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在她与陆宴长久的关系之中, 就像是一个新鲜的名词。
这个词从来没有真正地浮现过。
而礼貌问好的于蔓一头雾水,分明是自己打招呼的主场,怎么人家夫妻还偷偷说上了悄悄话。
她立即体面地回头问邹文森要来一张名片, 得体地站在陆宴夫妇的身边,与陆宴道, “陆同学,好久不见了。这是我丈夫的名片, 日后你们要生意上有些来往的话, 如此一来也方便说话——”
邹文森并不感兴趣,大概是陆宴在商场上的雷厉风行与他温和的改革并无任何相似,或许是陆宴的为人太难相处, 邹文森并没有交好的意思, 但他妻子暗示的眼神如此明显, 他无从拒绝。
而陆宴并没有太大的起伏, 可谓是几乎没有反应。
虞舒月以为她懂, 认为这是丈夫输给邹文森的不爽, 是作为男人的嫉妒心,所以在镜头前她不得已地接过。
但可能于蔓自己的粉丝本身不觉得, 但长期浸润在这种文化里,他们习以为常地不认可虞舒月接过的举动。
他们以为虞舒月没有用双手接过, 这就是一种错误。
【虞舒月根本就不尊重人啊。】
【是啊,面对别的老总,就这副死样子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她以为她到处都高人一等么?】
“邹总,收到了。日后有来往必定联系。”
邹文森也适时点了点头。
可于蔓心中还是有万般不满意。
她想要从虞舒月脸上看见原本就应该存在的嫉妒和不甘, 可偏偏她是那样云淡风轻地接过她丈夫的名片, 从头到脚既没有半点曾经贫穷带来的羞怯, 与娱乐圈地位不如自己的焦灼。
倒像是自己一家低人一等, 跑到人家跟前殷勤地递名片。
可自己丈夫却不以为意,压根儿没有配合自己的半点意思。
虞舒月不明白于蔓上前的深意,是与陆宴还残留几分情意,所以恋恋不舍么?
她更多的心思仍然关注在陆宴那份口中宣称的礼物之上。
“你现在就要吗?”
陆宴再度问她,颇有几分特别的认真。
“暂时不了吧,我们一家还在直播,得注意别人的节目效果。”
陆宴似乎因为这份礼物没有得到重视而难受,言简意赅地“哦”了一声。
“况且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你为我准备了礼物,而我却没有回礼,这很不公平,不是么?”
陆宴:“我倒也没有那样的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讨要礼物的意思,但该给你的东西早晚都得给。”
陆宴愈发听不懂自己老婆的话了,但他无意计较小女人的这点心思,多半又是领带别针那一类的玩意,他都快塞满了一整个客房的抽屉。
但虞舒月喜欢,他也没办法。
此刻,正是于蔓一家仍然都留在原地,陆廷予小朋友终于以为自己有机可趁,他掏出了那枚不昂贵却很有意义的发卡,亲手送到了邹露露手边。
是粉色的毛茸茸的发卡,上面的草莓虽然针脚紊乱,但模样可爱。
邹露露抬眸瞥了一眼。
邹露露问候了她妈妈的意思,没有她妈妈的应允看,她当然不会胡乱收别人的东西。
于蔓点了点头。
这边邹露露就不计前嫌地收下了。
镜头自然而然又转动到这对养眼的小孩身上。
大多数的猜测也是围绕着陆廷予小朋友的道歉,并没有联想到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关联。
对方收下是收下,但根本没有戴在头发丝上的意思。
陆廷予有种自己的心意并没有被珍重的感觉,可越是这样,就越能激起小男孩的征服欲,小男孩不依不饶,以为邹露露心底总是感动的。
只是碍于镜头,这才害羞没有戴上。
于蔓瞄见这两小孩的苗头,自认为看见了新的炒作的点。
如果虞舒月的儿子能跟着自己女儿亦步亦趋,不失为又将虞舒月踩在了脚下。
她莞尔一笑,“露露,你还没来得及亲口说谢谢哥哥呢。”
邹露露拖长了尾音,奶声奶气道,“谢谢哥哥。”
陆廷予是高兴的,自己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可在这明晃晃的回报之下,他竟然也察觉出了一丝丝不对劲。
这又是为什么?
小孩子的心思到底是单纯,他没有想太多,恨不得就耀武扬威地跑回幼儿园转上一圈。
可惜他那几个捧场的朋友全都不在场。
而父母之间商讨的什么礼物,他听得更是云里雾里,只得陪着自己奶奶吃着景区干燥乏味的点心。
于蔓婆婆就没有那么悠闲自在了。百闻不如一见,她今天头一次见到虞舒月那女人,以往在自家儿媳口中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那些嘱托大多就是围绕着“不要在虞舒月面前胡说八道”,简直贻笑大方。
她堂堂一个邹氏集团背后的老太太,怎么就不能问候一下别人陆家太太了。
他们邹家改革开放之初建立产业的时候,怕是陆宴那小子还没出生呢。
她有什么好克制的,还是说她那个生不出儿子的儿媳还怕她在外面丢人现眼,怕她给别人留了话柄?
越是不让她开口,她就越是要说。
“哟,舒月,你几岁了啊。”
虞舒月对于老人的这种多管闲事也是莫名其妙,但镜头当前,不理不睬显得不近人情。
她中规中矩地答道,“二十八了。”
“哟,这年纪比我们家于蔓小三岁呢,看着还能再生几个呢。”
?
怎么一上来就是生生生?
这么多年来,虞舒月还是头一回被催二胎。
结果不是别人……竟然是于蔓婆婆?
赵澜兮适时出场,她笑容和蔼又亲切,“现在的小孩子都有自己的事业,难能这么轻易地就放弃自己的工作,浪费大好的青春,就这么一胎接着一胎地生呢?”
“况且生一个孩子也未必这么容易,怀胎十月又是那样辛苦——”
赵澜兮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这里的于蔓婆婆直接打断道,“怎么现在的人就比以前金贵啊?我们以前生孩子的时候怎么都没觉得苦呢?”
赵澜兮实在是觉得自己和对方不是一个年代的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干脆也就不做解释。
于蔓婆婆有些不依不饶,“你也别标榜自己。”
在于蔓婆婆看来,赵澜兮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因为她自己已经有了孙子,这才不在乎儿媳生不生。把话说成这幅冠冕堂皇的模样,节目效果自然是一流的。
于蔓死命地拉扯住自家婆婆,好让她知些分寸。
这一幕落在虞舒月眼里,必然是更大的不快。
这一家人来招惹自己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要在她婆婆眼前晃悠,赵澜兮女士已经非常与世无争了,这群人怎么就偏抓着她不放。
“朱女士,恐怕各家有各家的不同,还请你不要强加自己的观点强加在我家婆婆身上。”
弹幕顿时消音了。
虞舒月平常隐忍不发,但有人在她婆婆面前摆谱,说些不中听的,她也就顾不上这么多了。
赵澜兮很是欣慰,显然她对于没有见识又上了年纪的妇女,实在也招架不住。
于蔓婆婆见势斗转,拉拢自己家儿媳道,“你觉得妈说得有没有道理?”
于蔓想过婆婆会出差错,但没想到她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是要让她陷入两难之地啊,可一旁的邹文森却早已见惯不惯,彷佛她生来就是他们家的配角,给别人捧场的。
于蔓试图一笔带过,但她家婆婆非要争个高低。
而这两家人陷入焦灼的时刻,陆宴冷咳了声,带离了这一家子人。
落在别人眼底这可能是丈夫的光明与大度,可在虞舒月这里自然是有所不同的。
虞舒月很难不联想到这是由于陆宴本身和于蔓的关系。
她嗤笑了一声,也就不计较地离场了。
但陆宴却因为这一阵的笑声而发怵,他好像越来越看不透他的妻子了。
虞舒月口气也全无半点收敛,一旁有意无意地朝他行注目礼。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虞舒月走得摇头,“不,你是心里有东西。”
说完,她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的身侧,不带走一片云彩。
综艺的戏剧性效果做到了,但紧随其后怎么压都压不下来的议论声就无法消弭了。
就比如于蔓婆婆多管闲事的话和那些小区里没事干的大爷大妈如出一辙。
而争议性的评论不再因为于蔓在娱乐圈的身份地位而有所松动。
【于蔓婆婆什么东西?讲出来的话算是人话吗?】
【朱红英是吗?我已经很久没有从节目里看见这么令人生气的人了!!!】
对此,邹文森有些不舒服,他以为这个家是让他后方无忧的,怎料——随意参加个节目,还能惹得一身腥呢。
于蔓则是在一头放低了姿态,拖着白色的睡袍,脸上仍是困倦无力的表情,似乎连嘴唇也变得苍白。
“抱歉,都是我的不好,才让母亲被别人说三道四了,我真的非常内疚和自责……”
邹文森瞬间就心软了。
老婆是无心的,但他为人儿子,他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家母亲在某些层面上确实是不礼貌与没有教养的。
他没有再说什么,就此作罢。
可当于蔓接到工作室那头的电话之际,对方问起是否要为她婆婆洗清不必要的污言秽语时,于蔓却假装听不见,直接置之不理。
说来为丈夫公司曝光的目的只是其中之一,要让自家婆婆懂得分寸也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况且,婆婆又不是因为自己而起了冲突。
当面不懂长幼尊卑的是虞舒月呐。
于蔓轻易地将自己摘干净。
不出所料弹幕风向虽然一直在变化,但对于她,只有心疼。
【蔓蔓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一定很不容易吧。】
【要我说她婆婆就是老一辈的最不遭人待见的婆婆,可惜了大美女!】
可幻云等稍稍不那么偏爱于蔓的路人也敏感地捕捉到——
难道这家庭不是于蔓自己精挑细选的吗?
欲承其冠,必承其重。
换在别的女明星身上就是咎由自取,而在于蔓身上就是天道不仁,这又是凭什么?
但于蔓仍有些稍稍的不满意。
工作室的提问太过愚蠢。
花钱办事不该早就揣摩她真实的心理了么?
当然她内心积攒的是更大的不快,陆宴。
按理说,陆宴和那一家子的先行离开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尴尬,但她仍然不明白当陆宴听清楚自己的声音以后是如何做到直接挂断的。
如果陆宴与代表资本方的男人一样对她殷勤备至,她反而不在乎。
可正是陆宴的爱答不理,那一点可以维持的高冷表面,让她费了些心神。
其实人在本质上都一样,总是为得不到的事物而着迷。
于蔓不想再保持这虚假的气色了,着手挑选起同学会的穿搭。
按理来说,参加了这档综艺节目的人中,最高兴的非陆廷予莫属。
他非但和邹露露增进了相处,送上了他很珍惜的发卡,而且见到了对方的家长。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他总算是和邹露露的嘎虚拟更上一层楼了。
可陆廷予在回家之后,摆烂地躺在床上,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快乐。
也许只是匆匆那一瞥,邹露露随意收起发卡的举动,会让他误以为是露露觉得这样的发卡太过平价而不值得珍惜,比起他以为有纪念意义的发饰,露露必然更喜欢昂贵的镶嵌着宝石的发卡。
而这一切在第二天幼儿园相见的时候得到了验证。
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陆廷予朝邹露露望了一眼。
邹露露没有戴那发卡。
就如同设想的一样。
可既然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心里为什么还会难受呢。
那种无法被填满的空缺越扯越大。
到身边男孩子围绕在他们左右起哄时,陆廷予学着像他爸一样沉着脸,从发觉邹露露没有戴发卡以后,他克制自己无数次的冲动,没有再去看邹露露一眼。
邹露露十分纳闷。
平常陆廷予不是最喜欢在她面前狂妄地吆三喝五,不就是为了吸引自己的视线?
今天又犯了什么毛病,连句话也不讲。
她故意绕道走过陆廷予的身前,但陆廷予却没有抬眼看。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得罪了人家啊。
邹露露身上有股不为人知的恼怒,彷佛是在某一个瞬间自己不再是这个世界的焦点了。
可偏偏她今天就不想这么收场。
有时候她也不介意主动。
于是,邹露露递上了她妈妈亲手烤制的小熊饼干。
陆廷予也很纳闷,就好像在他与邹露露之间有种莫名其妙的关联,每当他想要放弃的时候,露露总是又给予他无限的希望。
就比如说今天的饼干。
邹露露朝他灵动地眨着眼睛,“好吃吧?”
“只有我妈妈的烤箱才能做出这样的美味,嘻嘻。”
陆廷予浅尝了一口。
饼干甜到发齁,口味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与层次感。
以往的这个时候,他又该附和着她继续吹捧邹露露的妈妈,与此同时自然少不了拉踩与贬低自己妈妈。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
又是什么时候他默认了自己家妈妈就是不如人的事实?
但虞舒月别的或许不擅长,但亲手做的饼干确实是一绝,每一种融合的巧克力酱也总是完美契合在每一口的咬噬之中。
陆廷予今天唯有剩下更深的沉默。
邹露露没有得到往昔的恭维,提醒道,“是因为好吃到说出出话来了吗?”
良久后,陆廷予说了句,“还行吧。”
邹露露气得当场要和他绝交,而其他小男孩争先恐后上前,唯恐错失了邹露露分发的饼干。
傍晚的陆廷予百无聊赖地爬上自家的车,以为他的妈妈永远都不会来了,今天不出意外也是司机叔叔的到场接送。
结果今天他竟然真……见到了他妈妈?
陆廷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定无误前排就是他妈妈。
虞舒月正穿着当季的粉色连衣裙,淡淡扫了他一眼,似乎也只是为了确认车门是否已经关好。
他正欲张口说些什么,作为男孩子的自尊心与骄傲又迫使他不方便开这个口。
当他正式问起她今天怎么会有空而来的时候——
陆廷予又默默希望妈妈能说是因为想念他。
但虞舒月的神情至始至终都毫无波澜,“从商场出来,顺路而已。”
他难道不是她怀胎十月生的吗?
怎么就“顺路而已”,怎么就对自己一点最基本的母爱都没了?
可内心竟然又有另一重的声音: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他,也是他曾经那样的疏远她。
陆廷予坐在不得动弹的儿童座椅上,眼神幽幽地望向虞舒月。
作者有话说:
前五有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