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四, 晚。
“明天物资船下午两点过来，该收拾的东西抓紧收拾好，上午我再把床单被褥洗了晒外面, 到时候让阿念姐收一下就行。”顾卿卿手里端着个小瓷碗喂扶着椅边站着的小年年吃鸡蛋羹。
现在物资船还是一个月两趟, 不过时间都定在十五和三十。
还有个小娃娃扶着他阿爹的腿, 趴在男人腿上, 嘴里吐着泡泡。
“嗯，秦老那里阿绥你上午去打声招呼, 他要过两个月才下岛。”男人任由小家伙在他腿间闹腾, 慢条斯理吃饭。
两个小朋友都能扶着东西站稳了，但是还不会走路, 说话也只会简单的叠字。
“爹~爹！抱抱~”奶声奶气的小团子脸埋在阿爹腿上蹭来蹭去, 楚岱单手抓着他后背拎到腿上, 放下筷子端过另外一碗鸡蛋羹, 小口喂他。
这俩兄弟眉眼长开了，愈发像楚岱，不过弟弟性格比哥哥乖巧，没有团团闹腾。
“好。阿姐我吃完了, 还有点作业没写完, 明天上午一起交给老师。”沈绥起身，把碗筷收回厨房, 出来的时候说：“到时候我来洗碗, 你们不要动。”
少年眉眼青葱，眼底早没有之前的郁气, 也有了一群好朋友。
顾卿卿点头，笑说：“别忘记和你的兄弟们道个别，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
楚岱以后很大概率就在南方军区不会再调动, 岛上的军属子女基本上长大后都会入伍，迟早能碰见。
“我知道。”沈绥本来也打算写完作业洗了碗去跟他们说一声，明天上午也没空，要在家把屋子打扫干净。
鸡蛋羹喂完了，顾卿卿放下碗，抱起儿子让他站在自己腿上，面对面逗他：“小年年明天就能见到阿爷咯，这几天阿爷天天发电报过来，问两个宝宝什么时候回家呢。”
楚岱还在喂大儿子，他眉眼笑容疏淡：“也就对两个孩子他才这么上心。”
顾卿卿啧了声，看着他：“吃醋啦？不是吧哥哥。阿爹寄来的那些糖果都是给你的吧。”
团团伸手摸阿爹下巴，青色的胡茬扎得他小手有些痛，他又把自己白嫩的小手递到阿爹嘴边：“呼呼！”
楚岱敷衍地朝他手上吹了口气，小团子立马乐开花，露出两颗白糯糯的小门牙。
然后“啪叽”亲了阿爹下巴一口，留下黏糊糊的口水。
男人眼带笑意，哼了一声：“这还不是沾了你和两个儿子的光。”
顾卿卿摇头笑了笑，状似不经意道：“这栋房子我答应小欢娘给她了，等明天我们走了他们就搬过来。”
“行啊，空着也是空着，我还以为你会留给许念。”这些男人从来不管，都是听她的。
“阿念姐说她再生一个就不打算生了，家里房间够，其实她也眼馋我后院那块菜地，茄子包菜又能摘了，不过小欢娘家里人多嘛，三个孩子正好不用挤着睡。”
搬到这边来，估计也会考虑生四胎，二胖娘生了个白白胖胖的闺女，把她眼馋坏了。
“到了南方军区就没有许念能经常过来和你说话了，会无聊吗？”男人问。
生了孩子她就很少出去，家里两个娃娃带不动，都是许念过来找她说说食堂听到的八卦。
“不会啦！有大哥在呢，你不用管我，到时候安心出任务就行，不过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她叮嘱道。
“嗯，好。”
一家四口坐在餐桌前，夫妻俩一人抱一个孩子，眉眼间的温柔都快溢了出来。
进了房间，把小年年放床上让男人看着，顾卿卿踮脚从柜顶勾下行李袋子，她打开衣柜，跟男人说：“团团和年年以前的小衣服还带走吗？好像有点装不下。”
两个娃娃的衣服很多，后来也没怎么做新衣服了，北区和南区的嫂子们把家里孩子的旧衣裳给了她和许念。
“留给陈解放吧，他家孩子过几个月也要出生了。”男人单手抱着一个坐在床边，床上那个小家伙还不停往他怀里拱。
“那行，我今晚全部捡出来，小一点的你送去解放哥家里，大一些的拿去给二胖娘。”反正这些衣服到时候都会在岛上到处流通的，也不算浪费了。
“好。”男人拍了下小年年软乎乎的小屁股，笑骂道：“等你再大一点就自己睡，看你到时候往谁怀里拱。”
夫妻俩有一搭没一搭慢悠悠地说着话，屋子里有炭火炉子也不冷，顾卿卿把自家孩子用不上的衣服都按照大小叠好放在椅子上，明天用塑料袋子一装分别送给军嫂们就差不多了。
孩子们的衣服没全部收完，这两个小家伙经常尿床，得给他们留两套换的。
男人的衣服不多，就是几套军装和上岛带来的陆军常服，还有她请小欢娘帮忙做的几套睡衣。
她的衣服倒是比男人的多上不少，几乎和两个小娃娃的衣服一样多了，她自己也有瞠目结舌：“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这么多衣裳。”
楚岱看了眼，也笑着点头：“这些我都没怎么看你穿过，应该有一些是你怀孩子的时候穿的，现在太大了也穿不了。”
“留着嘛，到时候再穿。”女人嘴里嘀嘀咕咕。
“嗯？”男人意味深长挑了下眉头。
顾卿卿恍恍惚惚看着他许久，才反应过来，呐呐道：“难道不是吗？你以后不打算再跟我生孩子啦？”
男人闷声笑，小年年的虎头鞋和袜子已经被他自己蹬掉，白白的小脚丫子在被子上扑腾，捉住他的脚塞被子里，楚岱说：“看你的，你想生就生。”
“到时候再看嘛，”女人小声道：“现在这两个小家伙已经把我折腾的不行了。”
收拾到最后，看到柜子底下还剩两箱的东西，她努努嘴：“哥哥。”
男人坐在床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禁笑了：“这事你不能怪哥哥，哥哥也很郁闷。”
顾卿卿看了眼他怀里的两个娃儿，长出一口浊气。
睡觉的时候，两个奶娃娃都想往阿娘怀里拱，小年年闻着阿娘身上的奶香味饿得不行。
小脚蹬着后面的哥哥。
顾卿卿有些无奈：“楚岱，这就是你口中乖巧的小儿子？！”
男人正在泡奶粉，试了温度顺手把奶瓶拍大儿子手里，让他自己捧着吃。
“……”他随意看了眼，喉结下意识滚动，不动声色瞥了眼那抹雪白，怕自己按捺不住挪开视线。
冬月十五。
两口子一大早就起来了，小娃娃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沈绥去前面秦老家了，楚岱把孩子们的旧衣裳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从食堂提了早饭。
吃完早饭，洗被子的洗被子扫地的扫地，到了九点也差不多了，刚歇口气，许念也来了。
提前知道要离岛，家里的菜也够吃，已经半个月没让物资船捎物资了。
橱柜里还剩零星几个水果罐头，顾卿卿拿了给许念：“也不知道小鱼儿能不能吃，你到时候问问杨军医，要是他不能吃你就吃了吧。”
小鱼儿一岁零六个月了，跟在他娘屁股后面这里瞅瞅那里看看，长相和赵泽有七八分相似，比岛上其他孩子要瘦一些，没那么虎头虎脑。
“行，总拿你的我也不太好意思，我早上起来烙了五个韭菜鸡蛋饼又煮了十个鸡蛋蒸了五根玉米棒子你带着在船上吃。”说着，她把手里的蓝色粗布小包递过去。
顾卿卿接到手里的时候，摸到包裹里的温热，她咬了咬嘴唇，抱着许念，说：“你一定要记得让赵哥给我发电报，或者写信也成，缺什么了告诉我，我让物资船带过来。”
“知道知道。”许念也偷偷抹眼泪，她心里特别舍不得顾卿卿走，但是这种军令调动谁也没法子。
“卿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吗？是在往边城的火车上，我没带吃食，你给了我一根玉米棒子，还给了余婶家小旭一个白面馒头。”
当时她就挺惊讶的，一个小姑娘出门在外这么没有防心。
口粮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都弥足珍贵，她就这么大大咧咧给了两个陌生人。
“记得呀。”顾卿卿趴在她肩头，闷声道：“我看你蔫了吧唧的就知道肯定没吃饭，小旭当时年纪小嘛，余婶带的那个烧饼又冷又硬他咬不动饿得直哭，馒头暄软，当时我阿奶阿娘给我带了很多吃食，马上就要到兵团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去了兵团我二哥也饿不着我。”
许念愣了一下，拍着她后背，说：“其实我当时觉得你挺傻的，有吃的自己不留着还拿出来分，这么大手大脚也不怕被坏人盯上。”
可能这也是她人缘好，总能得到别人真心对待的原因吧，许念想。
就连张建设媳妇儿那种喜欢占人便宜的人，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阿塔给她送海鲜。
因为她有一颗纯净的心，对别人都是真心的好。
“要不是我当时那么傻乎乎的，也不会结识你和余婶这么好的人呀。”顾卿卿瘪瘪嘴：“我阿爹已经和乘警打好招呼啦，你当时没注意那个阿叔经常在我们旁边走动吗。”
许念回想了下，好像还真是，她忍不住笑出声。
“原来我们卿卿也不是真的那么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