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认为她不再只是普通的收养人、不再单纯是需要照顾的弱小同伴,甚至连她存在生命中的意义都开始改变，慢慢发现可以将她视作是女性来看待。
柔软无害、温柔善良，身上带着独有家的温暖和特性吸引着他这样的人。
中原中也其实并不真的是对感情迟钝木纳的人,他只是一直没往那方面去想,也认为他们这样像家人一般生活在一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
他可以保护她、照顾她，将她一辈子护在羽翼下永远不长大也没关系。
只要她开心喜悦能像现在的每一天一样，舒心自在笑起来就好。
这一点工藤优作不是做了很好的示范？他细心呵护着爱人的心灵，让她二十年如一日活泼有朝气,保持着少女心永不落暮。
中原中也毫不怀疑他也可以做到,他有这样的实力也有这样的信心。
但这一切都是基于他将利佳视作是家人，是胆小可爱的妹妹、是温柔善良的饲养人甚至是温驯美好的“姐姐”。
他从没想过可以转变另一个角度去看待她。
将她视作可以喜欢、可以追求甚至是、能在一起共度一生的女性。
并不是利佳不优秀、不美好,不值得令人喜欢……
而是他仰望她太长时间了。
在猫咪的视角里他总是要抬头去看利佳,对她的认识是“姐姐”、是“主人”,她可以轻易抱起他在怀里说着温柔轻声的絮语,可以一遍遍抚过他的皮毛也不需要顾及男女有别，毕竟猫咪和人类本来就是不同的物种。
可回到原本的视角,他需要低下头才能对上那双莹莹明亮的蓝眸,听她说话要全神贯注才能不漏下每一句话，拥抱和牵手已经不再是他们能随意肆无忌惮的行为。
人与猫存在本质上的不同，利佳抱着猫咪亲昵互动，同样的举动换做人类时候就是耳鬓厮磨、交颈缠绵，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可他从前并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也不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可能会变质,但……
“人心易变，这句话原来是真的。”只是他的改变并不是冷却疏远,而是更加炽热灼烈,沉默汹涌当他意识到的时刻,早已烧得高涨澎湃、难以熄灭。
质感高级、皮面柔和黑亮的手套包裹住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双手，中原中也将利佳送回房间里，重新回到了厨房，端起孤零零放在桌上的水杯，靠外侧的杯沿沾着些许水渍和浅浅小巧的半个唇印。
那是利佳睡前涂的橘子味润唇膏，用以滋润唇瓣防止干裂和脱皮，带着润泽的油脂膏体轻轻描摹涂抹过唇瓣，微微抿住磨蹭扬起柔软的唇角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指腹压住唇瓣揉去多余的油脂，细细抹平抚顺才放下镜子将膏体重新旋回管中，收入床头的小抽屉里。
带着清甜的橘子香味枕着松软的枕头爱娇地蹭蹭，不经意间还会将唇印在枕头上落下一抹淡香。
青涩而温软的花朵静静舒展自身的美丽，她一点点绽放向外透出自己的香气，惹得守护在花朵身旁的怪物都不由得心动产生想要采颉的想法。
明明最初他是为了报答花朵舒展枝叶时不经意的帮助才会留下来默默守护，可是长时间注视着娇怯美丽的花朵，不知不觉间怪兽的感情发生改变。
他的心态开始发生转变，原本只要远远看着她顺利绽放开花苞，散发出迷人的香气就能心满意足的怪兽，开始想得到这朵姣好尚未完全绽放的花朵。
渴望亲近但又害怕伤害，他不愿意在花朵未完全绽开前哄骗她落于怀里，但是让他静静看着又无法甘心。
毕竟比起他这样的成年怪兽，跟花朵年龄相仿、更不懂伪装自己的小怪兽们，或许会更讨她的欢心。
喜欢上一个人后，他自然而然发现了同样对她抱有恋慕心思的少年们。
同样是“中原中也”，但是更青涩稚气还带着冲劲和桀骜傲气，丝毫没想过胆怯缩手的热烈爱慕无声包围着他喜欢的姑娘。
早在他之前，“中也”已经喜欢上利佳，“中也君”也对她抱有强烈但还没看明自己的好感，中原中也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以前有多瞎。
明明那么明显，不是对于家人的照顾，不是对于妹妹、姐姐的关照保护，而是会被喜欢的女孩子不由自主吸引的目光与强烈的保护欲。
最了解“中原中也”的人，还是中原中也。
他知道自己保护弱小同伴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自然也能看出“中也君”和“中也”对利佳的过分在意和总是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的目光。
“应该说中原中也总是会被同样的人吸引吗？”他低头将唇覆盖贴住唇印，缓缓磨蹭低喃：“还是说我们会喜欢上她都是注定的事？”
不管什么时期的“中原中也”都终将会被她所吸引，为她所迷恋深陷，沉入那轻柔绵软的嗓音和腼腆温柔的笑容。
……
“啊、这里有好大的竹笋！”利佳向前一指，兴奋得看向他，道：“中也哥哥，我们去挖那个竹笋吧。”
层层包裹起来长高长大的竹笋，尖尖处冒着些许新绿。
“这个已经开始向竹子转变了，”中原中也摇摇头，手指屈起敲了敲外表坚硬的外壳，道：“大概没多少能吃的地方，而且味道也不如鲜嫩的竹笋好吃，我们再找别的吧。”
竹笋要一层层剥去保护外壳，吃里面鲜嫩的芯，这种木质化过高的竹笋已经过了最佳的挖采的时期，还不如让它留在这里继续生长成为竹子。
利佳似懂非懂点头，跟着他继续在竹林里寻摸新鲜的春笋，好奇问道：“中也哥哥不是第一次挖竹笋吗？”
“不、这是我第一次。”中原中也坦然摇头，笑着道：“我刚刚不是还用了锄头和铲子吗？”
小姑娘露出惊叹的神情，蓝眸闪闪发亮盈着星星海浪般通透美丽的崇拜，道：“好厉害呀，我都不知道。”
明明都是第一次出门挖笋，但中原中也他们好像都比她要熟练很多，甚至知道好多她不知道的事。
中原中也失笑揉揉她的脑袋，道：“出门之前我们有做过功课。”
毕竟是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尝试没试过的事，总要先将事情都了解清楚，摸透竹取园以及其中的活动和老夫妇的身份。
挖竹笋的手法也是网上查过，知道大致手法来尝试一下就会了，并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事。
“你们都有吗？”利佳张了张嘴，难掩失落道：“那为什么没有带上我？”
他们还是不是一家人了？为什么要偷偷丢下她？
竹取园的体验卷她也没抽到几天，他们肯定是这几天偷偷摸摸瞒着她做的功课。
“你不是撞到头了吗？”中原中也撩起她的额发，手指落在光洁的额头处还微微肿起的鼓包，笑着打趣道：“撞到头不是要多休息少费神吗？我们学了来教你还不好吗？”
其实原因也不只是因为这个。
“中也”想先学会了，好在利佳面前展示一番、“中也君”想着能勤快多挖些春笋，得到她的称赞、“中也先生”他还看不透……
但他的话，确实是有过跟那两个毛头小子一样的想法。
不管再怎么成熟的男人都无法拒绝喜欢的小姑娘崇拜的眼神，这也算是“中原中也”们之间的小小心机吧。
“唔、这倒是没错啦。”她纠结地抿住唇，思考的时候会不自觉把唇上的油脂膏体一点点舔走吃掉，抿着干巴巴的唇咕哝道：“但是下次不能再丢下我了？”
她凝眉抬眸望过来，小声哼哼道：“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很寂寞的。”
视线不受控制落在她泛着水光的唇上，中原中也捂住唇扭过头，闷声道：“知道了，下次会告诉你的。”
得到了中原中也的保证，她这才高兴起来，抿唇勾出可爱乖巧的弧度，道：“那么就说好了？就算中也君他们不告诉我，中也哥哥也要告诉我。”
不能一家五个人就把她排除在外的，这也太过分了。
他垂眸望着翘起来的尾指，咬住手套的指尖扯下来，紧紧勾住她的尾指扣紧，低缓着道：“嗯，答应你了。”
拉钩上吊，撒谎的人要吞千针。
“中也哥哥？”利佳缩了缩手，尾指仍被他紧紧地勾住，奇怪问道：“怎么了吗？”
拉钩只是为了仪式感，不需要一直勾住尾指不放的。
“没什么，”他笑笑收回手，将脱下来的手套放进口袋里，转开话题：“只是觉得利佳好像不怎么戴首饰，除了博士给的追踪项链，平时并不会戴别的首饰。”
一般女孩子不都是有很多项链、手链、耳环和戒指之类的东西换着戴的吗？
他好像从来没在利佳的房间见过那种东西，连发卡都是很普通的水果发卡，稍微花哨些的猫耳发卡还是她上一年猫之日带回来，之后也一直没戴过。
“首饰的话，发卡不算吗？”她托着腮，顺着他的问题思考下去，回答道：“如果是戒指和手链之类的东西，做家务的时候会很碍事，需要摘下来。”
而她通常摘下来就忘记重新带回去了。
“手链我知道会硌手，但是戒指也会吗？”戒指不是戴在手指上一直不取下来就好了吗？
利佳凝起神情，严肃道：“银饰的话会氧化，需要经常保养，感觉很麻烦。”
因为太过麻烦，所以从开始就杜绝了戴首饰的可能。
“那、”中原中也声音顿了顿，他蹲下来用小铲子怼松了土，一点点扒拉开到一旁，“结婚戒指，以后也会怕麻烦吗？”
“结婚戒指的话……”利佳一边帮忙跟着挖土，一边陷入沉思，道：“大概不行吧？就算麻烦也要一直戴着呢。”
要是摘下来弄丢了就麻烦了。
中原中也微微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怕你连结婚戒指都怕麻烦。”
“怎么会！”她微微鼓起脸，认真反驳道：“愿意结婚戴上戒指，肯定是很喜欢的人，为了喜欢的人，这点困难还是可以克服的。”
只是她现在不愿意戴这么麻烦的首饰而已。
他若有所思应了声，用小铲子一敲笋的底部，顺着开裂的地方轻松掰下来，道：“那普通的戒指呢？”
“普通的戒指？”利佳接过竹笋放进他身后的背篓里，犹豫着道：“我对戒指的要求比较高呢。”
普通的首饰如果不好看，她是不会产生想买的心思，更别说一直戴在手上。
“我比较喜欢可爱的戒指，猫猫或是狐狸、猫头鹰那种。”那种一看就很正式或是粗戒指完全不在她的审美范围内。
“……可爱的戒指，”中原中也以前还从来没留意过戒指，他没想过结婚自然也不会留意戒指，不管是普通的款式还是结婚戒指的款式，他紧跟着问了句：“真的有那种戒指吗？”
利佳自然地点点头，捡起地上的竹叶，手指灵活地折叠扭曲几下，道：“像这样有猫猫头和狐狸头的戒指，商店街那边有很多，但是我戴不上去。”
“戴不上去？”他诧异地挑眉，道：“那些戒指是给小鬼做的吗？”
利佳摇摇头，将折出来带着两个形似猫耳朵的小三角竹叶戒指递给中原中也，道：“是戒环太大了，除非戴拇指不然都卡不住。”
但是她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戴戒指在拇指上，不是太奇怪了吗？
又不是什么社长、董事长之类的有钱人，将猫猫头戒指戴在拇指上也太奇怪了。
中原中也捏着脆弱轻若无物的竹叶戒指，小心放进上衣的口袋里，喃喃自语：“手指的尺寸需要定制测量啊。”
“什么？”利佳疑惑地歪头，她刚刚又没听清他的话，“中也哥哥不试试戒指吗？”
“能试吗？”他有些受宠若惊道。
利佳弯下眉眼，笑盈盈道：“有什么不能试的，又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只是竹叶编的小玩具啦。”
中原中也从口袋里重新取出戒指，听到她这话，不由睁大眼问道：“你以前给很多人送过这样的小玩具吗？”
虽然只是竹叶编的戒指，但是到处送人什么的……
“没有啊，”她无辜地摇摇头，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道：“只送过给妈妈和学校的老师，我还会用竹叶编宝塔、玫瑰和蝴蝶，都是小学老师教我们的。”
他怔怔看着她，低声问道：“利佳，你想过回去爱知县吗？”
回去她从小生长的地方看看。
蓝盈盈的眼眸轻眨几下，她垂下眼帘撑着膝盖站起来，道：“是呢，也是时候找时间回去一趟了。”
“抱歉、我，”他眉心皱起，勾起的唇缓缓落下抿直，道：“你要是不想回去也没关系的。”
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但他感觉利佳现在的神情有些不同于往常。
爱知县是她母亲去世的地方，可他们来到工藤宅一年都没见过利佳回去，虽然这也有她三不五时，总是住院生病的原因，但是有心回去利佳绝对不会放过任何的机会。
“不、我想回去的，我还要件必须要做的事。”她双手背在身后，长长吐出口气。
抬头仰望风吹过竹叶发出摩擦声音的竹林天空，湛蓝的天空在他们上方被高大的竹子遮挡得看起来只有很小的一片，她以前就如井底之蛙抬头仰望天空。
看不见天空的辽阔美丽，只能看到眼前的分寸。
一直被困在井底，无知无觉也没有想过要离开。
她笑着坚定道：“我回去爱知县将妈妈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