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两面宿傩后背没有以前舒服了, 因为现在多了一个大蝴蝶结跟你抢地盘。

这个大大的结是你系上去的,你有点舍不得解开,于是你拍了拍他的肩膀, 让他把你放下去。

但是这家伙好像没明白你的意思,直接把你抬到了他的肩膀上。

救命,你小时候的确很想被举高高来着, 但是现在你都多大了, 怎么还能骑在别人的肩膀上!

两面宿傩继续走路, 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载着一只猫咪一样自然。

你抱住宿傩的脑袋, 生怕掉下去,“快把我放下去。”

他抬头看你,表情不耐:“麻烦。”

你又被他抱到臂弯,两面宿傩一脸‘再挑刺爷就真的生气了’的表情,你没忍住打他, “不许装酷!”

就在这时, 不远处突然有人叫你。

“师姐!!”

少年和尚向你跑过来,你第一次见和尚跑步,还蛮可爱的。

他跑到你面前, 抬起头, 眼眶红红的,“羂索师兄他、他打上清水寺了!!”

啊?!

谁?羂索?他去清水寺干什么!

你赶紧从宿傩身上跳下来,“去了多久了?!”

“一、一整天了!”

你师弟气喘吁吁:“师兄们看我小,跑得快, 叫我来找师姐, 可是我找了好久……”

草!一整天了!

这家伙连里梅都能虐, 他不会把你的师弟们都给屠了吧……

你师父为清水寺付出了一切, 他死了, 责任自然就传承到了你的肩头,如果你刚刚接手没几天,师弟们就都狗带了,你只怕以后做梦都在跟你师父道歉!

救命,真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坏事扎堆来,早知道你就不睡觉了!

你急得要命,点开系统面板传送到了清水寺。

寺内松树随风微舞,长廊石板上的苔藓更多了一些,正殿佛前古朴、静谧、平和、高远,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

人呢……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不会都死完了吧?

你在空无一人的寺庙奔跑,偌大的寺庙只听得见你的脚步声,嘎哒、嘎哒。

好安静,太安静了……

都去哪里了,不会真的死掉了吧,怎么可能呢,就算是死了也应该有血呀,怎么会这样空,空得你好害怕。

你不要逃跑,你要继续往前找,但是你好害怕,你需要人陪。

你需要现在就可以立刻来到你的身边的人。

“宿傩。”

你喊他,你呼唤他的名字:“宿傩……”

他传送过来,看也不看周围,只低头看着你。

他的脸上满是不耐,“又哭?”

都什么时候了还凶你,亏他凶得出来!你抬头看他,“宿傩。”

你委屈得要死:“我的师弟都死光了,你看啊,一个人都没有了!!!”

两面宿傩这才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他挑起眉,握住你的手。

他上面的两只手结印,另外两只手教你摆出和他一样的手势:“领域展开——”

他的声音响在你的耳边,“伏魔御厨子。”

漫天斩击落下,红色的建筑霎时便化为了粉尘,下一瞬,天空的边界被斩击切割出了明显的裂痕。

你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是一个幻境,一个结界。

清水寺的和尚好像都会这个技能,如果说你师父的结界术天下第一,羂索自然就是天下第二,但是两面宿傩只看了两眼,就反应了过来。

不仅如此,他还轻轻松松就把结界打破了。

他真的好强。

迄今为止,你见到最强大的人就是你师父,可是你师父像是一个圆,不会给你太大的压迫感。

但是两面宿傩像一把刀,时时刻刻都展露着锋利的棱角。

即使你知道他不会伤害你,即使你和他朝夕相处,即使他平时可以说是很惯着你。

但是到这种时候,每当你想起来他有多么强大的时候,哪怕是他呼吸间带来的一点热气,都会叫你怕得发抖。

这样的人,这样危险的、不可触碰的人现在正握着你的手,带着你慢慢又来了一遍结印的手势,“学会了?”

他好像是真的想教会你他的领域,见你不说话,又带你做了一遍。

你低头看,努力控制住名为‘恐惧’的触角:“没用的吧,就算我手势一样,也不可能真的能用出来呀。”

他松开你的手,语气懒洋洋、轻飘飘:“我准你用。”

他准你用。

你的恐惧一下子就被抚平了。

两面宿傩,他是围绕着你的黑色的海,温度是暖的。

你牵起他的手,他任由你牵着,他的手是暖的。

这一次,你们没走多久就遇见了人。

看见你以后,他连忙把你们带到一个小院子里。

清水寺的和尚不多,你的师弟们坐在一起疗伤,他们受伤都不是很严重,还能和你行礼。

小十二见你来了,哭着抱住你的腿,“师姐——”

你揉了揉他的脑袋,看向里面最大的一个师弟,“怎么回事?”

中年和尚直接来了个土下座,他伏在地上,面色羞愧,仿佛难以启齿:“师父的……的……”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话,你看向小十二,“师父怎么了?”

小十二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张嘴也吐不出来声音,只朝你指了指被和尚们簇拥的一些碎片。

九百年的佛经不是白念的,你一眼就看出来,那些是坐缸的碎片。

一些得道高僧圆寂之后,身体被完整地保留下来,放在容器里,过一段时间再取出来,涂上黄金,就成了肉身佛。

坐缸就是这样的容器。

你的脑袋嗡嗡作响,张嘴想问,却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师弟们围着碎片哭,你感觉有点冷,看着那些碎片。

羂索打碎了坐缸,把你师父的尸体抢走了。

你师父说过,他是早该圆寂之人,那个时候你没有放在心上,匆匆观看你师父人生的时候,里面也没有出现这一段。

现在你才知道,你师父那时候是真的快要圆寂了,可是羂索来了。

他是天底下最强的和尚。

可是他本该解脱的灵魂在幻境里受苦,苦了好多好多年。

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可是他的徒弟算计他、背叛他、叫他死了都不得安宁。

师弟给你递来两封信,一封信是你师父给你的,一封是羂索给你的。

你手在抖,接过师父的信,小心翼翼地打开看。

“你师父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和尚,死了以后被拿去做什么都没所谓的啦。”

“为师想了想,肯定是你师兄太想念我泡的茶了,说不准呀,就把我制成泡茶人偶,叫我作为茶道大家,名垂千史呢!哎呀呀……且随他去,随他去罢。”

他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字写得又大又洒脱,写到一半发现信纸装不下了,后面的字又委委屈屈地挤在一块,滑稽得要命。

眼泪滴在信纸上,吓了你一大跳,你连忙把你师父的信收起来,倚着门坐在地上,拆开羂索的信。

这阴间东西的信就简单多了:想要师父的尸体是吧,拿狱门疆来换。

孩子柔嫩的掌心搭在你的脸颊上,小十二给你抹眼泪,“师姐不哭。”

“嗯,我不哭。”

你把信扯成碎片,没什么好哭的,阴间人做阴间事,你才不哭。

你看向小十二,“你起名字没?”

他点头,“上次师姐抱我以后,师兄们都说我必成大器,给我定的法号是‘天元’。”

“不错。”你拿起他的袖子抹眼泪,“很霸气。”

抹干净眼泪,你站起来,看着师弟们,“你们不用找羂索了,就好好在这里待着。”

羂索想要狱门疆,你才不会傻到真的拿去和他交换,这玩意强制封印的手段有点厉害,万一被羂索拿去搞什么大动作,那你师父才真的是死不瞑目。

狱门疆你不给,师父的身体你也要找回来。

玉藻前和里梅的速度也不赖,这会已经找到了你,小狐狸见多识广,只消看了几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主人。”

他回忆了一下,“羂索此人,就如同鼠妖,只会在天黑之时出现在弱者面前,平时极难觅其踪迹,不若叫小生拿着他想要的东□□自.引他出来,好叫主人报仇。”

他想什么呢。

那天遇见羂索,要不是有里梅在,小狐狸早被打死了,羂索这个狗比惯会突袭的,如果小狐狸落单,那真的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你戳他的脑袋,“不许有这种想法。”

你往外走,玉藻前紧紧跟着你,还不放弃:“小生死前可以做下标记,叫他无可遁逃……”

草,合着他也知道他会死啊,那还说这种话,这家伙难道还有什么牺牲情节?

你停住脚步,认真和他说,“如果你敢做这种事,就是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我讨厌你一辈子,回去也不会买你的谷子,然后在网上写一百篇你吃自己鼻涕的同人文。”

“……”玉藻前像是被你狠厉的惩罚震惊到了,乖乖低头不再说话。

你不放心,又大力重复了几遍,直到这家伙跟你保证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你才满意。

你现在的心情就,怎么说呢,可能物极必反,悲伤的事太多,反而让你没了真实感,迅速想起来这就是游戏。

你是很小气的人,想要你一丢丢眼泪么,你给,想要你大痛大悲悲痛欲绝,那不可能。

这只是个游戏嘛,待得不舒服,咱就快点通关回家,其他的事情能做就做,做不到就拉倒。

你躺平你摆烂,你怒肝主线,京都附近的红点你清扫一空,你的声望大涨,在贵族之间有了姓名。

你那个便宜老爹又高调宣布你是他的心肝小宝贝,邀请你回去出席什么什么宴会,你才懒得搭理他。

不过名声大了也有好处,现在羂索已经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臭老鼠了,谁都知道他偷走了你师父的遗体,羂索这个名字比如要刻在清水寺的耻辱柱上,永远被人铭记。

人们还编造了一大堆阴谋论,连羂索和你相爱相杀的爱情故事都编出来了。

哪怕谣言再离谱,也无法在你心中激起半点波澜,从清水寺下来以后,你的状态就大多数时候都维持在【平静】。

你表演的时候很平静、你学会了你师父那种明净高洁,而又深不可测的笑,圣人就是你藤姬。

你打怪的时候很平静,不管是妖怪还是咒灵,一箭不够那就两箭,死一次还是八次都没什么区别,睡不睡觉更没所谓,肝帝就是你自己。

这样肝了一个多月,密密麻麻的红点终于消下去四分之一。

好快。

今天又是一个兄弟们睡觉,你出去打怪的夜晚。

现在你名气大了,走到哪里都有人主动给你提供房间,你觉得还不如憨子的小帐篷,更何况你现在不睡觉,根本就用不上。

你尝试过拒绝,但是拒绝后的结果只会更麻烦,所以你干脆就让兄弟们都在家里等你。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妖怪啊、咒灵啊,在这种时候最容易出来,你来的都是怪多的地方,很快就死了一次。

你根本不当回事,张开弓继续打,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一抹白发。

他顶着狗啃一样的妹妹头,冲到怪堆里,冰锥四散,瞬间就被染成血色。

草!这个小癫癫,他怎么跟上来了,还抢你的人头!

“里梅!”

你大声喊他,可是里梅理也不理你,专心抢你的人头,受伤了也不管,就一个劲勇敢往前冲。

疯了疯了,真的疯了,你你以为你自己仗着可以无限复活,打法已经够疯狂了,但是看了里梅你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疯批。

这家伙就不带防御的,一丝血了还要往前冲,表情阴郁而又决绝,完全不要命了一样。

你赶紧冲进怪物堆抱住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宝贝!”

里梅的伤很重,你一口气还治不好,你真的是生气,他到底想干嘛!

还好怪被他打得差不多了,你把剩下的几个怪解决,走到他边上,“你疯了,我打怪你跟来干什么!”

这小混蛋冷着脸站起来,也不说话,就紧紧盯着你,跟小狼崽子一样。

真的是翅膀硬了!

你打他,“说话!”

他乖乖说话了,可是他的声音冷冷清清,语气淡漠而又强硬,像是在宣布,在通知,没有从前的半点软弱。

“下次我还来。”

??

你脑瓜子嗡嗡疼,还有点晕,被他这么一气,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往地上栽去。

里梅把你接住。

他的手就和冰块一样一样的,慢慢摸你的脸颊,“姐姐。”

你真是不知道他怎么了,脑中轰鸣一片,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你睁开眼睛,就看见他低头凑近你,他的眼睛红红,表情疯疯:“姐姐。”

这语气也太渗人了,你被叫得一抖,呜呜呜,到底怎么了这是,不就是你单机刷了一个多月的怪吗,怎么里梅就跟被人夺舍了一样!

你回忆起一些《从舞哉到无惨》的悲剧,顿时慌了起来,你是真的把里梅当好兄弟的,你才不想他和舞哉一样变坏。

你也顾不得再生气了,赶紧摸他的脑袋哄他:“好了好了啊,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情都好好说,不要偷偷变坏!”

“这是变坏吗。”

里梅攥住你的手,“想叫大人休息、想叫大人不要再为了那些蚂蚁奔波、不想再看大人受这些无谓的苦难,就是变坏吗?”

“如果这是大人口中的坏。”

他眼底的阴郁浓得吓人,“坏就坏吧。”

……救了命了,你脑瓜子真的不够用了,和疯子讲道理真的讲不通,你只能给他顺毛:“好了啊,有什么话都好好说,咱们里梅最乖了啊,一点也不坏,刚刚是我说错话了,我知道里梅最乖了,什么事也不会瞒着我,才不会偷偷变坏。”

你哄了好一会,这家伙终于消停了,低头看你,“里梅不坏。”

你点头,“嗯嗯呢,我知道你最乖了,刚刚凶我肯定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他听见你这样的话,沉默了好一会,把你抱紧。

你有点呼吸不过来,赶紧拍他的背,“乖乖的呀。”

“姐姐。”

他喊你:“姐姐。”

你应他,“在呢。”

他哭,少年人的声线哭过以后更显得清澈,“刚刚看见了,看见姐姐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里梅以为姐姐死掉了。”

他的眼里滴在你的额头,“求求你。”

“求求姐姐不要死。”

“求求姐姐了。”

你的心瞬间软成一片,你最是受不了别人在你面前哭,何况还是一个小疯批哭着和你撒娇。

你连忙哄他,“我不会死的呀,我和你保证,我有治愈技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拍他的背,“咱们家里梅被吓到了是不是?”

“嗯。”他委委屈屈的,“吓到里梅了。”

哎,疯起来没个人样,眨眼又从小疯子变成小哭包了,你抱住他哄了好一会,又给他削苹果兔子,说了好一会话,保证你绝对不会死掉,他才不哭了,乖乖被你牵着回家。

这次的家是个大套房,一进门就是一个相当于客厅的地方,里面最显眼的桌子上堆了一大堆信。

你不用看就知道,上面要么是写一大堆话跟你表白,要么就是说哪里哪里有妖怪,求你救救他们的。

“主人。”

玉藻前掀开他房间的帘子,“您回来了。”

你点头,把里梅哄去休息,玉藻前在桌子前坐下,帮你一个一个记着信上需要去打怪的地点。

“说了多少次了。”

你揉了揉发昏的太阳穴,“你不用帮我记这个。”

憨子会帮你在地图上打标记,这种繁琐重复的工作,你根本就不想让小狐狸来做。

酒吞最近加大了找他的力度,你不想他担惊受怕的同时还要给你当打工人。

玉藻前却一直都很坚持,他慢悠悠地翻着信纸,“小生也只有这时候能派上用场了。”

紧接着,玉藻前朝你笑,绀紫色的眼眸弯弯,“若是小生写得慢一刻,主人也就可以多休息一刻。”

他坐得很端正,像是盛开的君子兰,兰香四散,叫你有点恍惚。

“主人差不多到极限了,若是时下还要逞强,那里梅定会又一次偷偷跟上去……”

你想到里梅刚刚那副样子就害怕,可是你一点也不想休息,你走进宿傩的房间,打算叫他好好管管他的小弟。

你今天回来得比之前早很多,这家伙竟然也破天荒地醒着,正靠着床头发呆。

见你来了,他懒洋洋地掀起红眸看你,又立即收回目光。

“宿傩。”

你钻进他的怀里,“充电。”

他抱紧你,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你的头发,这段时间,每次小狐狸抄书的时候,你就在宿傩怀里充电。

你教他怎么一点一点梳你的头发,怎么给你按摩头皮。

他有四只手,头发和头皮都可以好好照顾到,力道在束缚的作用下控制得恰到好处,简直是全能大熊。

你把脑袋埋进他的胸里,“你管管里梅啊。”

两面宿傩理也不理你。

你抬头看他,“你是不知道,他今天那样子可吓人了,跟快疯了一样,钻进怪物堆里,不要命地打,差点没把我吓死。”

两面宿傩还是不说话,你有点生气了,捏他的脸,“不许装高冷,我要听你说话,快点说话。”

两面宿傩冷冰冰:“不要我管。”

……什么啊。

你打他,“干嘛说这种没头没尾的话。”

两面宿傩不说话了,轻轻抚摸你的脑袋。

你好放松,迷迷糊糊想起来,好像之前是有一次,你和两面宿傩来了一句“不要你管”来着。

可是这都好久之前的事了吧,你都快忘了,这家伙竟然记到现在,你有点无语,“我说过吗,啊?我根本就没说过,就要你管就要你管,这个家没你管着,真的是要乱套了!”

两面宿傩还是装高冷,你笑,这家伙也太小气了,怎么这么能记仇。

你丝毫不慌,因为你现在已经掌握了哄他的办法,你抱紧他,用脸颊蹭他,“最喜欢大狗狗了。”

两面宿傩他就吃你这一套,轻轻把你往上提了提,低头吻你。

你的吻技一直没怎么涨,两面宿傩的技术倒是突飞猛进,一下子就可以把你亲软。

不行了,现在可不能搞这个,你脑袋里剩余的精力真的不多,亲了没几秒钟就快燃烧殆尽了。

可是两面宿傩这次没有乖乖放过你,直到你的脑袋被快感烟花不断轰炸成为一片空白,他都没有把你放开。

你快要失去意识了,你还是第一次毫无准备地失去意识,这感觉就和真的要死了没什么两样,你好没安全感,挣扎着不肯死去。

你试图咬自己的舌头保持清醒。

你的舌头被舔了一下。

好舒服……

他的声音轻轻响在你的脑海,[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