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追杀令的不止竹叶青一个人。
所有目前在东京的组织成员都接到了命令, 干掉这个叛徒，可就是一笔大功劳，无论是代号成员还是非代号成员恐怕都想分一杯羹。
苏格兰的外貌随着追杀令一起被泄露了出去。
波本看到这个追杀令, 心脏一瞬冷了下来，冷汗霎时间布满后背。
苏格兰是怎么暴露的？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人影, 随即又否决了。这不像是她的作风。
况且, 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对苏格兰下手，也早就知道他们卧底的身份, 没必要等到现在, 也没必要只揭穿苏格兰。看情况, 他的身份还没有败露，他必须比所有人都先一步找到苏格兰！
金发青年让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安全屋。
他和苏格兰熟悉, 对他的习惯很了解，先顺着对方的思路寻找是最高效的做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波本戴着鸭舌帽，遮挡了紫眸的暗沉。
他收到了苏格兰的邮件。
金发青年用最快的速度朝天台赶去, 心脏发疯一样跳起来，耳旁似乎都泛起了嗡鸣——
“砰！”
枪响。
他看到挚友缓缓倒地。
而黑色长发的莱伊转过头, 绿色的眼眸毫无感情地看着他：“——”
莱伊说了什么, 他听不太清了。
波本的视野中只有鲜红的血和屏幕破碎的手机。
他想上前去，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力道不大, 熟悉的皮质手套的触感却成功让他停住了动作。
“波本。”
平淡而冷静的女声传来。
“他是卧底。”
——你这么急切，是要做什么？
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充血的大脑被迫冷静了些许。
苏格兰是卧底，已经证实。他如果表现得有任何一点不对, 就是引火烧身。
金发青年死死咬着牙关，不发一言, 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在挚友的尸体面前，轻描淡写地笑着说一句“恭喜你，莱伊”。
黑发少女轻轻用力，他便借力后退到一旁，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莱伊。
“做得不错，莱伊。”
波本猛地抬起了头，视线锁定那个神色冷淡的黑发少女。
他看到她将□□上膛，枪口下移对准那个已经死去的青年——“砰-砰-砰-砰-砰！”
弹壳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
这几枪的速度极快，琴酒将她教得很好。
波本看着她，浑身发冷，血红和枪响交织，他感到有些眩晕。
她和琴酒是同一类人。
恶魔就是恶魔，毒蛇从来都是毒蛇。哪怕她伪装得再完美，做过的事再友善，到最后，她也本性毕露。
……他竟然相信了她。
波本几乎想笑出声。他突然觉得自己蠢到了家，怎么能够因为顶级猎食者玩笑般的温柔而在潜意识中相信了她。否则，被背叛的滋味怎么会伴随着挚友倒下的悲痛和绝望一起翻涌。
他还是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保留了不该有的袒护和信任。而竹叶青，恰恰利用了卧底的这种对孩子难以抹除的温柔。
如果他能在第一次见面，在竹叶青编辑那条邮件前就杀了她，那么可能苏格兰不会死，莱伊也不会因为有她的指示而得以提前找到苏格兰。
金发青年的双眸被散乱的碎发遮挡，这一瞬间他的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怒火和怨恨全数隐没，剩下的，只是极度死寂的冰冷和平静。
——他记得，莱伊也是卧底。
那么他为什么没有救下苏格兰？要么是他需要献祭一个卧底来提升自己的可信度和地位，要么，是他同样有把柄捏在竹叶青手里，不能杀了她，只能暂时听从她的指令行事。
枪.支的触感冰冷坚硬。
他想起当初他保全那两个FBI时，竹叶青说会让他代他们平息她的怒火。
保险打开。
金发青年没有抬头，但能感受得到黑发少女的位置。
“琴酒，还站在那里看笑话么？”
天台门后的阴影中，银发的身影逐渐踏出阴影，显露出他的身份。
——是不知已经在这里冷眼旁观了多久的琴酒。
“不是你说让我跟来，怕你的小组里，还有第二个叛徒么？”
那么他自然要好好观察一下剩下的两个人了。
银发男人一步步走到少女身边，看了眼她身上单薄的黑色风衣，皱了皱眉：“你还真是重视苏格兰。”
不然她不会外面只穿了一件黑风衣出门，天气越来越冷，她在室外待的时间长会受不了的。
黑发少女轻嗤一声，红唇中吐出的话语毫无温度：“看看他的脸，确认他是苏格兰了，对么？”
琴酒拽起青年的头发，将他的脸露出来，眯起眸子：“嗯。”
他站起身：“你想做什么？”
黑发少女微笑起来。
“他做出这种事，你觉得，就算他先一步死了，我会放过他么？”
“——我可一向很记仇啊。”
打火机窜出长长的火舌，她面对着琴酒，笑着轻描淡写地将打火机丢在身侧的尸体上。
特质的打火机在碰撞下溢出汽油，大火瞬间熊熊燃烧。
火焰带来的空气膨胀扭曲了她的面容，她和琴酒几人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嗯？波本，你还在那里做什么？”竹叶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呼唤金发青年：“如果我的组员中两个都是叛徒，我可是会很难过的哦。”
琴酒看死人一样的目光利刃一般向他扫来。
“……”
金发青年抬起头，眼眸弯成可爱又好看的弧度，笑着说：“如果我是卧底，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小月亮还不抓紧时间动手解决我吗？”
他耸耸肩：”无聊的假设。苏格兰竟然是卧底……呵，他真是好一手欺骗的把戏。”
青年紫灰色的眼眸阴冷而晦暗，属于黑暗的气质将他完全笼罩，哪怕他顶着一张无害阳光的娃娃脸，也无法让人忽视他的危险。
“你最好没什么问题。”琴酒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而对莱伊说：“我还有别的事，你送竹叶青回基地。”
……果然还是被怀疑了么。金发青年维持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琴酒的怀疑，毫无疑问能让人褪一层皮。
“不要——”竹叶青不满抗议：“莱伊就像个冰块一样，我才不要在冷天放一个翻版琴酒在身边！”
她指责：“你们连眼睛颜色都是一样的！”
如果有其他组织成员在场，大概会为竹叶青的行为而捏一把冷汗。毕竟就算是代号成员，这么和琴酒说话也绝对是找死。琴酒杀过的自己人，可数都数不过来。
可莱伊和波本早就见多了这样的场景，早见怪不怪了。
银发男人没有发作，更没有用伯.莱塔抵住少女脑袋，而是冷声道：“随你自己安排，死了别惦记着我给你收尸。”
“我就知道监护人先生最好啦。”黑发少女像是没听到后面那句话一样笑眯眯道。
哪怕已经脱离监护身份，她还是喜欢这么称呼他，除非她又记了他的仇，正在闹别扭，而且是连阴阳怪气地喊“监护人先生”都不愿意的严重程度。
“莱伊，你下去把车开过来吧？”
莱伊看了她和波本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下了楼。
琴酒和莱伊的身影消失在天台。
“冷静了？”
少女看着琴酒消失的方向，笑吟吟道。
“我非常冷静。”
黑发少女转过头，像是在观察他，良久，朝他伸出了手。
戴着黑手套的手在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肤，再往上，是仿佛轻轻用力就能掐断的纤细而脆弱的脖颈。
“华夏有句话。”波本没有回应，而是低声说：“终日打雁，当心……被雁啄了眼。”
黑发少女微微偏头，轻叹了口气。
“波本，你偏要在我面前说这些么？”她像是苦恼地说：“如果不是我偏爱你，说完这句话，你就不可能活着了呀。”
波本笑起来：“就是因为小月亮偏爱我，我才能这么踩着你的底线试探，不是吗？那么，你能容忍吗，竹叶青？”
黑发少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轻轻抿着唇，身上竟隐隐约约透露出些许难过的意味，只不过下一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可恨的一切尽在掌握般的冷静。
“我给你这个机会哦，波本。”
她转过身朝楼梯走去，将后背完完整整地暴露了出来。
“在新年开始之前，尝试着，来逮捕我吧？”
后背传来针扎般的危险感，被人用刀尖瞄准一样的杀意，让人不由自主地紧绷身体战栗起来。
然而黑发少女动作行云流水般优雅矜贵，仿佛半点察觉不到危险。
身后的脚步逐渐靠近。
——最后越过她来到了前方。
金发青年整个人没入了阴影的交界处，他的身后是炙热的火焰，身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会……亲手逮捕你，竹叶青。”
他会在她离开日本之前，亲手逮捕她，让她接受公正的审判。她犯下的任何罪行，都将一一列出。
竹叶青不会选择揭穿他的身份。
接下来，是一场没有顾虑的赌博。
这是她所希望的么？是她所算好的么？
不重要了。
“……”
竹叶青没有作声。
波本提前一步下了楼。
“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在我露出后背时，不杀了我呢？”
黑发少女偏了偏头，似乎是有些苦恼、又有些困惑。
她特意支开了琴酒和莱伊，给他创造了绝不会失手的环境。如果第一时间就决定动手杀了她，什么利益考量、什么得失对比……根本不会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停手需要仔细反复考虑后的极限理智，绝非看到琴酒在场被打断，然后几分钟之内就可以轻易打消、又在她刻意露出破绽时按兵不动的……他在感性上，也还是没有选择杀死她。
就算她有别的后手让自己不会在现在就死在波本手里，但……
“太犯规了……”黑发少女最终轻声说：“你这样，我都快忍不住要告诉你……”
死的那个苏格兰，是假的了。
——可是，不行哦。
乖孩子，就应该按照既定的棋路，分毫无错地走下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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