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带着窟婆婆离开陵安城。
他们来到城外, 当看到从天而降的魔雕,窟婆婆虽然吓了一跳,倒也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得知它是青鳞派养的魔兽, 还很友好地和它打招呼。
窟婆婆对她家小主人非常信任, 只要是小主人养的魔兽, 都坚定地认为不会伤人。
就是这么盲目。
魔雕没有理她, 脑袋朝叶落怀里蹭, 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这么多天不见, 它挺想念她的, 可她竟然一次都没找它, 真是太过分了!
没等叶落说什么, 昀旸便伸手过来,坚定地将那雕头推开, 很和气地说:“不准随便和落落贴贴, 不然拧掉你的头哦。”
魔雕:“……”
叶落朝委屈地看过来的魔雕说:“出来也有几个月了, 我送你回青鳞派吧。”
魔雕嘴里发出高昂而愉悦的噍叫声,显然对此非常高兴, 终于可以回去称王称霸啦。
见过魔雕后,叶落带着窟婆婆他们去火车站。
他们买了三张前往青鳞派的火车票。
这是窟婆婆生平第一次坐火车, 她听说过这种古老的、能横贯大陆的交通工具,却从来没有亲自乘坐过。
当看到黑色钢铁列车驶进站, 窟婆婆看得一愣一愣的,感慨道:“小姐,这大家伙可真快啊。”
叶落嗯一声, “它使用的是魔力, 速度确实不慢的。”
起初这个世界的人类确实发明出蒸汽火车, 不过随着魔兽的出现、对魔力机械的研究,蒸汽火车渐渐地被魔力火车取代,将来这个世界的发展,估计会以魔力动能为主,成为一个魔法与科技并存的世界。
原主记忆里关于火车的印象不多,导致叶落起初以为这个世界的火车是蒸汽火车,其实并不是,它是魔力火车才对。
它比蒸汽火车要快多了。
这一路上,窟婆婆都很兴奋。
她的年纪虽然大了,不过经常干体力活的原故,不管是体力还是精神,竟然都很不错。等火车到站,并未见脸上有什么疲惫之色。
叶落暗暗松口气。
接着,一行人朝青鳞派而去。
他们还未抵达青鳞派,关于叶落回来的消息就已经传回去。
原因是路上的弟子认出那只魔雕。
在叶落他们下了火车后,魔雕从天空飞下来,跟在叶落身后,一摇一晃地走着,格外神气,明明是飞行的魔兽,偏偏要用两条腿来走路,怎不教人多注意几分。
秋焱峰。
听说叶落回来,秋少渠吓得魂飞魄散,飞快地朝秋焱峰跑去,一路跑到半山腰的大殿。
进门就疾呼一声,“祖父,大哥,快救救我!”
秋长老正和秋少栾说话,见他冒冒失失地闯进来,都有些不悦。
特别是秋长老,自从几个月前,小孙子被叶落折断腿,就十分后悔对他过于溺爱,养出这种娇纵任性、不友爱同门的性子。
“做什么冒冒失失的?”秋长老喝斥。
秋少渠眼里闪着泪花,满脸害怕,“祖父,叶落回来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闻言,秋长老心中一惊。
秋少栾却是满脸惊喜,“叶落回来了?真的?我去看看。”
不等两人说什么,他的身影已经掠出殿外,朝秋焱峰外跑去。
秋少渠没想到昔日疼爱他的大哥就这么走了,眼泪都要掉下来,扑到祖父面前,揪着他的衣服,慌乱地道:“祖父,您一定要救救孙儿,孙儿还不想死啊!”
秋长老看他这副可怜相,心痛极了,“你不想死?叶落就想死吗?你真是糊涂啊!也都怪我,没有教好你,将你养成一个泯灭人性的东西……”
秋少渠满脸羞愧之色,吭哧地说:“祖父……我、我当初也是受人挑唆……”
时常有人在他耳边说叶落是个灾星、废材,活着浪费粮食,以她这样的霉运,将来说不定会害了青鳞派,这样的人死了是活该……
听得太多,久而久之,他就不将叶落放在眼里。
可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会害死叶落。
他当时下手虽然重了点,只是想让她认输,根本没有想过要杀她,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杀过人。
他真的后悔了。
秋长老的火气有些压不住,“门派里被挑唆的弟子那么多,为什么其他人不受挑唆,就只有你?说到底,还是你性子太骄纵,没有同门之情,才会在弟子排名赛下此狠手!”
他既失望又心痛,还有深深的懊悔,悔不该太过溺爱他。
小孙子是早产,出生时弱得像猫一样,秋家的人都担心他养不活,他便忍不住溺爱一些,若是当初自己能像教育大孙子少栾一样,对小孙子也严格要求,也不至于养出这种畜生。
秋长老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心里已经作出决定。
**
叶落带着窟婆婆和昀旸一起去见了青鳞派的掌门。
一路走来,遇到的青鳞派弟子都是僵硬而惊恐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直到他们走过。
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青鳞派对叶落的态度又变了一变。
当初弟子排名赛结束后,众人虽然对她的印象改观,知道她并不是废材,但最多也只是恭敬,而现在是惊恐、畏惧,避之不及。
像青鳞派这样的大门派,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而且消息非常灵通。
不过一日时间,他们就得知陵安城叶家发生的事,也知道叶清茵和叶落之间的恩怨。
所有人都是惊恐的,他们真的没想到,叶落原来已经死了,联系弟子排名赛时发生的事,很快就能推测出她的死亡时间。
她是死在与秋少渠的那场战斗中。
原来当时她就死了,变成一个非人怪物,所以才能以初级法师的身份一路打到高级法师的第一名。
很多人都是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叶落为什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厉害。
她并没有隐藏修为、扮猪吃老虎,而是死而复活罢了。
这事在青鳞派引起的轰动也不小。
不说掌门陆知月大发雷霆,就是罪魁祸首秋少渠,也被门派里所有人斥责厌恶,要不是看在秋长老的面子上,估计已经有人将之扭到叶落那里谢罪。
*
陆知月在大殿接见他们。
她的目光轻缓地扫过三人,撇开窟婆婆不提,叶落和昀旸是全世界都关注的存在。
一个是圣级魔兽,一个是汲取天地秽气复活的非人怪物……
陆知月心里有些复杂,她当初的猜测原来并没有错,叶落身上确实有问题。
只是当时她以为叶落是被某些黑暗魔兽附身,或者是被人杀了取而代之,却从来没想过,原来她仍是她,只是死而复生,不再是人。
陆知月神色复杂,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道:“叶落,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为什么不回来?”叶落好像有些不解,“青鳞派当初好歹收留我,虽然这里给我的记忆并不愉快,至少给我一个安身之处。”
这是原主的想法,所以叶落从来不打算对青鳞派做什么。
毕竟一个偌大的宗门,需要发展,更注重人才,原主的天赋和霉运摆在那里,不受重视是应该的。
至少青鳞派没有因为她是灾星将她拒之门外,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陆知月苦笑道:“抱歉,是我这掌门做得不好,没有保护好门中弟子,让人将手伸到青鳞派……”她看着叶落,“这几天我特地让人排查过,发现咱们门派里有玉宇楼安插的人,他们从你进入门派开始,就暗中挑唆其他门中弟子排斥你、孤立你……”
说到这里,她不禁自责。
人往往总要在事情发生后才会后悔,变得无济于事。
自从收到陵安城的消息,她就雷厉风行地将整个青鳞派上下撸了一遍,发现了很多以往忽略的东西,同时也发现玉宇楼安插的人。
叶落默默地听着,神色依然是平静淡敛的。
这样的她,让人忍不住难受。
窟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攥紧了拳头,咬着牙骂:“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恶毒的人呢……”
她哽咽出声,扭过身悄悄擦眼泪,不想让人看见。
每当想到小主人的遭遇,她就想哭,只是她知道哭泣是没用的,她不想当着小主人的面哭,让她难受,只能晚上睡觉时偷偷地哭。
陆知月叹息一声。
是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像叶清茵这般恶毒的人呢?夺走人家的气运不算,还要将人迫害至此,难道叶落一家子欠了她的不成?
她看着叶落,轻声道:“叶落,你放心,只要你还是青鳞派弟子的一日,青鳞派会站在你身边。”
这话说得委婉,不过在场的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叶落现在不是活人,是所谓的污秽体,这世间总有一些脑子缺根筋的人认为她是怪物,不容于世,应该除去,以免祸害人间。更不用说她身上还有一个从叶清茵那里夺走的玉镯,据说里面是一个空间,有不少宝物,财帛动人心,贪婪的人可不少。
说不定会有人打着除魔的名义,来夺取这个玉镯。
纵使叶落拥有绝对的实力,身边还有一位化形的圣级魔兽,也挡不住世人的贪婪。
陆知月从来不会小瞧人心的可怕。
“谢谢。”叶落朝她说。
陆知月笑了笑,试图说一些轻松的话,“当初你离开门派去做任务,我还给你一个祝福魔法,现在看来,它没什么用。”
叶落点头,“确实没用,不过仍是谢谢你。”
这世间有像叶清茵这般恶毒的人,也有像陆知月这般品行高洁的人,她不管是当掌门还是作为一名圣级强者,都值得人敬佩。
陆知月面露微笑,有些犹豫地问:“你身上的运气……能恢复吗?”
“不能。”
陆知月再次叹息一声,嘴巴蠕动了下,不知道说什么。
知道叶落的经历后,她心里是怜惜这个孩子的,可惜她知道得太晚。
作为青鳞派的掌门,她需要忙的事情很多,往往无法关注所有的弟子,是以对叶落的关注也不多,并不知道这孩子如此的命苦。
接着陆知月又询问昀旸的事。
“他是我的未婚夫,来自瀚海魔林。”叶落看昀旸一眼。
昀旸唇角一翘,同陆知月打招呼,“陆掌门,初次见面。”
陆知月活到这把年纪,遇到的美人不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干净明澈的男子,如果他的身份没有暴露,根本无法将他和魔兽联想到一起。
她忍不住问:“圣级魔兽化形后,都是像昀旸公子这般风姿卓越么?”
昀旸笑道:“陆掌门应该见过其他圣级魔兽吧?我记得有好些化形的圣级魔兽进入人类世界,毕竟人类世界很精彩,我们魔兽挺喜欢的。”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陆知月脸上绽出笑意,“我以前可能见过化形的圣级魔兽,但他们不说,我真没发现。”
圣级魔兽化形后,身上并没有魔兽的气息,只要他们不暴露,人类根本就察觉不了。
陆知月先前的话有试探之意,得到想要的答案,不禁在心里感慨,幸亏这些化形的圣级魔兽对人类世界抱有好感,否则若是他们要与人类为敌,人类可受不住。
接下来,和陆知月聊天的人变成昀旸。
难得遇到一个化形的圣级魔兽,对方看起来还很好说话,陆知月少不得要弄清楚他们的态度和立场,同时也希望能得到一个保障。
“陆掌门放心,我们圣级魔兽没有攻打人类世界的念头,人类的生命虽然没有魔兽长,但你们的文明发展得很有趣。”昀旸含笑说,“很多圣级魔兽都很懒,当生命太过漫长,他们宁愿将时间花的睡眠之中。”
他告诉陆知月,瀚海魔林里共有七个圣级魔兽,不过除了他和阿奇努外,其他都在蒙头睡大觉呢。
陆知月笑得不行,心里暗暗松口气。
作为青鳞派的掌门,又是圣级法师,她的立场素来是坚定的,为了人类少不得要谋划一番。
今天的谈话,彼此都算满意。
陆知月邀请他们在青鳞派多住几天,同时又问叶落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带婆婆去平西镇养老。”叶落也不瞒她。
陆知月点头,“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那里的风土人情都很好,很有人情味,相信你们应该会在那里生活得很好。”
陆知月让管事将叶落一行人安排到客院休息,并让人不得去打扰他们。
得到命令的弟子暗忖,现在谁有胆子去打扰啊?一个非人类怪物,一个化形魔兽,就算是圣级法师也打不过吧。
叶落决定在青鳞派住几天,主要是让窟婆婆休息,顺便让她看看原主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青鳞派给原主的记忆虽然不好,但它确实庇护原主。
他们刚安置好,就见秋少栾和欧阳栖来了。
三人在平西镇做过任务,也算是有些情谊,两人不敢冒然去主殿,早早地等在客院,估莫着时间就过来。
“叶落,你没事吧?”
两人见到叶落的第一眼,就异口同声地问。
叶落偏了偏首,“能有什么事?”
两人噎了下,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对,她确实没什么事。
“我们听说陵安城的事……”秋少栾欲言又止,眼里有着化不开的愧疚。
直到陵安城的事传来,他终于明白当初叶落说的秋少渠杀死她是什么意思,那一刻,他痛苦得几乎想打死当初的自己,并将弟弟押到她面前以死谢罪。
欧阳栖在心里叹气,却没有说什么。
叶落道:“就是你们知道的那样,我现在已经不是人,你们要是害怕,就离我远点。”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都不禁心中一痛,特别是窟婆婆,又想流泪。
“我们没有!”欧阳栖两人急急地说,“虽然有些不要脸,不过我们是真的将你当朋友的……”
叶落默默地看他们一眼,她不需要朋友。
两人有些尴尬,秋少栾咬了咬牙,“叶落,我知道少渠做的事不可饶恕,如果你想要让他偿命也可以。”他眼里有些悲痛,却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偏袒自己弟弟。
叶落依然没有说话。
沉默顿时在空气中流转。
正好这时,秋长老带着秋少渠过来,见面就让秋少渠跪下。
得到消息的陆知月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不知道说什么。
“叶落。”秋长老深深地躬下腰,愧疚又悲痛,“是我教孙无方,他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任你处置。”
昀旸看向秋少渠的目光很冷。
窟婆婆更是恨不得生啖他的血肉。
在众人的注目下,秋少渠的身体微微轻颤着。
终于,他咬了咬牙,朝叶落道:“是我害死你,今天,我这条命还给你!”
他闭上眼睛,直挺挺地跪着,终于放弃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