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书院谣言

进了书院后, 周青林就向门房打听起韩斋长的所在,他得先去办理入学手续。

守门房的是一位留着花白胡须的老者,在见知书院待了十几年,老徐头自有一套识人的法子, 他见眼前这人自己从未见过, 又联想到前日过来报到的两位新生, 便有些猜出周青林的身份来了。

“你是咱们书院新招的府试案首吧?”老徐头笑容可掬,眼中隐隐透着兴奋的光。

周青林点头,道:“在下正是,莫不是韩斋长已与你说过我今日要过来?”

“是啊, 前些天斋长就让我留意着了,说是有三名云河县的新生要来报到, 这不前日已有两位过来了,剩下的岂不就是案首你了。”

老徐头理了理身上的衣裳, 继续说道:“想必斋长他们已经在等着了, 走走走,咱们现在就过去。”说着, 他带上院门, 就兴冲冲的跑在前头带路了。

瞧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倒不像近花甲之龄的老者。

周青林背著书箱,跟着他往斋长室而去, 也顺带欣赏起沿途的景致来。

见知书院占地约十多亩,是一个三进的大院落,大门进来便是敬文院,也就是学子们上课的地方,院子两侧各建有班舍六间, 另还配有水房和茶间, 院内场地宽敞, 树木苍郁,倒是个力学不倦的好地方。

穿过朱红色的大门,入眼的便是一条青石小道,道路的两边各有一片苍翠欲滴的细竹林,高挑的竹冠似不堪重负般,弯至道中,形成一道竹枝拱门,身临其境时,有种恬静淡然之感。

第二进院落是山长与众□□办公和住宿的地方,院落里建的都是二层楼屋,周青林看到藏书阁与崇儒祠也都设在这里,而教学斋就在院子的西南面。

见到周青林,韩斋长自是十分高兴的,自那日客栈相邀后,他就一直希望周青林能过来他们书院念书。

韩斋长拿出报名的表单让周青林填写,之后又大致和他说了书院的规章制度,听到周青林不准备住在书院宿舍里时,韩斋长还是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说是午休的时候可以有个地方休息一下。

周青林拱手谢过。

离开教学斋后,周青林便跟着崔讲学来到了自己的班舍,今天就算开始正式上课了。

此时正是早读课的时间,整个敬文院里都是朗朗的读书声。

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经过一夜的休息,早上头脑清静,记忆力好,思路也是最清晰的时候,所以在这个时间段念书是最有收获的。

周青林分到了上舍班,这个班里的二十来位学子都是要准备参加八月份的院试的。

按现代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院试冲刺班。

吕志义和应进庆也在这个班里,看到周青林进来后,吕、应二人顿时兴奋的不得了。

虽前几日才见过面,可此时的意义却是不一样的,他们三人同是云河县人,如今又能在一个书院念书,心里自然是十分开心的。

周青林和大家自我介绍过后,便自觉坐到了最后排的位置上,他个子高,总不好意思坐在前头。

见崔讲学走了,吕志义猫着身子兴冲冲地跑到了周青林的座位边上,笑着说道:“哈哈,总算等到周兄你过来了,这下我们三个人终于可以凑到一块儿念书了。”

说着便朝应进庆招手,想让他也过来一起聊天。

哪知门口人影一晃,那崔讲学捧着一卷书又回来了,四目相对,看得吕志义顿时双耳赤红,只能灰溜溜地挪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都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了,被夫子逮到还挺不好意思的。

看到吕志义这狼狈样,周青林也不敢多分心了,他打开书箱,从里面拿出了论语书,翻到《雍也》这章读了起来,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

好不容易挨到早读课结束,吕志义又从自己的座位上跑了过来。

“我跟你说,咱们这位崔讲学可严厉着呢,”想到刚刚自己被抓包的糗样,吕志义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崔讲学早在六年前就考中举人了,只是之后就没有再去参加会试了。”吕志义有些想不明白,做夫子难道比考中进士入朝堂强吗?

应进庆也走了过来,听到这话后,他笑着说道:“其实教学相长也挺好的,要是他日我有幸能考中举人,说不定也会选择在府学当一名夫子。”

周青林心道,每个人的心态不同,对生活的追求也就不同,所以做出的选择与决定也定是不一样的,这是很正常的事。

就好比自己,刚穿来这里时,心里想得是如何让妻女衣食无忧。可等遇到身不由己的徭役时,他想的则是该如何让自己摆脱困境,而此时他想的更是要让自己强大起来,这样他才能给予妻女更有力地保护。

……

上舍班一天要上四节课,上午是策论与经文,下午则是律法与诗赋。

律法课是考秀才班新增的课程,虽然在前几次院试中律法占的比例不大,但是谁也保不齐这次的试题会如何,所以该学起来的还得要学起来才行。

看着厚厚的律法书,班舍里的学子们都一个头两个大,纷纷叫苦不迭。

吕志义和应进庆也不例外,院试在即,这么厚厚一本谁背得下来啊,唉!可真是让人发愁。

对于同窗们头痛的事,周青林却没感到有多少压力。

说实话,自己除了对“吟诗作对”没辙外,其他像这种死记硬背的科目,他一个连“最难配平的化学方程式”都能倒背如流的人,自是一点都不惧的。

再说背律法也是有诀窍的,周青林翻开律法书,仔细看了一遍,就发现有好多违反律令之后的处罚都是一样的。

比如:子贫不能养赡父母,因致父母自缢死者,杖一百,流三千里。还有:凡无故于街市镇店,驰骤车马,因而伤人至死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都是相同的流放三千里杖一百。

周青林心想,如果把这些处罚相同的律条都归类到一起,那么自己背记起来就会容易许多。

他准备今晚回家后就仔细把里面的条文给它拆分成两部分,区分出“因”和“果”,也就是拆分成“构成条件”和“法律效果”两部分,这样自己直接记住怎么犯怎么判就行了,其他的无关紧要的部分就可以不用去管它了。

下午第二节 是诗赋课,还是由崔讲学给他们上课,周青林来书院就是为了提高自己写诗赋的能力而来的,所以他听得特别认真,还特地拿出纸笔做起了课堂笔记。

他把崔讲学说的每一句话都用笔墨一一记录了下来,准备留着慢慢消化。

一节课上下来,周青林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写诗作赋并没有自己想得这么可怕,自己之所以没有头绪,那是因为没掌握技巧与方法。

比如崔讲学说到作诗时字句、对仗等各方面的规定,自己压根就不知道,写诗时他的脑袋瓜子都注意在平仄上了。

还有崔讲学说的押韵方法,以及注重诗词上下句中对子的使用,这些也都是自己完全不明白的。

如今这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可真好啊!

周青林有些激动,看来到见知书院念书的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自己这次可真是获益良多啊。

诗赋课结束后,崔讲学并没有离开,而是朝最后排的周青林走了过去。

自己讲课时,其他的学子都坐得笔直认真听着,唯有这人的心思没用在听课上。

崔讲学心中有些不悦,自己本来就对山长想用优等生来激励普通生上进的做法不认同,他觉得读书还是得靠自己,身边同窗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

是以,当崔讲学看到周青林在课堂上拿着笔我行我素写着字,对他的讲席置若罔闻时,更是觉得自己的反对是正确的。

这案首怕是自认为成绩优异就不用好好学了吧。

崔讲学心想,有这样的学生在课堂上,别说激励不了普通生,其他人不被他带坏自己就该万分庆幸了。

崔讲学一把拿过周青林桌上的册子,他准备拿去给山长看看,好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可等他翻开册子看时,就被上面挤得密密麻麻的字给惊到了,虽然有些潦草,但崔讲学也认出来,本子上写着的不正是刚刚自己在课堂上说过的内容吗。

崔讲学再往后翻了几页,没想到这人居然把他说的话都给记下来了,特别是讲赋诗的方法的这段,简直是一字不漏。

想到刚刚自己还觉得对方懒散自负来着,崔讲学千年不变的冷脸开始有些发烫,慢慢地双耳也跟着红了起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看来是自己太武断误会人家了,看着册子上龙飞凤舞的字时,崔讲学露出难得的笑脸,对周青林说笑道:“如日后有不解的地方可随时过来教学斋找我。”

周青林正在发懵刚刚夫子耷拉着脸收缴他册子的事呢,话说他一个前世的学霸,这么被老师甩脸子的事还从没发生过呢,他刚想问问原因呢,哪知崔夫子又突然转怒为笑了,且还让他有问题尽管去找他。

周青林心下大喜,也不去纠结刚刚夫子发什么抽了。只知道崔讲学这是要给他开小灶了。

这可是举人文凭啊,哈哈哈!来对了来对了,看来自己来这里念书实在是太明智了。

“多谢夫子。”周青林感激地道谢。

……

下学后,周青林没有急着回家,拿了韩斋长给的房间钥匙,准备和吕、应两人先去看看宿室去。

书院的第三进就是学子们住宿的地方,上舍班里的学子都是从外县过来的,所以一般吃住都在书院里。

院内设了专门烧水的小伙房,周青林看到有学子拿着水壶去打水,再过去便是饭堂了。

院子里栽了好多石榴树,五月正是石榴开花的季节,星星点点的橘红色缀满了整片树林,让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和前世一排排的宿舍不同,这边的学子都住在一个个院落里,有单独的院门,独立的洗浴间,每个院子还都配有小凉亭一间。

周青林进去转了转,发现在亭子里面看书喝茶聊天都挺适合的。

他们三人都在同一个小院里,院子里共有五个房间。

吕志义和应进庆两人同在一间宿室,周青林看了看钥匙上的木牌,自己的房间正好在他俩的边上。

他打开门走了进去,发现这屋子还是做了隔断的,中间用木板隔成了内外两间。

外面一间要稍许大些,摆放了两张小书桌,靠中间隔墙的位置还做了一个大木柜,应该是用来存放衣裳被褥等私人物品的,里面那间则简单的铺了两张床。

周青林正想着明天要不要从家里带了枕头与薄被过来,这样中午的时候自己就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息了。

结果就见吕、应二人敲门进来了。

看到面前两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周青林出声问道:“你俩咋啦?”

“周兄你刚刚是不是也注意到咱们四周的院子都很冷清了?”吕志义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周青林说道,刚刚他还纳闷呢,他发现只有附近的两个院落才住着人,其他的院落好像都是空的。

而且两个院子里住着的还都是他们上舍班的学子,他有些不解,按理说偌大一个书院不应该只有这么几个住宿生才对啊。

周青林心想,难道别人也和自己一样在外租了房,所以都不住在这里。

“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事。”吕志义叹气道。

这口气听得周青林有些发毛,难道这些屋子里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我也是昨天向班里的同窗打听过后才得知的,原来开年之后咱们书院就有一大半学子没继续过来念书了,如今除了四个小舍班和一个中舍班,剩下的就只有咱们这个上舍班了。”

“这是为什么啊?”周青林吃惊,按吕志义说的,那么整个书院岂不是只有一百二十来个学生了,他可是听那沈掌柜说风棠书院有八百多名学子呢,照这么说来,这边的人数只是隔壁的零头了。

“年初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说咱们见知书院的风水没有隔壁书院的旺,这不都连着三年没人考中府试了,院试就更不用说了,书院已经五年没有士子考中秀才了,这话传开后,今年就有好多学子转到别的书院念书去了,听说大部分人去得都是风棠书院,都说那里风水好呢。”应进庆也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给了周青林听。

“隔壁书院不是很难进吗?怎么这会儿全都收了?”

“不知道,”吕志义摇头:“听说风棠书院为此还特地新开了四个上舍班,专门招收咱们这边过去的学子呢,他们的学子还说要立志拿下今年院试所有的榜单呢。”

周青林想起早上在书院门口看到的一幕,看来古代书院之间的竞争也挺激烈的啊。

应进庆接着说道:“咱们上舍班的十九名学子全都是新招来的外县学生,怕人家不来,书院里也都给他们免了束脩和食宿,还有,班里除了咱们三个是今年府试新出的童生,其他十几人都是往届院试不中的童生,有几个更是已经考了十来回了。”

应进庆心道,那天他和吕兄看到班舍里还有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同窗时,心里还有些稀奇,见知书院怎么还会有年龄这么大的学子啊。

等同窗把事情和他说了之后,应进庆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今年书院生源难招,本地的学子都不愿到见知书院来呢。

所以这些人还都是斋长和经长亲自出马招进来的,统统免束脩不说,就连食宿都是免费的,可就是这样,好些人还不乐意来,不然整个上舍班也不会就只有他们十九名学子了。

班里这些学生的家境跟他和吕兄都差不多,小户人家供养读书人无力,他还看到有两个和他岁数差不多的同窗,他们穿着的里衣,领子和袖口上都打着补丁。

唉!都是学业难以为继的人家,所以一听说免食宿束脩就过来了。

听了他俩的话后,这下周青林也不知道说啥好了,感情他们这个班都是教职工倒贴银子去外头招揽来的临时班啊。

他还以为只有他们三人才是优秀的特招生呢。

感情他这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哈哈哈,周青林忍不住大笑出声来。

吕志义被周青林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道:“周兄你笑啥啊?我和应兄正为此事发愁呢。”

应进庆点头,他和吕兄就是因为府学书院师资和教学都比县城好才过来的,他们两人还准备加把劲考个秀才来着呢。

看着眉头紧锁的两个大小伙子,周青林笑着说道:“你俩还是别想太多了,好好念自己的书吧,不要再去搭理外头那些无稽之谈,要是自己没本事的话去再好的书院也枉然。”

周青林觉得“风水之事”八成是有心人故意散布的谣言吧。

再说他可不相信这些风水好坏的话,前世自己教了几十年的书,只听过好学生出好成绩的事,还从没听说有谁因为学校好而变成学霸的。

君不见国内的两大最高学府,那不也是靠着全国各地顶尖的学霸支撑起来的吗。

对于周青林的话,吕志义和应进庆还是很听的,两人都还记着藩篱草的事呢。周兄学识远超他俩,懂得的事肯定也比他们多得多,所以周兄说的话肯定都是对的。

这下两人总算安下心来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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