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宅子里,能悄声走到离她这么近的地方,这样碰她的人,如果不是江折夜,就只会是另一个人。
在长达数息、又仿佛只有一个瞬间的时光里,桑洱的大脑因为震惊而进入了发木的状态。可以说,即使是天顶有陨石砸下,也不会比这一刻更让她战栗。
但不知是从哪里涌出的一股定力,硬生生地冻结了她的神经末梢,将她喊出对方名字的冲动,扼杀在了摇篮里。
一种诡异又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如果当面挑破了对方的身份,那么,眼下的状况,就会朝着更糟糕的深渊,一发不可收拾地滑落。
也许是将她的木僵理解为了顺从,桑洱感觉到,圈着她的手腕、将她压在椅上的那两只修长的大手,似乎也温柔了几分,大拇指抵住了她手腕骨,摩挲了几下。但碾咬她唇瓣的动作,却没有因此收敛半分,贪婪,深入,又有轻微的愤恨——愤恨于她如此地习惯和配合被人亲吻。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院墙外,传来了一群孩子嬉闹着跑过,玩爆竹的“噼啪”声。
这个漫长的吻,也终于迎来了终结。
因为遮着眼,看不到外面的景象,眼罩里凝聚了一团湿湿的热气。桑洱气息急促,只感觉到身前的人用指尖触了触她凌乱的鬓发,若即若离的一下,就一言不发地退后了一步,抽身离去。
确定对方的声息已经彻底消失,桑洱的手指抖了抖,扯下了眼罩。
唇瓣被咬得湿漉漉的,很糜艳,脸色却呈现为另一个极端,苍白,震惊而复杂。
刚才的人是江折容。
两年前那个容易脸红、善良正直的小道长,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虽说来到云中这一个月以来,她已有几次模糊地感觉到他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但是,带着之前那层美好无暇的滤镜,桑洱的内心依然在下意识地否认自己的感受。
现在,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桑洱:“…………”
江折容做出了这样的事,这剧情根本不是偏移,而是崩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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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间踌躇到天黑,等嘴唇的肿意稍稍消了下去,桑洱左思右想,来回踱步,还是决定顺着下午的情景,继续演下去。
既然开了装不知道的头,就得装到底。
不然,她该怎么解释自己不反抗的事?
若是因此给了江折容希望,让他误以为她默许这种事,那未来恐怕要彻底乱套了。
桑洱强自镇定着,来到了饭厅。
厅内灯光明亮,飘出了饭菜的香气。
远远地,她就看到江折容端着热气腾腾的一碟菜,放在了饭桌上。那张白净的面上,目光微垂,神色平静,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以往,桑洱一走进来,第一句话一定是感叹饭菜很香。为了不显得突兀,桑洱揉了揉脸颊,挤出了一个自然的笑容,走进来,用轻快的声音问:“今天又做了什么菜?好香啊!”
江折容背对着她,闻言,身体无声地紧绷了下。
扣住了瓷碟的手指,也蓦地加重了力气,隐隐发白。
这是粉饰太平,各怀心思的一顿饭。
菜肴依然很美味,桑洱却有点食不知味,筷子还戳了几下碗底。这副和平时不同的模样,让江折夜也不由自主地多望了她一眼,思索了下,询问:“没胃口?”
桑洱坐直了身体:“也不是……”
这时,她斜前方的小菜碗里,被放入了一颗红烧狮子头。
桑洱的眼皮一跳,就看到正对面的江折容冲她腼腆又安静地笑了笑,说:“桑桑,你前几天不是说想试试江陵的菜式的吗?做了你又不吃,快趁热尝尝吧。”
江折容很细心,之前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会一直注意她的碗空没空,给她添菜,好像怕她不好意思伸筷子一样。
桑洱闷闷地应了声多谢。
但是,这顿饭直到结束,她也没吃多少东西。碗中的那颗红烧狮子头,最后也只是咬了一口,就放到旁边去了。
发现了这一点后,江折容那抹浅浅的笑意就慢慢消失了,抿了抿唇,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倒影里的双眼,只余下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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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后,桑洱开始实施躲字诀。
不是她想消极处理问题。但她已经看不透现在的江折容了,也预测不到如果挑明一切,他会有什么反应。
处在主线剧情里,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不知道后果,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还有就是江折夜。
当年,她还什么都没做时,就被江折夜警告不许引诱他弟弟了。
这两年,江折夜千方百计地找办法救弟弟,还不惜牺牲自己的色相,就是为了杜绝江折容和她看对眼。
如果让江折夜知道了那天下午的事,桑洱觉得,自己肯定会变成夹心饼、变成他眼里的千古罪人,弄得里外不是人。
桑洱:“……”
太难了。
鸵鸟计,躲字诀,听起来很怂,却是唯一可以平衡各方,维持着眼下稳定的三角型结构,过渡到结局的方式。
唉,不得不说,她以前还一度觉得江折夜难相处。如今才意识到,有原文辅佐,她好歹能弄懂江折夜的想法,也能看到他清晰的目标。说得难听点,就是碰到他,死也死得痛快些。
江折容的心思就难测多了。如今的他,就像一个看似波澜不惊的黑湖潭,泛舟其上,也探不到底下有多深,越注视,就越会泛出心惊胆战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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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字诀的计划开始后,桑洱尽可能不和江折容发生接触。
平时三人都在的场合,桑洱依旧会说会笑,态度很正常。但私下的时候,她不再去鱼池、花园等容易碰到江折容的地方乱逛,而会锁着门,在房里看书、修炼。
毫不设防地在花园里睡觉晒太阳的事儿,也再没有做过了。
如果要出门,桑洱就挑江折夜在的时候,找他陪同。
如此躲了几天,时间慢吞吞地走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天气乍暖还寒,到了夜间,起了薄霜。
傍晚,桑洱搓着手臂,去叫江折夜吃晚饭。跑到了他的书房,却见江折夜站在桌子前,背影颀长,手中似乎拿着一封信,正在发呆,连她的敲门声都没听见。
他这是怎么了,居然想得那么入神。
桑洱有点疑惑,走了进去:“江折夜,要吃饭了,你在干什么?”
终于注意到了后方的动静,江折夜回神,迅速地将这封信往掌下一压,道:“知道了。”
这反应实在罕见,桑洱不由就记住了那封信。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伶舟也差不多该给江折夜答复了。
对外界剧情进度的好奇,压倒了忐忑。晚饭后,桑洱穿过昏黑的长廊,悄悄来到了书房,并未点灯,借着月光,走到桌子前,上方已经见不到那封信了。架子、抽屉里也没有。
桑洱有点失望,不过这也不意外。她本来也只是来碰碰运气,想看看那是不是伶舟的信而已。
就在这时,桑洱忽然瞥见,屏风后的那片黑暗中,似乎有未燃尽的火光闪烁了一下。
她一愣,跑去蹲下,发现暖炉的灰烬里,竟有烧得半黑的信件残片。
桑洱连忙吹了一口妖气,趁着这信没烧干净,将它弄了出来,踩灭了火星子。
就这么黑乎乎的几片碎纸片,桑洱努力拼凑,也拼不完整,只粗略看到了断断续续的几行字。
这字迹竟不是伶舟的,而是宓银的!
在原文中,叫江折夜去行止山面谈的人是伶舟。
而现在,伶舟似乎没有搭理江折夜。
信是宓银的口吻写的。上面说,她的主人最近在闭关,看不了信,但她强调了要江折夜保证桑洱还活着,而且,绝对不接受先救江折容、后放回桑洱的交易手段,必须同时交换筹码,才有下一步谈判的机会。
桑洱:“?”
桑洱皱了皱眉。
虽然大方面没变,但和原文不同的细节太多了。
她跟了伶舟两年多,就没见过他闭关不见人。养伤的时候,不也照样见了师逢灯?
这不会是个幌子吧?
恐怕是宓银知道了她被道士抓了,心急火燎,想说服伶舟来救她,却无果。担心一直不回复的话,她会被撕票,才故意编了个借口,强调要保证她的安全,同时帮她拖延时间的吧。
伶舟不管她的死活也很正常。在小客栈撕破脸后,他已经不把她当成自己人了,自然不会在意她回不回得去行止山。恐怕还会笑她太蠢,为了生孩子专门下山,信错了人,一头扎进了陷阱。
可这么说的话,桑洱有一点没想通——伶舟不在意她,难道就不在意心魂的下落?
这么无动于衷的样子,总不会闭关的说法是真的吧?
但这场面谈,江折夜肯定不会现身。二缺一的见面没意义。不管伶舟在做什么,也不会影响故事发展。
在原文里,由于担心服用妖丹的副作用不可逆,江折夜才会一直和伶舟那边僵持着,不到最后关头,也不肯用妖丹的手段来救弟弟。
但是,在年后,江折容的身体就会因为某个原因,猝然变坏。
这正是促使江折夜下决心不再等了,舍远求近,挖出原主妖丹救弟弟的直接原因。
桑洱安静地吁了口气,将这些还余留着烫意的纸碎翻来覆去地读了两遍,才将它们重新投进了火里,看着它们烧光。
心底的情绪复杂难辨,有点沉重,又有几分看见故事按原定轨迹行走的释然。
进度条目前是1150/5000。
【江折夜下决心挖丹】、【原主被挖丹、江折容得救】、【原主和伶舟的最后一次见面】,应该就是伶舟路线里,最后的三个重要事件。
系统:“是的,宿主,这三个事件,各占50点炮灰值。”
桑洱:“我就猜到。”
元宵节翌日,云中城恢复了常日的气氛。
整天躲在房间是会憋坏的,中午,桑洱打算去外面活动活动筋骨。路过水池边时,突然听见了草丛深处传来了细嫩的鸟叫声。
原来,一只小鸟从树上的窝里掉了下来,被厚厚的草堆接住了。桑洱小心地走了进去,捧起了它,打算将它送回枝丫上,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桑桑,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江折容。
桑洱瞬间微僵了下。
也有一段时间没和他单独相处过了。这和以前她老是绕着江折容转的画面大相径庭。
江折容又不是傻子,肯定能感觉到她的态度变化。
这几天,他沉默地看着她的时候,似乎越来越多。
一天天的,总会有碰上的时候。桑洱顿了顿,才转过头来,说:“这只小鸟应该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我正要把它放回去。”
江折容看了一眼树梢:“我来吧。”
“好,那就交给你了。”桑洱温柔地将小鸟放到他的手心,转身就走。
江折容看见这一幕,脸色顿时阴了几分:“等等。”
桑洱仿佛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江折容熟知鸟窝的位置,将小鸟放回里面,就追了上去,拦住了她。
他平静地看着她,声音也很和缓:“桑桑,你最近突然对我那么冷淡,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吗?”
桑洱眼睫微颤,一抬眸,就撞入了他黑幽幽的眼底。
那里面幽邃莫测,仿佛流淌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冰冷的探究。
江折容这是在明知故问,贼喊捉贼?
还是说,他已经在怀疑她发现那天的事了?
“我……”桑洱急中生智,找了一个解释:“我没有啊,我就是之前读了一本人类的书,里面说叔嫂之间最好还是避嫌,所以才少了找你玩的。”
“叔嫂?”江折容的眼神微变,那其中蕴藏的不甘、嫉妒和尖锐的怨气,几乎藏都藏不住了:“你与我兄长又没有三媒六聘,我们算是什么叔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