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荒漠,便是妖王有苏清的领地。
蓬断草枯,白骨砂砾,四下茫茫,热气如同浪潮一般侵袭而来。
荒漠既然作?为妖王领地的屏障,必然不会就这?么随意敞开,荒漠之中被设下了重重阵法。
叶即景向?来不认路,只知大致方向?而后一路前行,到哪里?就算哪,实在找不到就随便抓个人或是妖怪问路。
可这?次,望着?茫茫沙海,别?说人和妖怪,就连根草都没有。
妖气已然被狂风吹散,破出?几处阵法之后,叶即景就失了方向?,就在他思量着?到底朝哪个方向?走时,突然一旁沙丘后发出?一个哼哼唧唧的声音。
叶即景当即起身,反手扔出?一道气刃,那东西?哇哇一通乱叫,从沙丘后跑了出?来。
原来是个凡人。
只见那人一张脸白白净净,身穿麻布衣衫,带着?头巾,看起来一副酸儒书生的模样,俨然并?非长期呆在荒漠之人。
叶即景眼神一暗,这?人就是城里?百姓所?说被有苏清带走的那个教书先生?
似乎被他的那道气刃吓得不轻,那人瘫软在地,胸口上下起伏,浑身抖得厉害。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缓过气,扶着?一旁的枯树桩站起身,清了清嗓,文绉绉地:“这?位兄台……”
叶大魔头压根就没那个耐心等他把话?说完,直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你?就是无荒城的教书先生?”
那人战战兢兢:“正、正是。”
“妖怪呢?”
先生一拍脑袋:“兄台原来要去找妖怪啊?”
他笑容腼腆,带着?几分羞涩,“那妖怪将我带走没多久后,我就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荒漠之中。”
“有苏清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
先生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似乎想起什么,他抓起自己的长短不一的发丝:“那妖怪将我抓过去,好像就只是削了我的头发。”
目光落在断发上,确实残留着?些许妖气。叶即景问:“你?还记得那妖怪在哪吗?”
他拍了怕肩上的灰,笑得得意:“兄台,你?这?就问对人了,在下自小就是村子里?远近闻名的神童,练就了过目不忘的记性,虽然只来过一次,但在下早已将路途之景记载心中。”
“不过那妖怪有些难对付,不知兄台……”
“带我过去。”
不等他把话?说完,叶即景松手示意他带路。
本?以为那人还要推脱一番,谁知他一口就答应了。
虽然这?教书先生看起来是个憨包,但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一炷香后。
“兄台,去找那妖怪可是有什么急事?”
“说起来,我总觉得那妖怪好生眼熟,本?来想和她叨扰两句,谁知她竟然把我给扔出?来了。”
“我本?来想折返回去,可对方说若是我敢回去就扒了我的皮。”
“兄台,我这?是为你?带路,你?可要保护好我……”
“对了,兄台,我看你?身手矫健,一定是仙门中人吧?”
“……”
大魔头早已忍无可忍,他加快脚步,可那人依旧在后面嚷嚷个不停。
“我姓柳名空,城中的百姓都喊我柳先生,不知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叶即景。”
大概是风沙太大的缘故,吹歪了柳空的头巾,他笨拙地将头巾扶正而后追上去,继续找话?题:“这?名字好生熟悉哈哈哈……”
“我虽然只是个秀才?,但读得不止那些四书五经,什么志怪野史?也是样样铭记于心,你?这?名字倒是和几百年前那什么魔头重名了……”
“还真巧。”柳空一脸憨傻,挠头追问,“兄台你?说是不是啊?”
叶即景顿下脚步,回头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你?说的那个魔头,就是我。”
空气瞬间凝滞。
柳空:“……”
“这?传闻果然不能?信啊哈哈哈……”柳空怔愣一瞬后,随即反应过来。
“书上说那魔……兄台三头六臂,凶神恶煞,杀人如麻,我今天一看横竖也不像。”
叶即景冷哼:“前面倒是假的,若是你?再开口烦我,你?大可亲自试试后面说的是否是真的。”
柳空惊恐地瞪大双眼,捂住嘴,立马不敢吭声了。
叶即景见状,这?才?收回视线,振袖离开。
这?人虽然话?痨了一些,但好在并?未放空话?,确确实实带着?叶即景寻到了妖王有苏清的领地。
与其他妖王不同,有苏清并?未在自己的领地铸造宫殿,这?儿只有一座光秃秃的山,除却山顶几棵树以外几乎是寸草不生,整座山身上被凿下大大小小的石窟。
大概因为天色昏暗的缘故,叶即景瞧不清石窟内到底有何物,在石阶前张望一番,他如同提小鸡崽一般,拎起柳空,飞身直接闯入最大的那个石窟之中。
叶即景来时并?未隐蔽身形,很快就被众妖察觉,石窟内半人半兽的妖怪纷纷化出?原形,朝他围攻而来。
柳空是个凡人,哪见过这?种阵仗,瞧见妖怪张牙舞爪,张开血盆大嘴朝他扑过来,立马吓晕了过去。
叶即景看他的神情颇为嫌弃,一脚踹开那妖怪,他伸指猛抓,一把长剑凭空而出?,挥剑卷起气浪,将周围的妖掀飞了出?去。
还不待他在向?前,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从头顶想起:“叶即景,你?跟过来作?甚?”
叶即景抬头,长阶之上站着?一个穿着?素白衣衫的女人。
果然是有苏清,来的正好,省的他进去找人:“宁知遥是你?带走的?她在哪?”
有苏清一挑眉,环臂道:“她在哪与你?何干?”
叶即景懒得与她多作?废话?,铮然出?剑,朝有苏清攻去。
摆手赶退了周围伺机而上的小妖们,有苏清不紧不慢地侧身避闪,调笑:“百年未见,脾气还是那么大。”
“……”
“封印如今已经可以冲开了,你?也无需再跟着?宁知遥,你?来寻她做什么?报仇?”
“与你?何干。”
有苏清摇了摇头,“啧”了一声。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就在这?时,柳空醒了。
一睁眼就瞧见有苏清,还未回过神,他面上率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那个、有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一直戒备叶即景这?小子出?手,有苏清根本?没有闲暇时间去管其他,直到那人出?声,她这?才?注意到叶即景身后的人。
长眉蹙紧,有苏清怒道:“和尚,你?回来做什么?”
“在下是书生,不是和尚……”
叶即景向?来不是守规矩的主,趁着?有苏清分神的功夫,出?手了。
但有苏清也早有防备,趁着?与叶即景交手的空档,她探出?脑袋,冲着?柳空恶狠狠道:“我说过若是敢再让我遇上你?,我就剥了你?的皮!”
柳空听得头皮一紧,抱着?脑袋就躲到了角落。他左右瞧了瞧,这?儿前面有石壁遮挡,是藏身不二之地,前面打得昏天黑地,火光飞溅,他一个凡人自然是受不了。
就在柳空思索着?到底该如何劝架时,突然肩上搭了一个爪子。
柳空颤颤巍巍,不是他夸张,他肩上搭的真的是个爪子,而且还是个比他脑袋还大。
他哆哆嗦嗦地回头,瞧见一双美人眸,还不待柳空松了一口气,只见那人缓缓抬头露出?了锋利尖锐的鹰喙。
柳空两眼一闭,又晕了过去。
-
有苏清比从前更强了。
不知为何,叶即景总感?觉这?人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在二人交锋与对话?之中,他竟然觉得有苏清对宁知遥有些袒护的意思。
叶即景心下迷茫,有苏清因师姐被封,不该是恨她才?对吗?
似乎察觉到叶即景的心思,有苏清一跃窜上洞顶,语气意味深长:“我可不像某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心头一跳,叶即景仰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苏清没好气:“自然是明面上的意思。你?接近宁知遥最初不就是想要冲出?封印,而后杀了她为自己报仇吗?”
叶即景面色微沉。
有苏清冷哼:“怎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是又如何?”
叶即景话?音方落,一道细细小小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叽叽?”
他匆忙回头,只见小姑娘面色惨然,发丝凌乱,抱着?衣服站在一处石窟门前。
欣喜的目光瞬间变得黯淡。
宁知遥如今虽然心智不全,但只是行为举动像个孩童,并?非是真的傻,好坏她分得清。
大概因为平日中她多次听到过什么“师姐”“天人”的字眼,记在了心上,曾还问过叶即景到底是什么。那时他只是含糊过去了,可这?次……
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有苏清见状,挑眉笑道:“好像被听到了。”她早就看到宁知遥了。
身形一顿,叶即景慌乱地别?开脸,不敢再直视小姑娘的眼神。就在他心中一片混乱之际,一双暖烘烘的小手握了他。
叶即景错愕回头,对上那双澄澈的双眼,小姑娘咧嘴笑得傻兮兮的:“叽叽会给遥遥买包子,叽叽是好人。”
本?针锋相对的气氛竟然因为宁知遥的出?现变得缓和下来,小姑娘拉着?叶即景的手,似乎根本?没有把方才?的话?放在心上。
小姑娘反倒是过来劝架:“有苏姐姐也是好人,没有伤害遥遥,所?以你?们不要打架好不好呀?”
叶即景此行目的就是来寻宁知遥,瞧见宁知遥没事,顿时也全无战意。
有苏清见状摸了摸鼻子,瞥开眼神。
瞧见两人之间气氛尴尬,小姑娘拼命想要缓和气氛,她挥动小手,想要引起叶即景的注意力:“叽叽,有苏姐姐说《白泽图》最后一只妖怪就在这?附近,我们去找那个妖怪好不好?”
叶即景敛眸,若是说那未被记名的妖怪在妖族领地边缘他倒也能?相信,可此地是有苏清的老巢,所?有妖怪早已被清查过一遍。
耐不住小姑娘期待的眼神,他含糊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兴奋不已,立马抱起衣服迈着?小腿往方才?出?来的一座石窟内跑:“遥遥先去拿东西?,叽叽和有苏姐姐不许打架嗷——”
只是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小姑娘眼底划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就被其他情绪掩埋。
宁知遥一走,两人之间的空气又变得凝固起来。
沉默良久,有苏清突然开口:“叶即景,你?会后悔的。”
“你?不会想要找到那只妖怪的。”
还以为有苏清是不愿意他带着?那小东西?在她的地盘乱晃,所?以才?出?此警告,叶即景懒散地掀起眼皮:“为什么?”
她冷冷地望着?叶即景,说:“《白泽图》最后那只妖怪是——”
“宁知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