成药性,我以为不妥。”

陈知秋闻言,下意识看向软布上的无踪草,他观察几息后,直接伸手将这株无踪草拿到眼前端详。

“确实不止六成。”

陈知秋看向程溪,和善笑道:“此事确实是鉴定师的失察,小姑娘打算如何处理?”

鉴定师清俊脸庞白了几分。

“他应该去认真了解每一株药草的药性组成,而不是照本宣科地把药性分为根叶茎须四个部分,身为鉴定师,代表的可是整个拍卖会的门面。”

程溪对上陈知秋的目光,很认真地提建议:“他最好去加强学习下相关知识,再来当鉴定师。”

“嗯……我会安排的。”陈知秋略作沉吟,没有再在这个事情上纠结,而是对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产生好奇,“小姑娘师从哪位药师?”

程溪摇头,“我没有师父,对药性有所了解,只是因为自小耳濡目染。”

“如此。”陈知秋点了下头,看向鉴定师,神色轻快地问:“还剩下多少药草没鉴定?”

“近三十株,大半都是无踪草。”鉴定师如实回答,他抬眸看了眼程溪,向陈知秋提议:“二十年份的无踪草是这位姑娘提出的药性不符,她认定至多损失不会超过两成。若她所言不错,余下的不妨由她来评定。”

“噢?”陈知秋眉头微抬,看向程溪,神色和善,“小姑娘还会观药性?”

“略懂一点。”程溪不知道这鉴定师打的什么主意,公报私仇?完全不像。

她想了下说:“反正余下的药草都是我的,我来评定也行。我说,你们要是觉得不对,可以叫停,如何?”

“可。”陈知秋一双沧桑褐瞳浮现几分兴味,点头答应。

“前辈手中的二十年份无踪草,就算八成药性好了。”程溪用一副妥协与哄人的表情说。

鉴定师:“……”

陈知秋闻言一笑,爽朗道:“这株无踪草绝不止八成药性,担得起九成。白期,你注上起拍价。”

“这株药性八成,这株九成,这株十成。”

程溪一连指了三株无踪草,总耗时不过十个呼吸,效率快得让人怀疑她在瞎说。

陈知秋顺着她所指看过去,眼中浮现惊奇,再看向程溪的目光,带着郑重与打量,点头道:“姑娘所言不虚。”

鉴定师许白期很痛快地注上起拍价。

余下的药草程溪只花了半盏茶时间解决,唯一被叫停的就是折断了根茎的一株药草,程溪说还有七成药性,让许白期忍不住质疑。

“它是折了,它又没彻底断掉,药性是因为蹭了皮才流失一点,但最精华的药性还在,说七成绰绰有余。”程溪口气很狂。

许白期不由得看向负责评定的陈知秋。

陈知秋目露欣赏地颔首,抬手捋了把灰白的胡子,看着程溪说:“小姑娘有没有兴趣跟我当学徒?”

一石激起千层浪,羡慕、妒忌、眼热的隐晦注视传递着每个人最真实的想法,停留在程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