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桑洱一看见他,太阳穴就突突地跳动了两下。

昨晚找雪貂时,不小心窥见了谢持风私下那副模样,桑洱难免有一种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的罪恶感。况且【谢持风线】早已结束,出于种种复杂的心思,桑洱最不想遇到的人就是谢持风。怎么就偏偏遇到了他?

脚踝被触须缠过,隐隐作痛。桑洱忍着不适,踉跄了一下,起身,面露感激地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谢持风的眉心微微一蹙。稍一思索,似乎也猜到了她为什么会在九冥魔境里。

将月落剑入鞘,谢持风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兀自朝着森林外走去了。

也没说要不要她跟上。

在这危机四伏的九冥魔境里,如今似乎只有紧跟着谢持风,才有一丝活路。

桑洱迟疑了一下,觉得小命更重要,单方面当他同意,追了上去。

比起少年时期,谢持风长高了很多。腿长,迈步也大。

桑洱步子小,脚踝还疼着。森林里瘴气横生、地上枝蔓横生,桑洱一下没看清,差点被绊倒,下意识地拽住了谢持风的衣袖。

谢持风步伐一停。

桑洱暗道失策,谢持风向来都不喜欢和别人身体接触,讪讪地缩回了手。可是,这么下去,应该很快又要被他落下,故而,她的手在空中转了个方向,试探性地抓住了月落剑的剑鞘。

这回没有被拒绝了。

像是小孩儿跟着大人,有了月落剑,果然走得稳多了。

桑洱轻轻吁了口气,悄然看了一眼手中冰冷的银白色剑鞘。

月落剑可以追索邪祟。但系统的灵魂转换功能,看来还是凌驾在月落剑之上的。至少,它没有识别出她并非普通人类,而是一个夺舍的外来灵魂。

二人一路沉默地行走,偶尔碰到邪魔挡路,都被谢持风滴血不沾身地解决掉了。

和谢持风一起下山杀妖过无数次,桑洱一眼就看出,他如今的修为非过去可同日而语。以前还要缠斗一番的魔物,如今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掉。

只是,招式的感觉也变了。过去是点到即止的君子之风。如今却是一路碾杀血肉而过,仿佛透着一股事不关己的残酷。

有谢持风开路,二人顺利地离开了这片噬人的森林。

长夜未尽,天空还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

这个时辰,正是魔物最活跃的时刻。不管修为高低,也不宜到处乱走,否则很容易变成被攻讦的靶心。

二人也进入了附近一个干燥的山洞里暂避。谢持风燃起了一个火堆。

桑洱的衣服泡过溪水,这一路走来,已经冷得脸青唇白,在火堆旁边坐下,暖热的温度迎面扑来,她哆嗦了下,浑身血管仿佛在节节解冻。

谢持风与她隔火堆而坐,一语不发地垂着眼,月落剑靠在一侧。

桑洱也错开了视线,盯着火堆。

以前的谢持风,表面看起来再小冰山,也不是一冷到底的人,好歹让人有跟他交流的欲望。不像现在,是真正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就算她这个马甲不是小哑巴,也不知该如何搭讪找话题。

好吧,只要当事人不尴尬,就没关系。

洞外雨声绵绵,洞中的空气凝滞而默然,火堆时不时就啪地裂响一声。

借着衣衫的遮挡,桑洱不自然地摸了摸脚踝。玄冥令现在就在她怀里,里面倒是装了不少祛瘀止痛的药物。但碍于谢持风在场,总不可能大剌剌地掏出来,只能忍一忍了。天一亮,她就跑。

沐浴着火焰的暖意,周围又安静至极,受到方才吸入的瘴气的残余影响,桑洱的意识逐渐昏沉,不知不觉地,头就是一歪,睡着了。

……

半梦半醒间,桑洱闻到了杏花的香气。

徐徐睁目,桑洱的睫毛便是一颤,惊讶地发现四周的景色已经大变,幽暗的山洞成了绿叶荫浓的苍山。

春末时分。枝头上,杏花如雪,尚未凋零。漫长的山道绵延至远方,仿佛没有尽头。

桑洱一动,身子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抬手,半透明的指尖穿过了芬芳的杏花。

果然,她如今成了一缕幽魂。

九冥魔境,逼真的幻境,熟悉的把戏……

如若没有猜错,此处应该是梦魇打造的噩梦。

她又进来了。

桑洱蹙眉,沿着山道往前飘去,辨认出此地乃昭阳宗,只不过,并非青竹峰、赤霞峰等地,而是还没有结出金丹的末等弟子生活的地方。

她的上一个马甲,在成为莲山真人的徒弟前,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莫非这是她第一个马甲的原主的记忆?

桑洱环顾四周,心底徜徉出了怪异的感觉。

这不对劲。

梦魇造梦,是为了折磨、摧毁猎物的精神。

桑洱现在用的马甲是凤陵的小哑巴冯桑。按常理,它造的噩梦,应该与冯桑的痛苦记忆有关才对,譬如把冯桑被毒哑、被家人冷落忽视的惨事循环播放一百遍。

梦魇怎么会用她前一具马甲的记忆来造噩梦?

一个魔物BOSS,总不至于有能力看穿系统【换马甲】的机制吧。

更重要的是,如果桑洱真的进入了梦魇的圈套,那么,此刻应当深陷梦中,不能自拔,是梦的一个角色,而不该是一缕清醒的幽魂。

桑洱:“……”

想不通。

难道说,这个噩梦不是针对她的,而是谢持风的噩梦?而她只是一个被殃及池鱼的倒霉蛋,像上次一样,被吸进来了?

可是,谢持风从来到昭阳宗起,就是箐遥真人的爱徒,亦是宗门里众星拱月的存在,与末等弟子相比,有如霄壤之别。

也谈不上会在末等弟子的地方留下什么记忆。

正当桑洱疑惑着的时候,忽然听见前方的树林里传来了争执声。她往前飘去,来到一片空地上方。

此处站着五六个昭阳宗的弟子,年龄约莫都在十多岁,面目很模糊,仿佛套了一张朦胧的面具。从衣着打扮及腰间之剑来看,都是已结出了金丹的弟子。

在他们中间,是一个拿着扫帚的小姑娘。

桑洱定睛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这是青竹峰的原版“桑洱”。

几个小弟子正在轮番讥笑她:“我没看错吧,桑‘师姐’,你居然还在这里打杂啊。”

“就是嘛。我们进来的时候你在扫地。我们结出金丹那么久了,你还在扫地,丢不丢人啊。”

“我要是你,早就不好意思赖在这里了。”

被众人团团围住的原版桑洱,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迎着嘲笑声,她的脸涨得通红,粗声粗气道:“滚开!”

“哎哟,我好怕呀,你要拿扫帚打我吗?”

“哈哈哈哈!”

……

桑洱浮在上空,眉心越皱越紧。

先前附身时,她就知道,原版的青竹峰“桑洱”是一个脸谱化的炮灰。

性情要强,不讨喜。不合群,人缘很一般。

结不出金丹,因而处处遭人轻贱、嘲笑、欺负。

所以,桑洱倒也能理解原主为何会抵不住郎千夜的诱惑,与魔鬼做交易。

诸多不幸与辛酸压在背上,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这个片段,大概只是原版桑洱当末等弟子的灰暗岁月里,一个小小的缩影。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了一个冷冽的声音:“你们几个在做什么?”

桑洱的心脏扑地跳了几下,有几分不可思议。

梦境里的小桑洱和几个欺负她的弟子,也齐齐吃了一惊,回过头去,看见了一个雪衣少年。

谢持风。

在现实中,谢持风和原版桑洱是差不多大的。

但在梦境里,他却似乎比小桑洱要年长几岁,已是翩翩少年的模样,风姿动人,冷淡地板着脸,走了过来。

谢持风在昭阳宗地位斐然,几个弟子都不约而同地软了下来,讪讪道:“谢师兄,我们不是……”

“我们只是和她开玩笑。”

“对啊,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梦里的小谢持风却不为所动,冷冷道:“宗门有律,不可欺凌同门,自行去领罚。”

几个弟子对视一眼,垂头丧气地点头说了声“是”,就匆匆离开了。

眨眼,现场就只剩下了小桑洱和小谢持风。

大概是第一次有人维护自己,小桑洱有点手足无措,握着扫帚的手越来越紧,红着脸,又不知该说点什么。显然,她认识眼前这光彩照人的少年,却没想过对方会为自己说话。

“你叫桑洱?”小谢持风看了她一眼,问。

小桑洱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那上面有一块难看的水渍,她想遮起来:“嗯。”

“以后,若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无须害怕。”

小桑洱呆住了,看着他半晌,才点了点头。

……

看到这一幕,在旁边飘着的桑洱,已是一头雾水。

这不可能。

原文里,根本就没有这一段情节。

这一时期的原主,受尽奚落,压根没有遇到任何外来的保护。

和谢持风的第一次相见,也已经是原主变成青竹峰弟子后的事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梦魇杜撰了一段情节出来?

可一般而言,梦魇只会抽取猎物最害怕的回忆来循环播放,是没有原创功能的。

何况,这段添加的情节,也实在称不上是噩梦。梦魇怎么可能会突然发善心?

桑洱越发懵逼了,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双腿一紧,仿佛被一股力量拽住,朝下拉去。

眨眼,她已硬生生地吸进了原主的身体,被迫附身于其上。

桑洱:“……?”

虽说是进了原主的身体,可桑洱没有控制权,只是被囿在这副身体里,将原主成长的路走了一遍。

但是,这段成长故事,却被无形的力量魔改了,彻底脱离了桑洱所知的原文。

在原文里,小桑洱是受人欺凌的炮灰,是郸弘深的青梅竹马,也是对谢持风求而不得的舔狗。在上青竹峰之前,谢持风和她没有半点交集。

可在梦里,每逢小桑洱受到欺负时,都有少年模样的小谢持风出来保护她。

小桑洱也没有再遇到让自己万劫不复的郎千夜了。

她的天资很差,结不出金丹。小谢持风就不厌其烦地陪她一起练剑,带着她修炼。

简直像是取代了郸弘深的位置,当了小桑洱的青梅竹马。

甚至,做得比郸弘深好得多。

冷漠的表象下,尽是内敛的关心与呵护。

这个噩梦并不是日复一日流水账。很快,场景开始转换。

由于看到的都是魔改后的故事,桑洱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不过,她判断这更可能是谢持风的梦——毕竟,她本人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

虽然小谢持风近在咫尺,桑洱却是无法做出任何举动去唤醒他,只能随波逐流。

很快,噩梦里开始出现了桑洱饰演谢持风的舔狗时,二人真正经历过的那些事。

只是,每一幕都有了不同。

在大禹山,他们从树上的麻绳网陷阱摔下去的时候,后背撞树的不再是小桑洱。小谢持风将她搂在了怀里,自己扛下了冲击。

五月末,天蚕都的庙会,小谢持风买了红玛瑙耳环送给小桑洱,任由小摊贩调侃他们。也没有再推开小桑洱,将她扔在人潮里,自己去找白月光了。

吃千堆雪时,小桑洱给小谢持风挖红豆,小谢持风则板着脸,耳根微红,将她喜欢吃的杏仁粒送回去。

亏欠与遗憾,都有了弥补。

伤害的旧痕,都被细细地抹去了。

……

身临其境,桑洱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噩梦的每一处,都极其鲜活、生动。

若不是早已经历过血淋淋的现实版本,或许,她也会相信,眼前这个温馨又美好的梦是真的。

没有仇恨、漠视和伤害。

只有一对少年少女,两小无猜,一起长大,自然而然地心意相通,再约定仗剑天涯。

寒冬酷暑,始终如一。

终于,这噩梦也水到渠成地演到了告白的那一幕。

火光辉煌的城中灯节,花前月下,拱桥之上,小桑洱鼓起勇气,和小谢持风说了“我喜欢你”。

但当她告白了,小谢持风却没有露出喜悦的神色。眉眼间,仿佛还多了几分阴郁,轻声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小桑洱用力点头。

小谢持风的唇微动了下,轻声问:“那为什么,我推开你去找别人,我将你扔在人里,总是忽视你,你一次都没跟我生气过?”

“为什么定星堂的名册上会有你的名字?你是不是……一早就不喜欢我了。所以,想离开昭阳宗、再也不回来了?”

闻言,藏在躯壳里的桑洱僵住了。

怎么回事?

梦中之人理应不知自己身处梦中。在梦里,并没有发生过这些不愉快的事儿。为什么……小谢持风会知道现实里的事?

从耳膜至大脑,仿佛有一根线,在细细地嗡动着,桑洱隐约要抓住眼前这团凌乱的毛线的头儿了。与此同时,她听见自己附身的小桑洱笑着说:“持风,你在说什么呀,你什么时候推开过我啦?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没想过离开你呀。”

小谢持风抿唇,又不说话了。

河岸风起,声寂。

小谢持风凝视着眼前的少女那双温柔认真的眼眸,喃喃问道:“桑洱,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喜欢我吗?”

小桑洱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质疑她的感情,但感觉到他的焦躁不安,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嗯!我真的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话音刚落,她却突然被抱紧了。

有滚烫的泪珠,坠入了她的衣领。

被囿于躯壳里的桑洱,也睁大了眼,感觉到了这股烫意。

仿佛阻隔在一夕间消失了。她被少年时的谢持风穿越了时空,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埋首在她的肩上。

桑洱被他搂得无法动弹,脑海一片空白。

她已经没有空暇去注意,自己附身的小桑洱还有没有继续说点什么去安抚他。

因为,桑洱已经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梦魇给谢持风造的梦境。

在这个梦里,谢持风成为了小桑洱的保护者。他亲手书写出了一段没有伤害与血恨的故事。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桑洱浑身一震,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带出了她附身的躯壳。

一眨眼,她已站在了离那片波光粼粼的河岸很远的地方。

原来这个梦境里全是黑漆漆一片。只有河堤、拱桥、花灯那里有光亮和颜色,如同黑夜里一幅铺开的画卷。

离开了小桑洱的身体,桑洱低头,看见自己的衣服已经变回了猎装。看来,她已经变回冯桑版本的幽灵状态了。

抬头,她就发现,青年模样的谢持风,原来就在自己的前方。

他一身肃穆黑衣,仿佛雕塑,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的幻境。

用头发丝想也知道,邪恶的梦魇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按照人类的喜好来办事,给他量身定做这样的梦?

除非,它不是谢持风的对手。

所以,梦境在谢持风的影响下,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去演变了。

细细算来,这个梦境已经延续了很长时间。

按理说,梦魇被谢持风反制了,那么,它的把戏,理应从一开始就迷不住谢持风。

而现在,谢持风不仅进来了,梦境还一直在持续。唯一的解释,便是谢持风自己允许了它的开始,且不希望它结束,用了某种办法,去延长了它。

这样下去可不行。哪怕梦境是谢持风在主导,陷入梦魇太久,对人类而言,也绝非好事。

桑洱飘上前,试图推一把他的肩。

无奈,梦里的她为幽灵,手掌直接穿过了谢持风的身体。

谢持风一眼都没有看她。

……

没有人知道,踏入这片梦境不久,他就已经站在了这里,看着前方的幕幕变幻。

好不容易才见到了如此鲜活的桑洱,谢持风甚至舍不得移开眼睛半瞬。

平日,他很少做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梦中见过她了。

无法入眠的午夜,眼前却会时不时掠过二人从前相处时的细枝末节。

当时被他轻忽放过的细节——桑洱从不嫉妒、温柔包容的笑,桑洱对他的愧疚和补偿,桑洱写给他的那封被雨水浸没了字迹的信……在她彻底离去后,却成了蚀骨之蚁。

她对他的喜欢,究竟是纯粹的喜欢,还是掺杂了旁的因素。她数月前就去定星堂申请离宗,是否从那时起她的心意就有改变。在最后的时光,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写遗书的,所写的是忏悔还是后悔……无不让谢持风脑壳钻痛,时时刻刻被焦躁与自我怀疑而折磨着。

一直看到幻境里的小桑洱,高兴地抱住年少时的自己,认真清晰地说“我喜欢你”。

重复了一次又一次,仿佛一个魔咒,囚了他的心,也展平了他那不可名状的躁郁和自卑。

没错,桑洱是真心喜欢他的。

仿佛一切都圆满了,不安的心也在瞬间定住了。

忽然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滋扰,谢持风不悦地低眼,一瞬间,桑洱就被无形的力量推远了,直接弹出了这个梦境。

操!

会和梦魇做PY交易了不起啊?就能随便拉人进来、又随便踢人了啊!

心跳密集如鼓点,桑洱深深地喘了口气,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山洞的顶部。

她愣神了一下,猛地坐起,一转头,果然看见了火堆对面的谢持风。

他还闭着眼。

作为受梦魇所惑的主体,又硬是拖长了梦境那么久,他受到的影响自然会大得多,怪不得还没醒来。

空气中飘着一股血腥味。桑洱背靠洞壁,小心翼翼地绕过了火堆,挪上前去。看见谢持风的眼角似有泪痕,她不敢多望,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就发现血腥味来源于他的手。

桑洱一把拉起了他的衣袖,脸色就微微一变。

谢持风的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还在淌血。

那是月落剑的剑痕。

为了延长梦境,竟然割自己的手,他是疯了吗?

得赶紧止血和包扎起来才行。

桑洱背过身,跑到了稍远的地方,摸出了玄冥令。以最快的速度在里头翻找出了止血药粉。由于怕谢持风中途醒来,桑洱略有些手忙脚乱。故而,完全没有意识到,玄冥令中的一颗亮晶晶的东西被她的袖子带了出来,勾在了衣裳上。

将玄冥令收好后,桑洱匆匆回到原地,在他的伤口上撒了药。

之后该拿点什么包扎呢?

桑洱抬手摸了摸发带,又放弃了。发带沾了雨水,早就脏了,吸水性又不够。

若是扯衣带,衣服则会敞开。

难不成要撕衣服?

这时,桑洱忽然瞥见谢持风那敞开的外衣内袋里,露出了一角柔软的东西。

那是一条三指宽的腰带,由佛头青色的蜀锦所织,绣了宝相花纹,柔软干净,叠得整齐。

估计是谢持风带着的备用衣物吧。

桑洱心想天无绝人之路,将它扯了出来,抖了抖,三两下给谢持风包扎好了伤口。

残余的暗血很快染红了腰带。好在,片刻后就止住了。

桑洱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谢持风慢慢苏醒了。

与她对上了眼眸,他仿佛有轻微的迷茫,紧接着,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桑洱正打算比划点什么,却眼睁睁地看见,谢持风的脸色遽然青了。

仿佛是受到了主人心绪的影响,旁边的月落剑忽然戾啸铮鸣。

终究被它刺个对穿过,桑洱吓了一跳,被那冰冷的剑气逼退,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火堆后。稳住身体后,桑洱转头,一下子愣住了。

谢持风已将伤口上的那条腰带扯了下来,紧紧按在了心口,蜷起身,跪伏在了地上。

桑洱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么伤心和绝望的神色。就像是她做了一件很错的事,毁掉了他生命里很重要的东西。

那不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破腰带,在大街上要多少有多少,谢持风为什么要那么大的反应?至于那么伤心吗?

难道一条腰带,还没有他手上的伤口重要吗?

要是真的很贵的话,大不了就以后赔一条给他好了。

因为时间久远,桑洱早已忘记了这条腰带是何人所送。她不知所措地撑起了身子,略有些心慌地开了口:“你……”

忽然,谢持风抬起了眼,双目猩红,暴怒道:“滚!”

“立刻从我面前消失,再不滚,我就杀了你。”

他咬牙切齿道。

桑洱看出了他不是开玩笑,慌忙爬起身,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跑出了洞穴。

好在,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魔物应当不会再在这时四处游荡。

桑洱一路跑出了很远,才气喘吁吁地慢下来,在一块石头后方坐下,拉起裤腿,检查了一下脚踝,给自己喂了点药。等血液通畅一点儿了,桑洱在系统商城里买了点食物,三两口填饱了肚子,才打起了精神,跟着系统的指示,去寻找尉迟兰廷。

不知走了多久,桑洱终于看见前方出现了一道深谷。

平行的两座高山,壁立千仞,如两把直挺挺的刀斧,插在广袤的大地上,入口狭窄得如一线天。

在这片寂静而压抑的山谷里,人类便如沧海一粟,太仓稊米。桑洱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深谷中心,注意到了这里的岩壁上,有许多触目惊心的打斗痕迹。

在远处,一左一右地伏着两个身影。

右边那人的衣裳非常眼熟,桑洱急忙跑了过去,将他翻了过来,果然是尉迟兰廷。他唇角溢血,气息极浅,但好歹还活着。

桑洱再转头,看向另一侧那个不知生死的身影。

如无意外,那就是本文传说中的正牌女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