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宁知遥心中还有几分胆怯,可那人忽然叫出了她的名字,倒叫她心中萌生了几分亲近的意味来。
如今的宁知遥还是小孩子心性,最是喜欢玩闹,师门中除了师父愿意接纳她以外,所有人对她避而远之,她在山中闷了许久,没想到今日刚一下山就碰到一个能叫出她名字的人。
面对对方的质问,宁知遥显然没听明白,不过没关系!
小姑娘双眼明亮,满脸写着高兴:“你、你认识遥遥吗?!”
叶即景眸光渐深,没有立刻回答她,脸上反而多出了些许拘谨与……防备!
瞧见那人不理她,小姑娘也不灰心,思量了一会儿,开始壮着胆子直接走到了男人的身边蹲下。
叶即景双臂的肌肤上除了遍布着赤红的符文封印之外,还有密密麻麻的伤痕。新旧伤痕交替,血水从伤口自臂膀蜿蜒而下,没入他的指缝滴落在地,在白玉石板上绽开一朵朵红梅,让人触目心惊。
小姑娘挠了挠头,方才他身上是没有血腥气和开裂伤痕的,难道是因为这些游走的赤红符文弄的吗?
她鼓了鼓腮帮子,平日她破一点皮都觉得疼,漂亮哥哥身上有那么多伤口,一定超级无敌疼吧?!
一想到这里,小姑娘的眼神中就多了几分怜惜与心疼。
自宁知遥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的那一刻开始,叶即景的目光就紧紧跟随着这个小丫头的动作,心中虽有戒备提防,但他没有做出任何举措,因为叶即景知道,自己受困于宁知遥亲手炼制的昆仑镜中,根本无法反抗。
当看到宁知遥渐渐朝自己靠近,似是思量着什么,还在储灵囊中翻找着什么东西。
男人陡然沉眸,脸上扬起一抹极为嘲讽的笑容,他的好师姐这是生怕他冲出封印,特地来来替他再加一道封印禁制吗?
可下一秒——
没有预想中什么灵符宝器,小姑娘肉嘟嘟的小手上攥着一个小小的瓶自,从形状来看似乎是个……药瓶?
叶大魔头危险地眯了眯眼,眸中是剑拔弩张的杀气,似乎察觉到他身上的暴虐之气,铁链上雷光闪动,似是警告。
盯着那人手中的东西,叶即景眉峰拢聚,眸色狠厉,宁知遥这是见他为不死身,为除掉心患,打算直接用药物废了他?
不愧的思虑周到的师姐,这手段确实能够一劳永逸,想到这里,叶即景嘴角一弯,忽然笑了。
可叶大魔头扬起的唇角还没在面上停留多久,突然僵住了。
一道清凉温和的气息伴随着“呼”声音,轻柔地拂过他灼热的伤口。
他低头瞧见了小姑娘鼓着腮帮子,噘嘴轻轻地朝他手臂的伤口出呼气。
虽然这个漂亮哥哥看起来凶凶的,但是无论怎么说,刚才他都帮她解决了要吃掉遥遥的坏妖怪,现在漂亮哥哥受伤了,他们应该互相帮助才是。
随着瓶塞被打开“啵唧”的声响,叶即景心头一颤,猝然回神。只见小姑娘正捏着药瓶,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笑眯眯地盯着他瞧。
大魔头的神情有些绷不住了,挥手推开凑近的小姑娘,厉声呵斥道:“宁知遥,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好凶嗷。
被人推了一下宁知遥有些委屈,可她依然好脾气地晃了晃手中的药瓶,让他看清里面的东西,来表示自己不是坏人,她软声道:“你受伤了,遥遥给你上药。”
给他上药,还是想要他的命?!
叶大魔头剑眉紧蹙,这宁知遥又想玩什么花招?!
一般而言那些能够断人筋脉的药物以丹药为主,这药粉难不成是近百年中新出的?
小姑娘看他没再吭声,手脚麻利地倾斜药瓶,食指轻叩将药粉洒在了他的伤口处。
清凉的触感很快淡化了伤口的疼痛,清苦的中药味充斥在鼻尖,叶大魔头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从他身份败露以后,师姐就一直看不惯他,更别说会给他上药,况且这些伤还是宁知遥弄出的封印所致。
叶即景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可小姑娘完全不避讳他的目光,坦然地对上他的眼神,澄澈而又明亮,不带半分其他情绪。
大概是这目光太过坦率,叶大魔头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转而撇开了眼神。
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了掉落在地的《白泽图》。
小姑娘顺着他的视线,这才想起被她丢在一旁的东西,她迈着小短腿跑上前,把《白泽图》捡起来,眼睛亮晶晶地:“漂亮小哥哥,你是什么妖怪呀?遥遥没有找到……”
话音未落,叶即景面色微僵,立马打断她的话:“你……方才叫我什么?”
“漂亮小哥哥呀。”宁知遥挠头,她又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且他看起来比自己大许多,长得又好看,不叫漂亮小哥哥那叫什么?
可看着那人不善的面色,小姑娘耸了耸鼻子,暗自琢磨是不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师父说过,一般妖怪都是要修炼很久很久才能化出人形的,动不动就要上千年,难道他是觉得遥遥的称呼不够礼貌吗?
小姑娘歪了歪脑袋,试探道:“爷爷?”
“……”
心脏“咯噔”一跳。
糟糕!漂亮小哥哥的面色好像更难看了?!
她扁了扁嘴:“那……太、太爷爷?”
叶大魔头:“???”
叶即景现在无比确信宁知遥定是故意来那他寻开心的,眼底淬着寒光,怒意在汹涌翻滚,他面带讥笑正欲发作,可是身上的封印却比他的动作快了一步。
宁知遥看到男人身上赤红的符文流动速度加快,化成一段段红线,然后……钻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小姑娘的头皮瞬间麻了半边。
叶即景闷哼一声,手上青筋暴起,他死死拽住脖颈上铁链想要将其斩断,逃离钳制,可当他的手一触碰到铁链,雷光骤然而起,生生将他避至松手。几乎是同一瞬间,喷出一口血,叶即景面色惨白,呼吸急促。他以额头抵着天柱,看起来虚弱而又痛苦
宁知遥慌了神,揪着自己的衣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
身形一晃,叶大魔头终于支撑不住,顺着天柱歪倒在地,如同蚂蚁噬咬血肉的刺痛感让他的头脑清醒得可怕,可身上却没有半分力气,他半死不活地瘫倒在地,眼睫微颤,望着那张在熟悉不过的面孔,叶即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师姐,笑话看够了吗?这样你满意了吗?!”
话音一落,叶即景就疼得晕了过去。
宁知遥听不懂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妖怪哥哥快要死了,而且一点也不好笑!
她倒拎储灵囊,将师父给她的东西全部翻出来找了一遍,可那瓶灵药她忘记长什么样了,宁知遥急得满头大汗,所幸最后还是找到了。
将灵药直接灌入男人的口中,直到那人的呼吸逐渐平缓,小姑娘俯身听到他胸膛心脏跳动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忍痛割爱掏出自己最喜欢的粉红色的小帕子,替那人擦掉了脸上的血。
无意间触碰到他冰冷的肌肤,若非听到那沉重的呼吸声,宁知遥险些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她又找出自己一件干净的外衫盖在男人身上。
忙活了一通总算是处理完毕,小姑娘就坐在一旁开始仔细打量能将男人困住的封印。很快,宁知遥就注意到了身后天柱上数道渗着血迹的抓痕。
这些柱子上应当都是由特殊的灵石所铸,异常坚硬,竟然能被人抓出印记。
她的目光落在男人几近透明的面孔上,漂亮小哥哥应该被关在这里很久了吧?
在周围绕了一大圈,宁知遥又回到叶即景身旁坐下,抱着膝盖望向黑漆漆的空间。周围一片岑寂,没有半点声响,压抑沉闷得可怕。
从前,她在同一个地方连一个下午都待不住,更别说是被关在这种幽暗阴森的密闭空间里了。
将脑袋埋在膝盖间,小姑娘怔怔地想,若是唤作自己一定会无聊死了吧?
下山开始那一刻,宁知遥就没有闲下来过,被妖怪追了大半天,她浑身酸痛得厉害,脑袋昏昏沉沉,眼皮开始打架。
她撑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一歪脑袋抵着柱子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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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来,只要叶即景一擅自动用灵力,必然会遭到封印反噬,虽明知如此,但他依旧我行我素,就算没有小妖误入镜中来犯,他依然会没事就放几道灵力出来玩。
被关在这暗无天地的昆仑镜之中他什么也做不了,浑浑噩噩,度日如年,唯独只有疼痛才会让他感觉自己还是真实的活着。
这种小程度的封印反噬,叶即景早就习惯了,不过一会儿便醒了过来。
大魔头刚一起身,就察觉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他低头捏起掉在地上的衣衫,转而望向一旁歪倒在柱子上,留着哈喇子的小丫头。
叶即景记得自己在晕过去之前,面对他的质问,宁知遥脸上的茫然不假。
他那生性骄傲的师姐向来是不屑于伪装,也无需对他伪装的。他心头一紧,宁知遥好像真的不记得他了……
眼中划过几丝玩味,叶大魔头盯着那张稚嫩的小脸,忽然凑近,捏住她的下巴左右打量。
这副模样俨然就是缩小后的宁知遥,这无需置疑。他又闭眼放出神识,去探查她体内灵根,意外得发现这人身上竟然没有半分灵力。
而且,她缺了一魂!
大魔头的眼神有些复杂。
当年,师姐骗他入局,捅了他一剑,将他封印在昆仑镜之中,以此获得契机,获得飞升机会,成为这修真界万年以来唯一一个不借助外力飞升成功之人。
可她为何会出现在下修界,不仅丢了灵力,还缺魂变傻了?
鉴于宁知遥从前那几近完美的履历,叶大魔头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没关系。
落在他叶即景手中,他定然不会让她好受。毕竟当初那一剑之仇,他铭记在心,至今不敢忘怀!
叶大魔头掐脸动作没有半分收敛。很快,小姑娘细嫩的皮肤上多出两道红印,再加上他想要瞧瞧这宁知遥变小后到底与之前有什么区别,左右摆弄着她的脸,宛若在小老头街市摊贩前挑菜一般。
宁知遥很快就被他弄醒了。
“唔,不要掐遥遥的脸……好痛!”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拍开他的魔爪,不满地小声嘟囔道,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听到这话,大魔头本打算收回的手又重新捏了回去。
“……”
看着宁知遥眼泪汪汪的模样,叶大魔头的笑容张扬而又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