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自然醒, 踢开被子,周青林好好伸了一个懒腰,再看木窗,已有微亮光穿过白色的纱纸透进来了。
周青林闭着眼睛开始数着数字, 心道, 不到一百, 保证就能听到晨钟敲响的声音了。
果然,当他数到六十六的时候,“当当当”的晨钟声就响了起来,看来, 自己的生物钟还是一如既往地准时准点。
宵禁结束,自己就可以起床跑步去了, 周青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一跃而起,穿衣洗漱, 接着快步下了楼。
大堂里, 守夜的店伙计正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听到有下楼梯的声音后, 忙抬起头来, 等看到是周青林,小伙计笑着打招呼, “状元公您又出去早锻炼啦?”
话说这“早锻炼”的词还是前几日他从掌柜那里学来的呢,掌柜还说,这就叫高雅,可店伙计很想说,这在他们村里就叫“吃饱闲的慌”, 有这时间多睡会儿觉不好吗。
虽心里这么想, 可脚上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这不三两下就跑到门前,替周青林打开了客栈大门。
周青林点头与他道谢,出了门后就往河边跑去。
等他跑到河边时,看到已有人在那里练开了,吊嗓子的,甩长鞭的,还有好几个穿着破衣烂衫乞丐模样的人,正打着拍子在练“数来宝”。
路过他们身边时,周青林并没有停下脚步,来到异世,这样的场景自己已经看到太多太多,没办法,这就是生活,无论在哪个年代,都一样。
今日事情多,吃过早饭,周青林也没耽搁,直接就去了牙行,想着待会儿那宅子要是没有问题的话,那就买下来算了。
这样自己马上就可以接妻子和闺女过来了,哈哈,想想都开心。
王忠的牙行依旧比旁边几家早开门,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的王忠,并未在铺子门口来回踱步准备随时招揽客人,而是坐在店铺里发着呆。
“这是咋啦?昨晚没睡好?”周青林开口询问。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王忠吓了一跳,等看到来人是周青林后,他忙拍了拍胸脯,道:“哎哟,您这么早就过来啦,快坐快坐!”
说着,忙站起身来准备给周青林泡茶,可一提茶壶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烧水了,哎呀,这可怎么办啊!
周青林见他这囧样,笑着说道:“不必泡茶了,今儿我有些忙,咱们还是先去看宅子,要是没什么大碍,今日就买下来吧。”
听到说忙,王忠立马想起来,自己还未恭喜人家呢。
真没想到周举人这么厉害,居然一考就考了一个状元出来,可真是了不起啊,王忠满脸的佩服,“昨日新科进士打马游街我也去看了,您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样子可真威风啊!”
说着,王忠躬身作揖,笑道:“小的在这里给状元公您道喜了!”
“谢谢谢谢!”周青林点头道谢。
看到对方眼里满是敬佩,周青林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去看宅子吧!”
“哎哟,差点忘记与您说了,牙行里刚收到一间要卖的宅子,房子的大小和位置都很适合您,状元公要不要过去看一看?”想起昨晚来人的交待,让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把宅子卖出去,王忠赶紧和周青林推销了起来。
有新房源了?
周青林一听,忙开口询问,“也是城东的宅子吗?有多大啊?”
“不是城东的,这宅子座落在城西,是间三进带跨院的大宅子。”
自己开牙行这么多年,还从未做过城西宅子的生意呢,那边的房子很少会有人拿出来卖的。
城西的宅子?
那地方怎么会有宅子拿出来卖啊,难道是哪个败家子偷拿了家里的地契。
周青林有些不解,转头朝王忠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城西的宅子极少会有人拿出来卖的吗?这房子不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吧?”
比如凶宅什么的,周青林开始了各种猜想。
“没有没有,宅子挺好的,绝对没有不妥的地方,”王忠很想说,这么好的宅子哪里会有不妥的地方啊,至于为啥要拿出来卖,且还是强卖,他也想知道原因呢,可是有些事情,不该知道的就别问,他还想留着自己的脑袋吃饭呢。
看到对方投来怀疑的目光,王忠当下决定,自己还是和周青林实话实说好了,别到时候对他产生了误解,这样就不美了,反正那人也说过可以据实相告的。
想到这里,王忠就一五一十地把昨晚的事和周青林说了一遍。
“那人说宅子是用来还恩的?”
看到王忠点头,周青林心里就有了大概,来到异世后,被自己施过恩的只有四人,张老实,张添头,阿聪,还有那个不知姓啥名谁的锦衣男,前头三个不可能有这样的出手,所以不用考虑,剩下的就只有挨过刀的那个了。
现在看来这人应该就住在京城,既然手下还配有侍卫,那么地位果真就如自己先前猜想的一样,非同寻常。
且这段时间对方肯定都在关注着自己,不然也不会知晓他要买宅子的事。
周青林心想,既然瞌睡有人送枕头,他干嘛要拒绝。
他可没有这么高尚的品格,再说自己可是实实在在救了人家一条命的,所以给的谢礼他为啥不要啊。
何况对方这样的举动明显就是想两清的意思,如果自己不接受,到时人家肯定会误以为自己想扒着他图谋更大的好处呢。
所以这宅子自己就笑纳了吧。
想到这里,周青林立马站起身来,“走走走,马上带我看宅子去!”
话说,有好房子可以选,谁还会要黑芝麻胡同的破宅子啊。
“那宅子卖多少银子啊?”周青林询问,心道,想必这种用来还恩情的东西,价格肯定贵不到哪里去。
王忠拿钥匙锁了铺子,随口道:“三千两!”
“三千两!”周青林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这这这到底是来报恩的还是来抢钱的啊!
这人的命也太不值钱了吧。
王忠还以为状元公跟他一样,对这么便宜的价格大为吃惊呢,是以他笑着点头,道:“对啊,就卖三千两呢!”
......
依旧是王忠赶马车,周青林坐在车厢里,等快到城西时,马车速度慢了下来。
这边住着的都是权贵,王忠可不敢赶太快,等下惊着了人家,到时可就麻烦了。
掀开布帘,周青林沿路打量起来。他发现这里的道路比别处要宽敞许多,并排跑个三、四辆马车一点问题都没有,再看路面上,干干净净的,想来每日都有打扫的人。
周青林心道,怪不得城西的房子贵呢,单看这环境就比别处要好上不少。
王忠难得过来这边,对这里并不熟悉,是以两人走走停停,花了近一刻钟才把宅子找到。
等到了宅子门口时,看到高大的院墙后,周青林就有些不淡定了。
心想,这算得上名副其实的高门大户了吧,青砖厚墙,朱漆大门,边上还有一个小角门。
这是一座三进的大宅院,结构和别的四合院相差不大,第一进三间正房,东西和三间厢房。过了抄手游廊,就到了第二进院子,也是带耳房的三间正房,第二进没有厢房,而是在院子的东西两边各开了一个小跨院,其实说它小也不对,只是相较与正院要稍微小一些罢了。
周青林进去看了看,每个跨院里都有正房三间,靠着院墙的位置还建有四间厢房,且院子里都还配了一个小花园。
这样的院子给几个闺女住倒是挺合适的。
第三进也是东西两个跨院,结构和前面两个一模一样,院子的中间就是一个大花园,可能空置的时间久了,此时花圃里并没有多少花草来着。更多的是高矮不一的绿植,周青林数了数,整座宅子大概有一百多棵树,靠近后罩房的位置还有一片梅林。
三月正是大地复苏,树叶发新芽的季节,是以整个后院看着一片嫩绿,舒服极了。
这样的宅子,周青林一百个满意,所以不买肯定是傻子,现在他也不觉得三千两有多贵了,他知道实际的价格肯定往上翻一倍都不止。
只是袋里的银子也不够啊,周青林心想,要不自己先付两千两定下,等两个月后再把剩下的付清,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周青林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王忠表示他也不知道行不行,不过今天那个侍卫肯定还要来,到时候自己再问问好了,想来应该难度不大。
回到客栈已近午时,其他三人已经穿戴好坐在大堂里聊天了,今天是无上荣恩的日子,他们几人自然早早就准备好了。
周青林请他们稍等片刻,快步回到房间后,就开始拾兜自己了。
琼林宴未时二刻正式开宴,也就是在下午的一点半,想到待会儿的好酒好菜,周青林摸了摸有些咕咕叫的肚子道,“再忍忍,待会儿就有好吃的了。”
快速套上传胪时穿过的圆领大袖的进士袍,再整了整帽子,周青林就下了楼。
圣上设宴在翰林院,从客栈这边过去那里并不远,此时离开宴还有两个多小时,他们慢慢走过去就可以了。
一路上还碰到好几个与他们一样参加宴席的新科进士们,大家相互打过招呼后,就结伴一起往翰林院而去。
等快走到时,周青林就看到有个京城本地的新科进士,手里提着一个装有陶罐的篮子往前走去。
这是准备待会儿“抢宴”的吧?大家纷纷开口询问,于是知晓此事的人便和大家说了起来。
所谓“抢宴”就是在琼林宴席快结束时,大家蜂蛹而上,抢走新科进士桌上未吃完的饭菜给自己或者家里孩子吃,其目的就是为了沾沾新科进士的好运,以期来年自己或者子孙能得中高榜。
琼林宴由翰林院掌院学士主持,其他侍读、侍讲随旁辅助。除了主考官以及副主考在受邀行列外,另外像提调官、监试官、受卷官、弥封官、掌卷官等官员也都在其中,六部也会有官员过来参加,以显对新科进士的重视。
在司官的安排下,众进士都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周青林单独坐一桌,榜眼和探花两人共一桌,其他进士则四人一桌。
宴厅最上首有几个位置空在那里,周青林看了看,心道,这最中间的那个应该是留给皇上的吧,不过据他了解,皇帝过来参加琼林宴的可能性很小,最有可能会派代表过来,或者就空在那里。
未时二刻,厅内声乐奏起,这是“启天门”乐章:
启天门,日丽黄金榜。趁骅骝,缓步青云上。论圣贤,事业无涯量,况平生温饱何曾望......
琼林宴正式开席。
掌院学士举杯,正想开场白几句,就听到外头有通传传来:“晋王殿下驾到——”
“给殿下请安!”众人下跪行礼,李喆笑着让众人平身,而后行至上首坐下,周青林明显感觉到晋王路过自己边上时,好似停顿了一下,这是为何?
周青林纳闷,可等他抬起头朝上首看过去时,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这人就是他在省城救的那个锦衣男。
周青林强压下心里的震惊,像无事人一般快速收回了目光,而后目不斜视的聆听上首方向传过来的声音:
“今日本王代父皇特来向各位新科进士道贺,都说十年寒窗磨一剑,只待今朝问鼎时,还望尔等能居其位,安其职,尽其诚而不逾其度,共创大历繁荣盛世!”
周青林边听边理着思绪,晋王李喆,皇长子,当今与皇后所生。
当今圣上有六个皇子,除了四皇子,五皇子,还有六皇子尚年幼外,其他三位皇子早已成家开府别住,最重要的一点,本朝还未立有太子。
说过一番激励的话后,没停留多久晋王就回去了。
之后又是掌院说话,接着是礼部尚书,还有主考官。
周青林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饿得快贴到后背了,唉!早知道会这样,自己就该吃一碗面再出来的。
好不容易等他们把鼓励的、勉励的、激励的话给说完,那一盘盘原本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已经冰冰凉了。
举起银筷,周青林开始吃了起来,菜冷怕什么,只要天不冷,他啥都能吃下。
桌子上有六道菜,周青林只认出其中两道,一个是醋熘肉片儿,还有一道江米酿鸭子,其他都叫不上名儿,不过都很好吃。
正当周青林吃的津津有味,准备再倒一小杯酒润润嗓子时,就见原身的好侄儿和另两人举杯走了过来。
“二叔,我来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林侍读林大人,这是汪侍讲汪大人。”周耀祖言笑晏晏。
“汪大人好,林大人好!”周青林拱手行礼。
两人同样回礼。
看着周青林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周耀祖心里顿觉很不舒服,他鬼使神差地开口说道:“二叔,祖父祖母都很想你了,两年多未见,他们都盼着你回家去看看呢!”
周青林不禁好笑,难怪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刚刚他觉得周耀祖在皮笑肉不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啊。
故意在同僚面前说他不孝,说他这么长时间连爹娘都不去看望,这是想让他以后在翰林院非议不断吧。
这心思可真不是一般的坏啊。
果然,那林侍读与汪侍讲听到周耀祖的话后,都难以置信的看向周青林。
再看周耀祖,对方还继续一副心疼祖父和祖母的不易,这个二叔真是白养了的神情。
真是婶可忍,叔不可忍!
周青林清了清嗓子,道:“我也想见爹娘呢,可是有啥办法啊,自你们搬到京城后,我就一直在等你们的来信,好晓得你们在京城的地址,哪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居然连一封信都没写回来过,二叔实在是没本事找啊!”
说着伤心的抹了抹眼,而后又摇了摇头,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周耀祖张着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得,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林侍读和汪侍讲两人对望了一眼,而后心下了然的走开了。
见人走了,再看周耀祖还站在那里发呆,懒得搭理,周青林拿起筷子又吃了起来。
周耀祖真没想到二叔会这样回答,正常情况下,二叔应该怕别人会说自己不孝而急忙认错才对啊。
真是想不通啊。
等周耀祖也走开后,周青林才放下手里的筷子。
刚刚的事要说心里不气那肯定是假的,话说,大丫的事自己还没找他算账呢,现在居然又来招惹自己了,这不是天生属黄瓜的吗!
想到这里,周青林捏了捏拳头,而后松开,接着便留意起对方的一举一动来。
见他拿着酒盅四处劲酒,见他与人谈天说地眉开眼笑,再看他起身出了大厅。
周青林也站起来走了出去,外头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了,至多再过半个时辰,宴席就要结束了。
周耀祖踉踉跄跄,走路有些不稳,应该是酒喝多了,再看他去的方向,大概是去茅厕吧。
周青林边走边观察四周,没人,又停下来仔细看了看,也没人。
也是,大家都在屋里举杯畅饮呢,谁没事在外头闲逛啊。
翰林院的茅厕在一片竹林的后头,周青林看到后,不禁心下大喜,真是天助我也,有矮竹林挡着,做起事来可要方便多了。
他再仔细观察了一遍四周,确定没人后,周青林闪进竹林,快速从仓库中拿出一只大麻袋来,接着轻声躲到了一旁。
过了没一会儿,提着裤子的周耀祖从茅房晃晃悠悠走了出来,没等他把裤带系好,一只麻袋就从天而降地套了下来,扯着袋沿,周青林用力一拉,就听“砰”的一声,周耀祖还没惊呼出来就摔倒在地。
随后,周青林快速把袋子拖到竹林边,对着扭动的麻袋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让你使坏!
让你把主意打到我家几个闺女身上!
欠揍的家伙!
片刻后,周青林拍了拍裤脚,神清气爽地扬长而去。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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