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 她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揪住他衣服的下摆。
少年的唇很软,热热的、湿漉漉的。
他吮吻她的下唇, 然后是上唇。一只手与她十指交扣,感觉到她的回应,他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 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脖子, 指腹放肆又克制地摩挲起她后颈细腻的肌肤。
呼吸滚烫错乱。
昭棠只觉浑身都不对劲了,心口像是要炸开, 身体却酥麻,一点力气都没有, 几乎要软下去。
握着她手的那只手顺势松开, 绕过她的腰,扣住她的身子紧紧贴向他。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越来越近, 昭棠又吓得赶紧推开了他。
分开的一瞬间, 她看到他唇上湿漉漉的水光, 只觉身子更软了,浑身上下从脚趾到耳根都热了起来。
脚步声很快就转过转角,能看到他们了, 已经来不及逃跑。
路景越一手将她按在自己怀里, 将昭棠藏在灌木与自己的身体之间。
昭棠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那飞快跳动的声音,她其实分不清楚是他的, 还是她的。
又或者,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紧张。
初次亲吻, 初次亲热。
脚步声越来越近,昭棠将头更深地埋在他的怀里。
她听见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怦怦,怦怦。
她的也是。
晚归的路人从一旁走过,奇怪地往他们张望一眼。却只能看到男孩高大的背影,和他怀里抱着的隐隐约约小小的一团。
一直到人走远了,昭棠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正对上路景越暗沉沉的目光。
短暂的对视后,他的头又一次低下来:“再亲会儿。”
十八岁那年,昭棠没给他亲了。
她红着脸,害羞地从他身旁跑过,一路跑回了家。
可是这个梦很奇怪。
梦里,昭棠不仅给他亲了,而且还是自己主动凑上去的。两条手臂环过他的脖子,她闭上眼,轻轻咬上他的下唇。
这个吻和年少时的那个截然不同。
那时的吻是青涩的、紧张的、小心翼翼的,两个人唇挨着唇,呼吸灼热错乱,心仿佛快要跳出来。
可是后来这个吻是滚烫的、灼热的、难耐的,她张开嘴巴,碰上他湿热的舌尖。
昭棠在梦里仿佛也有意识一般,意识到不对劲,猛地睁开眼睛。
吻她的男人还是路景越,却已经不是十九岁的路景越了。
他更加成熟、更加硬朗,比起年少时那个恣意张扬的天之骄子,他也更加内敛、更加深沉了,却依旧夺目。
他的五官是近乎惊艳的好看,他也睁着眼,直直看她。
肌肤相贴的四目相对,她几乎沉沦。
却陡然发现周遭的环境不对。
这里已经不是那个昏暗的小阶梯了,没有灌丛,没有昏沉的光线。
这明亮的吊灯,乱世佳人绿的窗帘,墙上的油画……是她的房间!
昭棠立刻推开了身上的男人。
又忽然发现,他们竟然躺在同一张床上——她的床上!
昭棠无法接受,震惊地问:“你怎么进我的房间!”
男人被忽然推开,漆黑的眼睛里带着不满。身体很快强势地覆过来,嗓音里带着难耐的喑哑,纠正她:“这里是我的房间。”
昭棠:“?”
昭棠:“!”
他捧起她的脸,嘴唇又一次压下来,哑声说:“房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昭棠:“!”
昭棠被活生生吓醒过来。
惊坐而起。
房间里安了遮光窗帘,遮光效果过于好,在夜里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
昭棠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简直无法相信自己会做这样羞耻的梦。
天,她刚刚梦见了什么?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昭棠无法接受地捂住自己的脸。
就这么,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静下来。
不慌不慌,不就是个梦么?
只要她不说,没有人知道的。
只要她不说,路景越也不会知道她在梦里亵渎他。
对。
就是这样。
她是安全的。
昭棠安慰好自己,又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
她又闭了闭眼,还是有些懊恼那个梦。
她怎么就能在梦里对路景越做出那样的事呢?
还把他和房东的身份重合了……简直不可思议。
路景越怎么可能会是房东?
昭棠,你都在想什么啊!
她用力摇了摇头,掀开被子下床,去卫生间洗了个脸。
没有开热水。
水从水管里流出来,声音在凌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冷水冰凉,她双手鞠水,往自己脸上扑了好几捧,似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倒是冷静了。
但后遗症也很明显,她再也睡不着了。
躺回床上的她格外清醒。
说清醒又不太清醒的样子,闭上眼还是那个梦。
男人有力的身体,炙热的亲吻,甚至他被她推开时那不可自拔的眼神,又不满地重新抱住她时的动情……种种细节,都过于逼真。
昭棠自己都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男人的自己能梦到的!
这是她能梦到的吗?
这竟然是她能梦到的!
昭棠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起。
算了,不睡了!
她坐回书桌,打算做点工作转移注意力。可惜博物馆的工作不算多,除了日常配合馆里的展览安排,赵希声最近给她的任务就只有准备国际研讨会。
但这种需要高度逻辑和知识含量的工作,好像也不太合适被她用来转移注意力。
她又玩起了手机。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间卧室刚刚入过她的梦,也给那个难以启齿的梦做了背景,昭棠现在坐在这个房间里都觉得浑身不对劲。
她自己跟自己较劲一般,又离开卧室,来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大半夜的,她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结果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的大数据过于无孔不入,连她的梦境都不肯放过。她刷了一会儿社交app,大数据推送给她的竟然全是各种风花雪月的故事,简直让她更加深陷刚才那个难以启齿的梦境里。
她用力摇了下头,飞快退出。
她深吸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脑子里同时思索着哪里的正能量最多。就这么想了一会儿,她重新点开手机,进了岁宜博物馆的官方视频账号。
对,没错,她的工作就满满的正能量!
岁博官方视频账号主要是宣传科普用的,平常都是孙珞宁在管理。流量平平,不好不坏,唯有正中一条点赞近100万的一骑绝尘。
正是她当初回应西方记者的那段视频。
这条视频昭棠自己后来一直在各大社交软件上刷到,她没有再点开,转而点开了博物馆发布的最新一条视频,竟然也有2万多点赞。
片头过后才猛然发现,竟然就是她清明节放假前教孩子们写甲骨文的视频。
说起来跟那条百万点赞的视频也有点因果关系。
自那一条发布在网上大火,西方记者公然在展厅的抬杠仿佛彻底激起了网友们的逆反心理,许多参观过的游客都自发前来看第二次、第三次,网红打卡源源不断……岁宜博物馆的主题展因此又火上了一个新高度,甚至这个展还成为了岁宜附小爱国教育的一堂必修课。
岁宜附小就在博物馆附近,步行距离内,校方和博物馆对接,算是一次小型的馆校互建。
原本一开始昭棠听说有互动环节,她怕自己脸盲症发作当场社死,还让赵希声帮忙婉拒了。可是校方让她出现的意愿过于强烈,最后馆里又还是派她去了,只是让她自己设计了自己喜欢的互动环节。
她能喜欢什么?
她一个脸盲,不社死就谢天谢地了。
她冥思苦想了一个晚上,甚至想过要不就当场跳支舞混时间吧?
最后才总算想到了教孩子们书写甲骨文。
既能互动,又不用被脸盲症拖后腿。
当天带小朋友们参观展览,结束后,又带他们去二楼活动室。
这个视频就是在那里拍的。
二楼的活动室朝北,光线却敞亮,落地窗外种着几排竹子。春夏交接时分最是青绿,一阵风吹来,一排排翠竹朝着一个方向窸窣摇晃。
她背对落地窗,端正地站在书桌后,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提笔,手腕平稳。羊毫蕴满了墨汁,在浅黄色的宣纸上运笔而过,很快就写出了两个古朴的字体。
放下毛笔,她让小朋友们猜是什么字。
这段视频经过剪辑,没有将当时小朋友们的猜测也剪进去。
其实还挺有趣的。
现在小孩儿还挺能抖机灵,她记得当时立刻有小朋友高高举起手来,脆生生答:“我知道,是昭棠姐姐的名字!”
这个大胆的回答直接把她给逗笑了。
她一笑,所有人知道不是答案,又跟着一起笑了。
这里,视频为了控制时长,直接就接了她公布答案。
屏幕里,她站在落地窗前,活动室内明亮的白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将宣纸揭起来,一手指着字,看着孩子们,含笑公布答案,声音徐徐缓缓,温和却有力。
“这两个字是甲骨文的‘中国’。”
“咱们先看这个‘中’字,像不像一面飘扬的旗帜,迎风招展?在古时候的氏族部落,每当有重大事情发生,人们就会在部落所在地的中心插上一面旗帜,这样所有人就可以朝着旗帜汇聚过来。它是凝聚,是所向。”
“大家再看这个‘国’字,左边是一方领土的象形,右边是一个长形的武器,戈,它寓意为一方领土需要武器的捍卫。”
“这两个字就是‘中国’最早的起源,最早见于西周时期一个名为‘何尊’的青铜器,并且最初就是以‘中国’两字组词的形式出现。所以‘何尊’也被称为‘中国鼎’,是中国礼仪之邦的象征。”
……
视频随着她讲完“中国”两个字就结束了,其实她当时还教了几个字,不过应该是这两个字最有积极向上的效果,后来孙珞宁就只剪出了这一段,发布在网上。
效果果然很好,昭棠现在再看一遍,自己都感受到了风清气正的正能量,觉得整个人积极向上得不行,很快就从自己刚才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儿女情长里跳出来了。
她满意地收起手机。
嗯,可以,可以睡觉了。
走回卧室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以后还是应该多关注关注这种家国大爱,少做那些风花雪月的梦。
做好决定,将手机放在桌上,正准备睡觉,又忽然觉得有些渴。
她又重新拉开卧室的门,往厨房走去,打算烧一壶开水。
从纸箱里提了一桶矿泉水出来,正拧着瓶盖,却忽然听见空旷的夜里,响起了几声“滴滴滴”的声音。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仍旧拧着瓶盖,等那个滴滴滴的声音结束了,过了两秒,她拧瓶盖的手猛地一顿。
那个声音……
滴滴滴滴滴滴。
那个是——按密码锁的声音!
昭棠的心猛地狠狠一撞。
她立刻走出厨房,走向防盗门。
她安静地停在门边,紧紧盯着那扇门,屏息仔细听着。等了一会儿,那个声音没有再响起。
可是她确定她刚才没有听错,那就是有人在外面按她家密码锁的声音!
而且不多不少,刚刚好六声,正是密码位数!
这里的防盗门没有猫眼,昭棠在里面无法看到外面什么情况。这半夜三更,她又不敢贸然打开门去看。
如果外面真的有人,那她开门……
昭棠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踉跄一步,往后退的时候险些自己绊住自己。
她转身飞快地跑回卧室,关紧房门,又将反锁打到底。
慌乱地拿起手机,她又先让自己深呼吸了两下,让自己稍微冷静一点。
对,冷静一点,想想别的可能,也许不一定就是那么糟。
她很快点开房东的微信,直接发了个语音过去:“你好,我刚刚听到外面有人在摁密码锁,请问是你这边有亲戚朋友不清楚这个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想过来住吗?”
语音条发送成功,她等了半分钟,没有回复。
她又看了眼时间,凌晨3点44分。
对啊,这么晚了,房东早就睡觉了。
可房东的亲戚过来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可能。
如果不是……
昭棠心口猛地一跳,不再迟疑,立刻将手机切到拨号键盘,摁下110。
接线民警的态度很好很周到,听她说有人在门外按密码锁,立刻就问了她小区地址和门牌号,又告诉她会马上派两名民警过来,并且叮嘱她,在民警到达以后这边也不会直接敲门,会通过电话再联系她一次,让她在民警到达以前千万别开门。
接线民警负责的态度给了昭棠极大的安抚,无措跳动的一颗心渐渐平复下来,连连道谢。
挂了电话,才发现微信多了5条未读消息。
房东。
昭棠反倒有些惊讶:这么晚了,房东竟然还没睡?
点进去,就见房东先是给她拨了一个语音通话,大概她刚才用着流量在打电话,所以语音通话没有收到。见她没接,他又发来一条语音,之后又连续发来三个语音通话,她全部都没有接到。
这么多条消息在短短几分钟内堆在一起,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焦灼的心情。
昭棠手指上移,轻轻点开中间那个语音条。
男人的声音顺着手机听筒传出的一瞬间,昭棠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那无比熟悉的低沉悦耳的声线,平日里清冷带几分慵懒,此刻却满是焦灼克制,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是路景越的声音!
他应该是一面说话,一面往外赶,昭棠甚至还能听见背景里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没有!我没有任何亲戚朋友会过来!你把门反锁好,千万别开门,我马上就到!”
—
路景越的声音从手机传出,昭棠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
直到语音播完,房间里重归沉寂,昭棠还呆呆拿着手机,没有反应过来,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那个梦还没有醒。
可是刚才民警的声音那么真实。
她梦里可能会出现路景越,可能会出现他的声音,他的亲吻,但她没有报过警。没有经历过的事,她也能梦得这么真实吗?
昭棠脑子宕机,还未理清头绪,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凌晨万籁俱寂的夜里,突兀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低头一看。
来自房东的语音通话邀请。
她的指尖僵住,铃声兀自焦灼地响着,仿佛昭示着来电人此刻的心情。
昭棠睫毛颤了颤,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摁下绿色的接通键。
提示着语音接通的声音绵长地响了一声,很快,那无比熟悉的声线再次传出。
“昭棠?”
昭棠。
七年了。
时隔七年,再一次听见他喊她的名字,昭棠的心尖儿莫名酸麻,时空仿佛在刹那间变得恍惚。
那边没有得到回应,又更焦灼地喊了两声:“昭棠,昭棠,是你吗?”
昭棠回过神来,轻轻应了一声:“嗯,是我。”
路景越开着车,正在凌晨的大街上疾驰。
幸好这个时间,一路畅通无阻,他将油门踩到底。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呼呼作响。
耳边传出一声熟悉的低喃,极轻,他立刻认了出来,上一秒紧锁的眉头顿时松了大半。
他将车窗升上,车厢内瞬间变得安静。
昭棠听到了整个风声消寂的过程,那种感觉很奇怪,她仿佛亲眼看到了一颗焦灼的心变得平静。
她主动开口解释:“刚才在报警,没接到你的语音通话。”
手机里安静了一秒,而后传出低低的一声:“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声的寂灭,安静的气氛给人一种无所适从,逼得人想飞快的说点什么打破这种沉默。
昭棠说:“我没事,警察马上就到,你……”
她想说,你就不用过来了。
话没说完,他先一步开口,问:“那个声音还有吗?”
昭棠愣了一秒,然后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外面摁密码锁的声音,摇了下头:“我不知道,我回卧室了。”
“好,你就在卧室,”男人简明扼要地交代,“把门反锁,别挂语音,等我过来。”
他每每认真起来的时候,都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反驳的强势,昭棠听他这么说,下意识的就没有挂,也没有说话。
那头也没有说话,有好一会儿,她就这么捧着手机,安静地听着里面传出的电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