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他被困山壁石洞之中整整十四年,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着绝不能让献果神君夺走这批红货,不管这批货的老板到底有什么辨识的方法,十二星相这样的盗匪总归是已经劫掠出了经验, 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处理的法门。
他后来也一度希望有人能发现此地的蹊跷,他将这藏宝之地放在峨眉,便是知道峨眉门下纵然人多了便容易良莠不齐, 可有神锡道长这位江湖上堪称德高望重的前辈在,怎么都能阻拦一二,到时候自然是献果神君被擒,他也算全了自己押镖的名声。
时间越久他也就越不报期待, 甚至觉得倘若他和献果神君都活生生饿死在这里也不错。
等到张菁和沈轻虹找来,却又意外被萧咪咪横插一脚砍断了绳索, 他看起来虽还比献果神君像是个人, 实则已经处在了心神恍惚的状态。
张菁和那个身手诡异, 按照沈轻萍的说法是江湖上突然出现的一位常春岛叛教弟子的姑娘,到底能不能在崖底找到出路,他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他听着沈轻萍跟他讲起当今中原武林的一些事情,不知不觉间竟已经到了晨光熹微之时。
也正是在外面清晨已有飞鸟鸣啼声传来的时候,一道绳索从上面垂坠了下来。
在绳索的末端, 还垂坠着一条青色的布片,正是提醒底下的人,确实是从崖底出去又重新返回去来救人的两人到了。
“都让开,我先上去!”
献果神君早已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即便明知道那位青衣姑娘对他的态度似乎并不算好, 但既然方才她能把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拿下去,现在想必也不会取了他的性命才对。
何况, 他这样的身份, 最后一个上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沈轻虹若有机会怎会放过他!
他的武功本就比沈轻虹要高,现下这抢先爬上挤占位置更是不在话下。
山洞之中长久的关在那里,让他的四肢其实都出现了明显的退化,可现在逃出生天的机会就在眼前,他飞快地攀援向上,在那身长毛的映衬下,越发像是一只在峭壁藤蔓上攀爬的猴子。
等献果神君没了踪影,沈轻虹才让妹妹先上去,再然后才是他。
晨光之中的峨眉山与暮色中的各有其美感。
沈轻虹的眼睛所看到的再不是一望之下不见底的深渊,也不是山洞之中每一处岩层凹陷起伏他都能默背下来的漆黑,而是这在晨雾中越发显得山色青翠浓艳,山势奇绝险峻的峨眉山,他突然难以克制地留下了眼泪。
然而等他擦干净了泪水,准备向自己的救命恩人好好致谢的时候,他转头却没看到那青衣少女。
更让他惊诧的是,献果神君倒在了地上,一脸面如死灰的绝望。
这位十二星相之中的猴并没有死。
但沈轻虹一查之下便发现,他的后腰位置被一道炽烈如火的气劲击中,这股力量废掉了他的双腿,废掉了他的武功,让这位无恶不作的盗匪虽然得到了救援,却也——
从此以后再也无法为恶了。
“她还不如干脆在山洞之中直接杀了我,我在江湖上的仇敌有多少,我自己都数不清了!”被沈轻虹解开了哑穴的献果神君忍不住骂骂咧咧,但恐怕在场的只有他不痛快,其他人都觉得他无法再仗着武功为恶,诚然是江湖上的一大喜事。
与他搭档的金猿星早已经在十四年前便被燕南天废掉了双眼,更是后来死在了沈轻虹手中,如今的献果神君也成了这般模样,十二星相中算是彻底又少了一个。
“那位姑娘虽然说话不大好听,行事作风也有些邪气,却也大约可以算是个正派人士。”又解决了一层压力,沈轻虹那张风霜之色过重的脸,也逐渐浮现出了一层喜气。
“糟了!”张菁突然面色一变,“她走得这样着急,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一个,会不会是因为她姐姐找来了。”
张菁不仅承了她的救命之恩,她如今手里的这把九现神龙鬼见愁,也是多亏了她才能拿到,如今觉得她是个善恶分明的好人,头上却还被扣了个门派叛徒的罪名,不由越发担心了起来。
她见识过青衣少女的轻功和一击之下击破石门的武功,其实本不需为她担心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大约是因为金缕玉衣在外观上怎么看都要比那身青衣看起来气派,她还是觉得,或许做姐姐的要更厉害一些。
果然等他们带着成了个废人的献果神君抵达山下小镇的客栈的时候,客栈之中已经不见了时年的踪影。
当年叁远镖局的总镖头和副总镖头出事,镖局分崩离析,加上赵全海这位西河十七家镖局的总镖头愿意照拂一番沈轻虹留下的孤儿寡母和幼妹,叁远这三家镖局的人有不少投身在了他的名下。
所以如今沈轻虹一进客栈,便有个老镖师将他认了出来,招呼着其他熟人一道将沈轻虹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开口对他这些年的情况问询关切了起来。
张菁不想打搅他们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团聚,只能跑去问了店小二,得到的消息却是,正在他们回来前不久的时候,赵全海、柳玉如和她尤其想问的身着金衣的姑娘,一起离开了客栈,说是要上峨眉山拜会。
“你确定他们是去拜会?”张菁眉头轻皱问道,顺手将荷包里的散碎银子拍在了柜台上。
“姑娘质疑别的都行,质疑在下的耳力可不行。”这店小二指了指耳朵,神情莫测,“您可看见那位老镖师了,那三个人出门的时候他还问了有没有地方能帮上忙,赵总镖头说的,他只是去拜谒峨眉掌教。”
她稍微安了一点心。
而时年此时已经与赵、柳二人走在了上山的山道上。
其实他们本不必如此着急,因为在时年看到过的那张藏宝图上,写着的是等到月上中天,宝藏的入口才会显现出来,她们本应该在夜间行动才对,可赵全海还是有些不放心。
在夜里他又收到了另一条消息,不只是五台山黄鸡道长和啸云居士,也不只是关外神龙剑冯天雨,还有另一波势力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而这……还是个三位高手的组合。
“不知道阁下可曾听过鹰爪门的名号,二十年前的天地五绝之中,有一位便是鹰爪门的前辈,只不过他带着夫人隐居后从此不见了踪迹,如今执掌鹰爪门的正是我要同您说的这位王一抓老前辈,他的鹰爪功足可以裂骨穿胸,也因此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号,叫做视人如鸡。”
赵全海看起来当真是对江湖上的势力如数家珍,时年听到视人如鸡这个称呼不由一笑,虽然在她此时扮演的世外高手的冷脸上,这一笑怎么都算不上分明就是了。
“这人倒是好大的口气。”她说道。
“倘若只是他一个,咱们三个人怎么都能胜过他的,偏偏他那边也是三个人。”赵全海苦笑道,“鹰爪门位居江南,他与浙东邱家的七爷邱清波是至交好友,一并来的还有天南剑派的掌教孙天南,这三位的年纪都不小了,距离他们上一次出手,已经过了差不多有十年了,西河与江南远得很,有些消息也都是捕风捉影的,就连我也不敢打包票这几人如今到底有多强。”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不是吗?会对神剑诀有所觊觎,甚至需要呼朋引伴而来,本身便是对他们本事的不自信。”时年摇了摇头,“不必将他们看得如此重要,我们先去找藏宝地的入口好了。”
时年一边说一边琢磨着,这三人即便只带着一份藏宝图的话,冯天雨、赵全海和柳玉如手中各有一份,再加上黄鸡道长那边的一份,地宫之中的江玉郎手里一份,这里就已经有六份藏宝图了,再恐怕还有些尚未被人发现的,这所谓的燕南天宝藏的藏宝图数量竟然直奔着十份去了,想想也知道应当有蹊跷。
就算不是燕南天的宝藏,是什么燕北天的,也大可不必弄得如此高调才对。
她这么一想便觉得江玉郎那藏宝图是从父亲书房里拿到的藏宝图有些值得玩味。
什么人会把如此重要的藏宝图放在书房这样的地方,还是一个十三岁的黄口小儿便能发现的地方,除非他一早就知道这份地图并没有这么重要。
“其实萧咪咪做事的手段有问题不假,她看男人的眼光……还是不得不相信的。”时年趁着赵全海在领路,按照他默背下的宝藏入口寻找,便跟镜子交流了两句。
【你是怀疑这藏宝图就是萧咪咪说的坏事做尽还被人称作江南大侠的江别鹤做的?】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个直觉而已。”时年回答道。
镜子眼看着她之前是从性情张扬而古怪的妹妹切换到冷淡矜贵的姐姐,表演天赋一流,现在则是明明在返回客栈之前已经靠着那内功突破之后瞬息千里的轻功,进入过那藏宝地一次,如今跟着努力找寻入口的两人行动,却完全看不出她其实知道那隐蔽所在的样子,不由替会来此地寻宝和布置下这陷阱的人点了个蜡。
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个小魔星。
地图上只能指示出大概在峨眉山中的位置,边上引注着宝藏开启的方法,但峨眉山是何等的地方,如何能标示得明明白白,好在入口应当正在这一片山坳之中,想必不会太难寻找才对。
柳玉如心细,发觉一处石壁上的藤蔓生得过分厚重了些,用刀挑开,果然看到一处洞口。
“在这里!”
她话音刚落,便突然脸色一变,赵全海和时年靠近之时便知道她为何有此等表现了,因为从这山洞之中传出的,是一股微弱,却逃不过他们这些武林好手嗅觉感知的血腥味。
而且还是能算得上新鲜的血腥味。
赵全海掏出了怀中的火折子,漆黑的洞穴顷刻间被他这看起来小却火光格外明亮的火折子给照亮,他也顾不上吹嘘这火折子出自老火鸦之手,立刻朝着那血腥味传来的方向看去。
在这狭窄的洞穴入口,竟赫然躺着五具尸体。
行走江湖的见到死人本不足为奇,可倘若这死掉的人大有来头便不一样了。
五人中有三人的面色灰白,像是被一种带毒的掌力给杀死的,这三人也明摆着是同一路的人。
“金陵三剑?”赵全海从他们已经有些变了形的脸上认出了三人的身份,他们的武器更是佐证了他的猜测。
“赵哥你来看,这是个瞎子!”柳玉如走向的是另外的两具尸体,生怕尸体上带毒,她用刀将其中一人翻了过来,发现这死不瞑目之人的眼睛处只有一片白翳,结合这身打扮——
“这是灰蝙蝠!”
“那与他同行的人,便应当是猫头鹰了。”赵全海立马走了上来,“金陵三剑恐怕是死在灰蝙蝠和猫头鹰的联手之下,这两人在黑暗之中的行动配合要远比绝大多数武林高手强得多,可又是什么人有这个本事杀了这两人。”
你们身边的人,时年在心里回答道,但她开口说的却是,“现在猜测也没什么用,既然对方也是来夺宝的,想必已经走在了前面,不如继续往里走走看。”
“时年姑娘说的对,反正现在还没到宝藏开启的时辰,这人杀了灰蝙蝠二人抢先一步进去也没什么用,还是得等到夜晚,我们进去自然就知道了。”赵全海努力压制住了自己大觉不妙的心思。
然而等他们穿过这狭窄的洞穴甬道,抵达中间一个下沉的石窟的时候,却发现此地竟然没有别人到达。
柳玉如疑心是因为自己的修为造诣太低,这才发现不了对方的存在,但看时年摇了摇头,便知道此地确实还没有人到。
“莫非是此人发觉藏宝图不止一张,所以先去拉拢帮手一道前来去了?”她心内腹诽,还来不及多想,忽然发现时年的表情又突然有些严肃地看向了她们来时的方向。
有人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在赵全海口中提到的,王一抓、邱清波和孙天南三人。
这三人的形貌特征都极其显著。
王一抓虽然自诩为鹰,更是视人如鸡,实则他自己生得极其干枯瘦小,只有一双手生的饱满而如铜皮铁爪,显得异乎寻常。
邱清波邱七爷出自名门,年轻时候更是江南出了名的气度出众的美男子,如今年岁已大,却依然有一份世家之态。
至于孙天南更不必说了,他是自家剑派的开山之人,通身的剑气让人无需怀疑他的实力。
他们看到这遍布石笋,石笋上生有荧光奇景,诚然是个宝藏入口之地该有模样的地方,先到的三人居然是一对年岁不过三四十的男女,和一个年轻得过了头,金缕玉衣映衬着洞中荧光宛若仙妖的少女,也不由地吃了一惊。
王一抓本以为这三人是一家三口,但他眼神毒辣,很快便发现,在这三人中为首的,居然不是那个男人,而是那绝无可能超过二十岁的姑娘。
他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灰蝙蝠的尸体。
灰蝙蝠死得极其干脆利落,更是被一种罕见的手上功夫所杀,王一抓自己就是用鹰爪功的,如何看不出来这样的本事,没个三五十年的根基,应当是用不出来的,可他也很清楚,以貌取人是最容易让自己在阴沟里翻船的。
他当下便对这三人提高了警惕。
“不知几位是?”
时年踱步向前,开口道,“早听闻王、邱、孙三位老爷子要到,想不到来得这么快,果然是老当益壮。”
被点破了名号,三人又是脸色一沉。
“既然都是奔着此地的东西来的,废话我也就不多说了,这位是气拔山河铜拳铁掌震中洲的西河总镖头赵全海,这位是雪花刀柳玉如,至于我,几位怕是还没这个资格知道。”
赵全海听到那在镖师之中行走所用的名字从时年的口中说出来,本有种格外不好意思的情绪,却被时年的后一半话给提起了紧张的情绪。
她这话说的太过于嚣张了。
他甚至来不及琢磨这格外拉仇恨的一句话,是否与时年此前表现出的情况有些不太吻合。
赵全海是知道她来历不凡不假,可那几位老爷子都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如何能接受自己被一个后生如此调侃。
跟王一抓等人进来时间相差无几的黄鸡大师和啸云居士,刚适应了这洞中的五光十色环境,便看见鹰爪门那个老熟人含怒朝着对面的小姑娘出了手。
洞中无风,王老爷子一出手鹰爪破空却带起了风。
他虽为鹰爪门的头号高手,穿着却很朴素,几人只见一道灰影闪过,直扑那锦衣华服的少女而去。
然而他这视人如鸡从不落空的鹰爪非但没有抓住对方漂亮的脖子,反而迎上了一指。
不,准确的说是食指中指并作的灵犀一指。
这一指出手得太快,甚至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看似陷入了鹰爪的包裹之中,却是一指劲气肆意,几乎要将这铁爪一般的手给打个对穿。
王一抓本能地便想要后撤,他身形瘦小也正好让他有了来去如风的本事。
然而一道流云飞袖却像是一道温吞的枷锁一般纠缠了上来,他这鹰爪一翻便要试图撕开对方的衣袖,却忽然感觉到,正在这流云飞袖的翩跹袖影之下,对方的手无声息地又出了一招。
这一下点中他手腕的力道看似轻柔,实则丝毫也不逊色于那方才与他对峙的灵犀一指,更是让他明白了灰蝙蝠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轻如幽兰的指诀何等狠厉!
王一抓哪里还顾得上摆出什么前辈风范,狼狈地翻身撤离,在邱清波惊觉不妙出枪的掩护下脱离开了时年的桎梏。
下一刻这姿态淡然若仙的少女的手指便按住了邱七爷的红缨枪。
那本该是一枪横扫江南的招数,却在她这轻描淡写的一捏之下变得如同稚童耍枪一般。
她这纤细而柔和的手,按住枪尖的动作,丝毫没给人挣脱的余地。
时年看出来了,这几人虽然可以称得上是有些本事,更是有些经年累月在江湖上积攒的名声,可惜实在不能算是真正跻身顶层的高手。
或许比之当日在拥翠山庄组成剑阵之中的六人中稍弱一些的几位要强,却显然比之能跟她初来此地时候遇到的邀月都要差上一大截,更不用说是此刻嫁衣神功突破的她。
赵全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抱大腿决定显然很正确,也无怪她敢说出王一抓等人还不配知道她的身份。
他站在这一端的局外,自然也看得清楚,时年这一指逼退王一抓,又一手制住邱七爷的功夫,给这五位老江湖带来了何等的震撼,但同时,这几位虽未言明,但已然在此时站在了统一的战线上。
赵全海不由心头一紧。
时年表现得过分出挑,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她越是表现得强势,也就越等同于在对方面前宣告就自己对于这燕南天宝藏的势在必得,无疑也将这些人推到了同仇敌忾的战线上。
这些个老油条看起来对这个来历不明又有以一敌二本事的少女心存忌惮,却在眼神交换之间——
黄鸡大师和孙天南一道出了手。
赵全海刚也想有动作,被柳玉如拦了下来,“不必担心,她好像并不想要我们帮忙。”
石洞中斑斓的光线,并没掩盖住她此刻那张玉面冰容之上的笑意和不屑。
拂尘与长剑都朝着她指来,她忽然压低了邱清波的枪尖凌空跃起,拂尘正好从她身下扫过,而她的足尖则踩中了孙天南的剑锋。
这看似以一敌三的场面几乎只存在了片刻。
电光火石之间,邱清波手中的枪头忽然感觉到一阵格外可怕的力道。
一旁的柳玉如觉得这场面有点眼熟,她的柳叶刀便被时年从她的手中夺走过,如今这个“受害者”变成了邱清波而已。
金缕玉衣的华光让人几乎看不清时年的动作,更何况在这金影之中还裹挟着一道寒光,正是那从邱清波手中抢夺下来的红缨枪。
在场看得清她动作的也好,看不清她动作的也好,都听到了一声格外清脆的枪杆断折的声音。
邱清波还来不及心疼这陪伴自己多年的枪就这么惨烈地被人给掰成了两半,便看见枪尖横扫,与孙天南的长剑相撞,枪出寒光,让本对自己剑术格外有信心的天南剑派掌教猝不及防之下被剑尖上传来的势不可挡的力道击退。
另一端的木棍轻描淡写地绕起了拂尘丝线,啸云居士正想用他那一叱开山的音攻之法替黄鸡大师掠阵,便已经看到他那位同鹰爪门王一抓形成鲜明对比、名为黄鸡实则身材魁梧的好友,拂尘脱手而出的瞬间,裹着拂尘的枪杆将他挑飞了出去。
王一抓返身袭来慢了一步,便已经来不及加入这联手对敌之中。
他本应该出爪避开对方那让他都觉得发怵的手,从她的头上动手,可他突然惊觉自己的手中被塞了一样东西,正是邱清波的枪尖。
“王老前辈,您怎么还是记不住教训呢?”时年笑道,反手便将另一手的枪杆甩出,正中已觉得武器脱手已是他平生所遇奇耻大辱之事的邱清波。
时年对江别鹤有所怀疑,听闻此人身为浙东豪门,与江南大侠相交甚笃,如何不在此时多找他一点麻烦。
邱七爷腰腹一痛,人已经飞了起来,正穿过藏宝图指示的石笋堵截得只剩一道黑黢黢的入口。
那劳什子的需要月上中天,月光映照才能从中间穿过的说辞赫然是个骗人的假话。
他全然没受到一点阻拦地滚了下去,一阵让人觉得骨头都得被摔折了的从石阶楼梯上滚落下去的声音,从这前方的黑暗之中传来。
紧跟着便是邱清波的一声惊呼,“你们快来看!”
时年当先追了过去,即便她明知道底下是个什么样子,她也得做出一副在追击的样子,何况其他人已被她这武力值所震慑,不敢同她抢夺这先行一步的权利。
跳下石阶,入眼的却不是什么藏宝之地,而是一座墓室。
准确的说,这是个摆放着峨眉历代祖师灵位的墓室灵堂。
一座座的棺材在这个比方才几人交手的地方宽阔上不知道多少倍的地方那个陈列着,也不像是进来时候的甬道石窟,此地居然有不知道从何处吹来的风景,将棺材前面鹅黄色的神幔吹动,愈发显得此地阴森的厉害。
“怎么会是这个地方?”跟着时年进来的赵全海面色一变。
峨眉派祖师埋骨之地自然是他们的禁地,若是门派禁地被人闯入,他们还一无所觉的话,这门派上下数千人的颜面何存,他们这闯进来的人更是要列入被峨眉派通缉追杀的目标了。
“墓地怎么了?”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都要被摔出问题的邱七爷咧着嘴忍着痛回答道,“哪有人会想到燕南天会将宝藏放在别人的棺材里,更何况,若没有实力从峨眉派的手中将东西带出去,又有什么资格继承神剑诀这等功法。”
时年估摸着如果做出此局的幕后黑手在此,一定会将邱七爷引为知己的。
但他只朝前走出了两步,脚下的地面突然陷落了一个小坑。
那一声极其轻微的机关嵌合的声音从他的脚下传来的瞬间,四面的石壁上突然开启了八扇门,强光从门中映照出来,让人骤然间眼睛从只看到棺材前的白蜡烛,变成目眩的大片白光。
数十道剑光从门中发作,直指进入此地的每一个人而来。
与此同时,一声威严的怒喝回荡在整个石室之中,“何方狂徒,竟敢擅闯本门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