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青小姐, 我来护送您前往东京。”
机场之外,一个男人恭敬地等候着。
竹叶青偏了偏头,微笑道:“你好像认识我。”
男人微微一怔。他原本以为竹叶青不会记得他, 可没想到对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从他这里得出了他认识她的结论。
哪怕过去对组织来说再禁忌, 在竹叶青面前他也不敢有隐瞒, 垂首道:“我是您的第三任饲养员。”
想起来他就骄傲,干饲养员这一活能安全退休的少之又少, 还好他当时机智。
……等等, 他当时是因为什么要离开竹叶青身边的?
怎么不记得了。
他想不起来, 索性不再去想,反正已经过去了,却一抬头, 就发现竹叶青在安静地观察他。
她的观察总是让人毛骨悚然,死寂而空洞,就像是死人的凝视。
男人背后一冷, 不敢去细想竹叶青在观察些什么——反正他的任务只有负责送她到东京而已。
组织放心让她乘坐客机前往东京,却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仿佛无论在何时她身边都需要有一个人照顾才能让人安心。
原本组织的计划是让她的现任饲养员之一跟着她, 但现在她的所有现任饲养员都需要接受检查,组织疑心病多, 又不放心让不熟悉业务的人去,挑挑选选才把这个有经验且对组织非常忠诚的家伙挑了出来。
可莉送她的时候还小声吐槽:“组织真是的,这么多年来这控制欲……好像竹叶青是个玻璃娃娃。”
她又补充:“除非和你一起去的人选是我。”
“啊啊啊都怪那个家伙!竟然威胁你还做出那种事情,刚好还在这个时候暴露了……不然的话……!”
竹叶青包容地贴了贴可莉, 她才停下不满的抱怨。
竹叶青没有告诉可莉,那个男性饲养员这时候暴露是必然的事情。
她根本没心情搭理他, 对方的存在对她来讲可有可无,费心去算计对方,是降低自己的档次。
但他可等不了,因为他是个蠢货,而她就要离开他的掌控范围去往东京了,还知道他的太多秘密。
……是巧合吗?
竹叶青用手支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拿起小勺子轻轻搅动着咖啡。
她不会在意那个背叛了组织的男性饲养员,所以对方才能小心翼翼地一直瞒着组织,直到她要离开东京,他自己心理防线终于败溃为止。
又因为这件事,她现在身边的所有人都被停职彻查,组织不放心他们跟着她去东京,所以最后只能找到第三任饲养员头上。
“……”
竹叶青微不可查地抬起唇角。
做这个局的人,真是意外地了解她啊……不是么?
不但了解她,还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将【可能】,变成了【必然】。
黑发少女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手。
他们在头等舱,人很少。
她笑吟吟地转过头,对这个看起来一直无比正常的饲养员说道:“旅程即将结束了哦。”
飞机停下了,东京抵达。
——再不做什么,可就没有机会了。
随着飞机上语音播报,男人的神情逐渐发生了变化,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着低声呢喃,表情扭曲而癫狂,拿出了装了□□的枪。
他将枪口对准了黑发少女。
然而,她没有害怕,没有恐惧,没有其他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
她只是微笑着,说道:“开枪吧。请务必要命中哦?”
枪响。
鲜红的血液缓缓滴落,在洁白的地面上开出糜艳的花。
如果此时有人看过来,就会看到在飞机巨大声音的掩盖下,那一声奇怪的响声带来的,是黑发少女胸口的红。
击中心脏,总是能流很多的血。
可黑发少女像是分毫感受不到疼痛,她依然微微笑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动,甚至算得上温和地开口道:“任务完成的话,该永别了。”
男人跌跌撞撞地离开。
他走向的是自我毁灭。
竹叶青用指尖捻了一点雪白衬衫上的血,感受着还未散去的余温,和生命力的飞速流失。
她没有感情,自然也不存在对“活着”的渴望。对她来说,是生是死,或许都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组织才会时时派一个人在她身边吧……怕她随随便便就死了?
哈。
她闭上了眼睛。
……
“小姐,醒醒。”
乘务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靠窗的黑发少女正恬静地睡着,像一只乖巧的猫咪,有些过于宽大的黑色外套披在她身上,倒像是给她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
如果不是必须这么做,乘务员甚至不忍心喊醒她。
这只是个普通的乘务员,所以她没有注意到,睡着的少女没有呼吸。
“……唔?”
窗外柔软的阳光洒在了黑发少女的身上,她慢慢坐起来,晃晃脑袋,似乎有些懵。
眼睛上的雪白纱布让人无法窥探到她真实的表情。
乘务员担忧的声音传来:“您需要帮助吗?”
黑发少女缓缓转过头,像是在处理现在的情况,又像是无法处理。过了一会儿,她露出一个柔和而璀璨的笑容。
“谢谢姐姐。”她的声音很好听,带着少女的清脆,就像是三月林间的风,又有着冬日午后的和煦。
“我自己可以的。”
没来由的,乘务员感到心脏似乎多跳了一下,再回过神,那个让人惊艳的孩子就已经拄着盲杖离开了。
……
机场人很多,对竹叶青这种人来说,趁着人多隐匿自己的身形,迅速离开现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她快步往有水的地方去。
竹叶青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内的水分在迅速丧失,她现在非常、非常、非常缺水。
她需要大量的水。
这种感觉似乎似曾相识,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陷入过这种状态。
“是死而复生的副作用吗?”她轻声自语道:“【过去的我】这么设局,只是为了让【现在的我】知道我不会死亡?”
怎么可能。
竹叶青太了解自己了。
她的目的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黑发少女打开导航,直奔最近的河流。
没办法呢,缺水状态实在太过严重,再不解决的话,她可能会当街表演一个死而复生。
这也太奇怪了,她可不想上社会新闻。
#请不要随随便便地死在街上#
黑发少女无意识地这么想着,对自己再死一次,还加上社会性死亡这件事有些排斥。
热感世界已经糊得不成样子了。
竹叶青头晕眼花。
于是在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后,她毫不犹豫地放任自己坠了下去,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进行“跳”这样需要体力的活动。
全身上下瞬间被水流包裹。
竹叶青冷漠地想,幸好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好了一些,要不然就这水的肮脏程度,她下来一回估计都能直接掉半条命。
……不行,果然还是好恶心——
呕呕呕呕呕——
黑发少女生无可恋。
毁灭吧,世界.jpg
在水下不需要呼吸,她索性也不再伪装,明明没有呼吸这个需求,却还要时时刻刻这么做其实也挺费精力的。
那么,等上岸之后直接去找琴酒吧,他应该不会介意自己一身水还蹭他的车的。
他介意也没关系,反正生气的是他,快乐的是自己 : )
竹叶青微微一怔。
她吐出几个泡泡,在水底静静思考起了人生:
——【快乐】?
好陌生的词汇。
这个词汇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她这里出现过了。
或者说,一切明确的表现情绪的词汇,在她这里都很少出现。
竹叶青一直都知道自己异于常人,她只是被洗脑,没有被洗掉智商。
但她之前只是猜测自己和人类不同——比如没有呼吸——是因为基因问题,可是,感情呢?没有感情也是基因的原因吗?
她并不在意,所以从不去追究,她对任何事都是一视同仁的、平静到冷漠的态度。
直到现在。
从她在黑暗里被乘务员唤醒开始。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她在醒来的时候有些无所适从,莫名感到很陌生,因为她的大脑中,出现了她以前没有的部分,她重新拥有了以前没有的能力。
——产生感情、接收感情的能力。
那个不知道给自己安排了什么死法,但一定会悄无声息死掉的第三任饲养员,当时对她开枪后直接离去,可从没有想过处理现场。而她心脏被击中死去,再醒来,一切如初。
这并不是死而复生。
这是新生。
就像是时钟的指针被往回拨,生命的力量在她体内扩散生长,修补着一切残缺——包括数年前,组织对她大脑动过的手脚。
“……原来如此。”
竹叶青不由笑出了声,呛了几口水,却还是不管不顾地笑着。
——原来如此。
这就是【我】的目的。
这才是【我】的目的。
她爬上岸,不由自主地咳嗽着,用手随意地擦去脸上的水渍,将湿透的发丝别在耳后,朝马路上走去。
她了解自己。
【自己】不会只做到这个程度的。
她乖巧地等待着来接她的琴酒的车,因为心情还不错,表现得非常友善,特地在路中间让自己变得显眼,还抬手打了个招呼。
虽然对司机来说可能是一个惊吓。
黑发少女脚步轻快,拄着好不容易才在岸边找到的盲杖来到车边,打开了门——
一把伯/莱/塔对准了她。
伯/莱/塔。
银发。
帽子和黑色大衣。
巨大的熟悉感几乎将她淹没。
同时而来的,是心脏微不可查的刺痛,与出现在脑海中的屏幕。
「条件达成」
「——游戏开始——」
【“如果次数不够的话,可是会影响效果的哦,阿阵。”】
【“那么,游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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