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珞宁震惊地看着昭棠, 却见昭棠完全不觉得自己理解有问题的样子,对上她的视线,还一脸认真地打招呼说:“你们先回去吧, 我坐会儿。”
孙珞宁愣了两秒,呆若木鸡地点了下头。
转头,对上同样震惊的姜姐, 两个人在瞬间用眼神进行了一番天雷地火的交流。
——坐会儿是这么坐的意思吗???
——好像不是,我理解应该是约她出去的意思。
——我也……所以到底是她有问题还是我们有问题?
——那应该是她有问题。
——我天, 知道她不懂风情,但这也太不懂风情了吧……她这张脸不想用可以给我用啊!
——我就没你这么贪心了。
——?
——我要是能长成她那样, 我当块木头也愿意。
——……
除了孙珞宁和姜姐,其他同事们脸上也都是如出一辙的——我不理解, 但我大为震惊!
昭棠对上他们一言难尽的神情, 在慢了好几拍之后,终于隐隐约约地仿佛反应过来了点儿什么。
同事们离开, 原本等电梯的人也都上了电梯, 电梯间里很快安静下来。
昭棠对上沈惜时无奈的笑容, 终于彻底反应了过来。
“……”
然后瞬间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她干巴巴地捏了捏衣角, 正要坚强勇敢地重新站起来换个地方坐,沈惜时笑着摇了下头,走到她身边坐下, 别有深意感慨了一句:“你还是老样子啊。”
昭棠:“……”
这句话结合着上下文来听, 实在算不上什么好话。
她沉默两秒,无奈道:“我回岁宜那天你还去机场送了我,算起来我们也才三个多月没见, 那我确实想变也变不到哪里去。”
“……”
沈惜时无言片刻, 忽然说了句:“三个多月。”
昭棠转头看向他。
沈惜时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停顿半晌,轻道:“瘦了。”
有人说她瘦了……昭棠毫不犹豫点了下头:“谢谢。”
沈惜时:“……”
“对了,”昭棠问,“你怎么也来岁宜了?”
她看着男人身上的白大褂,有些不敢相信:“你把工作调过来了?你以前不是说你北方人,一辈子离不开临绛吗?”
“一辈子……”沈惜时笑着摇了下头,“人生哪儿有什么绝对?”
昭棠想想也是,她去临绛的时候还觉得自己一辈子不会回来了呢。
现在不也回来了吗?
还和路景越在一块儿了。
她点了下头:“所以你之后就一直在这边了吗?那你房子找到了吗?”
一说到房子昭棠代入感就自动上来了,忍不住感同身受地分享经验:“岁宜的房子真的太难租了,而且坑特别多,你……”
“昭棠。”沈惜时忽然打断她。
昭棠停下,疑惑地看向他。
沈惜时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三秒,轻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我来岁宜其实是……”
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将男人没有说完的话突兀地打断。
昭棠低头看去。
路景越来电。
对沈惜时说了声“抱歉”,昭棠拿着手机站起身来。
“在哪儿?”路景越在那头问她,背景安静,远处隐约有车声,应该是在车上。
昭棠早上和他说过下午会过来医院看赵希声,看完从医院直接回家,于是说:“还在医院。”
路景越漫不经心问了句:“看这么久啊?”
昭棠悄悄看了眼不远处的沈惜时:“遇见了一个朋友。”
路景越:“那晚上还要一起吃饭吗?”
昭棠想也不想:“要!”
说完反应过来这话有歧义,又连忙说:“我说我和你一起吃饭。”
路景越似是笑了一声,又问:“我在回家的路上,就快经过医院了,顺路接你去超市逛逛?”
昭棠抿唇笑了一下:“好,那我现在出来。”
挂了电话,昭棠走回沈惜时身边,眼底还浮动着笑意。
沈惜时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刹那间就明白了什么。
他安静地坐在椅子里,就这么看着她,没有说话。
两个人这么不说话,气氛有些奇怪。昭棠回忆了下刚才的情景,猜测着是不是路景越那个电话将他的话打断了,他在不高兴,于是笑着将话题扯回去:“对了,刚才你说你来岁宜做什么来着?”
沈惜时轻道:“短期交流,过阵子就回去。”
昭棠点了下头,又忍不住真情实感地继续建议:“那你别租房子了,直接住酒店吧,岁宜房子可太难租了,而且超级容易被坑!”
沈惜时不置可否。
昭棠看了眼他身上的白大褂,正要说她该回去了,就不打扰他上班了。
沈惜时忽然问:“你回来,见到他了?”
这话题转换得不可谓不突兀,昭棠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沈惜时口中的“他”指的是路景越。
唇角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昭棠点头:“对,见到了。”
沈惜时眼底情绪复杂。
半晌,他唇角扯出一丝笑,意味不明说:“岁宜这么小的吗?我还以为,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上一面。”
回来那天,沈惜时曾经对她说:“岁宜太大了,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上一面。”
昭棠笑着摇摇头:“岁宜真的很大,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上一面……”
她没有再说下去,重新看向沈惜时,指了指外面:“他快到了,那我先走了,再……”
沈惜时从椅子上直起身:“一起吧,我刚好要出去一趟。”
说着往她走来,越过她,往大门走去。
两人走到路边,路景越的车还没有到。
沈惜时是绅士,虽然昭棠一直说不用了,但他还是坚持陪她等一会儿。
似是想起什么,他问昭棠:“回来后有没有生病?”
昭棠的睫毛颤了一下,轻轻摇头:“没有。”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再回到这里,会……”沈惜时停了一秒,轻道,“难以适应。”
“不会,我已经不再是七年前的我了。”
沈惜时看着她:“七年前的你也挺好的,你从来没什么不好。”
昭棠摇头:“但太弱了,我讨厌柔弱的自己。”
沈惜时静静注视着她。
乌金西坠,眼前的姑娘背光站在夕阳里。长发披散,有细碎的橘色光芒从她蓬松的发丝间穿过,她整个人仿佛被晕染上了一层柔光。
柔和而夺目,温暖又坚韧,让人移不开眼。
他张了张嘴,想告诉她,坚强勇敢本身也包含柔弱易折。
包容,和解,然后共存。
却见她眼睛倏然一亮,视线落在他的身后。
他转身看去。
晚高峰这会儿,车流续了漫长的一路。
视线所及,一辆灰色的奔驰G63格外惹眼,车身宽大,线条硬朗,在这一路寻常的车里,如鹤立鸡群一般。
昭棠往路边走了走,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看着沈惜时:“对了,忘了和你说一声谢谢。”
沈惜时愣住:“谢我什么?”
昭棠粲然一笑:“谢谢你那时候鼓励我回来,否则我和他说不定就要错过了。”
沈惜时倏地笑了。
他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
G63很快就驶到近前,车子停稳,一道解锁的“哒”声传来。
与此同时,副驾驶的车窗落下。
少了茶色玻璃的阻挡,沈惜时一眼就看到了驾驶座上的男人。
男人即使坐着,也难掩身上英挺卓然的气质。他上身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臂。一只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侧头往窗外看来。
五官立体,轮廓利落,凤眸深邃莫测。
视线先从他身上扫过,这才落到眼前的女孩身上,冷硬的下颌线条瞬间柔和。
昭棠指了指路景越,向沈惜时介绍:“我男朋友,路景越。”
又回头看向路景越,避重就轻地介绍:“沈惜时,沈医生。”
两个男人隔着落下的车窗,视线对上。
一个疏冷,一个清润。
目光交错。
下一秒,沈惜时笑着打了声招呼:“路先生。”
路景越靠在驾驶座椅上,轻点下巴:“沈医生。”
昭棠转头,正要和沈惜时说“再见”,忽然听男人漫不经心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接着问:“在哪个科室?”
昭棠心尖儿莫名一跳。
女孩子奇怪的直觉像是在这一刹那被轻轻撩了下。
沈惜时视线掠过昭棠,对上车内的男人:“心内科。”
路景越颔首:“幸会。”
昭棠和沈惜时告别,拉开副驾驶车门上车。
路景越礼貌地按了下喇叭,而后将车子开出去。
沈惜时目送G63缓缓汇入车流,想到昭棠离开前的那声“谢谢”,唇角缓缓扯出一个复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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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忽然问人家哪个科室啊?”
车子开出老远,昭棠忍不住侧头看向路景越。
男人开着车,下颌线条放松,吊儿郎当反问:“不能问吗?”
昭棠想了想,诚实地说:“有一点点唐突。”
路景越笑了一声,从善如流点头:“行,那我下次注意点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这么激动。”
“激动?”昭棠一脸不信任地打量着他,“你刚才那是激动吗?”
他那个样子,怎么都跟激动沾不上边儿吧?
“怎么不是?你看哪个病人见到医生不激动?”
昭棠一听他病了,立刻紧张起来,就凑过去碰他的脸:“你病了吗?哪里不舒服?你刚才怎么不说啊……没事,前面还可以掉头,我们现在回去。”
路景越抽空往她看来一眼,似笑非笑:“行,那你帮我查一下,相思病挂哪个科。”
昭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