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郎千夜死了吗?桑洱,你听见我的声音没?”郸弘深眉头深锁,一直得不到回应,语气焦躁:“你该不会被揍傻了吧?”

纵然已经萎靡不振,桑洱还是掀了掀眼皮,气若游丝地反驳了一句:“你才傻了,你傻了……我也不会傻。”

郸弘深:“……”

蒲正初哭笑不得,拍了拍郸弘深的肩,说:“郸师弟,你冷静一点,桑师妹看着没有伤口,应当是受了内伤。你看这里的环境,也能猜到这儿刚发生过恶战吧。这样吧,你负责带她,我去背持风。我们回到云淮再说。”

郸弘深嘀咕:“也是,毕竟还知道回嘴骂我,那问题应该不大。”

蒲正初:“什么?”

郸弘深摇了摇头。

桑洱偏过头,看见了蒲正初将谢持风背了起来。

刚才,在失去意识前,桑洱记得郎千夜好像对谢持风做了点什么手脚……可现在头很疼,没力气复盘了。

外面的天泛起了雾蓝色。不知是不是被郎千夜附身的后遗症,桑洱分外疲惫,在郸弘深将她背起来的时候,她就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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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死后,妖身不会遵循自然腐化的定律,很快就会消散成风。

在那座破庙里,郎千夜的妖怪身体,已经将近消散了。四周又有打斗痕迹,谢持风和桑洱都昏迷着。乍看上去,像是他们二人合力杀死了郎千夜。

要知道中途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等桑洱和谢持风醒来再问。

但很奇怪的是,两人之后一直在睡。倒不像是哪儿有伤,只是一直唤不醒。

桑洱再度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了昭阳宗,但不在自己的洞府里,而在青竹峰,莲山真人的丹药房里。

一面墙上都是丹药瓶罐,另一边是开阔的阳台,掩着布帘,有微风灌入。她躺在这里唯一的床上。

桑洱:“……”

在破庙里的最后一幕闪过眼前,桑洱眼皮一跳。手在被子下动了动,摸索到了金丹的位置。已经没有那种滚烫的感觉了,但她自己知道,变化已经发生。

——郎千夜没死,以桑洱身体里那半颗妖丹为基础,乘虚而入,附进了后者的体内。

虽说妖丹不完整,但附身也是成功了的。

只不过,比起普通的夺舍,郎千夜需要先花时间修复妖丹,再思考争夺身体的主控权问题。

【炙情】这个副本的进度条上升到了50%,而炮灰指数还是4200点。看来,是要等【炙情】的副本完成了,即郎千夜死后,炮灰指数才会一次性扣掉。

系统:“宿主,不止,是要等【虚假的爱人】一起完成,炮灰指数才会减掉。你要不要看看【虚假的爱人】的内容?”

桑洱一怔。对了,系统好像是说过她触发了一段什么隐藏主线剧情。

现在听到隐藏两个字,桑洱就想打冷战,尤其这五个字还处处透着诡异,她直觉不是好东西。她搓了搓眉心,勉强镇定了一下:“先看看吧。”

系统:“好。”

一段详细的文字剧情徐徐浮现在了桑洱的脑海里。

桑洱:“……”

她想象了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里面的“爱人”,指的是她本人。

——这段隐藏主线剧情里,郎千夜在破庙里,利用了炙情,扭转了谢持风对这件事的一些记忆。

幻毒入心,蒙蔽清窍。

谢持风现在,不仅不记得他亲耳听见的桑洱和郎千夜间的PY交易,还被蒙蔽了过去——将被郎千夜附身的桑洱,误当成了他一直以来的爱人。

将本该去恨的人,视作了爱人。

系统:“所以你明白了这种毒为什么叫【炙情】。”

桑洱的脑海嗡嗡作响。

原来是这样。

谢持风在毒力发作时,明明表现为灵力滞涩、血脉发烫、身体痛苦,和“情”之一字,完全扯不上关系,像是一个乱起的名字。

若不是来到了这段起到补充原文作用的隐藏剧情,她根本不会知道这种毒命名的理由。

郎千夜本体是蛇妖,她下的毒自然有致幻的能力。

在附身前,她用最后的妖力,编造了一个谎言幻境。

让炙烈复杂的恨,化作藏在锦缎里的针,隐匿在了爱的谎言里。

桑洱听糊涂了,掰着手指:“爱恨颠倒的话,假设他对我的好感有95,那他对郎千夜的恨起码500,二者抵扣,再翻转过来……”

系统:“你把人的感情理解得太机械、太死板了。并不是说谢持风对你有99点的恨,就会等比扭转成99点的爱,一分一厘都不改。爱恨颠倒,只是对这个处境的一个比喻——本来该找你算账、找郎千夜报仇的谢持风,直接忽略了这一切,活在了一个‘你是他的爱人、郎千夜已死’的幻境里。这大体上不是从复杂的恨变成了爱么?”

桑洱:“我懂了。”

郎千夜这么做的目的十分简单,一来,她虽然看出了谢持风在破庙里想救桑洱,两人应该有一定的同门感情。但是,在沉甸甸的家仇血恨前,同门情谊算得了什么?他照样很可能会怪罪桑洱,并且不顾桑洱的安危,强行将郎千夜剥离。这样,郎千夜的夺舍就会失败,所以,她只能用此计拖延,不让谢持风记起真相。

二来,她是想要报复谢持风,恶心谢持风。

郎千夜是谢持风的仇人不假。原主做的事,也无法撇清关系,算一个帮凶。

在原文里,原主还是谢持风十分嫌恶的舔狗。

虽说现在桑洱硬生生刷高了好感度,但系统说过刷到100也不会是爱情,桑洱对此深信不疑。这点好感度,应该也只是基于革命友情的范畴,不是可以与恨意抗衡的爱情。在这种时候起不了什么作用。

让谢持风爱上这副融合的身体,爱上至恨的人,是天底下最恶心的事了。

不得不说,郎千夜侮辱人真有一套。

当天在场的人还有原主。

比起谢持风,原主说出秘密的动机要小得多。一来,她曾经当了郎千夜这么长时间的共犯,知情不报,现在又被郎千夜附身了,若清算起前事,原主也会害怕,不知如何去面对师父和同门的眼光。

若师门要强行剥离郎千夜,自己也会死去。

当然,要杀了郎千夜,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带着郎千夜同归于尽。

毕竟现在身体的主控权不在郎千夜手里,桑洱想一了百了,只要一把刀就行了。

但剧情不允许。

因为这涉及了OOC。

桑洱的自由,不能完全跳脱出原主的原始人格。

可以随便将“同归于尽”这样的办法挂在嘴边、付诸实践的,只有那些知道自己还有退路,知道死后还有第二具身体的人。

在原文里,原主是一个只活一次,没有退路,也很庸俗的凡人。

正常人是会怕死的,也是有私心的。

系统:“是的,你知道自己可以跳跃时间和空间去另一个身体,所以才那么洒脱,想用捷径解决问题,说死就死。但在读者看来,这是OOC。”

如果是明确写了“带着系统穿越”的正牌女主,或者情操非常高尚的人,倒有可能会玉石俱焚,读者们也会理解。

可惜桑洱这个角色不是。

况且,这件事也不是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郎千夜半是诱惑,半是胁迫,拿出了一个看似完美的解决方案——原主如今长大了,也有了修为在,不是当年那个好操控的小姑娘,不可能愿意让郎千夜夺舍。

所以郎千夜承诺不会夺走她的身体,只要原主让她躲在这副身体里,疗养一段时日。之后,再寻机会出去,给郎千夜找一具无主的身体,风过无痕,让郎千夜离开,就不会有人知道以前的任何事。

她们现在坐在一条船上,原主没道理不选择这个两全其美的自保方法。

与其让宗门知道她这些年都感应得到郎千夜在哪里,毁掉一切,还不如选择继续瞒下去。

更何况,还有【虚假的爱人】这一招障眼法。原主舔了谢持风那么久,骤然得到了回应,也很难抵御诱惑。

没错,障眼法是虚假的。

但只要一辈子不破解,那和真的又有什么区别?

但其实,狡猾又记仇的郎千夜并未说出来,自己想报复的人有两个。谢持风是第一个。在陈府伤了她、最开始也没有配合让她附身的原主,就是第二个。

郎千夜可以为了一个男人杀了谢家全府,又怎么会放过在她看来背叛过自己的原主?

根据剧情,郎千夜大约在谢持风和原主新婚之夜左右,就差不多能脱离这具身体了,她的打算是过了新婚之夜,就哄原主离开宗门,为她转移身体。

事成后,再瞒着原主,报复性地解除了那层幻境的障眼法。

这样,在原主以为自己解决了心头大患,满心轻松地回到了宗门时,面对的就会是已经清醒的谢持风。

会有什么结果,完全可以预料到。

当然,因为这是一篇买股文。谢持风是备选男主,以后是正牌女主的男人,哪能真的和炮灰洞房、发生亲密接触?

所以,郎千夜的如意算盘不会成功。

在主线剧情里,谢持风在二人拜堂行礼的那时,就会破解掉障眼法。

原主将会因为蒙骗师门的事儿,身败名裂,脱掉她和妖怪交易偷来的这身光鲜亮丽的外衣,变回了那个人人喊打的不堪的炮灰。

而且,她明知谢持风的仇人是郎千夜,也接受了障眼法,选择了继续当帮凶,就不可能再获得谢持风的任何同情和原谅。

最终,她命丧在了暴怒的谢持风的手里,被他一剑捅穿了妖丹,血溅当场。

她一死,郎千夜也会一起死掉。那剧情遗留问题就解决了。

换言之,要达成副本【炙情】和主线剧情【虚假的爱人】两者,只需要桑洱老实地在昭阳宗待到新婚夜降临的那晚就行了。

桑洱:“……”

系统:“……”

桑洱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系统,我就想知道,你的商城有时间倒流功能卡吗?”

系统:“怎么?”

桑洱泪流满面,颤巍巍道:“我想回到那一夜,提醒自己赶紧走人,不要吃那碗冰糖雪梨羹!”

系统:“…………”

时间倒流卡自然是没有的。自己开启的隐藏剧情,爬着也得走完。

由于刚被附身,妖丹正在蚕食她的力量修复己身,桑洱才醒一会儿就困了,想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快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她看见床边坐着一个身影。

柔和的落日昏光勾勒着少年长长的睫毛和清隽的侧脸。

是谢持风。

桑洱:“!!!”

他怎么来了?

是了,按照剧情,这时候的谢持风受到爱恨颠倒的影响,并不记得破庙里发生的事,只以为双方是情侣关系。如果他醒来了,过来看看自己的“爱人”的情况,也很正常。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按理说两个年轻人,又不是非常封建的文化氛围,如果真的爱到了极点,在私下肯定会有一些亲密行为。

但根据“男主必须为正牌女主守身如玉”的黄金定律。这层幻境障眼法,最多只能在“记忆设定”上告诉谢持风,他和原主是爱人关系,却不能改变他深层次的情感。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有亲近她的本能的。

所以,谢持风仅是理智上接受了原主是他的爱人,私下却连碰她都很少,更不可能有拥抱、牵手之类的亲密行为。

当然,哪怕是这点理智上的接受,也和原本的嫌恶对比很明显,原主已经心满意足了。

桑洱深深吸了一口气。

千万不能紧张,不能露馅。

那厢,谢持风察觉到桑洱睁开了眼眸,立即转向了她,低头凝视她的神色,轻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桑洱忍着心虚,缩在被子里,怯怯地摇了摇头。

“饿不饿?要起来吃点东西么?”

桑洱再次摇头。

下一秒,她的瞳孔倏地放大了。

谢持风仿佛有点无奈,看着她,秋水似的双瞳,泛着温柔的微光,俯下身来,轻柔地吻了吻她的唇。

“那好吧。你继续睡,我看着你。”