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二更)

“为什么是我?”司空摘星回问道。

他狐疑地看向对方, 怀疑有人还在公报私仇,奈何她看起来实在只是像在随口提出一个建议。

“扮演一个寻常人反而比扮演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来得难不是吗?”时年挑了挑眉。

“你管这叫普通人?”司空摘星嘴角微动,公孙兰这张脸比之薛冰和上官丹凤也毫不逊色, 这还是她已经是个死人的情况下。

她要是算普通,那大家都一起归进平平无奇的行列算了。

“可你需要扮演的并不是公孙大娘,而是一个老妇人。”时年将公孙兰的人/皮/面具丢到了司空摘星的怀里,“要如何扮演一个在人群里不起眼, 却让特定的人察觉到的老妇人,偷王之王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还是说,当你要扮演的人是个女人的时候, 对你来说就成了天大的挑战?”

“我才不中你的激将法。”司空摘星小声嘀咕。

之前就因为她那句挑战性他才下定了决心去偷霍天青的荷包, 虽然这也确实结果不赖,但司空摘星还是有种自己掉进了圈套的感觉。

“那就没辙了, ”时年拍了拍手, “反正这事同我也没多大关系, 之前对霍天青出手是因为上官飞燕先用飞针伤人,杀了公孙兰是因为她先拔剑了。总归这事是阎大老板、独孤掌门和那劳什子金鹏王朝的事情,最多算上南王府的这位世子。”

她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不过她这突然从主导位置退到了一旁围观, 边上的宫九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是让人感觉有点幻灭。

她这也太果断了。

“先把此地处理干净吧。”陆小凤开口道,“方才派人去通知我们的时候——”

“我封锁了消息。”花满楼接话得相当默契。

“果然还是办事稳妥的花满楼, 至于如何利用公孙兰将上官飞燕引出来,不妨明日再议。”

陆小凤用扇子敲了敲头,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被这几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给整得有点犯困了, 金九龄的事情尚无头绪, 但也正是他失踪之后, 上官飞燕才与南王世子牵线搭桥在了一起, 或许等到找到上官飞燕也能知道些消息。

所以这确实是关键的一步。

“我还以为你会提议由你来扮演公孙兰,起码你是在场唯一见过她的剑器招数的。”回去的路上宫九突然开口。

时年显然不这么认为。

“沙曼”涉及此事太深没什么好处,到时候再想将人往无名岛上引的时候就少了几分主动权,何况谁知道小老头有没有额外让人盯着此地。

他的隐形人此前由牛肉汤带来此地的两位,她说是需要他们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先对他们做出了一番考察,实际上是在评估隐形人杀手的实力。

最后的结论是若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小老头,她在此地的一年恐怕不会太安稳。

更何况——

“出风头得把握好一个度,否则看戏就没什么舒坦了,因为自己也成了戏里面的人,不是吗?”

她已经有了最适合她的武器,并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名扬天下。

宫九侧头看了她一眼,夜色浮动之中,她那双不知道如何做到与沙曼相似的碧眸之中闪动的,是属于她自己的神采辉光。

“那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阎铁珊和独孤一鹤的话,我一定制造出一个霍天青被人灭口的假象,然后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上官飞燕逃得很快不假,但她也有顾忌,失去了金鹏王朝公主这个身份,她的利用价值便大打折扣了。”

“如果像是霍天青这样已经不再被阎铁珊当做左膀右臂器重的人,也同样是没有价值甚至需要被灭口的存在,那么上官飞燕也差不多。”

时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相信宫九已经明白她要说的话。

上官飞燕先是抛弃了在船上的时候跟着她的那几个人,而后在南王世子对金九龄出手后改换门庭得也很快,跟霍天青之间的你侬我侬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她毋庸置疑的是个利己主义者。

所以当出现一点她可能会被灭口的苗头的时候,倘若知道还有外援在,她就一定会逃。

“那他们还得制造公孙兰在月圆之夜成功杀了人的假消息。”宫九接话道。

“不错,可惜薛冰确实不知道更多关于红鞋子的内幕消息,她还没深入这个组织的核心,所以也无从辨别公孙兰的举动到底是一个信号,还是只是她个人的习惯。”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在给处在惶恐之中的上官飞燕一个提示——

红鞋子组织的老大敢在此地杀人,便能护得住她,起码能让她安全返回中原。

时年相信,陆小凤既然敢总去管朋友的闲事,别看他现在觉得头疼,他会理清楚头绪的。

这事用不着她再多说。

“其实当个说不上正派还是反派的角色还是挺有意思的不是吗?”她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感慨道,“给自己找乐子的方法多的是。”

宫九摇头笑道,“但是按你这个做事效率,就算有一百场暗中行事的好戏给你搅和,也玩不了几天。”

“这就错了,这世上多的是未知之数的趣事,比如说,在你来此之前你会想到南王世子和当今圣上长着一张相同的脸,隐而不报或许便是想用他来找机会顶替掉皇上吗?”

显然不会。

所以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新的被他足以评价为“有趣”的事情。

宫九还想再说两句,他们已经抵达了船下,也不便再多说下去。

但两人刚飞身上船便感觉到异常,这船上多了人。

时年往船后看去,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条稍小一些的船。

将金九龄送去无名岛的牛肉汤回来了!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还带了几个自己的人手跟来,助长了她的气焰,她一反之前看宫九和沙曼住在主舱和隔间的待遇,直接带人将沙曼从船舱里带了出来。

让牛肉汤意外的是,听船上的宫九手下说,沙曼其实已经出去了……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宫九也出去了。

船上的沙曼当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她这受制状态下依然是无甚所谓神情散漫的样子,让牛肉汤看了就觉得心烦得要死,完全不会有第二个人让她有这种一拳头打了个空的感觉。

那么出去的那个沙曼又是谁?

牛肉汤干脆直接守在了甲板上,还真看到了宫九和“沙曼”一起回来,还是相谈甚欢的状态。

她的表情顿时转为了错愕。

“你是谁?”她直接看向了时年的方向。“你不是沙曼。”

这个顶着沙曼的脸的人绝不可能是她,沙曼虽然是被宫九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却从来不对宫九露出亲近之意,也绝不可能用这样神采飞扬的状态,与宫九表现出这样投契的状态。

她甚至有一瞬间怀疑宫九是不是也被掉包了,但在他扫过来面对下属的眼神之中,他很清楚那就是她那个九哥。

所以她没等时年回答便已经出了手。

如意兰花手宫九虽然也会,但专研此道的还是牛肉汤。

这门绝难学会的功法,足以让她跻身一流高手的行列,配合她这吴明传授的身法,倘若换成别人,估计还真要被她这猝然发难给得手。

但时年才解决了公孙兰,此时正是手热的时候。

牛肉汤只感觉眼前一花,已经手腕一疼,对方的一指轻描淡写地截住了她的兰花指诀,一掌小天星拍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看起来轻松的两下应付已经足够证明这人的本事了。

若不是对方摆明了只是要给她个警告,牛肉汤这只手能不能保住还两说。

她收手急退后惊魂未定地看了过去,宫九依然是无动于衷的状态,并不奇怪她会在对方手里吃亏,而这个不知是什么人的家伙整了整袖口,就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个抬袖的动作而已。

“这便是九公子的待客之道吗?”时年语气淡漠。

宫九怎么会看不出她又演上了,干脆顺势挥了挥手示意牛肉汤退下,“下去吧,她是太平王府的供奉。”

牛肉汤的表情拧巴了一瞬。

太平王府的供奉……

这倒是完全可以解释得通对方为何有此等高深的武学造诣,可也意味着,这人可以说是来协助九哥的,也可以说是来监督他的。

她可能给宫九惹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可她为什么不用真容出现,要用沙曼的?”牛肉汤还是不死心地小声发问,尽管宫九这么说她已经相信了大半。

“因为我们在等一个机会。”时年从容地回答道。“现在可以放了沙曼姑娘了,这几日让她待在船舱里别出来。”

等时年和宫九还有沙曼都回到了船舱里,她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宫九这配合演戏的本事简直浑然天成,想来是将她回去路上说的话听了进去。“你这太平王府供奉的理由找得有够熟练的。”

“过奖了,”宫九回道,“我还等着看你接下来的表现,若是现在就被打断了岂不是很无趣。”

他想了想又开口问道,“对了,你觉得司空摘星会接受你说的乔装成公孙兰的建议吗?”

“他会同意的,”时年语气笃定,“谁让他有一个朋友叫陆小凤呢?”

不过就算是时年也没想到,第二天遇到陆小凤的时候,他的四条眉毛变成了两条眉毛。

虽然说这么看起来还挺另有一种风味的,但大约辨识度上低了些。

“这是哪位英雄有这本事剃掉了你的胡子?”时年轻笑了声,她觉得自己一大早过来围观进展也不算是个错误的决定。

“还能是谁,司空摘星那混蛋呗。”陆小凤无奈地摊了摊手,“我问他要什么条件才能去装一装公孙兰,大不了下次比赛翻跟斗我再让他几十个,结果他说,要么我去给他抓六百八十条蚯蚓,要么我从四条眉毛变成两条,让我自己选。”

“可这海上哪有蚯蚓,我一想此事怎么说都涉及到我两个朋友的性命,长痛不如短痛,毕竟胡子还是会再长的,过阵子又是原模原样的陆小凤,我就一咬牙把胡子剃了。”

他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好歹看到了司空摘星去扮个老妇人,大家谁也别笑话谁。”

“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吧,可惜估计阎大老板看到我还得再问一次。”

然而阎铁珊并没有这个问询的心情。

他们一来便看到这位昨日里就已经情绪不佳的珠光宝气阁大老板,在前厅里来回踱着步子,脸上显露出几分忧虑之色,看到他们来了急忙抬起头来迎了过来。

“阎大老板这是?”陆小凤开口问道。

阎铁珊眉头紧锁,回道,“昨夜分开之后,你同俺说,可以考虑一下让霍天青诈死。”

这果然不出时年的预料。

“俺当时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霍天青虽然背叛,可他怎么说一来没造成实际的损失,二来他又是天禽门的接班人,俺这个还要在山西地界上混的人,其实还是将他移交给天禽门自己处理为好,用诈死来逼出怕自己也被灭口的上官飞燕便好,可谁知道——”

阎铁珊跺脚长叹,“谁知道刚才一看,他居然真的死了。”

“俺带你们去看看。”

阎铁珊到底是跟霍天青这么多年的交情了,纵然是霍天青对不起他在先,将人捆起来后他也没太亏待他,只是将他绑在自己的房间。

此时他斜靠在床头,虽然受制却也给了个足够舒适的环境,但他已经失去了呼吸,那张看起来还像是生前一样沉稳老成的脸上带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惊愕。

在他旁边放着的,是今日送上来的早膳。

“他不是死于有人偷袭,是死于中毒?”

“不错,”阎铁珊咬了咬牙,“霍天青什么也不肯说,尤其是提到上官飞燕就闭嘴,俺就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却也担心有人怕他说了来灭口,干脆俺吃的什么便也给他送一份。”

“可没想到的是,居然是给他送去的餐具上有毒,俺是个怕死的人,餐具都是单独准备的,霍天青的那一份,确实是有机会被人动手脚。”

“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线索又断了一条,还有可能引来别的麻烦。”

阎铁珊别提有多郁闷了。

所以就算现在也看到了陆小凤这胡子没有了的状况,他也实在笑不出来。

“这个人远比我们想的要心狠手辣得多,绝不容许有一丁点的错漏和暴露的机会。”陆小凤本习惯性地去摸自己那跟眉毛一样精心照料的两撇胡子,却摸了个空,连忙掩饰一样地把手放了下来,“好在这也意味着,上官飞燕得到的霍天青身亡的消息会更真实,如果对方没一点机会都不留地直接将她也灭口了,或许我们还有机会……”

“为什么不快一点呢?”时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司空摘星已经乔装成了公孙兰,霍天青又是刚出事,你现在将有可能做到一举击杀那五人的都聚集到一起,上官飞燕总不能真就是只靠着一张脸吃饭的,给她个机会她还能不跑吗?”

“最好是让薛冰也去找司空摘星会合,别到时候她人是跑出来了,结果发现不对直接跳海跑了。”

陆小凤跳了起来,“我这就去找人,等等……用什么理由把他们聚一起?”

他第一反应是论剑,可他立马反应过来,像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这样的剑客,剑是杀人的剑,别到时候比武切磋直接成了什么出殡现场,那才是真的亏大了。

美食美酒这个选项自然也不是什么能把人必然说动的借口,木道人这种自称自己擅长吃饭的或许有可能,霍休那类物质消费欲望极低的,却恐怕不会被这个理由说动。

“理由的话……”

时年打量了陆小凤片刻,让他感觉有种格外不妙的预感。

那双异常漂亮的眼睛里闪过的可不像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主意。

“我记得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陆小凤那个“是”字还没说完,便已经被时年借着此时极近距离下的动手给握住了肩膀,直接带着他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落水的瞬间他眼前的水波间掠过了一道碧青色的寒光。

一道刀光直接穿透了他的肩膀,他险些倒抽一口冷气将海水灌进来。

而还不等他看清伤人的是什么东西,便已经感觉自己肩上一道不容小视的力道将他直接拽起,以近乎不可能的方式凌空而起落回到了船上。

时年松开了他的肩膀,慢条斯理地开口,就好像方才做出那惊人举动的不是她,“那陆小凤被人用和叶城主当时相似的方式打伤了,他们来不来看你?”

“其实本来我想的是,陆小凤若是突然要成亲,恐怕不说你怀疑的人,整个海上集市的人都要来看看,但想想这实在对那位姑娘不太公平,纯属便宜你陆小凤,还是这个主意更好不是吗?”

陆小凤抹了把脸上的海水,悲愤开口,“是不错,我还能说胡子都是被那海中异族刮去的,被当收藏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