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们出发得早, 所以马车到了安州时,天还是亮着的。
在城门口下了车后,一行人就快步往内城走去。
守门的侍卫查看了几人的路引,见都是赶考的士子, 也没怎么为难他们, 只简单地翻看了一行人的行李, 然后收了每人两文钱的进城费后,就放行了。
吴秀才以前也常带长亭书院里的学子过来参加府试,所以对安州城内的客栈分布都是很熟悉的。
考棚就设在府衙边上,要想离得近, 最佳的位置自然就是住在府衙后街了。
可后街统共只有两家客栈,且房价也高得吓人, 平时在那里住宿的不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普通学子哪里住得起啊。
是以和府衙相隔不远的瑞云街就成了众多考生的最好选择了, 街道两旁大大小小的客栈有几十家, 每年府试的考生基本都住在这条街上。
吴秀才领大家去的也是这里,去年他过来得太晚, 结果只有两间房了, 所以今年他特地提早了十天过来,心想这次自己定能住上合心意的房间了。
可等他们到了瑞云街时,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士子让周青林感觉有些不妙起来,他怎么觉得街上的人比他那天过来报名时还要多啊?
周青林心想,该不会又没房了吧。
他转头看向吴秀才,就见对方脸上也隐隐有焦急之色。
果然,一路往前走, 街路两旁的客栈门口和周青林那天看到的一样, 都挂着一块块客满的牌子。
看到这情形, 几人都不免担心起来,要是找不到房间,那他们只能住到离府衙很远的客栈里了。
大家又去了吴秀才常住的那家客栈打听,掌柜显然是认识吴秀才的,知道他们是过来住宿的,他摇头说道:“实在抱歉,店里的客房早在一个月前就住满了。”
一个月前?那不正是自己府试报名的时候吗,周青林心道,难道这些人报好了名之后就没有再回去了?
“那掌柜可知这瑞云街上还有哪家客栈有空余的房间啊?”吴秀才忙开口问道。
掌柜想了想说道:“要不你们去前头的福来客栈问问吧,他那边或许还有房间来着。”
一行人忙沿街找了过去,可能担心晚上没睡觉的地方吧,吕志义一个人在前头跑得飞快,边跑边抬头找着福来客栈的牌子。
接着周青林就看到他在一家店门口停了下来,然后转身高兴地朝他们招着手,让他们快点过去。
等几人进了福来客栈问询过之后,周青林才算明白为啥刚才那掌柜说福来客栈还有客房了,这不就是临时用阁楼隔出来的几个房间吗,县试时他住的就是这种,不过云河镇的阁楼只是楼梯狭窄了一些,而这边阁楼不但梯子窄,过道也小小的,且那房与房之间的隔板只有薄薄一层。
周青林心道,怕是晚上说梦话隔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吧。
可就是这样的房间价格也不便宜。
“三百文?”听到价钱后,应进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就是个矮阁楼吗,这也太贵了吧。
店伙计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本店从不随意抬价,三百文的价格已经很公道了,不信你去对面问问,那才叫真的贵呢,同样是阁楼,且房间还比咱们这边小多了,人家还要四百文呢。”
“要是客官不喜欢这阁楼房,小店另还有两间上房,要不现在就带您们过去瞧瞧?”
应进庆和吕志义没有吭声,阁楼都这么贵了,那上房就更不必说了。
他俩带的银子可不多,这次在安州府最起码得住半个多月呢,他们要是把银子都花在住宿上了,那到时怕是连吃饭的钱都没了。
周青林也没说话,心道,这一住就是十几天的,把十几两银子花费在住宿上他还不如拿去给几个闺女买香芝斋的点心吃呢。
他走进房里仔细打量了一番,一张床一个桌子,房间虽小但胜在清爽,窗户也有一个,他觉得自己能将就。
再说刚刚他们一家一家都问过了,除了有些客栈还有一两间上房外,剩下的就只有大通铺了。
睡大通铺那还不如住阁楼呢。
吕志义和应进庆见周青林这么快就定下来了,两人犹豫了一会儿便也决定住阁楼了。
除了他们三个,其余几人都住到了上房里,不过吴秀才和侄子吴玉堂两人住了一间,而夏文谦则一个人住一间。
为了省银钱,吕志义和应兄两人合住了一间,这客栈的店伙计倒是挺不错的,还特地让他俩挑了间床铺大一些的房间。
一听到上房竟然要一两银子,吕志义咋舌,那不是睡一晚就抵得过他们三晚还有得多?
这下他也不觉得住阁楼难受了,还饶有兴致打开木窗朝远处望了望,然后转头笑着对应进庆说道:“还真是站得高看得远,在这里都能看到风棠书院的百年古杏了。”
见吕志义还在房里东瞅西望的,应进庆拍着手里的书本对他说道:“咱们还是快些把心思转到书本上来吧,要是这次府试再考不中的话,那你我两人都只能辍学归家了。”
听夫子说,此次府试有近四千士子参加,算是历年之最了,他俩本来就没多少把握,如今更是机会渺茫了。
想到夫子的话,吕志义也笑不出来了。
算上这次,他和应兄已经是第四次参加府试了,每次的吃饭住宿,还有廪生作保的银子,加起来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他俩都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些年因着念书科举的花销,家里其他人的怨言可不少。
想到临出门前爹娘和他说的话,吕志义叹气,读了十来年的书,花了家里这么多银钱,要是这次再考不中童生的话,这学堂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念下去了。
而应兄和他也差不多的情况,如果这次没考中的话,那他家也不会继续供他读书了。
所以这次府试算是他俩最后的机会。
想到这里,吕志义也静下心来,和应进庆一起认真看起书来。
周青林也没歇着,吃过晚饭后,他就回到房里开始整理自己这段时间写的诗和赋了,检查一下有没有用词不正确的地方,然后再想想有没有比这更恰当的词。
想到考县试时的时间仓促,这次他也写了好几首诗备着,写四季的,写风云的,写山河的。
要是在考试中遇到相同命题的诗,自己就可以直接把准备好的诗抄写上去了。
这样就能节省下不少时间,那他就可以专心写赋了。
想到这里,周青林又拿出一张纸来,他觉得自己应该再写几首以花为题的诗备着,他翻看过前几年安州府的杂文考卷,发现近三年的以花为题的诗赋几乎没有。
为了保险起见,周青林又写了几首关于花的诗。
一直忙碌到三更的竹板声敲起才睡下。
……
吃过早饭,周青林回到房间准备再继续写诗,吕志义和应进庆却过来敲门了。
“周兄,咱们要不要也去一趟三青观啊,他们都说那里的文昌帝君挺灵验的,我和吕兄想去拜上一拜。”
周青林摇头,离府试开考只有九天了,自己还有好些文章想再巩固一下呢。
他现在恨不得把剩下的时间都乘于二,哪还有空闲去忙其他的事啊。
“周兄,你为何写这么多花名啊?”吕志义看到周青林写的字后,有些诧异:“还有藩篱草到底是啥草啊?怎么我从未听到过啊?”
闻言,应进庆也走了过来,见周青林拿着笔正在纸上写着腊梅,芙蓉,海棠,藩篱草,他有些奇怪,这藩篱草是什么草啊,他也没听说过呢。
周青林笑道:“这藩篱草虽称之为草,其实却是花来着,待我写出它的名来,你们就知晓了。”
说罢,周青林提笔又快速在纸上写下“木槿”两字。
两人恍然,原来藩篱草就是木槿花啊。
周青林点头,本草纲目中有记载,藩篱草,是木三与木槿的别称。
而木槿也是他最喜欢的植物,前世乡下爷奶家的院子里就种满了这样的花。
每到木槿开花的季节,他奶就会把花摘下来洗净,然后用小麦粉拌了,再打入一个鸡蛋,往锅里下油,接着舀一勺和着鲜花的面糊到油锅里,待煎成两面焦黄,就可以起锅开吃了。
一口咬下去,酥酥脆脆,花香味美,周青林一顿能吃下好几个来。
最后,吕志义和应进庆两人也没去三青观。
想到人家都已经是案首了还依旧伏案苦读,真是自惭形秽啊。
他俩现在还啥都不是呢,所以他们还是哪里都别去了,学学周兄多看几本书吧。
客栈大堂是学子们交流信息的地方,每到饭点时,都会有人说起安州府的新鲜事来。
“你们听说没,这次风棠书院可是有一百多名学子参加府试呢。”
“真的吗?那你我今年不是又要白忙一场了。”
“是啊,去年成绩出来时,那红榜前十名可都是风棠书院的考生呢。”
“我看不一定吧,哪能每回都让他们抢了风头啊,不说旁的,就是各地的县试案首也不是吃素的,今年的常和县案首傅知恒可是个不可多得的读书好苗子呢,听说他自幼就聪慧过人,六七岁便能吟诗作对,称之为神童都不为过。还有那泾山县案首柳云成和云河县案首周青林,这两位也都是不可小觑的。”
“曾兄说的前两位我倒是认同,可是你说的云河县周案首我却是不敢苟同的,听说这人已近不惑之岁,以往更是从未听说过此人,要我说,如此寂寂无闻之人,能中案首不过是侥幸罢了。”
大堂里的众人一听,觉得这位兄台说得挺有道理的,他们此前也从未听过云河县周青林的大名呢,想必真是侥幸考中案首而已。
此时吕志义和应进庆正看着一旁的周青林,见他一边扒着碗里的饭,一边淡定地听着在场众人说着自己的闲话,不免都佩服起周兄的豁达来。
换作他们两个,如果听到有人这么看扁自己,早就上去和他们理论了。
周青林又往嘴里扒了口饭,然后再夹了一筷子青菜,他觉得这客栈的青菜还没有他家种的好吃。
看到同桌的两人正用一副佩服的眼神看向自己,周青林不禁觉得好笑。
自己才不会为这些话去生气呢,再说他们说得也没错啊,自己可不就是默默无闻之人吗,而这次他也确实是侥幸考中县案首的啊。
可话又说回来,难道这侥幸就不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3 18:47:27~2022-01-04 23:4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尘醉梦、瞄了一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