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吃饱喝足,周青林估摸了一下时间,快辰时末了。
他也没有耽搁,起身和刘莲芝说道:“我先过去老宅那边,半个时辰后,你再领着孩子们过来吧。”
这么冷的天,他可不想让闺女们早早过去吹冷风,又不是赶着去吃席。
刘莲芝点头应下,让相公记得把布巾带上。
周青林忙去了房里,拿出长布巾围着脑袋绕了两圈,这和前世的围巾差不多的功能,只是布料不厚。
周青林把口鼻跟耳朵都捂了起来,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今日风大,不包起来实在冻的慌。
想到待会儿要办的事儿,他又疾步去了厨房。
看到爹爹雷力风行的样子,三丫和四丫有些好奇,忙嗒嗒嗒地跟了过去。
两人到了厨房后,就见爹爹正拿着炒菜的锅铲左右打量,又用手掂了掂,接着对着空中比划了几个刨地的动作,好似觉得还挺趁手的,于是爹爹就拉开衣襟,把锅铲塞进了怀里。
两个小姑娘不禁都睁大了眼睛。
周青林低头瞧了瞧,觉的胸前的鼓包高的有些明显,他又把锅铲拿了出来,双手握紧两端,左右一用力,套在上面的木手柄就拔了出来,再把锅铲头重新塞回怀中。
嗯,这样就完全看不出他怀里藏有东西了。
转身,看见两个闺女正在灶房门口好奇的瞧着自己。
“你俩过来,爹爹有话要同你们说。”
周青林蹲下身子朝两个女儿招手。
三丫一听,忙拉起身旁的四丫,就朝爹爹跑了过去。
看三闺女火急火燎的样子,周青林怕四丫被她拽倒,忙上前把两人搂了过来,而后摸了摸她俩的脑袋,温声地说道:“你俩这会儿先乖乖地去房里烤火,等爹爹忙完这阵子,就去镇上给你们带好吃的糕点回来如何?”
嗯嗯嗯,俩小听到有吃的,都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
周青林又叮嘱道:“待会儿过来时,让你们娘帮你们几个都捂的暖和一些,莫要冻着了。”
两人都乖巧的应了,周青林点了点三丫红通通的鼻尖,也没再耽搁,起身大步往老宅去了。
今天确实冷了好多,这不,才上了村道,周青林就觉寒风刺骨,他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厚棉袍。
村道两旁的梧桐树早已掉光了叶子,露出光秃秃的枝桠,枯枝残叶层层铺在地上,脚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周青林抬头望了望,往日栖息在树上的鸟儿此时也不知躲在何处,少了鸟雀的鸣叫声,整个晓金村显得格外安静,只有远处灰蒙蒙的天际,和四周涌动的寒流,预示着酝酿已久的大雪马上就要来临了。
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很快在围巾上凝结成霜花,硬邦邦的,磨的嘴角生疼。周青林把布巾往下拉了拉,这样就舒服了许多,他把手又揣回袖口里,继续疾步往老宅走去。
一旁的小坡上有一大片柿子林,也不知当初是谁种下的,战乱之后这里就无主了。
每年十月柿子红的时候,为了抢摘树上的果子,村里人没少掐架,后来还是村长出面,把柿子树给每家都分了分,村民又在树干上做了自家的记号,这样倒少了好些口角。
隆冬时节,树上的果子早被摘下来或吃或制成了柿饼。空留下灰褐色的树干,粗壮而又苍劲。
远远看见老宅门口似乎有人站在那里,许是天太冷的缘故,只见那人不停地来回跺着步。待周青林走近一瞧,原来是跟着周青云夫妇一起从京城过来的马车夫,好像叫老张头来着。
老张头得了大爷的吩咐,一早就在院门外候着了。
昨天在镇上车马行雇的十几辆马车,待会儿要过来,他得在这里守着,等人到时,自己就得进去通禀。
见是周青林过来了,老张头连忙上前躬身行礼道:“见过二爷!”
周青林侧身避了开去,他到底是从人人平等的现代过来的,突然让这么大岁数的老人给自己行礼,多少还有些不适应。
见老张头被冻的发红的鼻子,知道他这是在等车马行的伙计后,周青林就和他说道:“天寒地冻的,这门口又吃风,张伯还是先回院子里等着吧,晓金村里无人有马车,若待会儿你听到有马车铃响,那必是他们无疑了,到时你再迎出去也不迟。”
说罢,周青林也没再停留,迈着步子就往院内去了。
老张头感激地道了谢,寻思着二爷说的在理,便转身回到院子里,而后寻了个背风的地方候着了。
这几天这家里发生的事老张头都看在眼里,原以为这府里的二爷就是个软柿子,昨日他听三爷和老太太抱怨二爷上门抢锅的事,又觉得二爷至多是个莽夫而已。
哪知今日重新见过之后,老张头才发现是自己眼拙了,刚刚二爷那泰然自若,气定神闲的样子,别说大爷,只怕是府中的大少爷也难及上半分吧。
所以,往后这家里,谁浮谁沉还真不好说呢。
看着周青林从容不迫的背影,老张头觉得,把这样的儿子给分了出去,老太太日后指定得后悔。
不过,他一个做下人的,府里头的事哪里轮得到他来操这个心啊,他还是办好自己的差事要紧。
这样想着,老张头便搓了搓冻得冰冷的双颊,随后竖着耳朵,凝神静气地留意起院外头的声音来。
堂屋里,王氏正在清点物品,这次要带走的东西可不少,大大小小的箱笼几乎堆满了整间屋子。
周青林看了看堂上空空如也的长条桌案,原先这上面摆着的两个青瓷梅瓶不见了,且老太太好像把插在花瓶里的那根鸡毛掸子也打包了,周青林不得不感叹一句,这老太太可真会过日子啊。
“爹,娘,”
对着原身的爹娘,周青林叫的毫不犹豫,从昨日开始他就完全融入原主的一切了,好的坏的,他接收的毫无压力。
王氏抬头见是周青林过来,竟有些诧异,她以为经过昨日抢锅的事,老二今天定是没脸再过来了,没想到他就跟个没事人似的。
原先老二也就是性子独、脾气躁一些,现在看来居然还是个没脸没皮的。
怕是知道他们今儿个要走,这是赶着过来要银子的吧。
想到这里,王氏的脸色难看起来,她没有搭理周青林,转身继续忙手头的事了。
王氏心想,今天不管老二怎么求怎么闹,自己都不会再掏一文钱给他的,对于这个儿子她早已失望透顶,日后是好是歹都随他自己的造化吧。
看到王氏的脸拉的老长,周青林也没在意,心道自己今天过来又不是为了母子情深的。
有些人你不管怎么做,他都不会满意的,因为让他不满意的就是你这个人,所以何必呢。
转身来到桌边,诧异凳子还在,周青林用脚勾了一张过来,而后大大咧咧地坐了上去,以王氏的抠门劲,待会儿这些桌椅板凳定也是要装车拉到京城去的。
八仙桌底下摆放了一只炭盆,周青林见状忙脱了鞋,把脚搁了上去,天知道他这脚上穿的还是单布鞋啊,虽然鞋底纳的厚厚的,可一路走过来,他的脚趾头已经冻的快不是自己的了。
周富贵坐在一旁,手里正拿着个精致的小茶壶仔细端详,见到周青林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心道,这老二,如今怕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原本听说他病了,昨日他还想唤了老大去村西头瞧瞧的,可王氏没让,她说老二定是装病来着,怕是想让爹娘给他送银子过去呢,让自己不要被骗了。
当时周富贵听了,还觉得王氏狠心,二儿再不成器可也是他们的亲儿子啊。可现在看来王氏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人哪里像有病的样子,再说有病的人哪会做出上门抢锅的事情,听老三说,昨日那老二的气势可足着呢。
看来是自己心软多虑了,没想到这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老二,居然也会跟他们耍心眼了。
想到这里,周富贵昨日原本压下的火气又上来了,只见他“啪”的放下手中的茶壶,怒斥道:“如今你倒是越来越有出息,竟连土匪强盗都当起来了!”
周青林被着老头子这冷不丁的发作吓了一跳,炭盆都差点给踢翻了。话说,他今天可没有一丁点想要闹事的想法,自己不是原主,心中可没有这么多怨气,这辈子他要做的就是把妻子女儿照顾好就可以了。
至于原主的爹娘兄弟,只要他们不来惹自己就行。
可惜自己不犯人,人家偏偏要来犯他啊。
既然这样,那自己也不用客气了。
再看了看桌上的茶具,这可是王氏的心爱呢。
“哎哟,爹,这些都是娘的宝贝呢,你可别给她拍碎喽!”
说罢,周青林忙拿起桌上那只紫砂壶,故作小心地用袖子擦了擦。
王氏一听,忙回身瞧了过来,一看老二手里拿着的,还真是自己平日里最宝贝的那只白蝶紫砂壶来着,她赶忙走过来瞧个仔细,生怕老头子真把她的心爱茶具给磕坏了。
这可是自己生辰时,大孙子孝敬给她的生辰礼,听大儿媳说这套茶具可不便宜,足足花了三十两银子呢。
“我收的好好的东西你又拿出来做啥,”王氏对周富贵吼道,昨夜她明明用布包好放进箱笼里了,没想到这死老头子又给她翻出来了,自己这一天天忙的晕头转向的,他倒好,就会在这里裹乱。
“我这不是想着待会儿族叔他们要过来吗,咱总要用茶水招待他们吧,”
周富贵笑嘻嘻地挠了挠头,他哪知自己一翻就把这套茶具给翻出来了啊。要他说这老太婆动作还挺利索的,刚刚他起身去找茶叶,在屋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可别说茶叶了,就连早上刚捧过的粥碗都没瞧见一个,想必也都被老太婆擦干抹净收到箱子里去了。
现在想想,得亏昨儿个老二把那锅给扛走了,不然待会儿他们一出门,旁人看见这车上还驮着个大铁锅,还以为他们一家这是去逃难的呢。
也幸好家中未养猪和鸡鸭,不然周富贵都不敢想象带着它们上路的场景。
听了老头子的话后,王氏也就没吭声了。
随后她打开靠近门口的那口大箱子,从里面抱了另一套茶具出来递给周富贵:“喏,等会儿族长他们来,你就用这套给他们泡茶吧。”
说着王氏瞥了眼坐在一旁满面红光的周青林,刚刚见他进门也是步履轻盈的,这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她就说这老二是装的吧,老头子还不信。
唉,王氏心下叹气,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周青林是啥人啊,一看王氏这副表情,就知道老太婆定是在心里磨着牙骂自己呢。
他也没说话,低着头,继续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里的茶壶盖子。
一时堂屋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过了会儿,就听“啪”的一声,是茶壶盖掉在了地上碎了的声音,紧接着便见周青林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站了起来。
许是起的太狠的缘故,他的衣裳袖子把桌上的茶壶及几个杯子都带了起来,只听到一阵清脆的劈里啪啦声,好好的一套紫砂壶茶具,全都落到地上摔了个十七八瓣。
“哎呦,我这肚子好像有些不对劲,”
周青林捂着肚子对周富贵和王氏悲切地说道:“儿子家这几日做饭都是数着米粒下锅的,就怕算计不好日后全家挨饿啊。”
说着他又难忍腹痛般地摸了摸肚子,“怕是今早米汤喝多了几碗,这这这......这是要拉稀了吧,哎呦,哎呦,我得先去一趟茅厕。”
说完,周青林也没理会傻愣住的两人,抬起脚就急匆匆地往后院跑去,边跑还边嚷嚷着,“哎呦,憋不住了!憋不住了!”
转眼见,一套好好的紫砂百蝶茶具就成了碎片。
王氏气的直哆嗦。
“他……他爹……你说老二他……他……这是不是故意的?”
好一会儿王氏才回过神来,她声音有些发颤,看着地上的碎片,心痛的简直无法呼吸,哎呦,她的三十两银子就这么没了……没了啊。
周富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