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清脆的鸟雀鸣叫声唤醒了有着黑色卷发的青年。
他先是用手盖住眼睛, 缓了缓,然后坐起身,看到周围的环境时一愣。
……哦对, 昨天他在河里捡到了小月亮,所以他现在在睡沙发。
松田阵平揉了揉睡了一晚上后自己蓬松的黑发, 不由有些失笑。
他看了一眼卧室门, 房门紧闭,他就当小月亮还没起来——说实话, 昨天的情况吓了他一跳。整整五年没有见过一面, 再次看到她就是那样的情况, 实在很难让人不多想……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让对方直接住在自己家里也是同样的原因。虽然他和望月弦并不是特别熟,但好歹认识,他还是警察, 或许能多多少少给对方带来一些安全感……吧?
所以,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她的休息为好。
松田阵平迅速地收拾好自己,打着哈欠来到厨房, 打开冰箱后才发现家里没剩什么食材了。他对厨艺并不是很擅长,做饭是仅仅能吃的程度, 但对于一个难得放假不上班也早早起来想要做早餐的人来说, 无菜可做,就让人有些沉默了。
……啧, 麻烦。
松田阵平沉思片刻,还是果断决定订外卖。
今天他刚好休假,局里也没有紧急任务给他,原本在这种情况下, 他会选择去找萩原研二,但现在……他也有些不确定是否要将望月弦在他家里的事情透露给对方。
算了——总归是瞒不住的。还是先听听小月亮到底遇到了什么, 再做打算吧。
又等了一会儿,他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
小月亮还没起来吗?
外卖快要到了,身体不好的小孩就该按时吃早餐。
望月是女孩,他又不能直接去把人门打开,想了想,只能敲了敲门:“望月?”
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这一次,松田阵平加大了力道和声音,依旧没有反应。
他不由皱起眉,刚想直接暴力把门踹开,就敏锐地听到了浴室那边似乎声音。
这会儿也顾不了什么尴尬不尴尬的问题了,松田阵平快步来到浴室门前,在发现门没有关的时候,心脏倏然一紧。
窗户紧闭的浴室中有些昏暗。
他打开了灯。
“……望月?”
松田阵平瞳孔微缩。
本来干净整洁的浴室地板上出现了大片水渍,瓷白的浴缸中水位还在不断上涨,而让他刚刚无比担忧紧张的少女正闭目躺在里面,安静得像是已经死去多时。
——她的发色不知何时变浅了许多,呈现着一种麦芽糖一般的色彩,散开在水中,身上还穿着睡衣,却也已经完全湿透,吸了水之后肉眼可见地变得很沉,而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鳞片已经全然不见,肤色苍白如纸。
松田阵平的心顿时紧揪了起来。
他锁着眉,弯腰,分外小心地将看起来无比脆弱的少女打横抱起,半点没在意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再次被浸湿,跨过地上的水渍来到客厅,将她放在沙发上,先用毯子裹了起来。
他一边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一边懊恼自己怎么会睡得那样沉。
——浴室的情况,一看就是小月亮半夜的时候醒来,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放水,甚至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才会让地板上到处都是水渍。
——如果他能听到这些动静,早点醒过来,就算不知道望月为什么会那样,起码也不会让事情演变到现在这种地步。
她在那冰冷的水中躺了多久?
松田阵平闭了闭目,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打开空调,并拿出一块干净的毛巾小心细致地擦拭着她脸颊和脖颈处的冷水,像是害怕稍微用力,就会在苍白脆弱的肌肤上留下红痕。
他移开手,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睫毛颤了颤。
果不其然,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本来浓郁的鎏金色也浅了些许,只有其中色彩不太明显的竖瞳仍未改变。
然而这双眼睛注视着他,里面能读到的情绪只有空洞和漠然。
几秒后,才仿佛水面被投下一颗小石子,在激起涟漪后,映出了他的模样。
“……警官先生?”
少女茫然地,似乎有些不明所以地偏了偏头。
松田阵平将她的表现尽收眼底。
他心下微沉,却表情轻松地说道:“我发现你没有在卧室,而是在浴室里——是发生什么了吗?”
听到这句话,少女微微垂下眼眸,身上的气质一瞬间有些冷厌和颓然,又很快恢复正常。
——不,并不是恢复。
松田阵平眸色沉下去。
——这只是她的一层伪装。
卷发青年有些危险地笑起来:“我就当小月亮这幅表现,是不想让我担心,对吗?”
他的确没什么资格置喙对方的决定和做法。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望月在他面前习惯性掩饰自己都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果然还是很不爽啊。
“……抱歉。”又轻又冷的声音悄悄传过来:“我……”
似乎脑子还有些混沌,她轻轻晃了晃脑袋,用手抵住太阳穴,微微皱起眉。
松田阵平一下子就忘了刚刚的别扭情绪,声音里有自己都没发现的紧张:“怎么了?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褐色长发的少女缓缓摇了摇头,注视着他笑起来。
“我刚刚……其实有些忘了阵平呢。”她有些苦恼地说:“表情一定不是很友善吧?那些人都说很可怕……”
“……忘了我?”直觉让松田阵平抓住了最关键的信息,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她刚醒时冷漠而陌生的神态。
“就是获得暂时性自由的一点副作用啦。”小小一只的少女语气轻快,仿佛半点也不觉得这是一个什么严重的问题:“会逐渐褪色、时常失去过去记忆什么的。”
她注意到青年的表情,伸出手拉住他的脸颊,扯出一个微笑弧度:“这样一个人存活的话,是真的有些苦恼呢。所以不要不开心啦,我很感谢阵平能够发现我,并带我回家的哦。”
松田阵平拉开她的手,“啧”了一声。
……这家伙,怎么一副被好心人捡回家的流浪猫的样子。
——让人根本生不起气来啊。
“获得暂时性自由……”他语气冷沉,没有发现自己那双黑亮的眼瞳此时有些晦暗阴鸷:“你的组织一直在控制、囚禁你?”
他的视线落在她明显易于常人的眼睛上:“因为这些?”
因为他昨天看到的鳞片,和漂亮到让见到的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的鎏金色眼瞳?
怒火在胸腔中燃烧,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道:“既然我都看到了,可以算作是知情人了吧?能把发生的事告诉我吗?”
他认真地说:“你可以相信我,望月。”
干净的金色虹膜中映出青年的模样。
“唔……不是不相信阵平啦。”她歪了下头,额边发丝垂落,微笑道:“只是……不太想要回忆。”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轻声道,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
松田阵平突然狠狠揉了揉她的发顶。
望月弦:“?”
“行了,你的回答我很不满意,这就是房租。”卷发青年用手掩唇打了个哈欠,转过身,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把身上的睡衣换了吧,放水也不知道放热的,蠢。”
“外卖我放在桌子上了,记得吃。”
说完,他就去了阳台。
“……事情好像有些糟糕呢。”望月弦顿了顿,微不可查地轻声道。
她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去阳台找到青年,先回卧室换了衣服,又有些心虚地看了眼沙发上的水渍,试图拿毛巾多少擦一擦,最起码也要粉饰一下太平。
路过镜子,她微微一怔。
……发色又变浅了么。
已经变成金色了……果然最开始的时候,变化往往是最快的。
这已经不太是能够用常理解释的事情了。好在这个世界上虽然没有魔法却有柯学,她的那些游戏能力也不是过于离谱,一切都可以推给黑衣组织那万恶的人体实验。
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其实是她睡了五年根本不困,半夜熬夜让系统放电影看,看着看着感觉有点缺水,正上头有些神志不清(x)、身体配置又不是太好跟不上大脑的她就成功翻了车。
至于之后的补救,就是剧本内容了。
但除了那个失忆的设定之外,她也并没有对松田阵平说谎。
望月弦很快说服了自己。
于是正在阳台上点烟的松田阵平,就从对面的窗户反射里,发现了一颗试探性从门后探出来的金色脑袋。
松田阵平:“……”
“衣服换好了?”卷发青年掐掉烟,扫了她一眼,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
望月弦乖巧点了点头。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松田阵平问道,微微挑眉:“这个应该可以说了吧?”
“大概是开开心心地玩,然后一直待到不能待了为止?”少女语气轻快:“只要不被组织的人发现的话,或许以后还会有偷偷跑出来的机会哦。”
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小镜子:“我正在努力试图控制瞳孔,等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就不用再蒙着眼睛了。”
那样太引人注目啦。
松田阵平的胸口突然有些发闷。
他只能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安室……是安室吧?怎么没在你身边?”
“他啊……我也已经五年没有见他了,不过他应该过得不错吧?听说地位上升得很快哦。”
“不过,当然还是我更高一些啦。”
金发少女露出了一个干净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