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点心

“什么?”

黄富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与淫邪无关的表情。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张宝珠,仿佛在看一只口吐人言的兔子,完全没想到她竟然有胆子发问。

没有发疯!

这淫贼没有发疯!

张宝珠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信心。

“我问,”她定了定神,“你当真喜欢我么?”

这种对话显然出乎黄富意料。

在他的设想中,又或者根本就必要设想,那些整日待在内宅,没见过世面的娘儿们简直跟只兔子没什么分别,被绑到这里来肯定吓都吓死了,哪里还有余力说话!

有点意思。

黄富咧了咧嘴,“自然。”

“你定然对每个女子都是这样讲的。”张宝珠道。

每个女子?黄富一怔,砸吧下嘴儿,竟自顾自品出些不一样的味道来。

瞧着,倒像是拈酸吃醋一般呢。

“好妹妹,哥哥满心满眼只有你一个。”他捏着张宝珠的手道。

“可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也不知你是谁。”张宝珠一抖,忍着恐惧问道。

黄富来了兴致,索性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我是你黄家哥哥,你不记得我,可我以前却日日见你呢!”

见张宝珠满面震惊,他用指尖轻轻蹭着对方细腻柔滑的脸蛋,得意笑道:“我不光见过你,还许多次看你沐浴、梳妆,啧啧,说起来,你晓得我最爱你哪里么?”

他的视线一点点划过张宝珠的面颊,顺着脖颈缓缓下落,张宝珠感到毒蛇爬过般毛骨悚然。

“便是那一双奶儿,小小巧巧的,玲珑可爱……哈哈哈,老子早就想摸一摸了。”

张宝珠是个正经良家女子,嫁与李二后行房事也是羞答答的放不开,何曾听过这等污言秽语?登时将一张粉颊紫涨了,浑身发着抖,又一阵阵犯恶心。

“不过现在好了,待你我拜堂成亲,日日摸得。”黄富色眯眯捏了一把,又要拽着她起来拜堂。

张宝珠忍痛被他拽了个踉跄,又羞又气又惊又怕,几乎要掉下泪来。

“历来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拼命压榨着所剩不多的勇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害怕,“你若当真对我有意,怎的不来提亲?”

黄富将她甩在地上,闻言突然涌出许多怒气,朝地上狠狠啐了口,“你那老爹自然是嫌弃我没本事的!”

黄,姓黄,他还说曾日日见我……这些话刮风似的在张宝珠脑海中掠过,竟真想出附近一户姓黄的人家。

好像父母曾说起过几回,念叨那家的儿子不是正经人,让几个孩子都远着些。

是他吗?

“怎么会?”张宝珠忙道,“我听说你们家也是有来历的,咱们两家住的又近,岂不是门当户对?”

成婚几年,她才意识到男人有多么好脸面,之前在李家时,她就经常用类似的话哄李二,效果奇佳。只是不知道用在这贼人身上管不管用。

黄富果然一愣,又觉得有理。

门当户对?

对啊,我家祖上也曾阔过,不过眼下偶然艰难,过几年也就起来了,什么样的女子配不上?

“你这小妞儿倒有些见识。”黄富看她的眼中多了点赞赏。

有用!

效果竟出乎意料的好,张宝珠都被吓了一跳,忙再接再厉道:“若你当初果然去提亲,咱们两家你来我往何等便宜,我又何必嫁去李家受苦?”

黄富活了这么些年,哪儿听人说过这样的好话,顿觉腰杆都挺直了,恨不得浑身骨头都轻了三两。

他索性往地上一坐,“怎么,当初嫁得如意郎君,现在倒不高兴了?”

“那算什么如意郎君,”提起李家,张宝珠亦是心中愤懑,抱怨出口的话倒有六分真,四分假,“读书人听着好听,可难不成各个都能做官?一辈子考不中的多着呢!他只顾读书、要银子,一点儿也不晓得疾苦,轻飘飘说这说那,好像银子都是天上掉下来似的。公婆又刻薄,总话里话外挤兑,还有那小叔子游手好闲,竟意图抢我的嫁妆……”

黄富只知道张宝珠受了委屈回娘家,也偷听她哭诉,只没听得这样仔细。如今骤然一听,也跟着咒骂起来,骂完李家骂张家,又骂张宝珠眼瞎。

“你这没眼光的小娼妇,当年嫁了他便罢,如今却又来啼哭!”

张宝珠本就委屈,又稀里糊涂被个淫贼绑到这里,此时再说起往事只觉恍如隔世,又不知能否有再见天日的一天,不觉悲从中来,原本七分难过也鼓胀成十四分,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我便是那识人不清,但凡嫁个能为的男人,何至于此?”她一行哭一行说,哭到半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又不得不分出心神来哄黄富,“倒不如黄家哥哥你出身又好,又有胆色见识,偏你又不去提亲,如今又怎么样了呢?”

疯了疯了!

张宝珠一边哭喊,一边觉得自己仿佛割裂成两个人,一个就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另一个却抱着一腔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疯劲儿,豁出去了做那困兽之斗。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这样快这样重,整个人好像那做杂耍的,踩在粗绳上晃晃悠悠,稍有不慎就会掉下来摔死。

可除了疯,还有别的法子吗?

她想不出来。

掐死我吧,她甚至这么想,掐死了,一了百了!

谁知那黄富看着她哭诉,竟一反之前的凶狠,只卡着她细细的脖颈恶声恶气骂道:“哭个屁,老子头都给你哭裂了!”

对瞧不上自己的女人,黄富恨不得反复折辱;可这小妞儿话里话外都是夸赞,倒叫他有些下不去手了。

难得遇到个有眼光的女人,黄富不无得意地暗想,若一下子就玩死了岂不可惜?

等等,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掐我!

张宝珠哭得眼睛都有些肿了,才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他信了?

未必全信,但总归好转了!

想到这里,张宝珠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胆子大了许多。

她婆娑着泪眼望过去,将心一横,“你若真心待我,我嫁你也不是不行,可到底是婚姻大事,即便没有宾客,难不成连桌像样的宴席都没有?便是没有宴席,好歹也弄些酒肉果品菜蔬来。”

许久没用饭,张宝珠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因之前在轿子里吃的点心还加了迷药,这会儿更是四肢无力。

总要吃饱喝足了才能琢磨逃跑,不然到时即便有了机会也跑不远,她暗想。

说这话的时候,她面上瞧着镇定,可心里着实慌得不行。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向对方提要求,她也不敢保证对方刚才的一时心软能维持多久。

若他恼羞成怒呢?

若他突然翻脸呢?

可转念一想,到了这一步,大不了就是一死!

若成了……

黄富哪里见过这样的女人!不觉十分新鲜。

他盯着张宝珠看了许久,“有理有理!”

说完又摇头,恶狠狠道:“不对,你一定是想吃饱了逃跑!”

“我不过一个弱女子,一应盘缠首饰都给你拿走了,如今两眼一抹黑,只吓得手软脚软,靠两条腿儿走得哪里去?”张宝珠生怕他不答应,忙抢道。

黄富一琢磨,也对,况且他也有些饿了。

可若这么走了,到底不放心。

思来想去,黄富又拿了绳子来,将宝珠的手脚俱都捆起,嘴巴也塞住,“既如此,我去去就来。”

张宝珠想求他别绑,到底不行,只得应了。

黄富又顺手摸了几把过瘾,这才恋恋不舍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还不忘扭头威胁,“你且小心些,少给老子耍心眼,不然抓到就将你先奸后杀!”

张宝珠浑身一抖,点头如啄米。

趁着黄富开门的空档,张宝珠努力往外狠瞧几眼,发现黑压压静悄悄的,几乎一点儿光亮也没有。

我到底在哪儿?

她心中疑惑道,莫非已经出了城?

必然是的,快过端午了,开封城内热闹非凡,便是凌晨前后也能看见远处的光亮,听见街上的细微动静,断然不会如此死寂……

“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黄富得意一笑,“乖乖听话,有的是好处。”

说着,他就将门从外面反锁,又推了几下,见确实推不动,这才走了。

黄富一走,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张宝珠僵硬许久,确认他确实走远了,不由得浑身一松,扑簌簌滚下泪来。

她怕,她真的很怕……

另一边,开封府。

案子调查到现在,黄富已然成了最大嫌疑人,涂爻亲自过问,又发了海捕文书,拨出数百名衙役、军士外出寻人。

“案发至今已近两日,消息渐渐传开了,庙会在即,若不尽快破案,百姓难免恐慌,拜托诸位了!”

众人先去那顶轿子曾停留过的小树林查看,意料之中的不见人影。

大家将小树林大略看过,地上并没有新鲜的痕迹,黄富应该没有往树林之中去。

那么很有可能他提前藏在附近,等轿夫一走,就绑了张宝珠离去。

“黄富没有路引,入不得其他城镇,必然要在外面住。”谢钰看着地上几行脚印和牲畜蹄印,语速飞快道,“他带着一个女子,但凡张宝珠稍有反抗,必然引人注目,所以不大可能住客栈,更不可能去陌生人家借宿。”

而根据邻居们说,黄富本人也是贪财享乐好逸恶劳,叫他在荒郊野外受苦……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住客栈,不得借宿,又不能露宿野外,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

他迅速分派下去,“霍平,你立刻去士曹那里查看宅院卷宗,看黄家是否还有别的住处。元培,与黄富往来密切的狐朋狗友名单可整理出来了?”

元培递上一张名单,“都在这里了。”

“很好,”谢钰朝霍平一抬手,“你带着名单去,将这些人名下的房产也过一遍,看有没有在开封城外的,另外统计城外废弃的庙宇和住宅,要快!”

黄家早就败落了,还有第二套住宅的肯能性不大,但总要查一查。

谁也不知道张宝珠能坚持多久,早一刻抓到黄富,就多一分希望。

马冰跟着着急,“大人,再凶残的罪犯也要吃饭,不如我带几个人去附近的农户和集市上问一问,万一黄富出来采买吃食呢?”

黄富和张宝珠都不会做饭,也不可能冒着走漏风声的可能雇人开火,所以只能从外面买现成的。

如今天热,一次不可能买太多,黄富必然要频繁外出的。

只要外出,就一定有人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