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一更)

“他们两个这样的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树大夫拎着自己的药箱, 还是挪动了脚步。

不过不是冲着时年和苏梦枕的方向过去,而是挪到了杨无邪的身边,小声问道。

他虽是宫中御医, 却因为时常前来金风细雨楼替苏梦枕诊治,将对方几乎当做了自己的子侄看待, 甚至比起他那个汲汲名利的弟弟, 在他这里要更当做家人对待得多。

平日里这个病号实在是没少让他头疼。

毕竟金风细雨楼能走到今日的位置,与苏梦枕的果决和事业心显然是分不开的。

可惜这也同时意味着,他并没有多在意自己的身体。

这样的病症放在寻常的武林高手身上, 早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更不用说在他身上还同时有内伤和外伤——

纵然当年六分半堂那位雷堂主被逐出京城, 迷天七圣盟也在同时元气大伤, 可苏梦枕到底是一个人不是个神,这些年来的伤势加上他尚在襁褓之中所中那一掌的伤势早就混杂在了一处, 在肺腑处表现得尤其厉害。

这也是为何他最明显的症状还是咳疾。

树大夫是这么问没错, 但看到平日里这位就连坐着的时候都要坐在那种不大舒坦的椅子上,让自己纵然身处高位也始终不敢有片刻懈怠的苏梦枕,现在被人靠着武力值的差距压在那里物理说服,他这个没少因为病患不遵医嘱觉得大失御医水准的老家伙,也难得感觉到了一点暗爽的情绪。

“没什么事。无非就是其中一方妥协让步而已。”杨无邪冷静地回答道。

他其实思考的并非只是治病的事情。

按照他当年的想法,楼主倘若被视为这金风细雨楼中的紫微星领袖群雄,他要做的便是做好他天相星的位置, 替他掌管后勤, 做些运筹帷幄之事。

而七年前的时年,在杨无邪看来便是紫微星旁的七杀星, 既能如破军一般冲锋陷阵, 又能够自己独当一面。

但以他今日看来, 说时年是七杀星或许并不那么合适,在她身上他看到的是另一颗紫微星的影子,只是因为她所领袖督管的势力并未在他面前呈现,这才看起来像是七杀而已。

两颗紫微星凑到一起未必就是件坏事。

副楼主肯为了楼主去解决神通侯府和元十三限之事,楼主也为了她敢与蔡京等人正面过招,这其中并非是什么东风压倒西风的关系,如今看来或许也不只是简单的志业相投目标一致而已。

有些人的退让之意表现得稍微明显了一点,多少是心思昭然若揭了些。

他看似并不那么配合治疗,实则手腕和手背的发力上,早从原本青筋绷起的状态转到现在呈现出略有舒张的状态,已经足够说明了他的意愿了。

“我并不是不信你。”苏梦枕看着这张跟自己离得很近的脸,觉得自己或许并没感觉错她眼神里有些稍微古怪了些的情绪,即便是在逆光的状态下。

但里面又并非没有对自己的关切之意,有此一点便已经足够他在这样的目光中软化下来情绪了。

“只是现在毕竟是关乎时局的关键时刻,完全可以过上一两个月再说。”

“只是初步治疗而已,又不是会损失什么。”时年直视着他眼中那缕病火,语气笃定,“我师从千面公子,如今在医毒之道上更有了些心得体会,你为何不敢多相信我一些,何况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脾气,你现在说什么过上一两个月再说,等到一两个月之后你又可以找借口说什么过上半年再说。”

杨无邪默默地在一旁记下了千面公子这个名号,打算等到出去之后找人查查看,说不准就能探查出来她当年失踪之事,至于楼主现在跟对方之间的争辩反击,他就不必插手了。

反正他自己都放弃抵抗了。

“再说了,”时年继续说道,“你知道你这病灶再拖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吗?一般来说这种淤积在胸肺位置的寒症,会让你的头发眉毛渐渐稀疏。”

苏梦枕的眉头一跳。

“下颚这一块现在只是肤色苍白,之后就可能是药力堆积开始发蓝。”

苏梦枕轻咳了声。

“大哥,你现在顶多就是看起来虚弱了点,要是到时候脱发加病容变色,那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叫大哥了。”

苏梦枕眼看着这张还与当年相差不多的脸,原本还有些紧绷的拳头突然舒展了开来。

时年总觉得他虽然没把视死如归这几个字说出来,脸上更是无奈纵容比之认命的模样要清楚得多,但好像不说比说了更让她有种无端的负罪感。

不对,她有什么好有负罪感的,能治好他的病症比什么都重要。

“行了,你松手吧,我不会阻止你动手的。”苏梦枕说道。

时年松开了握住他手腕的手,从一旁的树大夫手里接过了对他病症的记录册。

树大夫身为御医,更是被老楼主苏遮幕认可的前来为苏梦枕诊治的御医,自然是有几把刷子的。

起码时年从这病症记录的册子上看到的并不只是症状的记录和用药的数据,还有他试图以一个武功并不如何的普通武林人士的角度探查出他的伤势错综,以及各种伤势对应在内府的位置。

人体的五脏经络何等复杂,又是异种真气灌注入体内,哪里是寻常的输入内力可以相比的,有树大夫的协助,时年的诊治进展也要方便不少。

她将此前从万春流的医术典籍以及王怜花的怜花宝鉴中摘录出的,对苏梦枕的病症或许有些帮助的资料从袖中摸了出来,朝着树大夫递了过去,他看了几眼,脸上的神情顿时转为了一片肃然。

“时年姑娘,不知道这东西出自何人之手,老朽可有机会……”与对方面对面交流交流。

树大夫的话尚未说完,已经被时年给打断了,“可惜他们并不在这个世上,树大夫您只说,有这些东西辅助,您开药辅助我的治疗能否更有把握一些。”

时年并非不能自己开药,但术业有专攻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她其实不如树大夫在医治病人上有这么多的经验,由万春流和王怜花给她打下的基础只是让她在观摩医案的时候更能做到心中有数,在动手的时候也更有章法。

但在之后祓除寒症后的调理,确保苏梦枕能尽快恢复到能接受下一次治疗的事情上,还是得依靠树大夫的本事。

“有把握。”树大夫回答得很坚决,他跟苏梦枕相处得久了,多少也带上了点对方的说话习惯,有把握便是有把握,有机会就得拼一把去试试。

“不过时年姑娘你就这么把这个东西给了老朽,不知道……”

“这你大可以放心,东西既然已经是我的,再行赠予自然是得到过同意的。”

反正王怜花是说过并不在意的,至于万春流,她都打劫过一次了显然也并不在意再做一次,何况对方也没法跟她当面对质。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您能保证,莫要让心术不正的人看到我给您整理的这几页东西就行。”

时年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出来,树大夫都能猜到她说的是谁。

她当时还在神通侯府上的时候,方应看和米苍穹为了确保她确实是中了毒,也失了忆,请来的是宫中的御医而不是什么寻常的医者,而这个御医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位树大夫的胞弟树大风。

这人早已经投效到了小侯爷的门下,当然更准确的说,他其实看的是权力和财富。

树大夫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弟弟的心态不利于在医道上的钻研长进,可惜大家同为御医,身份地位上相差无几,就算树大夫有心想说,也并没有这个说出来的资格。

“时年姑娘放心,这份东西我不会带出金风细雨楼。”

金风细雨楼的绿楼顶上基本住着的是楼中的高层,为了诊治苏公子方便,树大夫在那里有一间长期使用的卧房,或者说是药庐,他确实可以将时年给他的资料存放在那里。

“好,那便有劳树大夫费心了。”

上一刻时年还在跟树大夫说话,下一刻她便已经出了手,简直就像是为了防止苏梦枕再行抵抗一般。

苏梦枕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顿时凝滞在了脸上。

她双手快如疾电地按在了章门、期门两处大穴上,侧腰本就是人相当敏感的位置,骤然遭逢穴位被内劲击入,饶是苏梦枕平日里因为病症的缘故,称得上是忍受力极强,也被她这一招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苍白的面容紧绷着,泛起了轻微的红晕。

而时年的手未停,在将嫁衣神功的内劲灌入后,双手顺势而上,食指按在了膺窗穴,拇指则按在了天池穴。

膺窗,胸前第三肋间隙,正是针对呛咳气短症状的。

天池,第四肋间隙,同样是针对的胸闷咳嗽之症。

他此前接受树大夫的诊疗的时候,这两处没少被施用针灸,可当此刻内劲从其中涌入,在她指尖与他胸口触碰的位置,惊人的内力温度以这四个基点为中心扩散开来,更是将她先前从章门期门的两处内力紧跟着引动上来之时,完全跟此前的针灸不是一种感受。

他鬓边浮出了微汗,随着这温度升高,更是从细微的薄汗变成了汗珠,几乎浸透了鬓角。

之前她也只是握住他的手做了个尝试,现在则是无比清晰地将内劲以压倒性的优势覆盖上来,撕扯着胸腔之中经年的病灶。

但这些甚至与他本身偏向阴寒的内功纠结在一处的沉疴如何愿意就这么被人卷带而去。

在这种本能的反抗中,他觉得像是有一把扎入胸口的尖刀将里面搅和得鲜血淋漓,比之直接将人劈开更有一种残酷的折磨。

他只能让自己岔开思绪想着她这七年间内功的长进实在是惊人。

他为了压制寒症,内功其实已经远比他对外呈现出的样子要强得多,时年却依然能以外来者的身份做到压制,这此刻从经脉中流窜而过的内劲中,除了炽烈之外,还带着一种大多内功功法并不会呈现出的坚韧感。

也正是这种特质,让它们足以在那里横冲直撞。

但当这股内劲几乎覆盖在他的心肺位置的时候,让他只去留意到这股内劲的特质,已经无法让他的神情保持住大抵还能归结进从容的状态了。

他只能看着她的那张脸。

这张脸现在因为正在施放内力,需要控制这本质上来说极具破坏力的内劲,只卷带出他体内淤结的寒气而不伤到他的身体本身,表现出一派面沉如水的样子。

那张尚且带有几分稚气的脸上,认真的神色已经压倒了她其他的表情,让人本能地愿意听从她的安排,也相信她确实能做到她此刻想做的事情。

要控制内力的走向,还是从树大夫的记载中详尽描述了何其复杂的症状,比之当日她救治铁化鹤那只能说是嫁衣神功异变而产生的走火入魔,难度何等提升了十倍。

但反正她也没打算一次就彻底完成,算来好歹也稍稍降低了些难度。

时年咬紧了下唇。

苏梦枕完全的配合,丝毫不担心她在救治他的时候玩什么花招,趁机让他这位金风细雨楼楼主变成上一任楼主,无形之中也又给她增加了几分压力。

好在……

好在她如今的内功境界并非应付不了这等局面!

她心神沉静,更是因为知道自己此时身处在绝无可能有人打扰的玉峰塔上,又有杨无邪在一旁看护,让她干脆陷入了一种几乎对周边失去了洞察,只在意苏梦枕体内两种内力和病症之间争斗的状态。

嫁衣神功的内劲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苏梦枕刚觉得她神情有异,便感觉到那几道真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拽走了大片本被他压制住的寒气,像是抢着了什么财宝一般飞快地撤离了出去。

他本不应该在此时用这种奇怪的想法来揣测这其实稍有偏差,自己也会出事的姑娘。

但她收功之时直接调息入定,被拖拽而去的寒气化为了她自身内功蚕食的养料,甚至已经算不得是什么微不可见的增长,苏梦枕就算是想要装作看不到都不行。

不过这样也好,倘若他这病症对她而言反而是个助力而非是拖累,他……

他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苏梦枕披衣起身后接过了树大夫递过来的药方后转交给了杨无邪,久病之人多少都能成个会点医术的人了,树大夫开出的新药方他大概有数,确实是做出了些调整,确认无误后便即刻执行。

在这个动作里,他也明显感觉到了随着胸肺间少了一缕寒气,五脏六腑之间短暂地让他自身修炼出来的内力占据了明显的上风,实在称得上是轻快了不少。

虽还不能说是个寻常的病人,但时年此前说的,要让他在一年之内病灶离身,或许并非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时年姑娘的内功特性还真是挺特殊的,老朽诊治过这样多的病人,在加入了御医署后更是有了诸多被皇家招揽的武林好手当做案例,也见过如苏公子你这样的状况,却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寒气寒症化为己用的内功。”

看到苏梦枕投过来的警告目光,树大夫笑了笑止住了话茬,“苏公子不必担心,我得了时年姑娘赠予的医书,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看上去是她也不吃亏,但倘若天下有此等病症的人都将她视为救命稻草,那恐怕于她而言,也并非是什么好事。”

金风细雨楼能将人阻拦在外面,却拦不住悠悠之口。

等时年彻底消化掉这一缕为数不少的寒气,将其化入自己的内劲之中的时候,天色已经转为黄昏时分了。

杨无邪和树大夫早已经离开了苏梦枕的房间,就连屋子里的药味都看起来被吹散不了不少。

苏梦枕站在窗口,听到她的动静没有转过身来,而是突然开口问道:“有没有兴趣跟我一道出去走走。”

“你这是刚身体好了些便得找点事情做?”

“我觉得有必要去见一个人。”

他依然看起来过分瘦削的手按着窗棂,手指间的发力让人看得出来,他话中轻描淡写只是去见一个人而已,却显然有一种下定了决心的态势。

“不如让我猜猜大哥想去见什么人?”时年走到他身边,背着手沉思了片刻后说道,“现在这个时候去见什么盟友没有意义,反倒是去见一些敌人比较有用,你想在黄楼的宴饮之前,再解决一个后顾之忧。”

苏梦枕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了几分,和时年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实在是个很舒服的事情,尤其是当这个聪明人不仅是同盟,也是个他放在心上的姑娘的时候。

“不错,去见狄飞惊。”

雷损让这个干将离开青天寨,来到京城趁乱浑水摸鱼本不是什么错招。

可惜他算漏了一件事,在精明强干,尤其是支撑起一个势力的运转方面,狄飞惊绝对能称得上是有比绝大多数人都要高的天分,可在搅局这方面,大概就算是他和狄飞惊这种人都不大可能胜过时年。

黄昏的街道上一层铺落的斜晖,总容易让人想到什么日薄西山末路穷途之类的词,但是对时年来说大约不是这样。

这一片暖色调对她来说便是个好征兆。

在她击败上官金虹和荆无命,在他们的搏命一击中,让自己的刀法更上一层楼便是在这样的一个黄昏,现在她和身体状况好了几分的苏梦枕一道去见狄飞惊,也是他们这边占据的上风。

要说日薄西山的,大约只能是那个现在离了手下得力干将在身边的雷损。

他即将迎来拒马沟青天寨原本的主人,以及当年可以协助雷卷开创小雷门,更能与众位寨主一道将连云寨发扬光大的戚少商,可不是什么对他来说的好消息。

雷损身边的武功好手,在当年伏击雷震雷的一战中几乎损失殆尽。

但凡他身边还有个如雷动天这般的武功好手,时年都不会觉得他们现在找上狄飞惊,甚至已经不能算是谈判,而只能说是单方面的威胁。

威胁狄飞惊趁早放弃抵抗,也免得这个心机智谋和在势力中能担得起如杨无邪一样位置的二把手人物,在最近本就混乱的局面下,再给他们添上一点或许真有机会改变战局的麻烦。

好在他现在已经被金风细雨楼的人给围堵在了楼上。

当然以他当日救走雷损时候用出的大弃子擒拿手和眼刀技法,这些人并无可能当真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但京城里想要雷损永不翻身的人,排在头号的甚至不是金风细雨楼。

他在此时暴露身份并无好处,甚至有可能连城都出不去。

所以这面容清俊中带着三分寥落清冷的青年,干脆就这么端坐在了茶楼之上,丝毫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安静地给自己沏了一壶茶,坐在那里品茗,直到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以来人的功夫,他们的脚步声完全可以很轻,所以这只不过是他们想要传递给他的信号而已,果然他很快便看到了时年和苏梦枕并肩走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其实是苏梦枕第二次见到狄飞惊。

上一次便是这位传闻中并不会武功的低首神龙,一出招便限制住了时年的动作,更是联络上蜀中唐门,利用唐门与雷门之间的恩怨,将作为雷门叛徒的雷损给救走了。

比起七年前,他只是看起来稍微成熟了些,但那种潇洒雅致,又透着几分让人一眼便能将他与其他人区分开来的气质,即便当年他跟着雷损以一个落败者的姿态退走,如今卷土重来的时候依然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脖颈断了,这是他并不需要说,也能看出来并没有找到什么名医能治好的样子。

所以现在在看到两人前来的时候,他为了表示礼貌而抬了抬眼,在那双眼睛里依然未变的是露出发蓝的眼白之时,里面流露出冷光照影的明利漂亮。

这依然是个让人见了都忍不住叹息,脖颈折断实在是上天对他的不公正,也好看得让人一见都知道他是狄飞惊的青年。

在他的手指上戴着个原本并不应该在他手上的扳指,此刻和茶盏之间发出了一声清越的撞击声,先一步打破了平静。

“请见谅,我无法抬头来说话。”狄飞惊开口道。

他的手和眼睛一向都是他的武器,但绝不只是因为他的手要出招,他的眼睛也要用来出招,而是因为他的手要用来处理一个势力的事务,他的眼睛要用来评判这支势力的敌人的状况。

而现在,在这两人走来的时候,狄飞惊留意到苏梦枕今日的精神状态好得出奇,他虽然跟他见面的机会也不过就是这两次,却也知道苏梦枕的病症并不寻常,是那种谁见了都要怀疑这家伙为什么还能活着的病。

但现在他的呼吸声中,并没有那种仿佛拉风箱的残破滞涩感,就仿佛一夕之间有人用布将一块蒙尘的台面给清理干净了。

而时年,当年他便看不清她的底细,如今则是完全看不出她的功力深浅了。

想到他赶来京城的理由,和他站在六分半堂当年安排给她的房间里故地重游的时候心中所想,狄飞惊突然觉得有些怅惘,只是他气质本就偏向孤寞,让人一时之间也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到这种变化。

“我听说雷损是将你从马棚里提拔上来的,而你一朝有了本事,便将那匹踩断了你脖颈的马,也是当时已经成为雷损爱马的那匹马给杀了,当然你现在抬不起头来倒不是因为当年的伤,而是你修炼的武功让你势必要有这样的一种几乎不可转圜的伤势。”

苏梦枕接下了他的话茬。

虽然时年觉得,他这么一开口拉的仇恨可不小,不过这种上来就戳人肺管子的谈话方式,确实也是苏梦枕的做派。

狄飞惊好像丝毫也没有受到苏梦枕此话的影响,他指腹按着那枚其实是属于雷损,也是代表了他此番来到京城的谈话完全可以代表雷损意思的扳指,低垂着的面容上只有一种过分的平静。

“你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

狄飞惊没有跟苏梦枕客套的意思。

虽然他语调温柔而礼貌,但跟着雷损做事多年,更有那几年在外的打拼,他比谁都清楚,现在看起来和平的谈话局面中,潜藏在水底的刀光剑影,只不过是暂时还没有搬上台面而已,何况在他的行踪被发现的时候,他们便已经先输了一步了。

谈话的主动权是在苏梦枕手中的。

对方看起来的病体缠身,并不代表着他没有坐稳京城中这个龙头老大位置的决心,只能接受合并,不会接受加盟,而对雷损这样的枭雄,他的态度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

投降这样的结果他也是未必能够接受的。

“很简单,死一个雷损,你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