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乌龙里他受益了, 但受益时间为短短半天,甚至天还没亮,女人就已经开始马不停蹄的否认了。
陆宴感觉到什么叫做“幻灭”了。
那种感官的强烈程度不亚于又被抛弃了一回。
不过, 他并没有因为此等小小波折而有所收敛,至少眼下他并没有打算离开, 虽然网友的流言粉碎,但这并不耽误他, 反而为他指明了两人关系真正的方向, 在经历了那些煽动的流言之后,陆宴果断要回自己的“官配地位”。
他出现在虞舒月出场的每一出戏外。
可这落入虞舒月眼底,就是多余的负担了。陆宴对于她而言, 昨天是可以当背景板, 是完全可以利用的男人, 可在今天看来这个角色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虞舒月没有抬起眼皮多看陆宴一眼, 只是在休息之余不经意地问一声, “你几时走?”
陆宴散漫道, “我要是说我不急着走呢。”
虞舒月不可置信,“你的公司最近这么空?”
陆宴别扭地转身说道, 说谎时特意错开虞舒月的视线道,“不然呢, 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离了婚的前妻而特意不舍地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
陆宴说完话的同时,他身上发生了两件怪事。
一是Simon的电话如约而至,告诉他今天公司不能没有他,二是一只鸟正盘旋在陆宴的头顶, 随时准备拉屎。
陆宴低咒了一声。
虞舒月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逗乐, 不过, 她没有丝毫要陆宴逗留的意思。
“公务繁忙, 何不能早日回去呢,”虞舒月苦口婆心地劝道,“陆廷予不过是偶尔在我这呆几天,也不是不回去,过几天我就送他回黎城。”
陆宴不愿妥协,奈何Simon那边又来个电话。
若是放在以往,陆宴觉得自己必然陷入一场内心的利益权衡,比较得失以后毫不犹豫地离开。
可现在偏偏有些无形本该早就幻灭的东西横亘在自己心上。
那种东西曾经是他年少时很害怕拥有却又无法完全割舍掉的,名为“情感”。
陆宴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里,从他的视角看来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可以得到解释,他害怕面对虞舒月的时刻也不都是回避。
“我只是在想,我呆在这里,能够替你分摊一部分压力?”
“?”
可当他发觉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就此消失的时候,他下定决心去追随自己的本心,然后对方却是无情拒绝。
虞舒月没有摆脸色,她不希望和形同陌路的前夫撕破了脸面,她为了维持着表面和平道,“陆宴,我想这里并不需要你,我们随时都有多余的人手来照顾陆廷予,而且你也不得不承认,陆廷予呆在这的短短两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成长得快。”
“我很碍眼吗?”
高傲自大的男人也不愿相信这是从他之口说出来的话。
“不是碍眼,而是每一颗螺丝钉都有它所在的位置,”虞舒月全无情感,机械地陈述着事实道,“我想陆宴你为了企业的今天破釜沉舟,保持努力了这么久,也不希望自己的事业因为和前妻之间的纠葛而毁于一旦吧。”
陆宴立即回嘴:“你对我是多么没有自信?我不觉得我今天在公司运营上会出什么问题。”
虞舒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去反驳,但有些时候,话真不能说太满了。
多少人如日中天的事业毁于一夕之间,她可不愿意面对一个无家可归又可怜无助的陆宴。
“更何况,我在这里远程又不是不能工作?”陆宴固执道,“这边也不是单独你们拍摄的场地,正常人过来旅行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你没有理由直接驱赶我。”
虞舒月表现出一脸“随便你”的样子,她对陆宴的离开与否已经不看得这么重要了,要说笑话,那剧组也一定在昨晚见识过最离谱的乌龙了。
什么“吻替”?
分明是区区一个“影替”,好吗?
这里是她的主场,她绝对不会因为陆宴的到来而受半分影响。
虞舒月和往常一样早早在片场准备,而一旁的的费哥特意带着他老婆来“看戏”,不对,是吃瓜。
虞舒月也没想到费嫂会热心肠到过问昨晚的事,她默读了几遍剧本,大抵上通畅了以后,这时虞舒月才不疾不徐地给费嫂解释一下陆宴的替身戏份。
“不是吧,他一个大老板真就这么心甘情愿?”
费嫂笑得前仰后合。
“还去扮演最见不得人的一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快笑死我了,要是这件事爆出来,恐怕陆总自尊心都没了。”
虞舒月摆摆手,别的还不了解,但陆宴的为人她是最清楚的。
这天底下就没有能摧毁陆宴自尊心的事情。
但说实话也是,能做到这个位置的男人,大多早已百毒不侵,没有正常人类的感情了吧。
在与费嫂说话间隙,虞舒月发觉手机上一直有一个陌生号码在吵闹,而号码显示的地址她却莫名熟悉,是她远在东部渔港城市的家乡。
费嫂知道虞舒月另有要事,立马不做打扰地跑回费哥身边。
她接了,电话那头突兀地来了声。
“喂。”
虞舒月起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自从她辨析起了这位中年妇女的声音,大致也就清楚了对方的来意。
除了钱,那个女人从来就没有和她提过别的事情。
早前虞舒月一度也很盼望着这个人能打电话过来,她妈妈在她最需要家人陪伴成长的时候选择抛弃了她,毫不犹豫地和别的男人去组建家庭,而当虞舒月成名以后,那时候年轻气盛,想法很简单。她便一直渴望能够借现有的钱财好好打击一下抛弃过她的人。
当然,她不会给那个女人一毛钱。毕竟,自古以来也没有从来被忽视的小孩反而要用金钱回报的道理。
不过,早在外婆走后,虞舒月连那个念头也不再残存了。
她的成功真的能让别人刮目相看甚至后悔终身吗?
这都不重要了,既然做出了既定的选择,那么每个人就应该承受上天赐予的一切。
但那段时间又有着一个新的爆发点——
她非但没来得及炫耀,毕业后就基本等于失业了。她在接不到戏的时候操办了外婆的事,也正是那一场悲痛的现场,她看见了她穿得一点也不朴素的母亲还有她另外一个新的女儿。
记忆中模糊的女人突然关切道,“是不是最近没什么戏拍?”
虞舒月单纯得相信过这个女人或许真有一点挽留这段母女关心的心思,于是她接过了母亲递来的一张名片。
也正是那会,她把这家不知名公司的事转而告知罗白白。
罗白白当天就从私下查出,这家影视公司的高层三观都很不正,经常让旗下女艺人出去陪酒什么的,一度还上过新闻热搜。
虞舒月那一刻差点就疯了。
她能够坦然接受自己不被爱的事实。
但这要如何让二十二岁的她接受母亲会这样不择手段收受别人的好处费,将自己的女儿推入深渊呢?
她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要经历这种的二次伤害?
所以,后来虞舒月很快就嫁给陆宴了,一来是事业上的失败和转折,二来她真的想要创造一个她所想要构建的理想家庭。
不过,后者如今也破灭了。
虞舒月接着这一通冰冷无情的电话。
那头却兴致正盛,“舒月啊,你妹妹说在法治频道看见你了,可把我担心坏了。”
许弥生笑开了花,“妈妈连忙打开电视机看回播,这才发现你和陆公子离婚了……”
虞舒月言简意赅,当然知道这女人不可能仅仅是关心自己而已,她必然另有所图。
果不其然,关心问候的话永远不会超过三句的。
女人的马脚立马露了出来。
“月月,妈妈是这么想的,你分到了这么大一笔钱,听外面说三四十个亿呢,”她十分为虞舒月“考虑”道,“妈妈想着你一个年轻女孩子也不怎么会理财,就想问问你要不要存到妈妈的朋友这里来?”
“哦,哪个朋友?”
虞母顿时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其实就是你李叔叔啦,他和以前的老同事正在创业,你要是愿意来投资的话,未来就是我们的大股东了。”
“不好意思,我已经是陆氏集团的大股东了,”虞舒月说这些的时候神情有些漠然,但她已经不会无助地开始望向天空了,她只是淡淡告诉电话另一头的女人,“用不着自降身价,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企业沾上边吧。”
虞舒月所剩无几的耐心也是源于外婆给她的教导,她在这种时候说的语气还算不上多尖锐。
“你这是哪里的话呢,总不能你嫁给了有钱人就看不起自己家乡的妈妈吧?”这立即引起了许弥生的不满,她愤愤道,“亏得你妹妹这些日子还总念叨你呢。”
好似她和那个男人又生的女儿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似的。
“多谢你们的牵挂,不过,我不需要。”
虞舒月曾经也以为这种道德绑架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可安排在她这个无情无义的女配身上似乎也并不违和。
“舒月,做人不能忘本。”
“那我问你这种投资有没有风险?和银行存款一样嘛?”虞舒月真没心思和那个女人兜兜转转了,她直接戳破她满口谎话道,“你是单纯的没有脑子,还是觉得我人傻钱多,特别好骗啊。”
虞舒月就算是与陆宴进入到一段婚姻之中,她从来也对自己的家庭只字不提,对外婆以外的人更是没有半点描述。毕竟,她从不认为那群人是她的家人,尤其是在她对母女情分抱有一定幻想的时候,她们不惜以最彻骨的凉水泼在她身上,试图推她进入另一个火坑。
“这能有什么风险?你李叔叔和你妈妈处了大半辈子了,你有什么不能相信的……”那边自顾自说起来。
许弥生这样为虞舒月分析起利弊,“再说也不过是一千万的小生意,你就算亏了本,对于你来说也是九牛一毛而已,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呢?”
“难道在你心里就没有亲情吗?”
“难怪你妹妹说你连陆廷予都没有要,想来真是断情绝爱的人……”
面对她一次又一次的施压,虞舒月自认为她没有退缩的道理。
“但和你抛夫弃女的人比起来,我觉得这就不算什么了。”
虞舒月说完,直接挂完电话。
那里虞舒月生母的许弥生一脸懵。
一千万而已。
虞舒月至于为了这么点小钱和自己翻脸吗?这不是网上都说,离了婚的女人更渴望家庭的温暖啊。可这虞舒月不按照套路出牌,似乎根本不在乎她这个当妈的。
她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怎么一点成效都没有。
许弥生丧气地撞上了桌角,另一侧她的小女儿却没有心疼她半分,而是开口指导道,“妈,你下次能不能换种方式说话啊,人家虞舒月现在可是身价几十亿的富婆,你说话时的口气就不能稍微变一变吗?”
女孩掐灭了烟头,又熟练地重新点燃了另外一根,“不然,我们怎么骗到她的钱啊?”
“而且,很多人不看好我爸爸那项目,找个虞舒月作垫底的话,我们就不怕输了,”李紫微翘起了二郎腿,脸上化着故作成熟的烟熏妆,妥妥一个小太妹的发言,“反正输也输她的钱。”
“赚钱的话又不用通知她,还能有比她更好的投资人的人选吗?”
“可她不肯,我有什么办法呢?”
其实许弥生真正的不开心很早就开始了,她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想到那死丫头演戏不成了还能嫁豪门,当年她好心给她介绍点那种资源。
谁知道这丫头死活不肯。
真是个一点也不灵活的,和她爸一样,活该被社会淘汰。
可转眼间,她就得知了虞舒月嫁入豪门的消息,当天晚上她心脏病都发作了,可这死丫头没来看一眼也就算了,到结婚的时候干脆就没有邀请过自己。
可就算是如此,虞舒月那头如此想要断绝关系,而许弥生也认为她当初就该厚着脸皮去照顾虞舒月坐月子的。
而前一阵子看着虞舒月带着四处出镜的赵澜兮,心里更不是滋味。
要是知道虞舒月还有这翻红的本事,她早该混在虞舒月身边,或许她早就带着自己上什么母女综艺了,到时候顺便将自己营销一把。
那她个人的各方面条件和颜值,比起虞舒月那眼高于顶的婆婆,也不差的。
好巧不巧,没过多久,许弥生接到了一个黎城的电话。
不是别人,而正是她此刻嫉妒的赵澜兮。
她恭恭敬敬地接起了电话。
还特意对准着自己最亲的女儿李紫微竖起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她要安静。
可“亲家啊~”这一声呼唤还没停歇,那头的赵澜兮已经发话。
“你想要钱?”
许弥生略带些苦涩道,“是啊,我这丈夫和人家合伙开了个小矿,前期的投入实在是太大了,如今公司经营确实现金,我这不才想起我有个好女儿……”
许弥生立即补充道,“当然我的好女儿离不开婆婆您前些日子的教导啊。”
她讨好的嘴脸就快冲在赵澜兮眼皮子底下了。
“哪家公司?”
许弥生兴致冲冲地报上名号,“渔富采矿。”
她心想虞舒月这孩子真是福气不浅,就连离了婚,婆婆还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和她的家人。这不,自己也能顺带占点好处。
“我会让你消除困扰的。”
“有亲家的保证,我可就放心了,”许弥生早看穿了她那心丈夫同样的能力有限,但她还是做梦道,“以后等有了分红……”
赵澜兮轻笑道,“许女士,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事?”
许弥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赵澜兮娓娓道来,“我怎么可能会帮助我前儿媳的妈妈呢,我当然是直接和你的当地企业协会举报啊,矿场有几个是真正合规的,你心里应该门儿清。”
“你不是因为缺少投资而困扰吗?”赵澜兮言笑晏晏道,“那我直接让你丢了那家企业,岂不是就不会有困扰了?”
做玉石生意的赵澜兮当然在各个矿场都有认识的人,要解决掉一个和许弥生丈夫一样的小微企业,就如同大象碾死一只小小的蚂蚁那么容易。
当然在这件事上,赵澜兮早已思虑周全,那些因为小企业破产而受影响的工人,她自然会替她们安排好其他的出路。
不过,她不会给这家企业任何喘气的机会。
虽然这是赵澜兮生平第一次做这种“缺德”的事,但她觉得整个过程很顺畅。
她甚至觉得这些报复远远不够。
再晚一点。
虞舒月在片场亲眼见到了赵澜兮。
赵澜兮的身材与姿态就算是站在一群演员之间仍然是这么挺拔与出众。而她不是为了别人,自然是为了这个分割掉她儿子一半家产的前儿媳而来。
她鼻子突然一酸。
“妈,你都不知道要不是你出面,我得受多大委屈。”
好像只有回到赵澜兮身边的虞舒月才可以放下戒备。
她承认,她也有需要有一个强力的支柱的时候,所以接完那个电话以后,她直接把电话录音发给了赵澜兮。
在赵澜兮那头,她和那家人之间的隐秘无需遮掩。
她是有私心的。
她希望婆婆能提供一点情绪价值,能够在自己最最不安和无助的时候站在自己身侧。
但她也无法想象自己前婆婆能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
这是连许弥生她家的老底都掀了吗?
在知晓了赵澜兮做事如此决断以后,虞舒月心头上那个曾经偶尔光顾的心理障碍彻底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与愉悦。
压迫着她的大石头消失不见了。
“舒月,你听我说,你在这里安心拍戏就行,”赵澜兮亲自到场,包办道,“其余人其余事,通通交给我就行了。”
她又仔细询问道,“陆廷予的戏份是不是也差不多了?”
虞舒月点头,似是从赵澜兮到来的那一刻起,她心也渐渐沉了下来,如同在茫茫大海漂泊之中见到了灯塔。
赵澜兮又拍打着虞舒月的手背道,“我就知道那两个家伙是最不让人省心的,你别多想了,我等会把他们一起带走就成。”
而这两人正站在不远处的坡地上。父子俩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来听,但始终没听出个大概。
陆廷予今天本来还想跟在罗司宥屁股后去训练。
训练苦,训练累,但训练至少不要与陆宴面对面。
可惜罗司宥哥哥今天要补几个镜头,活动不了,百无聊赖的陆廷予只能选择和陆宴同行。
对此,他当然十分不甘心。
而就连陆廷予也感受到了他父亲的到来对于他和妈妈的关系其实并无太大的影响,而在赵澜兮的到来以后,他心底的落差其实就蛮大的了。
奶奶和妈妈又没有血缘关系,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可以做到这么亲密无间。
妈妈为什么可以挽着前婆婆的手无话不说,而对着自己除了简单的教育,就没有多余的关心与问候了。
也不知道他爸爸结婚到底结了个啥。
比起他自己讨老婆,更像是给奶奶找了个好闺女。
当然在场的不止是小孩,就连大人陆宴也从中感到了巨大的落差。
而这样的落差感不是源于别人,而是来自自己亲妈,陆宴切切实实感受到爱没有消失,但爱会转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