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逆转仙途4

岁月不堪数, 时间如水般缓缓流淌。

极恶魔狱的极恶秽气亘古不变,变的是诞生于这片极恶之中的唯一生灵。

她发现天神昀旸已经很久没有来了。

应该是很久了吧。

她对时间没有概念,不知道很久有多久, 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祂。

天神是她诞生后唯一接触的生灵,她不知道外界其他的生灵是什么模样的,是不是都和天神一样, 这让她有种迫切地想要离开极恶魔狱的冲动。

只要离开这片极恶魔狱之地, 应该就能见到很多像天神一样的生灵吧?

生平第一次,她迫切地产生离开极恶魔狱、到外界看看的念头。

可是……

当她试图离开这片极恶魔狱时, 发现找不到出路。

这里仿佛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完全将她囚禁在此地, 她找不到离开的方式, 如同一个囚徒般, 被禁锢在此。

她仍是不能离开。

天神可以随意进来或者离开,她却不行,因为她诞生于此,尚且无法突破极恶魔狱的束缚, 它在束缚她,同时也在保护着她。

还是不够强。

心里骤然生出一股陌生的情绪,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遗憾。

天神和她说了很多事情, 教她很多东西,可是有很多事,不是语言能表达的,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后才知晓是什么。

神君让她日后若能离开极恶魔狱后,亲自去体验。

祂希望她对这世间的认知, 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身体验, 而非是由祂灌输给她。

趴在涌动的极恶秽气中, 她有些呆呆的,身体本能地汲取着天地极恶秽气,任由那些秽气一点一点地改造着她的血肉骨骼和内脏。

直到它达到一个临界点。

嗡的一声,极恶魔狱中的秽气震荡不休。

整个极恶魔狱之地都震动起来,仿佛在庆贺着唯一的生灵突破它的桎梏。

处于秽气中心的生灵却无知无觉,一双阗暗无光的眼眸机械地望着前方,目光穿透无尽的虚空,仿佛看到极恶魔狱之外那片被天神曾经叙述的缤纷美丽的天地。

那里昼夜交替,日月轮转,四季轮回……

有明亮的光芒和瑰丽的色泽,有万物众生,有神奇的三界天外天。

咔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那是束缚她的无形枷锁。

她发现,极恶魔狱无法再束缚她,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红色的裙摆翻飞,她毫不犹豫地离开极恶魔狱。

**

她曾幻想过极恶魔狱之外是什么模样的,然而当即将离开时,她又犹豫了。

犹豫什么,她不太明白,或许是神君所说的“近乡情怯”?

最终,她仍是一脚跨过那道屏障,走出极恶魔狱。

当她走出极恶魔狱时,正好一股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带来一片风沙,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等她睁开眼,首先看到一片焦黑荒芜的大地上孤伶伶伫立的一株枯树。

它在这片气候恶劣的荒土上不知道生长多少岁月,整棵树终于被耗尽生机,枝干焦黑枯瘦,枝头上只剩下一片落叶。

在她的注视下,那片叶子突然掉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天空是阴霾灰暗的,大地是焦黑荒芜的,风起时,空旷荒芜的气息弥漫。

那是来自虚空的信息。

她默默地看着,用一种奇异的目光,仿佛初接触这个世界的生灵,这世间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新奇的。

其实这里应该称不上漂亮。

她在心里偷偷地说,神君没有告诉过她,原来极恶魔狱外面是这样的,虽然比黑漆漆的极恶魔狱要好很多,可真的称不上漂亮啊,没有蓝天白云,没有碧海晴天,没有会发光的星辰砂,更没有宙宇极光……

“哟,你是哪里来的小姑娘?”

一道带笑的声音响起,明明听起来是轻佻的,却莫名地不惹人讨厌。

她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一名穿着紫袍的男人,他如天上的云般迤逦而来,看似近实则遥不可及,无法捉摸,连笑容都仿佛蒙着一层朦胧的轻纱。

“你是谁?”她问道。

紫袍男人笑眯眯地说:“我叫卫观涯……嗯,曾经是一名界主,现在是一个散仙。”

“仙人?”她满脸迷茫,“仙人也能来这里的吗?”

她听神君说过极恶魔狱的可怕,众生轻易不会靠近这里,以免一个不慎跌入极恶魔狱之中。当然,也有另一个原因,便是众生没那实力靠近。

“其他仙人不行,卫某却是可以的。”卫观涯朝她眨眼,“小姑娘要替我保秘哟。”

她先是哦一声,然后问:“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卫观涯踱步而来,风拂过,掀起他身上骚包的紫色长袍,他的笑容似乎变得更朦胧,“如果本座没猜错,你是诞生于极恶魔狱的恶魇之主吧。”

她点头,“你不怕我吗?”

“本座为何要怕你?”卫观涯反问,信步而来,衣袂飘扬。

她很诚实地说:“因为我是恶魇啊,神君说,我会污染这世间的生灵。”

卫观涯与她相隔数丈,不答反问:“神君是哪一位?”

“天神昀旸。”

卫观涯脸上露出恍悟之色,“原来是那位主净化的昀旸神君,你和那位神君很熟吗?”

她嗯一声,理所当然地说:“神君经常和我说话,给我带礼物——你是来看我的吗?有没有带礼物?”

因天神昀旸之故,在她看来,所有来极恶魔狱看她的生灵,都必须要给她礼物。

卫观涯啼笑皆非,那位神君可真是……将这恶魇当孩子养不成?竟然养成这般天真不知数……

但不得不说,现在的情况比想像中要好很多。

“你想要什么礼物?”他顺着她的意思询问。

她说:“吃的吧。”

“为什么是吃的?你可以要其他礼物的。”卫观涯很不解。

她理所当然地说:“吃进肚子里,就不会被极恶秽气污染消失。”

卫观涯无言以对,同时掏遍身上的空间纳戒,也找不到一样能吃的东西,让他汗颜,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恶魇之主小小的要求难倒。

见他拿不出食物,她有些遗憾,“没有就算啦,我还是等神君吧。”

上次神君离开,她和神君说想吃雷音紫竹筒绘汤面,等神君过来时,祂一定会给她带来的,不需要吃别人的。

卫观涯见她在周围走来走去,最后来到那株枯树前,不免有些疑惑,“你在做什么?”

她说:“我在看这棵树。”

“有什么好看的?”他不解地问,看来看去,只是一株很平常的枯树,没什么可看的。

或许在这棵树没有枯萎之前,它的身姿一定很好看,从它繁茂的枝干可知,它曾经也是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冠亭亭如盖,蔚然成风。

可惜,它的生机已消失。

卫观涯道:“此地是神陨之地,在这里,连神灵都会陨落,其他生灵自然也无法存在。”

这棵树应该是神树,可惜神陨之地距离极恶魔狱太近,受到极恶魔狱的影响,神陨之地寸草不生,灰败荒芜。

将这片地取名神陨之地,也有这意义。

她凝望着枯树,说道:“我没有名字,神君说在凡人界,凡人的名字是由长辈赐予的,我想让神君暂时给我当长辈,为我取一个名字,但神君拒绝了。”

卫观涯无言以对。

他在心里感慨,天神昀旸的胸襟比预想中更广阔,这样都能忍,不愧是主净化的天神,脾气太好了,能将一个恶魇教导成这般。

如果十方天神都像昀旸神君如此,魔神降世后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后来呢?”他饶有兴趣地问,“你的名字取好了吗?你叫什么名字?”

多有趣啊,恶魇原来也想要给自己取名字的吗?

众生将极恶魔狱诞生的怪物称为恶魇,仿佛“恶魇”就是她的名字,代表她的存在,从未想过,恶魇原来也会有其他的名字。

她说:“后来我和神君说,等我离开极恶魔狱,看到的第一种事物,就是我的名字。”

卫观涯再次无言以对。

他也是个极其无聊的,竟然和她讨论起她该取个什么名字,“你看到的第一种事物,就是这棵枯树吧?难不成你要将自己取名为枯树?或者是大树、小树?”

她看他一眼,那双黑漆漆的眼瞳有森冷的杀机。

然而卫观涯似乎并不觉得可怕。

一个能理智地为自己取名字的恶魇,有什么可怕的?只能说,天神昀旸教得太好,以及卫观涯也是个脑回路不正常的仙人。

“不好听。”她如实说。

“那焦皮树?黑树干?阿树?阿枯?”

“……”

“哈哈,说笑啦。”卫观涯很有求生欲地说,“既然是你自己的名字,你就来取吧,当我没说。”

再嘴贫下去,说不定他真的变成第一个被恶魇攻击的生灵。

她觉得这个仙人一点也不像神君,原来外面的生灵,不是个个都像神君的,她有些失望。

在她的预想里,只要她出去,就能见到很多和神君一样的神灵,原来并不是。

“你为什么不像神君呢?”她很不解。

卫观涯有些懵,“本座为何要像神君?”

她说:“神君很好的,我以为外面的生灵,都像神君一样呢。”

卫观涯失笑,“这天地之间,唯有一个昀旸神君,待日后你接触的众生多了,你会明白,昀旸神君是独一无二的。不仅是神君,这世间的一景一物,一花一草,一鸟一兽,一人一神,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说道:“你说得太复杂了,神君不会这样。”

卫观涯打量她,怀疑她在内涵自己,客气地说:“本座自然比不是神君。”

一仙一恶魇聊了好一会儿,卫观涯说:“我要离开啦,希望下次来时,能知道你取了什么名字。”

她歪着脑袋看他,“你还能来?”

“能啊!”卫观涯笑眯眯地说,“我觉得你挺有趣的,下次我给你带吃的,仙灵界也有很多好吃的。”

她呆呆地应一声,突然问道:“你知道怎么去找神君吗?”

卫观涯欲离去的脚步一顿,惊讶地看她,“你想去神灵界?”

见她乖乖地点头,他已经能预想到当她出现在神灵界时,那群天神的反应——宛若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中,噼哩叭啦作响。

“为何要找神君?”他问道。

她说:“神君已经很久没来极恶魔狱,我想见祂。”

卫观涯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心头微动。

他或许知道天神昀旸为何许久不来,纵使是天神,也无法抵抗极恶秽气的污染。从这恶魇的描述来看,天神昀旸应该时常进入极恶魔狱,受到的污染可想而知,或许天神所受到的污染已经严重到不适合再入极恶魔狱。

她知道吗?

还是神君不想让她知晓?

“你看起来好像知道原因。”她打量着他,笃定地问。

不该敏锐的时候,她总是敏锐得让人吃惊。

卫观涯叹道:“本座也只是猜测,可能是神君被极恶秽气污染得比较严重,短时间内无法来了吧。”

她眨了下眼睛,慢吞吞地哦一声。

卫观涯看了看她,然后摇摇头,终于离开神陨之地。

神陨之地重新恢复寂静,天地间只有从虚空而来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那片落叶。

她站在枯树下,低头看着那片被风托着飞舞的落叶,目不转睛。

落叶在风中飘飘荡荡,直到风过,它又重新回到地上。

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这片神陨之地没有白天和黑夜,它一直都是灰暗阴沉的,仿佛被抛弃在虚空中的寂静之地,没有生灵会来打扰它。

终于,又有生灵来到神陨之地。

她慢慢地转头,看到那踏着清风明月而来的神祇,神祇身后还有一名神侍。

神侍看到站在枯树下的那道身影时,不禁倒抽口气。

这是……恶魇?

恶魇之主竟然从极恶魔狱里出来了?

神侍浑身僵硬,纵使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那萦绕在恶魇周身的漫天极恶污秽,仿佛靠近一些,就会被污染、被侵蚀。

那株枯树已经被她身上散溢的极恶秽气所侵蚀,正在慢慢地风化。

“神君!”

清亮的声音响起,神侍看到天神毫不迟疑朝树下的恶魇之主走过去,走到她栖息的地方,清楚地看到她身上散溢的极恶秽气污染神君身上的清辉。

他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天神的眼眸依然如水般明净,温声问道:“原来你能离开极恶魔狱了。”

她眯起眼睛笑,“是呀,神君一直不来,我就想出去找神君。”

天神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不远处的神侍倒抽口气,神君摸的是小姑娘的头发吗?那可是要命的秽气,神君絮白的衣摆已经浮现好几个墨点。

天神恍若未察,微笑道:“恭喜,你很厉害。”

不过短短百年,便能成长到可以离开极恶魔狱,确实很厉害,怨不得众生如此畏惧恶魇之主,她的成长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以这样的速度成长下去,只怕十方天神都不是她的对手。

这时,天神听到她说:“神君,我给自己取好名字啦。”

天神眼波流转,含笑道:“你取什么名字?”

她指着身后的那株枯树说:“我离开极恶魔狱时,第一眼看到这棵树,正好树上有一片叶子落下来,所以我以后就叫叶落。”

叶落吗?

天神道:“一叶落,天下秋,好名字!”

她高兴地朝祂笑,第一次笑得如此灿烂,也让那神侍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