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远的, 吴才就看到有几十个人往这边走来,且前头的那几人好像都穿着官袍来着。
想起前几日知县大人交代的事儿,吴才忙转头对另一个守卫说道:“三斤,你快去通知咱们大人去, 就说人已经到了。”
“嗯嗯!”那个叫三斤的守卫连连点头, 而后一个转身, 就快步往县衙奔去。
自那日得知京城有人要过来后,周青林就特地嘱咐了城门守卫,让他们这几日多留意城门口的动静,要是看到有官员过来, 就去县衙通禀一声。
之所以会让他们这么做,并不是周青林为了提前做好迎接大官的准备, 而是确保慧郡王不会被他们遇上。
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些事该谨慎还是得谨慎。
这不, 得到消息之后, 去往前衙的同时,周青林就叮嘱李煜好好待在屋里, 不要往前衙来了。
李煜点头, 昨日老师已经把京城有人要过来的事告诉他了,也终于知道, 为何这段时日老师要拘着他,不让他出门的事了。
自己不是无知的三岁小童,肯定知道老师这么做的用意,这是在为他的安危考虑呢。
是以,此时面对老师的叮嘱, 李煜自然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何况这段时日李煜也不愿意出门, 话说那画稿自己还没画上几张呢, 哪有时间出去逛啊。
......
等周青林到了前衙时,杨县丞和黄主簿,还有书吏和衙役们,都已经在大堂里等着了。
这几日杨县丞和黄主簿也没有再去玩具作坊,两人可是在编人员,要是让人发现该当值的时候却不在岗位上,到时可就麻烦了。
为了不耽误作坊里的买卖,周青林让吕、应二人暂时接手了玩具作坊的生意。
“大人,待会儿咱们该怎么做啊?”
杨县丞忍不住开口,此时他实在紧张,要知道当县丞这么多年,除了晏州知府,其他再大一些的官员他就没见到过了,现下突然过来了好几个京城的大官,想想就双腿发软啊。
黄主簿附和,“是啊,待会儿咱们该说什么啊?”
对对对,其他人也跟着点头,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呢。
见十多双眼睛朝自己看着,且都是一副眼巴巴的样子,周青林忍不住笑道:“咱们平日怎样,现下就怎样,没啥好慌张的,再说,这次圣上派人过来为的是新粮之事,咱们又没有让人可指摘的地方,所以不必紧张。”
听知县大人这么一说,再联想到如今地里丰收在望的红薯,以及前段时间收获满满的玉米,众人果真放松了不少。
而这边,进入城门后,黄次辅就想让城门守卫帮着带路去县衙,可等看到只有一个守卫站在那里后,也只得作罢。
心里却想着,也难怪众人都说南川县穷,这不连个守城卫都不像个样子,想来是开销不出精简人员了吧。
秦知府正愁找不到时机与大官搭上话呢,见状,忙几个快步走上前,笑道:“何须他们,不如就由下官给大人们带路吧!”
说罢,秦知府就躬身行至黄次辅和张尚书的身边,边走边把县衙的方位指给了他们。
后头的七名知县见了,当下在心里佩服起自己上官拍马屁的本事来。
今日街上来往的行人并不多,所以他们的到来并未引起大的动静,只偶尔有路过的百姓看到官员后,忙跪地行礼。
张尚书一一打量着街道两旁林立着的各种店铺,有卖米面粮油的,有卖茶叶布匹的,还有好几家食肆,再看那些铺面里头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这一切与自己想象中满目萧然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所以张尚书不得不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想太多了。
在他的想象里,南川县肯定是一个山穷水恶的地方,而百姓们过的定是饥不裹腹,朝不保夕的日子。
还有,乱是肯定的,吃不饱饭的地方哪有不乱的,小偷小摸的事定是日日都有,大街小巷肯定满是要饭的乞丐。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自己此时看到的样子,那么的安静祥和。
不然上个知县也不会一当就是十几年,这还不是因为没人敢接手的缘故吗。
所以这次圣上安排他过来南川时,张尚书心里是十分害怕的,生怕会遇到亡命之徒什么的。
至于为啥害怕,那还用说吗,他一个户部尚书,自然知道今年南川县被暂停了救济粮的事,虽这件事不是他经手的,可南川县的村民们不知道啊,到时那些饿急了的老百姓拿他作筏子,一刀把自己给了结了,那他岂不是冤死了。
所以他实在害怕啊。
好在后来圣上又安排了侍卫跟随,这让张尚书稍稍安心了一些。
不过在离京之前,他还是带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在身上,以防万一。
如今看来,这样的事压根就不会发生,都说一个地方的生活水平咋样,多看看当地百姓的脸就知道了。
张尚书朝路边的行人逐一看去,见他们虽不都是满面红光,可也不是穷到快吃土的面黄肌瘦。
你看你看,前头那挑着担子的老农,走路多轻快啊,一看就是没有烦事在心间的人。
还有那穿着短褐的中年汉子,看着满脸带笑,怕是家有喜事吧。
再有再有,张尚书转头又朝巷口的一群小孩子看去,个个活泼可爱,一看就是......额?
看到小娃娃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张尚书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
老天!这些孩子吃的是???
张尚书有些不可置信,忙走近瞧了又瞧,等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一时愣住了。
娘啊,原来自己先前的认知没错,这南川县果真是穷的没边了啊!
见张尚书突然一副被雷劈了的呆样,黄次辅有些纳闷,忙也朝一旁看去。
结果......结果黄次辅居然看到一群小孩子正大口大口地啃食着......竹子?
竹子?
对,自己没看错,就是竹子来着,天爷!
这下轮到黄次辅傻愣当场了。
这一幕,紧跟在侧的秦知府也看到了,心里吃惊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兴奋,之所以吃惊,那是因为他实在没想到南川县的百姓们,已经饿到啃竹子的地步了。
至于兴奋,自然是因为高产粮食的谎言已不攻自破了。
你想啊,要是真有高产粮食的话,百姓何至于饿到要吃竹子的田地啊。
所以这回那个莽夫就等着吃挂落吧。
很显然,另外七个知县也是这么认为的。
特别是平远知县,那满眼的喜悦是压都压不住。
狗屁的高产粮,骗鬼的吧!
话说这人还真不怕死,这样的谎言都敢扯。难道就不怕圣上治他个欺君之罪,砍他脑袋吗?
哈哈,到时别说伸拳头打人,怕是撒泼打滚都没用了吧。
平远知县仿佛已经看到了周青林被砍头的下场。
这不,为了让京城大官加深印象,他故作惊诧的走到几个小孩子的面前,惊声嚷道:“哎呀,这竹子哪里能吃啊,快快快,快吐出来!”
说着,就准备动手去拿过孩子手里的竹子,小毛孩们见状,拿着“竹子”的手立马藏到了背后,然后防备的看着眼前的大胖脸。
“哎呦,这是多缺吃的啊,连根竹子都怕被人抢了,可怜的娃儿啊。”
说着,“爱民如子”的秦知府忙从衣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到其中大一些的孩子手里后,说道:“喏,这银子拿着,快带弟弟们买馒头包子吃,往后可不要再吃这个了。”
说罢,便不容分说地把几个孩子手里的“竹子”都夺了过来。
本以为,娃儿们有了买包子馒头的银钱,肯定会感恩戴德的,岂知那几个孩子见自己的甜滋滋被人抢走后,那如杀猪般的嗓音立马响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巷口哭声震天。
沈萧正与江灏分享着塞北战场上的金戈铁骑呢,是以并没留意这边的动静,这会儿听到有哭声,立马走上前来,可还没等他俩弄清是怎么回事。
就听到弄堂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听着好像有很多人的样子。
“怎么了怎么了,谁这么不长眼,居然敢欺负老子的乖孙孙,是不是活腻了!”
人未到,声先至。
那洪亮的大嗓门听得秦知府就是一抖,本想往后退几步,可一想老子可是官老爷,怕啥,对方总不可能直接拿刀出来吧!
哪知想啥来啥,不多会儿,就看到巷子里冲出一群人来,为首的那个满脸络腮胡,身子魁梧彪壮,整个就跟一头大熊一般,最可怕的就是,这人手里居然还举着一把肉斧。
张尚书立马往后退了一步,而秦知府和平远知县已经两股战战了。
按理来说,此时江灏应该喊侍卫上去截住对方才对,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连襟两个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各自立在黄次辅和张尚书的边上。
跑在最前头的是林屠夫,这不,刚收了肉摊的他正准备好好打个盹呢,结果就听到自家孙子被割肉般的大嚎声,于是林屠夫二话不说拿了肉斧就冲出来了。
等快跑到巷口时,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怎么有好多穿官服的人啊?
林屠夫可不是傻子,反应过来的他立马垂下举着肉斧的手,“哎呦,小的正准备摆摊卖猪肉去呢。”
说罢,他忙把肉斧搁到地上,而后跪下给官老爷行礼。
跑在林屠夫身后的几家人见状,忙也跟着跪下。
几个小娃娃哪里知道这些,见到自家大人过来后,那哭声更是一声比一声嚎的响。
这不,顺带还有告状的:
“爷......爷爷,甜滋滋被抢了......呜呜呜......”
“娘,呜呜呜......小牛牛的甜滋滋没了。”
那抽抽咽咽的小模样,看着好不可怜。
听到孩子们称“竹子”为甜滋滋,黄次辅有些奇怪,他从秦知府手里拿过一根仔细看了看,发现顶端是实心的,所以这根本就不是竹子,还有那竹子硬邦邦的,大人都咬不动呢,何况小毛孩儿,自己可真是个老糊涂。
想到这里,黄次辅举起孩子们口中叫着的甜滋滋朝林屠夫问道:“方才见小童们都在啃食此物,本官却从未见过,不知这为何物?”
林屠夫一看官老爷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买来的玉米杆儿,忙开口说道:
“回大官老爷的话,这是玉米杆子,嚼着甜滋滋的,孩子们都爱吃,一文钱一捆,有二十多根呢,小的买来给家里孩子甜甜嘴的。”
原来,收了玉米后,有脑子活泛一些的农人,就把砍下来的玉米杆修整干净,接着二十根绑一捆,然后背到县城来卖了。
别说,卖的还挺好的,也是,才一文钱呢,买回去,家里的几个皮孩子都能啃上好几天了。
原来是场乌龙啊,秦知府讪笑着把手里的玉米杆一根根递还给了小娃儿们,而一旁平远知县的脸,已经跟猴屁股差不多红了。
黄次辅有些兴奋,虽还没看见长啥样,可他已经打心里喜欢上这个叫玉米的粮食了,不为别的,就因为它连杆子都能给村民们带来收入。
......
原以为过不了一会儿人就该到县衙了,哪知等了近半个时辰才听到衙役来报,说人已经到门口了。
周青林是见过黄次辅和张尚书的,所以对两人并不陌生,再看到秦知府也过来了,还有周边的几个知县也在。
很快,周青林的目光,就被大女婿身边那个背着大包裹,朝他咧着嘴傻笑的男青年所吸引,只见他高高的个子,一身蓝色锦袍穿在身上显得特别有型,就是一看就很康健的那种类型,且相貌也长得相当不错,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再看他略带小麦色的皮肤,周青林几乎能肯定,这人应该就是自己那个从塞外归来没多久的二女婿吧。
周青林心想,虽这个二女婿不是自己挑的,不过给自己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就先打个六十分吧。
突然发觉自己的嘴角大有往上扬的趋势,周青林忙及时压了下来。
看着身边咧嘴傻笑的二襟兄弟,江灏有些不忍直视,心道,这傻不愣登的样子,岳父指定得嫌弃。
江灏正想低声提醒几句,让二襟兄弟矜持一些,稳重,稳重懂吗?
哪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对方哼哧哼哧的扛着包裹向岳父走过去了。
随后就听二襟兄弟嗓音洪亮,“岳父大人,我是您的二女婿,喏,这个是岳母让我给您捎来的,里面有新做的衣衫还有好吃的咸鸡蛋,还有岳母让您好好照顾自己,注意休息。”
再看到岳父大人咧着的嘴。
江灏:“......”
然后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大布袋,他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去。
“岳父!”
一旁的一州七县听得差点翻了白眼,难怪这两位公子看他们的目光不友善,感情这是人家的女婿啊!
......
见过礼后,周青林把众人迎进了县衙。
衙役们把所有四脚健全的椅子都搬了出来,因县衙没有容得下这么多人的会客所在,周青林让他们把凳子都摆在了大堂里。
齐齐落座后,杨县丞和黄主簿穿梭在其中,殷勤地给众人倒水泡茶,那娴熟流畅的动作,要不是还穿着八品县丞和九品主簿的规制官袍,都还以为是茶楼的跑堂伙计呢。
众人不知道的是,杨县丞和黄主簿两人的泡茶手艺,还是在玩具作坊里招待众进货掌柜时练出来的。
同样的,那些掌柜们自然也不知道,给自己泡茶倒水的两个作坊东家竟然是官老爷来着。
......
寒暄过后,黄次辅就提起了此行的目的。
周青林点头,道:“玉米早在半个月前就已采摘完毕,亩产均在一千多斤,红薯明日便可开挖,下官在附近村上也种了几十亩地的红薯,届时大人一同前往如何?”
黄次辅欣然答应,圣上派自己过来本就是查看新粮的亩产量的,他肯定是要去现场的。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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