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猫田兼人的指示取出磁盘,承载着巨大秘密与重要资料的磁盘拿在手里只觉异常沉重烫手,即便磁盘本身的重量很轻,表面所带的些许温度也不过是电脑运转过程时染上的温热。
“好烫!”手心触摸电脑的主机屏幕只觉得手下的温度烫得惊人,利佳慌慌张张道:“怎、怎么办,爸爸的电脑变得好烫!”
现在把电源拔掉搬去屋内用空调降温可以吗?可、可是万一她关掉电源之后,父亲的意识永远也醒不来了怎么办。
她心头着急得厉害,捏着磁盘不敢胡乱动作,只能试着用手心的温度去给电脑降温,忍耐着手下烫得厉害的感觉。
“利佳,你不需要这么做。”时间已经不多,十几年前的电脑能坚持住他的意识出现十几分钟已经是极限,再多怕也是困难。
猫田兼人语气平静道:“现在出去离开这里,不要回头。”
离别如果是痛苦不舍、让人难以接受,那逃避面对他消失的时刻,假装他还会有醒过来的一天,心里或许会好受许多。
只要没亲眼看见,难过与悲伤也会减少许多。
不知道是庆幸还是不幸,利佳与他相处时间不长,即便他再次消失离去,她也能很快从阴影中走出来。
“……然后让爸爸自己孤零零消失吗?”她忍着眼泪,哽咽着声音。
“不是孤零零消失,”屏幕上的青年相貌是猫田兼人死前的模样,看起来连二十五岁都不到便早早死去,不过与温和的五官眉眼不同,他神态间隐藏着锋锐的傲气与遭逢大难后沉淀下来的成熟。
“爸爸只是去找妈妈了。”去见他十几年未曾相见的爱人。
强忍的眼泪差点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咬唇扭过头,甚至没办法说出让猫田兼人留下的话。
利佳已经见过母亲对父亲长达十数年的思念,又怎么忍心将同样等待了十几年的意识强行留下来。
她甚至不敢去想猫田兼人是真的没办法让自己留下,还是不想再继续以意识孤独存在于电脑。
“利佳,出去吧。”
他温和而不舍笑道:“屋子里的东西,你们似乎都差不多找出来了,但客厅有一处机关是需要通过面部识别认证,是只有由香利和你才能打开的宝物。”
猫田兼人并不在乎他从组织里带出来的先进武器与特殊药物,他真正要留给妻女的东西是与加载在电脑程序里一样需要通过面部识别认证,确认是他的爱人或是他们的孩子才能取出来的东西。
“只有我和妈妈才能打开的宝物?”眼睫被泪水沾湿粘连在一起,她茫然着小声重复。
她从来没听母亲提起过这件事,更不知道这里面的武器和各种储备物资的存在,藤峰由香利有没有发现过。
或许母亲一直都知道父亲准备的这些东西只是从来没拿出来,也或许她直到去世都没发现这些秘密。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我准备了很久一直没送出去的东西。”猫田兼人弯起些许无奈腼腆的笑容,直到这一刻“中也君”才发现,利佳其实跟父亲也很相似。
同样温驯无害的腼腆笑容以及笑起来会露出的虎牙,区别只在于猫田兼人只会在提到藤峰由香利的时候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而利佳性格内向腼腆,不知所措的时候经常会用这样的笑容掩饰自己。
……
猫田兼人不愿意利佳看着他消失,只是温和催促着他们离开,余下不多的时间他想静静感受思念再也无法相见的爱人,就如当年的藤峰由香利一样。
利佳揉着眼睛抽抽噎噎被“中也君”半扶半抱离开地下室,开裂的地板缓缓合拢,严丝合缝不余下一丝痕迹。
“中也”慌张无措问道:“利佳,怎么哭了?”
中原中也是最怕看到利佳哭,也最不舍得让她哭的人,即便什么都不清楚,但“中也”第一反应便是安慰她,掏出手帕想帮她擦眼泪又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我没事,”她小声抽噎着道:“我很快就好了。”
利佳对父亲的印象不深,感情也没有母亲深刻,甚至因为母亲的爱并不觉得自己小时候缺少父亲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现在她知道一切真相,父亲并不是不爱她们而离开,而是迫不得已才离开。
眼泪突然如开闸泄洪一样,心口发酸难过止也止不住委屈和难过。
“中也”隐隐皱眉,压低声音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们刚才不是下去地下室吗?”
利佳跑去借打火机的动静没有瞒着他们,其他几个已经开始收拾整理东西的中原中也自然知道他们要进去地下室,也是念着这里是利佳生活十几年的地方,猫田兼人再怎么布置也不可能留下对女儿有危险的机关。
藤峰由香利搬来这里的时候,利佳甚至还没出生,无论是孕妇还是容易让小婴儿受伤的装置这里应该都不会出现,他们也没在意太多。
“利佳爸爸的意识出现在地下室的电脑里,现在好像又快死了。”“中也君”的解释非常模糊,让人听得半懂不懂。
最后还是靠着利佳哽着声音慢慢解释,他才明白了一切。
其中自然也包括猫田兼人创造给他们消灭黑衣组织的机会,利佳虽然不知道“中也”他们在外面做什么样的工作,但不涉及技术性的工作,通常收益都是同风险成正比。
利佳其实已经隐隐有所预感,中原中也他们的工作都是非常危险,不能随意对外言说的工作,她心下担忧却无法阻止他们,只能默默将压力都沉积在心里。
“我知道了,”少年沉默半晌,抬眸坚定而专注道:“这件事交给我们处理就好。”
他原以为想获得黑衣组织的核心消息会非常困难,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猫田兼人就算被组织追杀,为了保护妻女而主动赴死也没放弃保护她们的想法。
最好保护爱人与孩子的办法,就是将威胁她们生命安全的组织彻底铲除。
即便现在藤峰由香利已经不在,可利佳还会受到黑衣组织的威胁,他自然不可能这么安心放弃自己的意识死去。
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刻,他向各个派遣卧底埋伏在组织内的国家机构发出一封邮件,邮件中提到磁盘的事情,但并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也无所谓看到邮件的大人物相信与否。
反正IP地址已经做好掩饰,邮件发出的瞬间电脑也因为超负荷运转冒出浓烟报废,彻底消除反向追踪的可能性。
猫田兼人想做的事只有一件,他要彻底搅浑沉默安静太久的池水,逼迫所有人都跟着行动起来。
现在已经不是他们可以磨磨蹭蹭的时候,机会送到面前能不能在黑衣组织发现前彻底把握,只看哪一方的行动速度最快。
FBI与CIA的人可以合作,但不会与日本公安的人合作,或者可以反过来说日本公安不愿意与FBI的人合作。
自上个世纪开始存在,用数十年的时间将组织的根系扩大发展,黑衣组织不仅仅是威胁到各国安全的危险恐怖分子,他们的科研成果也十分发达优越。
尤其是药品与程序软件上的开发,几乎可以说是相当领先超前,若是能获得组织中关于各国的情报机密,研究开发的各项成果与实验资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无形财富。
这些无形财富相较于真金白银,更加让公安、FBI、BND等组织背后的人心动,他们并不缺钱或者说组织所拥有的财富还不值得一个国家眼红心动。
真正能让他们动起来的是抢占先机,获得别国情报资料与超越时代的研究成果。
不管是为了保护自己国家的机密资料还是为了获取别国的机密情报,他们都被这样的阳谋驱使着行动起来。
一定要在别的国家前面获得磁盘,铲除黑衣组织的存在。
……
隐藏在电视柜后的保险箱打开,里面有一封厚厚的信件,写着“致我的爱人,由香利。”
利佳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拆开这封信。
父亲既然让她来找“宝物”,自然能预料她会看到这封信,他没有让她不要拆开直接烧掉给母亲,应该是不介意她拆开信。
让信封变得厚厚鼓鼓并不是其中的信件,而是一个方形的小盒子。
利佳难受得咬住唇,喃喃着道:“结婚戒指……”
闪耀着璀璨明亮光芒的钻石对戒是猫田兼人准备跟藤峰由香利结婚时用上的结婚,戒环的内圈刻着“N to F”以及“F to N”,意思是猫田送给藤峰的女戒以及藤峰送给猫田的男戒。
但母亲从来没提过这件事,手上一直带的戒指是父亲送的求婚戒指,想必钻石对戒并不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挑选,而是猫田兼人自己准备的。
以当时他们的危险情况,不能一起去挑选戒指也不奇怪。
除了戒指里面还有一张照片,一张年轻时候怀孕的藤峰由香利与猫田兼人的合照,相爱的两人依偎着靠在一起,无论谁看都不能否认照片中的两人是深爱着对方。
利佳将照片紧紧捂在胸口,堪堪止住的眼泪再次噼啪着往下掉。
这确实是一份重要的宝物,比保险柜中所有的合同、珠宝、猫田兼人给她们留下的财富都要贵重的“宝物”。
“……他给你们做了新的身份。”“中也”神色有些复杂,保险柜里的东西不止房产土地合同、金条和珠宝还有给藤峰由香利与藤峰利佳安排的新身份。
不仅如此他甚至知道爱人不能入学东大的遗憾,获得东大几位教授的介绍函,只要藤峰由香利拿着介绍函随时可以申请旁听生的身份出入东大听课。
利佳轻轻应了声,手指轻抚过信封上曾经打湿又再次干涸的湿痕,这不是她的眼泪而是母亲的眼泪:“第一个发现这些的人是妈妈。”
她只是没有依照爱人的意思,抛弃过去的一切走向属于只有她的光明未来,留下悄无声息死去甚至在法律上也是因为失踪多年才彻底注销身份的猫田兼人。
如果连她们也彻底忘记他,不知道他还能留下多少存在过的痕迹。
死去的人不需要忘记,他们还会永远活在还活着的人心中,直到他们被彻底遗忘才是真正的死去。
“妈妈没有接受爸爸的安排,”利佳擦了擦眼泪,努力提起嘴角:“妈妈好像每次做出决定都是以自己的想法而来,而且从来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她的父母都是很了不起的人,希望有一天她也能像母亲一样成为坚定自己想法而永不动摇的人。
这对结婚戒指,她准备重新下葬父母的时候将它们也一起埋进去,包括里面泛黄褪色纸张都变得脆弱不堪,写着猫田兼人和藤峰由香利名字的婚姻届。
“中也”迟疑抬手落在她背上轻拍,感觉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显得不够庄重合适,只能僵硬着应声附和:“她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
不管是独自守在小镇抚养女儿长大,还是与猫田兼人相爱一场,都没有后悔。
“中也君”焦急无措抓乱头发,干脆又把尾巴塞给她,甚至用毛茸茸的尾巴给她擦眼泪,虽然不喜欢尾巴弄湿的感觉,但他更怕利佳会哭。
“……利佳,我们可能要提前准备迁坟的事。”原本以为呆在家里研究枪支武器或是在某个角落打扫的“中也哥哥”神色匆匆走进客厅。
面对她水汪汪的蓝眸,他声音停顿片刻,哑声道:“墓园的管理员上吊自杀了,留下遗书在脚下,一把火烧掉了他平时住的地方。”
自然也包括那本隐含着猫田兼人身处位置的墓园编码本,他打算彻底隐藏其中的消息,自然不可能只烧掉记事本。
利佳他们能从记事本中发现猫田兼人的存在与秘密,自然不能排除其他人也发现秘密的可能,本就患有绝症自知时日无多的老人打算用自己的生命将秘密永远带下坟墓。
“烟升起来的时候有人报警了,现在警察在那边调查,只要确定管理员是自杀无疑,他们不会封锁现场多久。”问题是管理员自杀这一行为可能会引起某些有心人的注意。
想给利佳的父母迁坟必须尽快行动起来,不然等那些麻烦的家伙都到场,他们再要迁坟事情会变得复杂数倍。
“自杀?”利佳怔怔重复,不敢置信喃喃:“是因为我们问管理员先生关于父亲的事吗?”
守候墓园和父亲骨灰十多年的慈和老人是被他们逼死的吗?
她神情有些恍惚,不自觉抓住“中也君”的尾巴。
他皱眉忍耐下来,道:“最快是什么时候去?”
原本的计划是迁坟要跟管理员打招呼重新记录,可唯一能处理这件事的人已经死去,等区役所再派人过来也不知道需要多久。
时间越拖长,事情会变得越麻烦。
“今晚。”“中也先生”淡淡说道:“今晚会是防备最弱的时候,我们速战速决把利佳的父母带回来,再将那里恢复原状。”
他们可以多等几天时间再离开小镇,但迁坟的事不能再等,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小镇里几乎不会发生重大刑事案件,驻守在警署的警察都是生活在这里几十年的片警,他们对于突然外来的人口都会特别警惕。
这段期间内他们尤其不能做出容易让人怀疑的事。
一旦案件被定性为凶杀案,侦查的时间会延长数倍,墓园也更加难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