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能睡觉的,只有两间房。
一直到夜深了,崔文彦才回来,沾了一身的土和草。
崔文彦习惯性地打水洗澡,贺兰这会早睡了,崔文彦只穿了件裤衩,便进了自己屋子。
可他前脚刚迈进门,又刷地退了出去。
萧荷正趴在他书桌上,睡得正香。
崔文彦这才反应过来,他妈用30块给他换了个媳妇。
萧荷被吵醒,看到门外的崔文彦,对崔文彦讪讪笑了下。
目光下移。
崔文彦骨骼匀称,长期被衣服包裹的皮肤白皙现在全展露在外。在腹肌下,是修长的腿,白晃晃的两条。
直到夜里凉风吹动树叶沙沙响,才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崔文彦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穿上衣,忙跑进屋,拿了件短袖穿上,“你怎么在这里?”
萧荷指了指贺兰屋子的方向。
贺兰非要让萧荷在这里等崔文彦,她又不敢擅自上床睡觉,坐着等崔文彦困了,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
夜深了,屋里只有一张床,萧荷知道崔文彦尴尬,写了字,表明她可以睡地上。
崔文彦皱眉,南方水汽大,连着睡地上一个月,往后风湿痛能要人命。
他走出屋子,过了会,又抱了床被子回来。
独自躺下,只占了一半的床位。
眯了一会,才缓缓开口,“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县城。”
萧荷平躺下,能嗅到崔文彦身上淡淡的皂荚香。
时至如今,萧荷更加肯定,崔文彦是个好人。
~
次日公鸡报晓时,萧荷便起来做饭。
她不能说话,动作也轻悄悄。
地瓜煮粥,青菜是地里现摘的,全家人的早饭就是这些。
贺兰起床时,刚从屋子出来,便闻到饭香。
她看见厨房萧荷忙碌的身影,心头舒服点,走了进去,“这里我来忙,你去叫文彦起床吃饭。”
其实崔文彦往日醒得早,今天迟了是因为昨晚他就没怎么睡,同样大的床,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还是名义上的媳妇。
闭上眼,全是萧荷在翻身的声音。
萧荷拍拍崔文彦露在外面得胳膊,人没醒,又推了推。
崔文彦睡眼惺忪,揉了下,才看到萧荷。
她昨天洗了头,一早起来梳了马尾。
这时萧荷弯着腰,和崔文彦面对面,后脑勺的马尾对着崔文彦一摇一晃。
萧荷对崔文彦做了个吃饭的动作,崔文彦说了句知道,萧荷便出去,把屋子留给崔文彦换衣服用。
吃完早饭,贺兰给崔文彦和萧荷一人塞了一块钱,她看向萧荷,“昨晚文彦和我说,先不办酒,妈想也好,等明年妈抱上大孙子,就给你们补上。这一块钱你们自己拿着,到了县城,想买什么自己看着办。”
听贺兰讲到大孙子,萧荷偷偷往崔文彦那看了一眼。
发现崔文彦的耳根稍稍红了。青涩,又有点可爱。
两人一路安静到县城,民政局门口,崔文彦还是拉住萧荷,再次强调,“你真的想好了吗,你以后和我离婚,再想结婚就是二婚了。”
这年头,二婚少之又少。
而且在一般人观念中,二婚的女人,也难再找到什么好男人。
不过,萧荷并不关心这个。她以后结不结婚都不一定,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她肯定地点点头。
萧荷似乎听到崔文彦叹息一声,进民政局前,崔文彦把自己的一块钱塞给萧荷,萧荷本来不要,崔文彦却没理她,径直走进民政局。
领完红本本,两人就是法律上的夫妻。
他们刚从民政局出来,崔文彦本想带萧荷去买两件衣服,结果遇到崔文彦复读班的高老师。
高秋水带着厚厚的眼镜,齐肩短发,身材有点中年发福,见到崔文彦,忙跑了过来,恨铁不成钢直接问:“崔文彦,你真不复读了?”
崔文彦是高秋水教书近二十年,遇到最有天分的学生,她既替崔文彦的遭遇惋惜,又觉得崔文彦这么放弃太草率,且对自己不负责。
萧荷见来的是崔文彦熟人,怕崔文彦尴尬,便主动走到一边,把空间留给崔文彦和高秋水。
崔文彦抱歉笑下说,“高老师,我真的不读了。”
“你甘心?”高秋水又问,“凭你的成绩,考上首都大学都有希望,你就甘愿留在农村,做一辈子农民吗?”
“老师...我...”
“你不要和我说什么天生霉运,我不信这些。崔文彦,如果连你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你只会成为一个无用之人!”
~
在高秋水教育崔文彦时,萧荷看到一个老婆婆拎着篮子,盖着一块黑布,里头似乎有东西再蹦蹦跳。
她很感兴趣,跟着老婆婆走了一段。
老婆婆也发现了她,回头走了几步,小声问:“姑娘,你要买兔子吗?”
虽说国家已经开放政策,允许、并鼓励人民搞养殖,但很多不会看报识字,且后怕的人,还是不敢明目张胆地上街卖东西。
崔家只有两亩水田,和一块土地贫瘠的山头,一年到手的收成除了吃饱并不会有太多剩余。嫁到崔家之前,萧荷就想着要怎么才能挣钱,毕竟她还欠着崔文彦30块彩礼。
听到老婆婆是要卖兔子,萧荷想到贺兰给自己的一块钱,兔子这东西可能生了,有的一年能抱上三窝,一窝平均能生七八只崽。
她轻轻点下头。想买。
老婆婆便拉着她到一个没人的巷子,掀开黑布的一角,篮子里是三只灰色的成年兔子,“姑娘,我这三只兔子都是怀了崽的,再过半个月就能生。要不是我儿子非得接我来城里过,他家三格房子还不如我农村院子大,养不了它们,又不能吃,不然我可舍不得卖。”
听到是怀崽的母兔,萧荷更想要了,但是老婆婆要价一头五毛。
如果萧荷买了兔子,就只剩下五毛钱。
她还想着去市场给崔文彦和贺兰都买件衣服,几次接触,她知道他们都是好人,这钱本来也是崔家的,她有萧德福送来的两件衣服也够穿。
但是买了兔子,她剩下的钱可能一件衣服都买不了。
萧荷说不了话,便两手合十求老婆婆,又翻出空空的口袋和仅有的两块钱,希望老婆婆能便宜点。
老婆婆这才意识到萧荷是个哑巴,而且快到中午,她儿子交代了如果早上卖不了兔子,就拿去放生,“看你可怜,我就再便宜点,四毛一头,不能再少了!”
萧荷在心里快速算下现在的物价,愉快地同意了。
老婆婆连篮子,一起送给萧荷。
萧荷鞠躬感谢,拎着篮子从巷子出来,却发现自己不认路,找不到崔文彦在哪了。
这会又没有纸和笔,萧荷找了几个行人,但都因为她支支吾吾,又比划不清楚,所以没问出个所以然。
转了一圈,萧荷想崔文彦找不到她可能会去车站,便按着地标,往汽车站走去。
但她刚转过一个弯,篮子里地兔子恰巧蹦跶两下,她低头没注意到路况,头撞上一个女人。
“你是瞎子啊!”林霜月没好气骂到。
被林霜月挽着的男人,温柔安抚说:“别生气了,为一个乞丐生气,不值得。”
萧荷看看自己穿的,虽说衣服裤子大大小小十几个补丁,但很干净,自己怎么就是乞丐了。
本来她还想道歉,但听到对方嘲讽自己,心下不爽想直接离开。
可她刚抬头,便有些愣住。
男人是何建国,萧荷一眼认出来。
何建国也认出萧荷,喃喃说了句,“萧荷?”
林霜月是知道萧荷的,她婚礼那天,因为萧荷突然闯进来拉着何建国不放,害她被笑到现在。
现在又看到萧荷,林霜月下意思认为萧荷又是来找何建国的,新账旧账都涌上心头,“哟,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啊。怎么,你还放不下建国,想来破坏我和建国的幸福生活吗?”
现在的萧荷,才不在乎何建国这号人,她着急去车站等崔文彦,想走却被林霜月拦着。
“大家快来看啊,这个骚狐狸勾引我男人,真他么不要脸。”林霜月也不管何建国的脸面,一心想要萧荷出大丑,嚷嚷地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过来。
萧荷看着林霜月,她要是能说话,绝对会让林霜月后悔现在的言行。
何建国尴尬地拉拉林霜月,“霜月,别闹了,我们先回家。”
林霜月甩开何建国的手,“凭什么不让我说,就许她去我婚礼闹,却不让她出丑,何建国你是不是还想着她呢,你给我说清楚?”
何建国是上门女婿,本来就在林霜月面前矮了一截,就算他心里觉得萧荷对他念念不忘很有成就感,但也不敢在这会承认,“霜月你说什么呢,她就一个乞丐婆子,你那么漂亮,我还想她干嘛!”
这话林霜月是信的,外人看她是五官是比较一般,但她家里有钱,穿的戴的都是县城最好,林霜月自认为自己很漂亮,怎么都不会被破破烂的萧荷比下去。
但林霜月就是不想放过萧荷。大声说萧荷不检点,没结婚就勾引男人。
大家听林霜月说得铮铮有词,萧荷又不说话,以为萧荷是默认,便有人朝萧荷吐口水,“真是不要脸得骚\\\\货。”
“就是,这种贱人在以前,是要浸猪笼的!”
......
萧荷被人群围着,她不在意这些人的看法,但他们拦着她不放,还朝她身上吐口水,这就不对了。
萧荷放下手中的篮子,拧紧拳头,在林霜月再次想开口时,她一只手飞快箍住林霜月的脖颈,另一只手迅速伸到篮子里,抓了一把兔子拉过屎的稻草,塞进林霜月的嘴里。
嘴巴说话那么臭,萧荷就让她尝尝屎的味道。
萧荷继承原主的记忆,清楚知道是何建国一直在纠缠原主,还许诺会娶原主,可等原主刚答应和何建国处对象,何建国转头就要去做上门女婿,受了刺激的原主只想去找何建国问个理由,却被当众羞辱,才绝望跳河。
就算林霜月对婚礼的事有气,也应该是找何建国,而不是萧荷。
此时,众人都被萧荷的这个举动惊呆了。
兔子尿骚,林霜月的味蕾像炸开一样,跪在地上狂扣稻草,胆汁都快吐出来。
何建国的印象里萧荷是像绵羊般温柔的女子,他从没见过那么彪悍的萧荷,等他回神时,才想到要帮林霜月。
而这时,人群被拨开,一个高瘦的青年走了进来。
崔文彦和高秋水谈完,发现萧荷不再身边,一路找了过来。
方才他隐约只听到人群有人骂贱人之类,但=并不懂原委。但他个子高,凑近后正好看到人群中的萧荷在打人,忙扒开人群。
崔文彦走到萧荷跟前,他们和何建国是同村,他也知道何建国和萧荷的事,不懂内情的人会说萧荷不自爱,但了解何建国的都知道,何建国就是一个十足花花公子,祸害了不少女孩。
故而当崔文彦看到何建国也在,下意识把萧荷拉到身后,警惕地盯着何建国,歪头问身后的萧荷,“他们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